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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章
乌云盖雪 2019-09-12

序:“鱼”的章节


“喜欢是一件很难熬的事,就算我这样说了,你大概也不会明白。”


我认识你三个月零七天,这句话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不会明白。


为什么?因为我是条鱼啊!


“啊,真羡慕你啊,你的记忆只有七秒。”


我们鱼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徐志摩。


这会是所有鱼都记得的名字,每当它们觉得自己快要忘记时,就把这个人的名字告诉给下一条鱼,再由这条鱼在忘记时讲给它听。


这个人类写过一篇东西,叫什么来着?对了,《阿诗玛》。


传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七秒后便不记得过往物事了。所以小小的鱼缸里它也不觉得无聊,因为七秒后每一寸游过的地方又变成了新天地…它在这七秒里不断轮回,不是为了遗忘,而是为了铭记…


你听听,写的多好啊。就是因为写的太好了,以讹传讹,现在你们都觉得我们鱼的记忆只有七秒。


问题是,我们鱼的记忆真的不止七秒,可是有整整五个月左右。


五个月!


“要是我也跟你一样只有七秒的记忆的话就好了。”


——终于还是来了,每天的保留节目。


除开趴在鱼缸前犯傻的这个小姑娘以外,我只记得另一人的名字。


“要是我也只记得七秒的话,就不用每天都想着秦蔷学姐的事了…”


秦蔷。


她每天都会像这样趴在鱼缸前,跟我念叨她的事。


诸如今天她写的板书很漂亮啦,交作业的时候碰到了她的手啦,英语课时她的圆珠笔掉到自己旁边啦,诸如此类,很无聊的事。


“不,等等!要是只有七秒的话,岂不是每分钟都能认识秦蔷学姐一次了?!”


她将脸埋进胳膊里激烈地磨蹭起来,发出拉长的“咕呜”的声音。


“呼——!”


她终于满足了似的猛地抬起头,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红晕泛起。


“哎呀,要是能再认识一次秦蔷学姐,我绝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搞砸了!”


我扭过身,无聊地吐出一个泡泡来。


我知道我知道,绝对不能像以前那样帮她捡书的时候看到了她的脸,就一下子呆在原地,反倒把捡起来的书又掉在地上了是吧?嗯嗯,我知道我知道,她那天穿的学生制服袖口的第二颗纽扣松了,她别到耳后的短发是淡紫色的香气,像是蔷薇花一样凑近时才能闻到的甜腻味道——


“明明有一点近视,眼睛却还是那么漂亮,鼻子也小小的——”


我知道哦,你的下一句话。


她的嘴唇——


“——也会是淡紫色的味道吗?”


每到这时,她脸上的红晕都会一点一点地沉淀,眼睑也温柔地垂下来,最后不得不把头再埋进臂弯里,发出不成体统的“咕呜”。


每到这时,我都想跳出水面跟她说,其实那个味道,怎么看都要比淡紫色更偏红一点。


我是怎么知道的?


咳咳,我再重复一次,鱼的记忆大概有五个月。


就算对我来说,那也是不久以前的事——


“小鱼呀小鱼,如果我是你的话,就能一直陪在她身边了吗?”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两个人都想要成为我。


不自觉地,我吐出一个泡泡来,它随着浮力被推出水面炸开,接着,水面恢复了可怖的平静。


除开把我带回这个家的,总是嘟哝着谁的女孩儿外,我只记得这个人。


秦蔷。


也就是那女孩儿每晚总在念叨的名字。


我与她见面的时候并不多,她是那女孩儿弟弟的兼职家庭教师,每周四会来这里呆上三个小时,教语文。


有趣的是,每周四是女孩儿去打工的日子,她的父母也没有刻意提过这件事,因此她并不知道她每晚把脑袋埋进胳膊里时念叨的人每周都会在这个家里出现一次。


她与她一样,喜欢趴在鱼缸前看着我说一些怪话。


秦蔷像女孩儿念叨的那样,短发别到耳后去,袖口的第二颗纽扣松开,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不同的是,在我看来,秦蔷并不像她说的那样散发着淡紫色的味道,那颜色在我看来怎么也该是更偏红一些,像是…对,像是张扬地展开尾巴的孔雀,充斥着浓艳的色欲。


鱼是没有眼睑的,因此我只能迎接她浓烈的视线。她的目光逐渐散开,笑起来,与那孩子犯傻的样子别无二致。


她好像终于发现了什么似的,羞红了脸,摘下眼镜,将手按在胸口安抚心跳。


“秦姐姐!”


像是被这一声拉回了现实,她戴上眼镜,将鱼缸旁扣下的照片扶正,手指在那孩子的脸上流连了一瞬,接着,她转过身去。


——这时,我才明白那孩子所说的淡紫色的味道是什么。


秦蔷周身的色彩黯淡下来,重回平和。


如果我有眼睑的话,我很想眨眨眼确认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


大概每一条鱼都会想过,水外的世界是如何的呢?


一定是与这狭窄的鱼缸不同的,更复杂的地方吧?


