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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韩人“间秦”——韩非之死的历史真相
秦盟科普君 2020-06-23

战国以降,群雄逐鹿,争斗不休,这一历史背景为游说舌辩之士提供了施展才能与抱负的广阔舞台。这一类人,大概可视为外交使者,典型者如苏秦、张仪等,以游说诸侯而取卿相,纵横捭阖,名显当时。对此,《孟子·滕文公下》中曾有人感慨道:“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虽然孟子本人并不认同这种观点,而主张“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但应当指出,像这样一言合意,立取卿相的行为,其实是当时士人的普遍追求。《韩非子·奸劫弑臣》:“适当世明主之意,则有直任布衣之士,立为卿相之处。”士人类似心态的记载还有不少,无疑都或多或少地具备较为鲜明的时代烙印。

秦始皇完成统一大业之后,在巡游途中刻石记功,其文曰:“皇帝休烈,平一宇内,德惠修长。⋯⋯六王专倍,贪戾慠猛,率众自强。暴虐恣行,负力而骄,数动甲兵。阴通间使,以事合从,行为辟方。内饰诈谋,外来侵边,遂起祸殃。义威诛之,殄熄暴悖,乱贼灭亡。”所谓六国“阴通间使”、“内饰诈谋”等语,不仅是历史真实的反映,也可视为秦人总结统一事业中成败得失与经验教训的历史记忆。到了战国后期,由于秦的实力增长迅速,关东六国针对秦的外交活动也日趋频繁。派往秦国的使者,并非都是单纯的外交使节,其目的也并不仅止于完成礼节性的外交任务,有些人甚至带有极为险恶的政治阴谋。以韩国为例:

而韩闻秦之好兴事,欲罢之,毋令东伐,乃使水工郑国间说秦,令凿泾水自中山西邸瓠口为渠,并北山东注洛三百馀里,欲以溉田。中作而觉,秦欲杀郑国。郑国曰:“始臣为间,然渠成亦秦之利也。”秦以为然,卒使就渠。渠就,用注填阏之水,溉泽卤之地四万馀顷,收皆亩一钟。于是关中为沃野,无凶年,秦以富强,卒并诸侯,因命曰郑国渠。(《史记·河渠书》)

《汉书·沟洫志》记载略同,但郑国之语多了一句:“臣为韩延数岁之命,而为秦建万世之功。”这样看来,作为水利专家的郑国,在其专业范围之外,对天下局势亦有较为明晰的认识。所谓“为韩延数岁之命”等语,固然可能只是阴谋败露之后的遁词,但是否也正好反映出这是韩人的缓兵之计呢?宋人林之奇就认为韩人此谋,只是“偷生苟活”者的拙计,于事无补,适得其反,可谓颇有见地。但他认为韩人在秦修郑国渠的数年之中只是得过且过,未能有所作为,似乎过于苛求了。以韩国的实力而言,显然是不可能与秦正面抗衡的。而所谓“齐、楚之君皆庸黯懦愚,故遂蹈其计中而不悟”,则反映出秦人外交活动的卓有成效。
注重实际效用的功利主义精神,是秦文化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也是秦统一天下的重要因素之一。

《史记·李斯列传》也提到郑国渠事件:

“会韩人郑国来间秦,以作注溉渠,已而觉。秦宗室大臣皆言秦王曰:‘诸侯人来事秦者,大抵为其主游间于秦耳,请一切逐客。’李斯议亦在逐中。”

于是便催生了名垂千古的《谏逐客书》,秦王读后,深为折服,“乃除逐客之令,复李斯官,卒用其计谋。官至廷尉。二十馀年,竟并天下,尊主为皇帝,以斯为丞相。夷郡县城,销其兵刃,示不复用。使秦无尺土之封,不立子弟为王,功臣为诸侯者,使后无战攻之患”。由于使者活动而引起秦国政局巨大动荡,水工郑国功不可没。不妨试想,如果逐客之议得以实行,秦所损失的将不仅是宝贵的人才资源,其富强之道也无从实现,而战国历史乃至整个中国历史的走向恐怕都会发生偏转,其后的历史面貌也必将与我们现在所知道的迥然有异。然而,历史在此并未偏离正确的轨道,其原因当然与秦始皇本人的雄才大略和知人善任有关,至于更深层次的原因,恐怕还在于秦文化所蕴含的实用主义取向。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最后是由秦来完成统一大业,确实并非历史的偶然。

作为韩国上层贵族代表的韩非,也曾出使秦国,其事当在李斯上《谏逐客书》后不久,《史记·秦始皇本纪》:“十年,⋯⋯大索,逐客。李斯上书说,乃止逐客令。”李斯因说秦王,请先取韩以恐他国,于是使斯下韩。韩王患之,与韩非谋弱秦。可见韩国使者阴谋败露,反而加速了秦攻韩的步伐。但据《史记·老子韩非列传》,热衷权术和志在一统的秦始皇读到韩非著作后,颇为欣赏,因而产生了将其收为己用的念头,“秦因急攻韩。韩王始不用非,及急,乃遣非使秦”。韩非是荀子门下高足,早年曾为国事屡次上书韩王,但均不见用,失意之馀,只得退而著书立说。虽然如此,韩非想要挽救其国于危难之中的志向并未改变,而他也终于在人生的暮年得到韩王任用,作为“弱秦”的使者来到了秦国。那么,他是如何开展其阴谋活动的呢?史称韩非“为人口吃,不能道说”,恐怕不能像一般的舌辩之士那样取悦君王,但他一到秦国,便向秦王提出伐赵以存韩的建议,今本《韩非子·存韩》即是明证。然而,《韩非子·初见秦》却有劝秦王攻韩之语,有学者以此为据,加上《韩非子·亡征》中的片言只语,便断定韩非其实是不忠于韩国,而有事秦之心,但却被人陷害致死,未免有失偏颇。事实上,《初见秦》篇不太可能全为韩非自作,而《存韩》篇所载劝秦攻赵以存韩是可信的。

