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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应渊再次经过悬心崖，照例跟他的老朋友金背小紫龟打招呼。

他背着手站在大石前，微微挑起一边眉毛。

仙力送过去，小龟被翻得四脚朝天。

看到小龟挣扎无奈，应渊的唇角翘起，脸上露出笑意。

也不知为何，每次看到小龟这样的憨态，他总是感觉十分愉悦。

仙力翻转小龟的同时，应渊探测到小龟身上系了一条细细的灵线，直通到悬心崖庭院内。应渊眉梢微挑，止住了灵线要传讯的震动。

有点意思，看来在《临江四梦》的激励下，颜淡学仙法的积极性提高不少。

回到衍虚天宫，应渊换了外袍，坐在棋台前品茶。

放下茶碗，他拿起一本书刚翻了一页，就感应到悬心崖方向灵线传来震动。

应渊再翻一页书，书页上浮现出悬心崖门前的画面。

今天颜淡不是一个人，居然还叫了帮手，一个年轻的男仙侍。

两人在门口察看被翻转的小乌龟，颜淡触摸缠在手腕上的灵线，这才引动应渊设下的禁制。

应渊微微凝神，隔空操纵，颜淡面前突然烟尘四起，白色粉尘扑向颜淡，四散崩开，糊了颜淡一头一脸。

剩下的粉尘快速在颜淡面前聚合，在半空中凝结成一个大大的"蠢"字。

那男仙侍先是惊叫，后来看到颜淡的窘态又忍不住大笑。

而颜淡则气得跳脚，对着空气大骂："你这个翻龟小人，我抓不到你的话，我就不叫颜~淡~~。"

应渊微笑，把书页翻回来，画面消失。

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以后就会努力了吧。

不远处煮茶的仙侍陆景看了应渊一眼，帝君在书上看到了什么，怎会有那样的笑容？

眼睛亮闪闪的，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东西。

他瞟了一眼应渊手上的书，原来是本新书，这本书一定很是滑稽搞笑，等帝君看完了，他也要借来看看。

接连三四天过去，颜淡一直没能抓到那个"翻龟小人"。

确切地说，是那个人这几天都没来翻龟，她设下的那些小陷井，一个都不曾被触动。

他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吗？

想也不大可能，多半是有什么事，暂时绊住了。

别看此人外貌甚好，长的人模狗样，实则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只因她看到了他的真面目，他就设下圈套，当着录鸣的面喷她一脸粉尘，还骂她"蠢"。

不就是仙术高明一些吗？看他年纪也不比她大多少。只要她肯学，早晚超过他，早晚抓住他。

一向在修习仙法方面无比疏懒的颜淡，难得振作精神，到妙法阁找姐姐芷昔讨要法诀。

芷昔答应给她找一本《仙经注集》，都是些基础法术，正适合她学习。

颜淡很开心，扑过去搂着姐姐撒娇。

可惜乐极生悲，她表达感情时过于激动，晃得芷昔没能拿稳手上的托盘，把盘中一条玉带摔落到地上。

地板坚硬，玉质娇贵，两者碰撞，响起清脆的碎玉之声。

芷昔大惊，抖着手捡起玉带，玉带中央的玉饰已经碎成几片。

这可怎么办，这混元玉带据说是帝君的爱物。

衍虚天宫的仙侍长轻昀走过来，见此情景吃了一惊，沉下脸问："这腰带伴了帝君两千年了，你们竟然如此不小心，是谁摔坏的？”

颜淡懵了一会儿，马上主动认领错误。

轻昀面沉似铁：“你一低阶仙侍擅闯此地，摔坏帝君之物，必须跟我回衍虚天宫领罪。”

又对芷昔说：“这玉带虽然不是副掌事砸的，但毕竟是副掌事看管不严所致，帝君和妙法阁的总掌事那边，我也不好隐瞒。”

颜淡急忙说：“此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请勿责怪姐姐。”

轻昀说：“此事还要看帝君如何处置。走吧。”

芷昔为难，说了一辈子都会保护妹妹，哪怕这次是颜淡鲁莽，她也不应该就这样袖手。可是……自己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萤灯一直在抓自己的错漏，如果帮妹妹承担，必然前途尽毁。

她抓住颜淡的手：“颜淡……”

颜淡安慰她：“放心吧姐姐，没事儿的，晚上等我来取《仙经集注》哦。”

