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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羡回忆录(75.2):后来的我们
魏山山 2020-10-05

【婴·书】

年少的誓言,如莲叶上晶莹的露珠,

花期零落,根生入土。

······

剑封今亲启,藏笛以陈情;

当年藕断丝犹在,一声珍重道不出。










“魏无羡,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哪天他知道了真相,要怎么办?”


“没有万一......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的。”


······










这件事,过去太久太久了。


——久到,那些彻骨淋漓的绝望和心痛,随着时光的流逝,已经在回忆中渐渐模糊。


这一刻,当我记起温情质问我的话,脑海中唯一清晰的,只剩当年绝处逢生的欣喜,还有如释重负的轻松。


能救他,天知道,我有多高兴。


这不是什么伟大或者无私,我也从来不觉得,所谓“亲情”或“兄弟”,就必须为对方舍身付出到这个程度——只不过当年,我并没有第二个选择,失去金丹,或是带着一辈子灼心蚀骨的愧疚而活,我只能选择自己承受得住的一个。


·······


我从不后悔,真的。


如果这一生,我和江澄两人之间注定只能有一个得道登顶,那么时至今日,我依旧希望这个人是他。


有些人,原本就从低谷走来,所以,他也从来都不怕回到低谷——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活过,死过,受过千人追捧,遭过万人唾骂,可如今回望,深知最自在最快乐的,还是那段最藉藉无名的时光。


所以我真心地希望,该过去的都能过去,既然接受和被接受的人,都会因真相的揭晓而感到压力,那么又何苦往事重提、伤人自伤。


······


“江宗主,我听说昨天,你在莲花坞无缘无故大闹一场,拿着夷陵老祖以前用的佩剑到处跑,逢人就叫人拔啊。”


“我还听说,谁都拔不出来那把剑,但是你自己却拔出来了——这可奇了怪了,早在十三年前我收藏这把剑时,它就自动封剑了,除了夷陵老祖本人,其他人可绝对拔不出来啊!”


“于是我又想起,当年魏公子可真是恣意轻狂,走哪儿都不带佩剑,每次还总是找不同的借口,我一直都觉得非常奇怪,你觉得呢?”


“江宗主,你可真了不起,最年轻的家主,以一人之力重建云梦江氏......不过我记得,你从前比什么都比不过魏公子的,能否请教一下,你是如何在射日之征后便逆袭的?是不是,吃了什么金丹妙药啊......”


······


可是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这真相揭晓的时刻,也终究如我预料般,又一次在我们之间,掀起一轮恩怨难辨的波澜。


如今的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


为他的一朝负责,是为履行对江家的承诺,也是我作为兄长的心甘情愿——但是,为他的一生负责,却不应该成为捆绑我一生的责任,这一点我清楚,所以,我没有走过去的老路。


······


“江澄,只有这一次机会,接下来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这是当年我对他说的话,如今我想表达的,依然只有这一句。


我们都要学着长大,都要学着独立走好自己的路。在那些避无可避的分岔路口,我们都应该勇敢,纵然再多不舍,也总要有人率先迈出第一步。


......这一次,我选择做先转身的那个。













可以给我个机会吗。


......我想,讲几句从未说过的心里话。


说一说,这一路走来,关于江澄与江家,我心里最真实的感觉。


所有的结局都不是突然降临的,那些藏着心事的种子,在我们成长的每一天里,默默刻下今日的因果。与预料不同的情节走向,未必就一定代表悲剧——时至今日,我可以放下,我相信有朝一日,他也一定能懂。


······


四岁那年,是我未经允许,率先闯入了他的生活。


从那以后,他就不再是家里唯一得宠的弟弟了。房间要与人分享,吃穿用度要与人分享,心爱的小狗要被人送走,身边莫名多了一个参考系......这一切,不是他的选择,却是宿命要他承受的结果。


住进江家的第一天,他气不过,把我赶出了房间。


后来,我一半认怂一半赌气地离开,夜深人静,一个人跑到树林里躲起来。


那一天,我心里很怕,因为我发现在这个地方,自己原来是不被欢迎的。


其实我很不想流落街头,其实我很希望能有一个家——只不过,我没有底气争取,我知道自己没资格要求,这些期盼的拥有,不是他人分内的义务。


······


再然后,没想到他会出来找我。


同样是四岁的孩子,在漆黑的林子里崴了脚,一边哭一边骂,又把这笔账算在了我的头上。


直到最后,他和师姐接我回家。黎明之前,我们在房间里冰释前嫌,拉钩约定从今以后做一辈子的好兄弟——那也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他是个外冷内热、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十岁以前,我一直是“闯祸者”,他一直是“包庇者”。