然而,在水外的世界里游动的你们,也与我一样,吐出的泡泡被浮力推出水面炸开,接着,重回平静了。


第一章:“庸常无趣”的章节


指针重回十二,再过不久,我会忘记每一个吐出的泡泡。

世界是无趣的集合,你我也不过水底是其中之一。

指针第一次指向十二,时针与分针相遇了。

教室的门被推开时,坐在门口的同学被厚重的烟草味道呛的小声咳嗽,在胳膊下夹着的讲义被随手丢在讲台上,领口处歪扭的领带上是一双眯起的眼,走近讲台的中年男人慢慢地扫视了一遍教室,目光充斥着厚重的焦油味道,他低下头清了清嗓子,拿起一支粉笔。


“呃,我是负责你们第一学年的班主任,章崎。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没事的时候不要打,因为可能会很麻烦,所以最好不要告诉你们的母亲。”


走廊逐渐安静下来,耳边只剩下粉笔在黑板划过的声音。


老师转过身,把粉笔按在讲台上,又扫视了一遍教室。


“呃,没问题的话,我们先来开始第一次点名。”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常望蛮喜欢这个老师的。


嗯…这么说的话你能明白吗?


他身上有一种“不普通”的味道,看起来像是个有故事的人。


毕竟他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喜欢老师这个职业,却被放在班主任的位置上,因为家庭原因被迫做老师了吗?还是说原本也是充满干劲的,又因为什么事而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无从而知。


没错,人身上“无从而知”的地方是常望最喜欢的部分。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无趣的,到处都是像自己这样普通的,平凡到一眼就能看穿过去的人。


“张美心。”


喏,就像她一样的,校服的领口整齐,袖口平整,马尾辫垂在耳后,用不高不低的声音稳妥地答一声“到”。


不自觉地,常望将领口的纽扣解开一颗。


越是平凡的人,越是渴望着“不同寻常”的地方。


“吴铭时,你姓吴铭?”


点名册上的吴铭和时之间被空格隔开,章崎眯着的眼睛总算抬起了两分。


被点到名字的女孩儿微微点了点头,好像被同学们觉得有趣的目光看的不太自在,她缩了缩肩膀。


狡猾。


好狡猾!


因为天生的姓氏就想要摆脱了“普通”吗?!实在是太狡猾了。


“周扬。”


“到!”


充满活力的声音再次把章崎的眼睛抬了起来,他猛地举起手,课桌旁立着的吉他背包险些被碰倒,被他手忙脚乱地扶住。


哼,太刻意了。


这种程度的根本称不上“不普通”。


无论是特意把吉他带到学校里来,还是在扶起吉他时阳光地有些有些耀眼的笑容,到处都散发着阳光男二号的普通气息。


“王子七。”


“…”


“…”


普通,都太普通了。


听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扫过耳朵,常望小小地叹了口气。


设若这世界是无趣,我们都不过是其中之一,没有名字的小小水滴。


“庞璐璐。”


章崎甚至都没有抬起头,他只是摇摇头,把这唯一没得到回应的名字圈起来。


“好了,那么…”


“等等老师!我!没点我的名字!”


从普通这一点来看,常望的确算得上有些过分地不普通了,从小时候起就常会像这样被他人不自觉地略过,幸好她也早就习惯了。


常望坐回位置上,托起脑袋看向窗外。


升上高中以后世界就会变的有趣起来这种事,果然不过是自己的臆想罢了。自己会像大多数人一样,在普通班里普通的学习,运气好的话普通地再升上大学,普通地找份工作,普通的结束一生。


“…总之,希望你们能够普普通通地结束我的学年,在第二年的重组考试里考入一个你们喜欢的班级。”



普通…吗。


嘛,算了。


“哎呀,小望?这不是小望嘛!”


她把椅子搬过来,坐在常望身旁的位置上。是到了自由调换座位的环节了,章崎老师靠在黑板上,看来光是点个名就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了,他眼神涣散,右手不自觉地摸向内侧的口袋,烦躁地摩挲着。


“我说,小望也上了这里啊?这里离你家可不近吧,为什么来了这儿啊?”


因为想要离熟悉的地方远一点寻求“不普通”的契机——什么的,肯定是没法对旧时的同学说出口的。


“呃…”


“我呢——”,不等常望编好看的下眼的理由,赵婉就兴奋地接上了话,“是为了这个学校的三个传说而来的哦!”


对了,顺势介绍一下吧,赵婉是普通的邻家女孩儿的角色,普通的可爱,小时候普通的一起玩,长大了以后普通的出现距离感,虽说算不上随处可见,但也是常望看腻了的角色类型。


“三个传说?”


“对!”


她故作神秘地在嘴唇边竖起一根手指,慢慢地凑近,常望也不自觉地将耳朵贴了过去。


“专挑校长女儿出手的老师、每年只开一次的音乐活动室,还有图书室里永不毕业的学姐!”


且不说后两个,第一个明显是犯罪了吧?!


“据说呢,传说的老师就是章崎老师哦!搞不好就是因为拿下了历届校长的女儿才能继续留在学校的哦?”


果然,这个老师身上有着常望所期待的“不普通”。


“另外两个呢?说来听听。”


“图书室里永不毕业的学姐可是我姐姐亲眼见过的哦。”


“怎么?她留级了很多次吗?”