闯了祸的颜淡一路跟着轻昀来到衍虚天宫。

这里距离悬心崖很远，颜淡从不曾来过。

应渊帝君个人武力冠绝六界，一人可抵百万兵，权势地位仅在天帝之下。他的宫殿自然也极为豪华庄严，在九重天三十六宫宇中，规模仅次于玉清宫。

衍虚天宫建筑群整体呈青碧色，宫宇重重叠叠，前低后高，错落有致，雕梁画栋，飞檐斗拱，极尽精美。

宫门口有高高的白玉台阶，颜淡跟在轻昀身后一步步走上去，看着两侧披甲执戟，庄容肃立的天兵，悄悄吐舌。

还没进门，就已经感觉到宫宇内外极为威严肃穆的气氛，这可和她所生活的悬心崖大不相同。

悬心崖门前尽是草木奇石，院里院外，池下崖上，多是各种各样的仙禽异兽。

北溟仙君和他手下的仙侍，也都是性格随和极好相处的人，在那里总能听到欢声笑语。

可这处……就一个感觉：安静。

进了门，穿过回廊，走过重重屋宇。

庭院内的植物多为苍松翠柏，珍稀树木，不见藤萝，也无花草。到处都是一派清冷肃然，偶尔遇到往来仙侍，也都个个不苟言笑。

颜淡在心里叹了一声，这样的地方，她不喜欢。

又发愁，弄坏帝君的东西，到底会受怎样的处罚？

五百年前她曾和应渊帝君有过一面之缘，那个时候就得罪过他，他现在会不会数罪并罚，加倍为难她？

颜淡被带到应渊日常居住生活的东极殿。

她乖乖跪在地板上，摆出最良好的认错态度。

许久不见帝君进门，带她来的轻昀也离开了。

就算没人，颜淡也不敢松懈，双手交握，跪得笔直，只有一双骨碌碌转动的大眼睛，悄悄左瞥右看，四处打量。

真大啊，足有北溟仙君寝殿两个大。

靠近北窗是一处坐榻，摆着棋台书卷，有鹿鹤雕塑，矮松盆景，腊梅花插瓶，想来是帝君日常休闲所在。

西侧也摆着台榻，背后有巨大的浮雕摆件，雕金镂玉，华贵异常，案台上很多书卷，文件，还有各种令牌，号牌，纸笔之类，想来那是帝君日常处理公事的地方。

东边是卧具，样式简单的床榻，用屏风半遮着。

说是简单，也不可能真的简单，只怕这里随随便便拿出一样东西，就是价值昂贵的仙器。

忽然门扇开启，轻风微动，有人进入东极殿，那人脚步未停，一路走到颜淡面前才驻足。

颜淡以为是轻昀返回，努力压下心头的紧张和不安，叉手行礼。

“仙……”

抬起眼的时候，她怔住了，是那个人！脸长的非常好看，但神情冷淡，如冰似玉。

“翻龟君！是你！”

颜淡嘴比脑子快，不假思索的一句话脱口而出。

跟在应渊身后的轻昀立刻喝斥：“颜淡，休得无礼。”

应渊先是愣神，犯错的小仙居然是她？随即抬袖掩鼻。

距离太近，香味甚浓，让他颇有些不适应。

应渊又瞥了颜淡一眼，随即移开目光，沉声道：“本君仙号，青离应渊帝君。”

这是颜淡第一次听到翻龟君开口，语速略慢，声音清朗淳厚富有磁性，语调语气，自然而然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帝君和翻龟君竟然是同一个人，难怪她看他眼熟。

颜淡觉得额头有点痛，好像五百年前被他弹的那一指，现在才给她传达了痛觉。

眼前男子面貌俊美，气质高贵，眉梢眼角风流内蕴，明明疏朗恬淡，却又仿佛高不可攀。

她的脑袋一定是被藏书阁没摆好的书砸坏了，这样一个人，她居然把他当成寻常小仙？

应渊刚从魔界战场回到九重天，又到天刑台观刑，还亲手处置犯了情戒的前妙法阁掌事丝璇。

今日刚回宫就听轻昀上报，说有个不知轻重的小仙，弄坏了他的混元玉带，他此刻的心情，实在说不上是好。

但看到颜淡这万分惊诧的小表情，忽然又感觉，心情好像也没有那么糟。

颜淡快速收敛自己的情绪，行礼道歉：“小仙鲁莽，不小心弄坏了帝君的衣物，还请帝君惩罚。”

“悬心崖的仙侍怎会接触到此物？”应渊先是诧异，马上反应过来。“哦，对了，你的姐姐芷昔是在妙法阁任职。”

颜淡急忙辩解：“是小仙去拜访姐姐的时候，不小心弄坏了您的玉带，和姐姐毫无关系。是小仙一人所为，还望帝君明察。”

互相保护的姐妹情，让应渊的心情又变得稍稍愉悦了一些，他语气柔和许多。

“损坏腰带没什么大事，起来回话。”

颜淡有些小惊喜，想不到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了，急忙行礼：“多谢帝君。”

她站起身来，心里一轻松，拍马屁的话脱口而出：“帝君果然大人有大量，小仙日后一定会多多……”

应渊不等她说完，截断她的话。

“我说了没有什么大错，但并不代表不罚你。”

啊，竟然还是要罚？

应渊微一沉吟。

“轻昀。”

“在。”

“偏殿是不是还缺打扫的人手？”

轻昀一愣，偏殿几时缺少……他马上转过弯来，回答：“啊，是。”

“颜淡损坏玉器，性情顽劣，罚其入衍虚天宫侍奉，亲自缝补混元玉带，直到本君满意为止。”

颜淡原本想说什么，但看到应渊看过来的眼神，秒怂，乖乖闭嘴，低头认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