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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虚天宫记事(三)
顾萦 2022-11-14

又一个清晨,应渊离开天兵处。

下界数日,积累了一些公事,全部处理完之后已经日升月落,天光大亮。

应渊抬眼看向天边,今日有朝霞,天空中的七彩云霓十分绮丽迷幻。

经过悬心崖时,应渊在一块大石头面前停下脚步。

金背紫龟正趴在石头上晒太阳,好几天没翻它了,很有些想念这只小家伙。

应渊一边眉毛微微挑动,迷惘中的小仙龟再次被翻了个四脚朝天,短短的脚在空气中蹬啊蹬,就是翻不过身。

应渊唇角翘起,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翻龟之后,应渊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恢复平时帝君惯用的淡漠表情,迈步进入悬心崖。

昨天临时决定把颜淡收到自己的宫中,事先不曾和北溟仙君打招呼,这事情办的略失分寸。作为上司,从下属仙君那里要个人不是什么大事,但北溟仙君不仅仅是他的下属,还是天庭年资最长的上仙之一,也是创世之战的元老之一。

应渊不愿意因小事而让北溟仙君感觉不快,所以他特意上门来访,下盘棋,聊聊天,说明自己的用意,也表达对北溟仙君的爱重之情。

就是没想到,他刚刚步入庭院,就听到那一老一小坐在棋台前编排他。

难怪颜淡入他门下两百年来毫无寸进,就北溟这种无原则的溺爱,别说是颜淡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换成其他人,也一样会被他宠坏。

应渊上前一步,出声打断颜淡与北溟之间没营养的对话。

"今日本想与仙君面对面切磋棋艺,没想到竟看到忠心仙侍不舍旧主的场面,本君都不好意思开口要人了。"

颜淡和北溟仙君吓了一跳。

颜淡紧张无措,北溟仙君毕竟活的年头足够长,脸皮足够厚,他只尴尬了一瞬间,马上问道:"应渊君你什么时候来的?"

或许应渊君什么都没听到,又或许帝君宽宏,听到了但是不计较......

应渊却表示他很计较,非常直白地说:"小人帝君那句我就到了。"

颜淡一个激冷,迅速扭头看向北溟仙君,北溟仙君也看向颜淡,两人内心同时闪现两个字:糟糕。

应渊:"看你们如此专注,我也不好出声打扰。"

颜淡急了,嗑嗑巴巴地说:"你你你,你好歹堂堂的上神,你这样如此偷听别人的墙角,这样不太好吧?"

说人坏话被抓现行,竟然还能倒打一耙,她这胆子也是没谁了。

应渊根本不看颜淡,只看着北溟仙君叹气:"唉,本君上梁不正下梁歪,影响得仙君一起作弊,真是惭愧。"

北溟仙君赶紧哈哈两声:"应渊君你说笑了,你一定是看我破解棋局困难,你就故意放水,一次一次降低难度。是吧。"

是吗?应渊眼风扫过,你觉得呢?

应渊也不多话,看一眼颜淡,再看一眼北溟仙君,个中意思,自己体会。

北溟仙君看看颜淡,毕竟做了帝君万年的属下,这点眼色还是有的,马上表态:"呵呵,刚才只是说笑。颜淡她去了衍虚天宫之后呢,有你亲自教导,我想她的棋艺和仙法,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的。"

颜淡小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仙君你就这么把我推出去了?

北溟仙君挑眉示意:别闹啊,孩子。

两人打了一通眉目官司,颜淡不得不认怂。

她再看向应渊时,眨巴着布灵布灵的大眼晴,抿住嘴唇,露出无辜,无害,可怜又弱小的表情。

应渊不为所动,瞟一眼颜淡,神情淡漠:“速去衍虚天宫报到,莫要拖延。”

颜淡只感觉后脖子凉嗖嗖的,起身乖乖对应渊行礼,回答:“是。”

她再向北溟仙君行了一礼,转身溜出了悬心崖的大门。


庭院中只剩下北溟仙君和应渊两个人。

北溟仙君要去泡茶,应渊制止:“不必了。我来只是……”

北溟仙君打断他的话:“我明白,颜淡能到应渊君门下,我真心实意为她高兴。”

北溟叹息:“这孩子胆大顽皮,但心性纯正,小错偶尔会犯,大事上不会糊涂,又很机灵可爱,我也想管她,但总下不了手。”

“仙君,玉不琢不成器。”

“是,是,以后就多多拜托应渊君了。”


应渊离开悬心崖,又去玉清宫和帝尊议事,下午才返回衍虚天宫。

轻昀前来报告:“已经安排颜淡仙子入职,让她负责打扫偏殿,我这就去调取她的仙籍,给她安排住所,另外她的月例等级是比照刚入宫的新人,还是略提高一点?请帝君示下。”

应渊想了一下,说:“暂时维持原状吧。”

轻昀不解:“维持原状?”