“不是啦,”赵婉摆了摆手,接着四处瞄了两眼,故意压低了声音,“好像是在等喜欢的女孩子哦,在图书室被超厉害的拒绝了,所以每天放学以后都会在那里。”


“这样啊,在等喜欢的人…等等?喜欢的女孩子?”


赵婉点了点头。


唔,所以才被“超厉害”的拒绝了吗。


“据说被告白的那个人连声喊着恶心跑开了,传遍了整个学校呢,我姐姐当时就在这里上学所以跟我讲过一次。”


赵婉的姐姐比她大了七岁,如果是与她姐姐同届的话,怎么也该毕业五年了。


事到如今仍留在那里的是什么呢?思念吗?


看来这个学校里多少还是有些有趣的事,也不枉自己特意选了离家很远的这一所学校了。


三传说么…


至于“每年只开一次的音乐教室”,也许是类似于既然有了冠军和亚军,怎么也该凑出一个季军出来这种感觉的吧。


总之,常望总算是找到了些有趣的事。


与章崎老师相比,别的老师都显得正常了许多,除开刚从大学毕业的,第一年入职的美人英语老师令男同学发出一阵欢呼以外,第一天的课程远没有窗外的云朵有趣。


“今天我家里有人会来接我,抱歉啦小望!”


赵婉在后门与常望挥了挥手。


归根结底,常望并没有与她约好一起回家。


所谓小时候的朋友会在青春期时慢慢出现的距离感,就是这种东西吧。t


不过…在高中的第一天里,家人来接放学什么的,真的是有被好好疼爱着啊,她。


常望叹了口气。


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变得“普通”到不被注意的程度的?


弟弟出生时吧。


她曾想过,名字中的“望”字是什么意思,过后想来…也许就是那时出生的弟弟吧。


自那时起,发觉自己的影子逐渐变淡了些。


就因为生下来是男孩子就可以被别人重视起来,就一只脚迈入了“不普通”的线什么的…实在是太狡猾了。


——比起苦来,更像是涩味,像是什么被燃尽了的味道。


常望皱了皱眉头,这么厚重的烟味果然是章崎老师,未经打理的自然卷乱糟糟地堆在头上。


“就跟按时上学一样,也要按时放学回家啊。”


幻灭了。


三传说什么的,果然是乱扯的吧?


怎么会有女孩子喜欢这样的人呢?就因为是老师吗?一定是因为老师这个职业吧?!


能够对历届校长女儿出手的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常望耸了耸肩膀,小小地叹了口气。


“等等,”章崎老师用空着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与火机发出碰撞声,“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个送到图书室吗?”


啧,好麻烦….图书室?


“好的,我去!”


“哦…哦,麻烦你了。”


章崎老师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充满活力的声音,把怀里的资料递给常望。


现在的话,也许能见到“图书室里永不毕业的学姐”也说不定。


会是怎样的人呢?


不自觉地,常望加快了脚步。 


设若世界是无趣,你我也不过是这水底其中之一。


那么,水与水的相遇是毫无意义的吗?


图书室的窗被谁的手给推开,墙角的蔷薇花,不知何时绽开了。


第二章:“羽扇豆”的章节


不知从何时起,投在秦蔷身上的目光尽是些闪躲着指指点点的目光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从…自己踏入这间图书室开始吧。


进入这间的学校也不过是因为离家近的关系,喜欢呆在图书室里原因是只有这里才有他的书,在小时候,姐姐上高中时带回来的书,她记得里面还有画工拙劣的插图。


名字是《你和我》。


是一朵花爱上一缕风的故事的故事。


最初时是在好奇一直不爱看书的姐姐每天带回来熬夜在房间里看的是什么书,拿过来翻了几页以后就不自觉地沉迷其中了。


“这是谁写的书?”


“嗯?是同学在写的东西哦,厉害吧?”


“哪里能买得到?”


“买不到的哦,是学校里的文学社自己印出来的。”


她便缠着姐姐为她带回这个笔名为“羽扇豆”的人写的东西,在说起“羽扇豆”时,姐姐的眼睛里带着得意的光,仿佛这些是她最为骄傲的作品一般。


成册的书只有这一本,除此之外小到几百字的随笔,多到几万字的长篇,她都一一看了下来。


等到姐姐毕业时,她便再也没机会看到“羽扇豆”写的东西了。


“她的话,应该还有一本书。学校的图书室里有一个小的架子专门用来放这里的学生写的东西,在那里应该能找到。”


这时再提起“羽扇豆”时,姐姐只是背对她整理着行李,正将一枚拨片握在手里,那缕短发后的眼中,光从未暗淡,不过是被什么朦胧的所遮断。


她看着墙角处立着的贝斯,姐姐已经很久没弹过了,走时也没有带走。


因此,当她进入高中的第一天时,就来到了图书室角落的小架子前,学生自己的作品并没有专人来整理,她只能一点点地将笔名写着“羽扇豆”的部分收集起来,能够看到更多的一直喜欢的作者的作品令秦蔷不自觉地便沉迷于此,每晚几乎都在学校关门时才离开,却迟迟没有找到姐姐所说的第二本书。


