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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一次充满敬意的参观
Paroxetine 2022-02-18

2021.11.15

笔者于2021.11.14与基础医学的尧尧一起参观了浙大医学院的人体博物馆。

有些震撼是无声的。有些顿悟是静默的。

从未直面过死亡的我,突然就站在了数以千百计的大体老师们面前。

我看到胎儿。相拥的双胞胎。一个有着宛如瓷质的圆润的脸,眼睑纤薄,耳朵精致;一个的后脑勺严重扭瘪变形,却有着一双和钢琴家别无二致的、骨节清晰可见手指修长纤丽的手。

明明是连一个手掌都不到的分量,却已然拥有了生命的形状。脐带飘在浅黄的福尔马林里,就像一阵吹到一半静止的风。

倘若他们睁开那双眼睛美丽到不真实的眼睛,到底会有如何无限的可能?1

可它们却像白瓷一样,在冰冷的溶液里脆弱易碎。

我看到切片。各种各样的切片。肝,胃,肠,脑,心脏,肺叶。健康的,病变的。破溃的,完好的。扭曲的长虫和衰弱的肝被一起切开,从剖面中露出自己管状的结构。巨大的肿瘤在肠壁上肆意蔓延,像是雨后的蘑菇。我之前从未听说过“绒癌”——直到我看见了浸制的脑切片——细微的黄色绒毛就像角落里橘皮上的霉菌,从脑切片的正中向四周扩散,仿佛珊瑚的枝桠。纤维化的肺,絮状的组织在福尔马林中饱胀。

我看到双手,许多许多的双手。掌纹被浸泡直至胀大了数倍,苍白的,或是透着不正常的微黄;我看到被截下的诸多断肢,在冰冷的容器里形态各异地伸展着。我控制不住地想象那些手与那些肢体的主人,生前该是怎样的鲜活地在我脚下的土地上行走。

我看向自己的手。

——留下了一些疤痕,并不白皙甚至算是黑黄色的,略有些粗糙的手。

掌纹泛着健康的粉红——那是鲜血透出皮肤的颜色。

我闭上眼睛,试图想象它们被置于瓶中的触感。

它们还会有知觉吗?

不会了吧。可那是多少人的、曾经多么敏感的手啊。

它们一双一双地漂在玻璃瓶里,以形态各异的创口与位置不一的茧,试图向我低诉那些红润的往昔。2

它们好像都是我的手。

我看到完整的人体标本。枯黄的骷髅孤独地立着,干瘪的眼球里并无狰狞的神色,矮小得有些滑稽,却又令人肃然起敬。3

我看到注塑的血管模型。交错的红与蓝,勾勒出一个人思维的轮廓4,从中又突然现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我看到一具具身体沉眠在暗黄的液体中。那些表情早已不复曾经的安详,而是扭曲、变形。

灵魂是不会被困在此处的吧?默然合掌,我试图与他们对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一次竭尽全力的超度。

安息吧……

谢谢你们。

安息吧。 

曾经看到过很多描写,说人死的那一刹那,身体仿佛突然变轻了,由此证明灵魂是有重量的。面对这么多的大体老师,我震惊于原来人死后会变得那么瘦小,那么干枯,那么死气沉沉。

可我还是不忍心把他们当作“物”。

他们曾经都是人啊。活生生的,鲜活地蹦跳着的,大口呼吸着空气的,随着人潮一起汹涌的人啊。

而我站在这里。站在此刻。

心脏跳动。血脉迸涌。

我还在呼吸。

 

完稿于2022.2.18,21:18。


注释:

1还没绽放就凋落、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啊。

2笔者此时认为,手实在是太能代表一个人知觉的器官了。而知觉又与思考相关联,仿佛每双手背后就活着他们的主人。

3走之前向他举了一躬。唉。真的太令人敬佩了。

4因为笔者此处指的是头部注塑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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