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东君和温壶酒各牵着马缓缓走在路上。
“舅舅,我们打个商量,我现在还不想回乾东城。”
“不打。你必须回乾东城,不然你娘要给我酒里下毒。而且,你已经十八岁该出嫁了,盯着你的人可不少,再不回去,该有危险了。”
百里东君抱着温壶酒的胳膊撒娇,“舅舅,舅舅,我又不是不回去,我一定听话,你再沿路带我逛逛这江湖嘛。反正你也很闲。”
捏着百里东君的小脸,温壶酒无奈,“我哪里闲了,我可是毒菩萨,很忙的。再说,四年一度的剑林就要开了,我可不想错过。”
“剑林!一听就是个盛会,舅舅你就带我去嘛。”百里东君拿起挂在腰间的酒葫芦,“回去我给你5坛天子笑,6坛杏春怎么样!”
温壶酒咂咂嘴,思索一番,“不行。”
“别啊,舅舅,”百里东君哭丧着撒娇,“虽然云哥死了从前的婚约也不作数了,可是在我心里我本来就应该嫁给云哥啊,不管后面的人再好我也不嫁了。”
“只要我好好学剑能够保护自己,不就可以不嫁人了吗!这次我一定好好学。但就是现在还没剑...”
温壶酒拍拍他的脑袋,“好啊,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行吧,这倒是个好机会给你取把剑。”
百里东君别过头,暗暗握拳庆祝,转头又笑眯眯地冲温壶酒拍马屁。
“舅舅果然是最疼我的!”
“少贫嘴,跟上咯!”
温壶酒翻身上马,猛地一抽马臀,策马狂奔而去。百里东君看他背影,朗声一笑,也上马跟了上去。意气风发,少年风流。
百里东君和温壶酒随着同来夺剑的剑客一同来到剑林。众人来到剑林深处,雾气已完全消失,周围也不再有树木山林,是一片插满、垂悬长剑的茫茫平地,一眼望不到边际。其间站着一青年男子、名剑山庄少庄主魏长风。
众人心照不宣地安静下来,看向魏长风。隐在众人之中的叶鼎之按了按头上的斗笠。
诸位来此皆是为取剑而来,魏某也不多说废话,仙乐起。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剑林四周飘起了四名怀抱箜篌、衣袂飘飘的女子。她们同时弹拨起手中乐器,弦音泠泠,悠悠地荡过这片天地。
魏长风高声道“第一品,高山之剑!”
一阵剑鸣破空而来,由远及近,最后在众人前方悬停,是十数柄散发着淡淡白光的宝剑。魏长风振袖伸手,比了个请的姿势。
“诸位,请吧。”便闪身到了一边。
众剑客各自相视一眼,脚下同时一动,直向那十数柄宝剑扑——因夺剑剑客众多,看上的或许也是同一柄剑,他们便不得不在剑林中穿梭比斗起来…
看着打斗,百里东君和温壶酒边喝酒边交谈。
百里东君渴望地问,“舅舅,哪一柄剑会属于我呢?”
温壶酒耐心为他解释,“剑分四品,第一品高山,高山仰止,乃是凡剑不能企及之处;第二品沧海,百川归海,无边无际,乃是造一百柄高山才求得之剑;第三品云天,沧海之上仍有九天凌云,傲视万物,乃是万中取一的存在。这三品宝剑每逢剑林开启往往都会有。”
“可这第四品名为仙宫,九天之上,仙宫所藏,乃是真正的天外之剑。至于剑林中有没有,得看机缘。”
听着温壶酒的讲解,百里东君倚着迷迷瞪瞪地灌了一大口酒,擦擦嘴,他缓缓打了一个酒嗝。
“这样啊,”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白璧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唇泛着水光,一双桃花眼流转朦胧光华,无比摄魄惑人。
“可我就想要最好的,只有仙宫品的剑,才配得上我百里东君。”
“说得好!”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温壶酒闻声看去,两人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个青年人。
来人一身浅素古朴的道袍,身后背着一把木剑,脸上带着温润如水的微笑,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摸样,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却只懒散地用木簪绾住,又显出几分俊美不羁来。
“你是?”