将“羽扇豆”的作品按照时间线串联起来的话,其中某几篇也许能够重现“羽扇豆”的高中生活也说不定。


秦蔷如此想道,这样的话,也许能找得到第二本书的线索。


首先,第一篇是生涩的《蘑菇》。“踏过六十四阶楼梯后,也许是靠近水房潮湿的缘故,在走廊的尽头长出了一株蘑菇,它与我相似,不该在这里,却仍冒出头来在无人注意处倔强地存在着。这样的它,这样的我,在被某人给注意到以后就会被连根拔起吧。”’


秦蔷一阶一阶数过,从学校的入口处开始算起,六十四阶楼梯是通往三楼的楼梯数,三楼正是高一的学生的教室,每一层的水房也正是在走廊尽头处。


接着,第二篇是《月色》。“秋季很快过去,托入冬的福,我得以在留下做值日生后从窗外看见今晚的月亮,它被树影撕裂着。”


在水房门口贴着墙角转过身的话,就能看到斜对着的挂着“高一(一)班”的门牌的班级的后门,坐在靠近后门的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上,稍微侧过身,刚好能瞟到水房的墙壁。那教室的第二扇窗户外,正是学校中有“长情树”之名的枝繁叶茂的树,冬日时,它光秃的枝桠正蔓延过了窗。


然后,是《光》。“她的手指拨动着贝斯的弦,我情不自禁地摇晃着身体,鼓点敲碎了我的窗,让那低沉的轰鸣照了进来。…….我在她脚下的第三块木板处埋下了信。”


秦蔷合上她小心订装过的纸张,在开学典礼时她确认过学校礼堂舞台下从任何方向数到第三块的地板都没有松动的迹象。她并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封信被埋在某块地板下,看来也没有确认的机会了。


直到今天中午时,老师要她带着同学去音乐活动室归还开学典礼时用的乐器。


音乐活动室的确是很长时间未经使用了,乐器上都积了厚重的灰尘,当她从乐器架上抱起小号想要挪动出一些空档时,脚下松动的地板几乎令她失去平衡摔倒。


“没事吧?”幸好身边的同学扶了她一把,她才没有摔倒。


一、二…三。


“…嗯。谢谢,没事。”


秦蔷呆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对她道谢。


“我在她脚下的第三块木板处埋了信。”


那块埋着信的地板,恐怕在这里。


“羽扇豆”,那个坐在教室末尾,在每个百无聊赖的午后替无人注意的角落长出的小小蘑菇感到不安的女孩儿,也许就在那里。


今晚,秦蔷决定去拜访她。


迈出图书室的门时,正巧与抱着资料的跑来的常望撞了个满怀,秦蔷下意识地抱住了撞在怀里的人。


“你没事吧?”


那孩子抬起头来,却好像愣住了似的直直地盯着自己的眼睛。


“咳嗯…你没事吧?”


秦蔷实在不太擅长对付这么直率的视线,她别开脸,轻轻咳嗽了一声。


那孩子终于缓过神来了,一下子从秦蔷的身前弹开,将双手举起来挡住脸。


“对不起!没事没事!——哎呀?!”


——结果却把手中的资料散落了一地。


冒失的孩子,秦蔷俯下身替她把散落的资料捡起来整理好,递到她的手里。


“是要交给文盈老师的东西吗?老师的办公室不在这边。”


秦蔷点了点资料上的署名,指了指常望身后的方向。


“谢谢!是章崎老师要我送来图书室的。”


“图书室里已经没人了,不介意的话,我刚好也要去一趟教师办公室,你可以一起来。”


秦蔷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图书室里已经没人了的话…就说明她是离开图书室的最后一人。


“学姐,你总是留到这么晚吗?”


下意识的话刚递出嘴边,常望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多少有些失礼。


“嗯…差不多吧。”


绿色的领结说明她比自己高一个年级,总是在图书室里留到最后的学姐….难道?


敲响教师办公室的门,出声让她们进来的正是文盈老师,在看到秦蔷进来时她小小地愣了一下,又立刻露出笑容来。


“这是章崎老师让我转交给您的资料,抱歉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下…所以这个…”


常望扭捏着不好意思地将杂乱的资料递给老师。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本来就是我不小心忘下的。章老师也真是的,我不是说叫他顺路带过来的吗。”


“章崎的话,刚给我打电话来说要去家访还是什么的,还要我帮他应付一下主任。”


“这才开学第一天就急着去家访了吗?”


“哈,那谁知道呢,他可不是对学生这么认真的人。”


咕?!那个阴沉混蛋老师,第一天就急不可耐地打算对学生下手了吗?!


“文盈啊,音乐活动室的备用钥匙之前是被你借走了吧?这孩子说她中午忘了东西,钥匙箱已经锁了,你先借她用一下吧。”


“好的。”


文盈老师没有翻找抽屉,而是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


秦蔷道了谢,便离开了。


唔哦,“永不毕业的学姐”与“每年只开一次的音乐活动室”相交了吗?


常望也立刻跟老师道了别,追了上去。


“学姐!你是要去音乐活动室吗?”