显而易见,韩非使秦与郑国说秦的意图并无本质区别,都是韩人借外交活动之名,而行阴谋破坏之实。秦始皇固然欣赏韩非的政治学说,但绝不可能接受其“存韩”的提议。

因为韩是秦之东邻,秦若想要东进,就必须先灭韩。只要秦致力于天下统一,韩的灭亡就只是时间问题。纵使韩人先以修郑国渠为名妄图损耗秦之国力,后又劝秦伐赵以求遗祸他国,这一历史趋势都不会因此改变。秦、韩不能并存,正是地缘政治使然,正如《史记·范雎蔡泽列传》所说:“秦、韩之地形相错如绣。秦之有韩也,譬如木之有蠹也,人之有心腹之病也。天下无变则已,天下有变,其为秦患者孰大于韩乎?王不如收韩。”

作为外交使者的韩非,对此形势似乎始终缺乏足够清楚的认识,也许其自恃文笔了得,便毫无顾忌地向秦王兜售其包括“弱秦”在内的诸多主张,秦王虽“悦之”,但“未信用”。也许正是看出了韩非终有存韩之念而无事秦之心,李斯、姚贾向秦王进言:“韩非,韩之诸公子也。今王欲并诸侯,非终为韩不为秦,此人之情也。今王不用,久留而归之,此自遗患也。不如以过法诛之。”对此,“秦王以为然,下吏治非”。韩非终于因此见杀,客死于秦。

但需要指出的是,韩非其人并非政治斗争的无辜牺牲品。作为阴谋“弱秦”的韩国使者,其意图是明显的,行动是积极的,证据是确凿的。《韩非子·初入秦》开篇对秦军事实力大加赞美,所谓“秦战未尝不克,攻未尝不取,所当未尝不破,开地数千里,此其大功也”。但随后话锋一转,却说什么“然而兵甲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囷仓虚,四邻诸候不服,霸王之名不成。此无异故,其谋臣皆不尽其忠也”。尽管《初入秦》篇可能有后人附入的内容,但所谓“其谋臣皆不尽其忠也”,却很像是韩非在秦所发言论,其目的无疑是离间秦国君臣,进而为韩国从中渔利。

《史记集解》引《战国策》曰:

“秦王封姚贾千户,以为上卿。韩非短之曰:‘贾,梁监门子,盗于梁,臣于赵而逐。取世监门子梁大盗赵逐臣与同社稷之计,非所以励群臣也。’王召贾问之,贾答云云,乃诛韩非也。”

 由此可见,韩非为了达到阻止姚贾出使四国之目的,可谓极尽造谣中伤之能事,但聪明反被聪明误,事泄被杀。类似言行,是与其图谋“弱秦”,进而“存韩”的使命相符合的。关于韩非离间秦国君臣之事,很可能并非仅姚贾一例,只是见诸史籍的甚少而已。如果将之前的郑国同韩非加以比较,前者坦陈其事,并未因此获罪,反而继续被委以重任,名垂史册。而同样是阴谋败露,加上秦王原本颇为欣赏韩非,为何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将其诛杀?难道不是因为后者对秦国的危害更大吗?政治斗争的本质就是极其残酷的,出于种种原因,人们固然总是会对失败者寄予较多同情,但历史终究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司马迁“独悲韩子为《说难》而不能自脱耳”,似乎不无惋惜之意,但并未洞明其本质原因。

战国以降,统一观念逐渐成为历史潮流。关东六国为了阻止秦完成统一,利用使者大肆进行阴谋破坏活动,虽然也曾收到一些效果,但终究是螳臂当车。《史记·苏秦列传》:“苏秦兄弟三人,皆游说诸侯以显名,其术长于权变。而苏秦被反间以死,天下共笑之,讳学其术。”使者活动之成败,固然与其自身能力有关,但最终还是由当时具体形势所决定。《史记·范雎蔡泽列传》说得很明白:

 太史公曰:韩子称“长袖善舞,多钱善贾”,信哉是言也!范雎、蔡泽世所谓一切辩士,然游说诸侯至白首无所遇者,非计策之拙,所为说力少也。及二人羁旅入秦,继踵取卿相,垂功于天下者,固强弱之势异也。然士亦有偶合,贤者多如此二子,不得尽意,岂可胜道哉!然二子不困厄,恶能激乎?

 所谓“士亦有偶合”,可能即暗指韩非。作为使者的韩非,确曾为达成使命而积极活动,虽然功败垂成,也算死得其所。但是,如果否认这一点,而坚持将韩非之死视为“个人利益”之争所造成的所谓“冤案”,就只能说是无视历史事实的一种偏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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