王一行拱手行礼,“望城山,吕素真座下大弟子,王一行。”
温壶酒一笑,“哦,吕素真的徒弟?且不说他说的好不好,这妄图一步登天的野心,是在为难他舅舅我。”
王一行低眉浅笑,“东君珂佩响珊珊,青驭多时下九关...”他眼神微动,映出百里东君的影子,“从前听闻百里小公子的美名,今日一见,才知何为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迷糊间,百里东君单手撑着倚柱抬起头来,视线不可避免地对向王一行,
“废话,本公子当然是丰神俊朗,怎么,你也喜欢我?”
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王一行脸上。
可刚刚站定,酒气上涌,他脑袋猛地一点,就要往地上栽倒。
比温壶酒还快,王一行张开双臂将百里东君揽起来,他眉目温柔,
“小春神,这地上还凉着呢。”
百里东君的一缕发丝被王一行动作带来的清风掠起,他歪头仔细打量眼前的人。
身姿笔挺,宛如青松,扶着自己的臂膀宽厚有力,只是嘴角的上扬还是泄露出那莫名的戏谑与调侃。
百里东君有些害羞,但心里又有些别扭,“哼!你这是在笑话我。”
温壶酒看不下去了,提着百里东君的后衣领就把他拉了回来,
“人家帮了你,连个谢都没有,你礼仪学到肚子里去啦!”
“我这小外甥喝多了,你别理他。”
怀中温暖陡然一空,王一行还有些不舍,赶紧解释,
“无妨,小公子甚是...”
温壶酒无情打断,
“剑坛上关于火神剑的争夺却已经开始了,你还不去吗?”
“这...”
王一行眉头一拧,来不及回话,便飞身去夺剑。
百里东君动动鼻子,心说,他身上有一股安神的檀香,还伴着淡淡的茉莉香。
“是二苏旧局啊,这个人还蛮有品味嘛。”
一个巴掌拍在百里东君头上,
“品味你个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这个人分明就对你...”
“我知道,舅舅,”百里东君叹口气,“他们都这样。”
很快,火神剑被王一行收入囊中,他正想再与百里东君聊几句,却见百里东君喝多了酒趴在一旁的木桌上睡着了,他凝望着那乖巧的身影,不去打扰。
一柄清光熠熠的剑从天外飞来,垂悬在空的长剑无一不纷纷避让,所过之处,于半空中绽出青莲幻影朵朵。
百里东君在醉眼朦胧中呢喃,“好……好香……莲香…… ”
魏长风握住飞来的剑柄,轻轻一挥。青光蓬然而出,似有丝丝细雨飘落。众人惊叹。
“此剑为我所铸,名为不染尘,愿有绝世公子取之,只求绝世公子持它剑荡天下,让此剑问鼎剑谱!”
魏长风将剑抛至半空中,剑在空中悬停,青锋照地。
“请吧。”
宋燕回站到坛中,拔出腰间佩剑,
“无双城宋燕回,特来求剑。谁来赐教?”
“我!”
一个红衣少年跃上前来,他一袭束身劲装,简约而不失风雅,步伐沉稳而不失轻盈,举手投足尽显一股不受世间约束的野性与自在。
取下草笠,他眉宇间带着几分逍遥,似是淡漠的风,穿梭于人潮而不留痕迹。只有那深邃的黑眸中,隐约透出江湖岁月磨砺的锐利与淡定。
“无门无派,叶鼎之,请赐教。”
百里东君喃喃自语,“是他……早晨遇到的那个人?……这个人…这个人……”
他脑中似有模糊的记忆闪过,却好像什么也捕捉不到,用力甩了甩头,还用手敲了敲脑袋。
温壶酒关切地问,“怎么了?”
“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了。”
温壶酒无语,“什么东西?”
叶鼎之一边交战一边淡笑着看宋燕回,他显然十分轻松。
“天生剑胚,果然不错。”
但宋燕回已额透冷汗,显然难以招架。
叶鼎之猛地一踏地面,身影如离弦之剑般射欸的出,手中长剑划破长空,发出一声尖唳,剑尖所指之处,空气仿佛都被撕裂留下一道淡淡的剑气痕迹。
“但我,更强。”
温壶酒欣赏地看着这场对决。
叶鼎之剑尖往宋燕回手上一挑,宋燕回的剑瞬间脱手,飞插在旁边的空地上,还在不断震颤着。
宋燕回深吸一口气,苦笑着拱手。
“宋某技不如人。”
叶鼎之回礼,“承让。”
叶鼎之转身要去取剑。
百里东君大喊,“慢着——”
温壶酒惊愕“诶,小百里!”