“你也想去?”


秦蔷稍稍放慢了脚步,等常望追了上来。


“可以吗?毕竟是那个传说之地嘛…”


“那个什么三传说?”


“对对!就是那个音乐教室,鬼畜教师,还有…”


常望愣住了,好像自己又把话题引向失礼的方向了。


“还有我,是吧?”


常望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有些尴尬地笑着。


“永不毕业的学姐”,秦蔷当然知道这指的是自己,她对旁人的目光十分敏感,仅凭目光就猜的出对方心中所想的七八分。想必是因为自己与姐姐长的很像,在这儿上学时又经常来图书室帮自己借“羽扇豆”的书,所以对姐姐有印象的人才会将自己当成姐姐吧。


“那个…学姐,可以吗?”


常望扭捏着,几乎要从自己的眼睛里挤出两滴眼泪来,摆出一副可怜的模样看向秦蔷。


看着常望小动物般满怀期待却闪躲着的眼睛,秦蔷叹了口气。


“可以。”


“太好了!”


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转瞬即逝,常望捏紧了拳头,重重挥下,“永不毕业的学姐”是一个普通的,不擅长拒绝别人的好人,她顺便把这一条也记下了。


虽然已经来过一次,但音乐活动室的灰尘还是让秦蔷小小地咳嗽了几声,她向后一瞟,常望在她背后探出的眼睛里满是失望。


毕竟,这个所谓一年只开一次的音乐活动室,的确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普通地因不常使用而积满了灰尘,更何况,学校取消了校庆时的演出后,去年它连“仅开一次”的机会都没有了。


常望满怀期待的三传说,其中两个都在今天幻灭了。


“永不毕业的学姐”不过是一个喜欢呆在图书室的普通的好人,“一年只开一次的音乐活动室”倒更像是堆放乐器的杂物间。


常望环视了一圈音乐活动室,叹了口气,叹气声却与秦蔷的叹息重合了。


那松动了的第三块地板下,仍是空无一物。


“学姐你在找什么吗?”


“不,没什么。”


秦蔷摇了摇头,将地板安放回原位,还是猜错了么。


“诶?可是只有这块地板没有灰尘的痕迹哦?”


灰尘?


秦蔷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只有很浅的一点灰尘。


也就是说,这块地板在自己来之前就已经被动过了吗?


她瞪大了眼睛,几乎想要抱住常望。两年来,为了将杂乱放置着的“羽扇豆”的作品按时间顺序还原装订,她几乎每天都在图书室里,对于没有人来图书室看过“羽扇豆”的作品这件事,她是最清楚的。


只有一种可能,不,光是可能还不够,一定是这样,是“羽扇豆”本人在自己之前来过,并取走了原本应当在这地板下的“信”!


想起来,快想起来。


下一篇是——



 

第三章:尚未毕业的章节


正如你所想的那样,想要得知仍停留在这学校中的“羽扇豆”是谁非常容易,从灰尘堆积的程度来看,最多只需要找出在最近三天内有机会出入音乐活动室的人即可,再根据年龄排除了学生与年老的钥匙管理员外,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文盈老师,“羽扇豆”就是你吧?


因为根本没有想到有人会在自己毕业五年后仍挂念着自己写的东西,所以完全没想过掩饰吧。


然而——


“那没有意义。”


秦蔷立刻否决了常望去找文盈老师的提案。


“羽扇豆”曾写过,她最讨厌职业套装,最讨厌的颜色是红色。因此那穿着红色职业套装坐在教职员办公室的人,恐怕已经不是“羽扇豆”了。


——至少,也许已不再是了吧。


怕自己心中“羽扇豆”的形象幻灭吗?不,不是这样。


秦蔷不过是想要走过那位关心着角落处蘑菇的,小心翼翼地将信埋在心上人脚下的那个女孩儿走过的路,在她故事的最后轻轻地拥抱她而已。


《光》,“她的手指拨动着贝斯的弦,我情不自禁地摇晃着身体,鼓点敲碎了我的窗,让那低沉的轰鸣照了进来。”


将信埋在那第三块地板下的她,一定是第一次想要小小地迈出脚步吧。


《月记》,“树影将月亮割开的裂缝里渗出温柔的月色来,像是切开的熔岩蛋糕,甜蜜的内馅一点点地散发出令人醉倒的甜味来。”


那封信会被发现吗?无人知晓的恋心在她的胸中跳动着,暗恋的滋味是如此的酸涩又甜美吗?以至于再看向窗外时,世上的一切都变得美妙起来。


《你和我》,“风想要回应,可风不会停下它的脚步;花擅长等待,可花也不会在这一刻永远盛开。风不该回应,花不该等待,哪怕仅是电光石火间的相遇也不该。”


那封信被她发现了吗?那颗跳动着的恋心,难道是苦涩的滋味吗?


想要知道,想要了解,想要亲身体会。


“就算这样,也没想到学姐你竟然把她的所有作品都抄了一遍啊…这样的已经算是过激粉丝了吧?”


