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这个月要在神经外科待一个月，目前为止体验很差。

罪状第一条就是外科夜班第二天不能回去休息。习惯了内科作息的我，认为夜班后第二天待到中午才下班已经是非常负责了的我，向外科的医生询问“神外常规第二天几点下班呀”，得到“没有下夜班一说，第二天也是五点下班（同时一副自豪的神态，仿佛觉得内科人真娇气）”的答复的时候立刻气炸。在这里值夜班比在内科事情还多，这个发烧，那个头痛，一晚上临时开药至少八九次。

“夜班忙并不是值得自豪的事情，这意味着医生白天没有观察好病情，没有提前做好准备，夜间病情出现变化，能够获取的资源有限，是很危险的。”这是我半年来总结的经验，也可能是某个上级说过的吧，我深以为然。让我生气的其实不是不能下夜班，而是在所有人都这样密集地在岗、观察病人的前提下，仍然没有把他们的治疗安排妥当，那时间都浪费到哪里去了？

所以我直接开骂了：那个21床每天晚上头痛，每次都临时打舒敏针，一天400mg，连续4天了，长嘱上为什么一个止痛药都没有？这头痛到底考虑什么原因？病人晚上根本痛得没法睡！

我简略看过病史，跌倒摔到头引起蛛网膜下腔出血。那么这几天到底恢复得怎样？有没有继发引起脑积水高颅压头痛？管理这么粗糙，病人猴年马月能治好（这段话我没说）？管床医生自己小声说，其实我也这么觉得（需要调整用药）。那为什么不反映问题，哪怕加上一种口服止痛药也好啊？

我一个研一的门外汉这样指手画脚似乎很不礼貌，可看到那个老人眼圈乌黑（颅底骨折），眉头紧锁、呻吟不止，我就觉得很生气。

21床只是其中一个夜里不舒服的病人。我所在的治疗组有两个新冠阳性，一个十来岁小女孩，一个六十多的大叔，两个人红绿灯一样地交替发高烧，动辄40℃，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两人又同时各自合并细菌感染，而那个小女孩是几天后才真正用上抗生素……总之看着真的很难受。

外科似乎向来不为解决患者的“不适”，而为解决患者的“异常”——或许是我有偏见，但仅仅一个星期就让我明确产生不满的科室一定是有问题的。

周四那天，我管的两个病人，一个术后第三天，一个术后第二天，术后观察的时间根本不够，当天又根本不急着腾出那么多张床位收新病人，早上查房的几分钟内，上级教授就轻描淡写地让他们出院。

上午我就忙着写出院小结，而我连“颅内动静脉瘘栓塞术后”和“垂体瘤切除术后”究竟应该怎样随访观察都还没搞明白，师兄也只是飞快地交待几句，没有多讲。至于主刀的两个医生，白天没有手术的时候也时常不在办公室，我也没有时间去到处找人，其他人又根本不会插手管别人的病人，问也无济于事。

当天上午又有两个人要换药，我手脚又不利索，慢吞吞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搞完。

中午我实在不想在那里午休，千里迢迢回宿舍躺了一个小时，想着下午把一个新收病历写好应该就完事了。

下午去了才意识到没这么简单。动静脉瘘那个病人本来今天下午做完检查就出院（是的，术后复查都还没搞完就催着出院了），结果家属反映病人一整天都嗜睡，眼科检查时连坐直身子、保持睁眼都做不到。这显然不正常，很不正常。

手术医生好像一点都不急，就算他表现出了担忧，就算他说“我也觉得今天就出院有点太急了，可能教授觉得可以出院吧”，我仍然感到恼火。

罪状第二条，上级的话就是金科玉律？病人出了事，只要不是我出主意让病人出院的，就不用担责任？病人头痛难忍，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只要上级不说加药，就让病人一直熬着？为什么这么麻木？

于是又得医生陪同插队做MR，临时取消出院。“我去送5床做检查，记得4点钟给7床打鞘注。”那时是下午3点半，我预计送病人做检查一时半会回不来，所以对同组的师兄嘱咐道。要不是带着口罩，我的表情绝对很难看。“不用一直等的，送病人做上MR了就可以回来——”师兄的话还没说完，我大步走出办公室，把门砰地一声带上了。

手术医生还算有点责任心，后来自己下来陪着做MR，现场看图像。小脑轻度水肿，稍压迫脑干，脑干是生命中枢，这就是病人一直嗜睡的原因。治疗也只有一个方法，药物脱水消除水肿，必要时脑室穿刺引流，快速减轻压迫。

4点钟我先回了科室，自己打完了鞘注，向新收的病人补充问了一点病史，忽然觉得腰酸腿痛，头脑昏沉，额头有点温热。可事情还没完，临近5点钟，另一个我主管的病人需要术后复查头颅CT，因为又是临时加做、病人有气切，手术医生（另一个。这里的“开颅组”和“血管组”也分得相当清楚，清楚到开颅组不敢判读脑血管CTA重建结果的程度）让我送病人下楼做。

于是又跑了一趟，肌肉痛的症状更加重了。

过了5点半，我最后看了一次5床，确认他真的“瞳孔对光反射迟钝”，之后就义无反顾地下班了。在地铁上我痛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回到宿舍一测体温，38.2℃，一测抗原，新冠阳性。

……我讨厌神外。建筑又老，灯光又暗，房间又窄，送个检查要把整个房间的所有床都挪动一遍才能把一张床推出去，像华容道，而且，你见过跑着跑着会崩断一个轮子的病床吗？呵，我真是开眼界了。

这会儿我正在等人回复，协调换班的事，不过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也没有收到回复，大概下周一只能我自己值班了。我才不想把自己搞得好像很凄惨很可怜，可既然没有人帮我，我也不能逃班，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啊。

再说一遍，我讨厌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