他拦之不及,百里东君已然拿着酒壶醉步而出,几步之后就到了叶鼎之面前,醉醺醺地看向叶鼎之。
“我!——我也要取剑!”
众人见他模样,吁声四起。温壶酒扶额叹息。
叶鼎之好奇,“敢问阁下是?”
“百里东君!”
叶鼎之突然失态,“百里东君!”
“嗯?”百里东君疑惑,“你认识我?”
看着眼前双颊绯红,醉酒晕眩的白衣少年,叶鼎之的脑海嗡嗡作响。
在那一瞬间,他体会到了什么是岁月和时间的涌流,曾经那个肆意飞扬的小男孩与眼前这个俊美非凡的少年再次重叠,过去的画面如洪水猛兽般朝他袭来。
一切恍如隔世,他无数次想像过百里东君长大的样子,而眼前人仍是比那些幻想还要好上千倍万倍。
只叹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外物。
他原本狠厉淡漠的眼神柔软下来,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似是在感慨他们未尽的缘分,他想,原来是你啊,我的小跟屁虫。
“不,不认识。”
“可我觉得你很眼熟,就像是...”
百里东君朦胧着眼,又向前靠近叶鼎之,许是喝了酒,他的胆子也更大了,抬起手,他描摹着叶鼎之的眉眼、鼻尖,正要再往下移,却被叶鼎之捉住了作乱的手。
“你醉了,还是下去休息吧。”叶鼎之轻声哄他。
“不对,我没醉!我...”百里东君迷茫一瞬,“我要跟你比剑!”
“好吧。可,你的剑呢?”
百里东君看着四周,摸了摸腰,没有找到自己的剑。
“对啊,我的剑呢?哦对,我没有剑……”
叶鼎之感到好笑,正要说话,
“小公子,我的剑借你啊!”
王一行朗声说,看似随手一抛,他刚取得的火神剑却直直朝着叶鼎之握住百里东君的手而去,
就要将二人分开。
叶鼎之一让,剑便落入了百里东君的手里。见此,叶鼎之与王一行对上眼神,二人隐晦地交流一番。
百里东君不能适应剑的重量,脚下踉跄了一步。众人一阵摇头,窃笑。
温壶酒掩面,“家门不幸,丢人呐!”
百里东君朝叶鼎之扬起一个笑脸,“你看,这不就有剑了。”
叶鼎之宠溺摇头,“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傻。”
叶鼎之说完一跃而出,攻向百里东君,百里东君脚下一错,便是使出了轻功三飞燕。两人一攻一躲,周旋在剑林间。
叶鼎之问,“你不出剑吗?”
“出剑?如何出剑,我不会呀。”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软绵绵的,望向叶鼎之的一双眸子像是泉水里浸过,少年面如敷粉,唇红齿白,年纪尚小,脸部轮廓还很柔和,更衬得他脱尘出俗。
恍神间,叶鼎之的剑已划破他的衣襟,百里东君险险避过。叶鼎之很快又攻来一剑,百里东君闪避不及,也顾不上形象,正要滚倒在地。
叶鼎之却眼疾手快收了剑,将他捞起来,扣住百里东君的腰给他借力。
百里东君一手拿着剑,一只手按在叶鼎之肩上,他下意识抬头。
好近,他想。
二人近乎鼻尖相贴,叶鼎之滚烫的、粗重的气息扑在他脸上,轻哼一声,百里东君的肌肤渐渐在粉上渡上更冶艳的红,现出一抹羞涩。他整个人变得酥软,快要站不住。
叶鼎之看着眼前因为打斗衣领散开的人,他锁骨线条清晰,领间风光更是如白玉连环,与雪等色,黑漆漆的瞳孔满是清纯的媚色,眸中光影百转,像一片呼之欲出的海。
抵住百里东君的额头,叶鼎之偷偷蹭了百里东君的脸,他的呼吸更重了,眼底也染上欲色。
有剑客看不下去了。
“我说小兄弟,别打了,下来吧!”
百里东君回过神,慌乱地拉开距离。
“看起来你不是我的对手。”
放开百里东君,叶鼎之低头偷笑,这傻小子,一定和当年一样,练武的时候偷了懒。
百里东君在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衫,暗自思索,我会剑术吗?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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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想着一下子把剑林写完,如何写到这里发现我怎么写了这么长,西楚剑歌下章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