常望看着手中作出标注的手抄件,不可思议地看向秦蔷。


“学姐你,对她的厨力应该和那边那个会一脸色情的抚摸吉他的人对吉他的程度差不多了。”


理所当然般,周扬的座位旁边靠着吉他的背包,就算是对学生宽容度极高的章崎老师,也拿着教鞭轻敲过他上课时偷偷伸进吉他背包里的手。他抚摸琴弦的样子,令章崎这位能够在课堂上高声朗读上一分钟前学生转过的微博的恶劣老师都忍不住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五年来都没被好好保存过的脆弱纸张可经不起一遍一遍地翻弄,如果你想看的话我推荐这一篇,《树海》是幻想的童话,风格上比较好接受一些。《铃声十六下》则是一篇软科幻了,只要摇铃十六下就能将世界反转过来,虽然很生涩但也很有趣。至于《不再》,则是她告别的作品,按时间线推测应该是她毕业时写的,是她对高中生活的告别吧,这篇就比较晦涩了,尽是些飘渺的感情,简直不像是她的作品。”


一说起“羽扇豆”,秦蔷总是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


你是哪里来的偶像单推吗?常望苦笑着低下头翻弄着装订整齐的纸张。


“不过按照羽扇豆后续的作品来看好像几乎没受什么影响,写作的频率也非常稳定。所以对下一个地点我也没什么头绪,是我还不够仔细吗…”


不不不,你对她的调查程度已经逼近国家调查局的程度了,你看,装订册上连目录和摘选都有了。


摘选…


“秦蔷学姐,《树海》是公主住在树洞中的故事是吧?”


“诶,是的。只要在树下埋下感情就能实现一个愿望,在树老去,最后一片叶子将要凋零时,公主埋下了对树的依恋,许愿树的永远存在。第二年春天,树抽出新芽时公主顺着胸中的感情住进了树洞中,却想不起自己为何要这样做了,是非常难过的故事。”


常望几乎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拉着秦蔷的衣袖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来。


“这里,摘选的这里,写的是什么?”


《树海》,“相传,有一棵能实现任何愿望的树。在树下埋下感情的话,这份感情所带来的愿望将会实现。”


说到学校里能实现愿望的树的话——


“长情树?!”


“学校的放学铃声就是十六下!”


顺带一提,像常望一样在最后一节课时等着数放学铃声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习惯。


“你的意思是…是放学后的长情树下?”


常望点点头,秦蔷立刻反手拉住常望的手向外跑去,到了长情树下。


“啊啊,手!学姐,学姐!在长情树下牵手会被红线缠起来的!”


秦蔷却好像没听见似的,手都忘记松开了,四处张望着。


在这棵树下,“羽扇豆”到底在看着怎样的风景呢?下一篇呢?这里就是终点了吗?姐姐所说的第二本书,是埋在地板下的信吗?还是在这树下的某处?


常望活动着被拉疼了的手腕,看着绕着树仔细观察的秦蔷叹了口气。


如果做一件“羽扇豆”的应援服的话,这位学姐大概会照单全收吧?


她抬起头,将要落下的夕阳仍旧有些刺眼。从这里看去的话,视线已被茂密的枝叶遮盖了大半,唯一能看到的是…


在错开的枝桠间能看见的窗户是…图书室。


如果要讲一个关于探员的冷笑话的话,这里就是潜伏观察图书室靠窗处的绝佳地点。


秦蔷也很快顺着常望的目光注意到了这一点。


“永不毕业的学姐,常望,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说法吗?”


“嗯?”


“我现在也不过才高二而已,如果只是指我的话,永不毕业未免太过牵强了,是因为我的姐姐。”


最初引起秦蔷对“羽扇豆”的兴趣的,就是姐姐在谈起“羽扇豆”时眼中的光。想必姐姐也如现在的自己一样,每天抱着“羽扇豆”的作品最后一个离开图书室吧。那时,秦蔷甚至会在姐姐早早回家时露出失望的表情,而每次姐姐晚归时,她知道,姐姐会在玄关处扬起那笔迹还崭新的两页纸,给她带回“羽扇豆”的新作品。


姐姐犹豫再三没有带上的,她房间里落了灰的贝斯;自己被称为“永不毕业的学姐”的缘由;枝桠空隙处唯一的图书室的窗。


琐碎的东西将要拼凑起来。


“还差一点,还缺少一些什么…”


姐姐为什么会给学生们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为自己带来“永不毕业的学姐”的名字呢?


“缺少的部分,去问羽扇豆本人吧!”


常望看着图书室的方向,笑了起来。


“本人?”


“对!”常望指了指脚下,“我们来把羽扇豆——给叫出来!”


设若“羽扇豆”还真的留在这学校里的话,知道了“永不毕业的学姐”的存在,她还会再来到这树下的吧,来到她曾多少次停留的这长情树下。


“羽扇豆”,如果你还停留在这里的话——


自常望提案要秦蔷戴上眼镜和假发,模仿姐姐的发型继续留在图书室,已经过了一周了。


“永不毕业的学姐,好像是短头发的哦?”


“诶?不是长头发的吗?”