应渊说:“先不用调取仙籍,也无须安排住所,暂时还让她住悬心崖,每日过来做事。她的月例从我们宫中支取,每月你送去悬心崖,再由悬心崖发放,无须增减,按照她原先的品级即可。”

轻昀一怔,低头应道:“是。”

原本以为这小仙子因祸得福,被帝君另眼相看,看来也不是那么回事啊,虽然叫她来做事,却不给衍虚天宫的名份,确实是罚不是赏。

轻昀退下,陆景奉茶过来,应渊叫他摆到院子里去,问他:“颜淡呢,叫她过来。”


东极殿外的庭院中有一株古树,亭亭如盖,树下有一套光泽莹润的石台石凳。

颜淡到来时,就见到石台上摆放着茶具,应渊正悠闲地坐在那里品茶。

县官不如现管。

颜淡小步快跑,过去先施了一礼,然后站在石桌旁边,双手交握在腰间,小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应渊拿出两叠厚厚的书册,放在台子上。

“既然你的精力如此充沛,只打扫偏殿实在是大才小用了。”应渊端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给颜淡指派任务,“以后呢,誊抄仙法,破解棋局,就交给你负责。”

颜淡头疼,不是吧?她急忙说:“帝君您棋艺高超,每日肯定有很多神仙来找您斗棋,如果这样的话,我难道……”

“能者多劳啊。”应渊抬起眼睛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很正直,说话的语气却充满玩味,“以后所有人送来的棋局,自然是交给你来应付了。”

颜淡的表情裂开了。

一定是气她帮北溟仙君破了棋局,这才公报私仇给她加活儿。

颜淡努力收敛自己的脾气,把不服不忿都藏到微笑面具之后,蹲身行礼,回答:“是。”

人在矮檐下,焉能不低头。我忍!

颜淡抱起桌上的两叠书册,再行一个礼,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背后又响起应渊帝君的声音。

“还有,混元玉带尽快补好,莫要让其他仙侍去催,白白浪费别人的时间。”

颜淡背对着应渊,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翻白眼,咬牙,我忍忍忍!最终声音甜美地应道:“是。”微微蹲身行礼,这才离开。


颜淡走后,应渊叫来陆景。

安排陆景每天督促颜淡的功课,收取她的课业,又特别嘱咐:“多看顾她些,平常相待。不要让她觉得被另眼相看,也莫让别人欺负了她。”

陆景应道:“是。”躬身退下。


应渊坐在树下饮茶,两眼放空,手指捏着空茶杯把玩。

养孩子可真麻烦,尤其是颜淡这种又聪明又率性的孩子。

娇惯不得,北溟仙君就是反例。要她成长,必须给她压力,压力还不能过大,以免激起逆反。

暂时让她先住悬心崖,也是为了给她一定的适应时间,否则一个孩子突然进入陌生的环境,身边没有任何熟悉的人,又要承受巨大压力,会无法抒解。


应渊脑海里不由浮起一些久远的记忆。

帝尊当年养育他时,尽管他生性平和,几乎没有过叛逆期,也一样为他操碎了心。

帝尊对他要求极其严苛,他从不反抗,因为能感觉到帝尊对他真心实意的关爱和在意,那么再严苛的要求,也不过是为了他成长的更好,他都能接受。

万余年时光中,只在一件事上他们产生过激烈的冲突,就是下棋。

帝尊不通弈术,对他沉迷此道大为恼火,砸过他的棋盘,撕过他的棋谱。

而他也平生第一次和帝尊对抗,出走九重天,一个人跑去了妖界。

那时候他两千多岁,还是个少年。当时事儿闹的挺大,帝尊为了找他,把九重天翻了一遍,又往各界派出人手,快急疯了。

应渊冷静下来之后回到九重天,打算和帝尊好好谈谈,无意间听到北溟仙君劝帝尊的话。

“应渊还是个孩子,不可这样对他,他已经足够懂事。”

“我是怕他走上歪路。从未见他如此沉迷于一件事,把我教导他恬淡克己,摒欲绝缘的要求完全抛在脑后。对一物一道尚且如此,我生怕他以后……”

“帝尊!”向来温和的北溟仙君难得表现出情绪,“应渊……他和你我一样,是血肉之躯。神人,仙人,凡人,说到底都是人,是人就有七情有欲,有爱有憎。是,我知道,上始元尊订下天规,神仙不得有情。但不能对人有情,连对物有情也不行吗?千年万载漫长的生涯,要他如一尊冰冷的躯壳一样度日,您觉得可能吗?”

帝尊双拳紧握,眼带红丝,哽咽着:“我是怕……我是害怕……当年……”

“我知道,我知道。”北溟仙君拍拍帝尊的胳膊,“不会如此的,应渊心怀正道,天资非凡,明辩颖悟,且意志坚定,他成长得非常好啊。”

“可是他原本就有心软多情的毛病,现在还痴迷于外物……”

“若不心软多情,怎会愿意为六界苍生舍命征战?谁又能做到真的无情,你若无情,今天又何必为他而伤心难过?”

北溟仙君指着台子上正在烹煮的茶壶:“看到没有,哪怕是茶盖,也要留个气孔的,总是施以高压,一线出路都不留,茶壶都会炸开,何况是人?”

应渊当时没再听下去,默默回了自己的住所,结束了这次离家出走。

而帝尊,也大约是被北溟仙君劝服了,此后没再反对他下棋,甚至还送了他一套棋盘做礼物。

此后的千年万年,应淡不曾像帝尊担心的那样长歪,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帝君,守护六界,庇佑苍生。

真要感谢帝尊给他留下的那一丝缝隙,那唯一寄情的弈棋之道,确实平衡了他生命中许多躁动和不安,给他孤寂的生活带来快乐。

偶尔也会觉得,他好像还需要些什么,似乎隐藏极深的心灵某处,有些空,又有些冷,就是最钟爱的奕术也不能填补。

但到底是什么呢,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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