“不对不对,是短发的哦,还带着眼镜!每天每天都会在图书室里呢。”


“可我之前听朋友说是…”


像这样,每天故意在碰见文盈老师时和朋友谈起关于她的事。


“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呢,一定很寂寞吧。”


像这样,刻意地用话语去戳那柔软的部分。


“从年龄上看,根本就不像还是学生呢。”


像这样,再加以引导的话。


文盈老师倏地从椅子上站起身。


“老师?”


文盈老师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


“你们查好了卷子就回去吧,我出去一趟。”


她的脸上并没有惯常的笑容。


“小望?!怎么你也跑出去了?”


——等到常望紧随其后来到图书室时,只看到掉落在地上的假发。


秦蔷轻轻摘下眼镜,几乎要哭出来。


“被讨厌了…被那么尊敬的羽扇豆老师…”


搞砸了。


糟糕。


彻彻底底的,搞砸了。



第四章:“不会再有”的章节


搞砸了。


当那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最终在门前落定时,秦蔷屏住了呼吸。


“羽扇豆”,自己所仰慕的,追逐着她的作品一步一步地向前找寻的人仅与自己一门之隔了。


是鞋跟摩擦着地面的踌躇声,她几乎能听见文盈老师安抚着自己的心跳,接着,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推开了门。


秦蔷下意识地扭过头去,背向门口,她能感觉到文盈的目光在自己的背上停留,再温柔地铺开。


“…秦瑜。”


文盈的口中呢喃道。


——那是,姐姐的名字。


让我们在这里停下吧,来稍微聊一些“羽扇豆”的事。


若是让“羽扇豆”来看现在的文盈的话,她肯定是不会相信自己会以老师的身份再回到这学校吧。那样不善言辞的,只喜欢在角落处观察着他人的自己,是决计没办法胜任老师这一类“指导者”的角色的。


并非故意去隔绝他人,不过是因为不善言辞了些,笨拙了些,根扎在泥土中的花无力追赶那些擅飞的鸟,无形的壳就那样竖起来将她包裹,逐渐地,连阳光也照不进来了。她便干脆低下头来,不再仰望天空了,以纸笔取悦自己,用文字堆满壳中的空隙,仿佛自己也生出翅膀来了。


这样就好,她想。


是从什么时候起呢?埋头于壳中,近乎枯萎的花瓣终于见到了一丝光亮。


学校中的音乐社团原本就非常少,音乐活动室近乎是杂物间。不知道她们是如何说动章崎老师点头担任指导老师来说服学校允许她们进行乐队排练的。她们邀请学生们在请愿书上签名,不厌其烦地去敲校长室的门,由于她们的努力奔走以及章崎老师向学校的提案,才得以向学校要求在三十年的校庆日上进行表演。


——虽然被签满名字的请愿书裹挟着不得不点头,但一直反对着自己女儿进行乐队活动的校长仍是玩了个小把戏,只允许她们在音乐活动室中进行演出,而校庆活动的主舞台却是在教学楼外的礼堂中。对于允许学生的家人前来的校庆日而言,会邀请礼堂中进行的演出与狭小活动室中的学生乐队,这两者并不难选。


也许会是一场无人关注的表演,打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有这样的结果。


这反倒为参与不进班级准备的文盈提供了去处,她被安排去打扫音乐活动室,自己与班级中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文盈很早就来到了音乐活动室。


就是那时,就在那时候吧,在她低下头与缝隙中的小小污渍较劲时,台上调试着琴弦的秦瑜拨动了贝斯的弦。


“她的手指拨动着贝斯的弦,我情不自禁地摇晃着身体,鼓点敲碎了我的窗,让那低沉的轰鸣照了进来。”


后来,文盈如此写道。


贝斯的音色不如吉他来的直接,需要链接底鼓及其他乐器声部,如果你能清楚地在乐队演奏中认出贝斯的声音,那多半是贝斯的音量过大,盖过了其他乐器的声音。


虽然听起来像是不起眼又阴沉的角色,但理所当然地,贝斯沙哑的性感音色也有着它所独有的魅力。

后来文盈才从秦瑜口中得知,她在台上弹奏的是《全人类高歌》。


那是一首非常适合秦瑜的曲子。


“嗯?怎么了吗?”秦瑜在台上露出笑容,歪过头俯下身对着文盈问道。


“不,没什么…”


“谢谢你来帮忙,我们的演出,要来看哦!”


目光交汇时,文盈才发觉自己不自觉地抬起了头。


也许,是在那时埋下的种子吧。不,还是在演出时她对站在后面的自己招手的时候呢?还是说,是她在结束时对着连狭小教室都没能填满的观众扬起双手欢呼时?


那名为“喜欢”的种子,是在何时种下的?


埋下的种子被心中的情愫滋养,迫切地想要破土而出。


她写了情信,埋在她脚下的第三块地板下。


像自己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被她喜欢吧,她想,女孩子与女孩子之间…


这样就好,忍耐下来就好。


不如说,对“羽扇豆”而言,这样才是最好的。


不幸的是,秦瑜还是拿到了那封信,她的朋友无意间看到了文盈将信埋在地板下,少女的暗恋得到了小小的回应,秦瑜四处打听埋下情信的人。


在秦瑜轮值图书室管理员时,她才注意到总是坐在角落里写着什么的少女与朋友描述的样子相符。


看来是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吧,秦瑜想道,当秦瑜走近她时,不等秦瑜开口,她就慌乱地收拾起东西跑开了。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纸张,上面只有短短的一个题目——《光》。


下一次,秦瑜写了一张小小的纸条,在少女逃开之前轻轻地按住她的手,把纸条轻轻按在她的手心。

“去那里再看看吧。”


她写道。


秦瑜的回信中写了什么,这除了文盈外无从而知。


只是,每一次,当“羽扇豆”将新的作品放在书架上时,秦瑜总会来到那地板下,埋下一封信。接着,仿佛默契般,不久后“羽扇豆”又会将新的作品放在书架上。


直到…直到秦瑜将她拦在图书室里的那一天。


不可否认,那是一场颇具秦瑜色彩的盛大告白,在图书室未离开的同学的惊奇眼光,仿佛要昭告天下般的巨大喇叭却吐出那样温柔低沉的情语,欢呼起来的人群,魔术般从身后变出的花束…


——还有…神情错愕的她,戛然而止的欢呼声,几乎要碎裂开的图书室的门,低下头来的她,跌落在地的花束…和在地面上崩裂开的,她们的眼泪。


那是与这盛大告白相称的,激烈的拒绝。


有些种子不该发芽,至少,文盈没有让它绽放的勇气。


停在那一天就好了,停在秦瑜掏出花束的前一秒,停在自己踏出家门的早晨。


停在,最初目光相交的那一天。


再后来,她们的目光未曾相交。


只在那棵她曾许下心愿的长情树下,透过枝桠交叉的缝隙,文盈会看到她窗边的剪影,和偶尔扬起的短发。


文盈应该无数次的责问过自己吧,责问“羽扇豆”为什么如此怯懦。


所以,文盈老师在碰触到秦蔷的肩膀的一瞬,意识到眼前的并非心里所想的那一瞬,才会如此激烈地转身逃开吧。


不…若是回过头来的真的是秦瑜,就不会转身逃开吗?


“羽扇豆”苛刻地诘问道。


如此将对自己的怒意宣泄在她身上是对的吗?快去道歉!


“羽扇豆”别过头去。


秦蔷粗暴地将假发摔在地上,她没办法从文盈老师…从“羽扇豆”失望与怒意交错的眼瞳中逃开,常望推门进来时,她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上,呜咽从她的指缝间流下,摔裂在地。


自己也许做了些罪不可赦的事,常望低下了头。


她默默地跟在秦蔷身后,看着秦蔷无言地走出校门,抬起头想要追上去说些什么时,却被眼前熟悉的脸钉在原地迈不出一步。


“小花,姐姐可是回来第一天就丢下男朋友过来接你咯?”


“——秦蔷同学…”


与常望一样露出错愕神情的,是身后追上来文盈老师。


“诶?这不是文盈吗,你在这里当老师了?”


她的头发长了些,已经碰的到肩膀了。


“真是巧啊,你会是小花的老师。”


她长高了些,也瘦了些。她伸过来的手上,无名指处闪烁着戒指。


“是啊…真是巧,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做老师。”


是啊,自己刚才明明都听到了吧?“男朋友”。


“要不要顺便去我家吃个饭?”


要保持住才行。


“不了,我还有些工作没完成,老师可是很累的啦。”


要把脸上的笑容保持住才行。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


甚至连简单的告别也没有,文盈…不,“羽扇豆”已无法再在她身边停留一分一秒了。


她打开音乐活动室的门,翻开第三块地板,将口袋里的信如当年一样埋回地板下,重重地扣回。


秦瑜是没有看到过这封信的吧,她应该再没有回到过这里,文盈借来钥匙翻开熟悉的地板时,信封上的封缄仍在。


花朵终于肯绽开时,那缕风终究回到了这里,可它只是掠过,花瓣颤动几分,却也该恢复平静。


文盈老师回到图书室,带着将她旧日里写过的,之前悄悄取回的第二本书放回书架上。


《你和我》,“风想要回应,可风不会停下它的脚步;花擅长等待,可花也不会在这一刻永远盛开。风不该回应,花不该等待,哪怕仅是电光石火间的相遇也不该。”


她的第一本书写于那缕光泛起光晕时,是一朵花爱上一缕风的故事。


《这世界不会再有你和我》,“风离开后,花将过季枯萎,沉入泥土,它本就该如此。风会在远渡重洋后归来,花不该再从地下开放。”


她的第二本书写于毕业之前,是一朵花衰败枯萎后的呢喃。


那一直没有落下的眼泪,在这本书被放回时终于落下,“羽扇豆”轻抚着书脊。


推开图书室的门,文盈老师也终于迈出脚步。


“小瑜,你的戒指呢?”


“一会儿还要洗碗,就先摘了。”


“今天是你订婚以后第一次回家来,轮不到你洗碗。”


秦瑜扬起头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地拨弄了一下头发,对着母亲嗔怪的眼神笑了笑。


——至少今晚…


时针与分针短暂的重合,走过十二,秦瑜重新将戒指戴回无名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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