我们是最好的兄弟、最好的玩伴,知道彼此的软肋,也深谙彼此的底线。


事实上,他很少赞同我的决定,毕竟我是不守规矩的——所以每一次偷鸡偷瓜偷枣、夜游逃课打架的时候,他都会拦着我,严厉地警告我:“魏无羡,你发什么疯,找死可别拉上我”;


但他其实,他也总是比嘴上说得心软——每一次都管不住我,然后沦为我的“帮凶”或“从犯”,陪着我一起胡闹,替我掩护替我包庇、替我赶走最怕的狗,直到最后,和我一起挨骂受罚。


······


就这样,时间,一天一天地过。


我们是真正意义上的家人,是亲人一样的兄弟,虽然我们,从来不一样。


他是保守的,我是多变的;他是严谨的管理者,我是随性的自由人。


很早很早,其实那些分歧的种子,就已经在我们的性格中落地生根——只不过,那时我们都以为,亲情可以包容一切,我们会像所有亲人一样,一辈子相亲而不相同。


······


过了十岁,正式拜师,纳入宗门。


——真真正正论资排辈,开始以“云梦江氏”对外自称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地,感到了一些压力和恐惧。


若说小时候的胆怯,是出于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寄人篱下”的卑微;那么长大后,每一次的出头和放纵,其实背后,都有我自己故意为之的理由。


那些流言蜚语,我不是没听到,那些议论,我也不可能不往心里去——我成为了一个潜在的威胁,一个随时有机会撼动江澄地位的外姓人,虽然对于江家的未来,我从无企图。


······


那几年,处境很难。


自尊和骄傲,让我实在做不到故意不努力,故意荒废课业功法,或是在任何一项比赛上故意输给他——好在,我骨子里不拘小节、不受拘束、比江澄更不守规矩,所以,这成为了我躲避流言的捷径。


这实在是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一方面,自在随性是我的追求;另一方面,如果“难成体统”是我留给外界的印象,那么外界的所有人,江家的所有人,也都不会再把我当做江澄的威胁。














十五岁,我们走出云梦,故事开启新的篇章。


从云深听学,到岐山听训;从走入家规三千的姑苏蓝氏,到结识野心昭昭的岐山温氏。


——我们离开了从小成长的环境,看到了更大的世界,认识了更多人,也建立了更复杂的人际关系。


也正是在走出江家以后,我才发现,江澄对于“宗族”的概念,其实比我深刻牢固得多......而我,和他相比,则似乎更理不清“亲疏远近”的关系。


······


比如,他会时刻提醒我”顾全大局“,提醒我谨记自己是云梦江氏的弟子;


再比如,他会要求我管好自己的事,不要逞一时义气,因为不相干的外人,做出舍本逐末、有损江家名誉的行为。


我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这些。


但有意识地忽略,不代表自己心里不清楚——其实,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一点一滴地发现我们对世界的理解和追求,或许真的不完全相同。


······


再后来,他的警告,我没做到。


我在岐山为蓝湛和金子轩出头,我在玄武洞为绵绵出头——我为了维护心里的正义,为了践行锄奸扶弱的初心,没有听从他的劝告,只做了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


结果是,我为我的任性付出了代价,连累江家因我而满门丧命......虽然客观来说,那桩惨剧并不是我的直接责任,但它的发生,与我的冲动并非毫无关系。


故事从这里,正式走向一场幻灭。


······


灭门以后,我和江澄的裂痕正式出现,对于他的怨恨,我从无辩驳。


江澄不是神,死的是他最亲的家人,将心比心,我还能希望他怎么做呢——毫不计较吗,难道让他每一次面对我,都能做到云淡风轻、豁达释然地,当这一切悲剧与我无关吗。


这一切惩罚,是我应受的。


如果没有我,或者我没有那么一意孤行,结局就一定不会来得那样早......他的怨恨合情合理,而随着我的沉默,同样一个无力改变的事实是:我们之间的伤口,从此再也无法愈合了。













至于那个问题,当初,我为什么要换丹给他。


——事到如今,说一句最最真心的心里话:我这么做,有一半是为了江家,另一半是为我自己。


······


你能明白,我想说的是什么吗。


——当年啊,我和他一样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大风大浪都没经历过。


你会奢望一个毛头小子做什么?


镇定自若,遇事不慌?独自抗起这一切,力挽狂澜吗?


......不,对不起,他做不到的。


十几年顺遂无恙的生活,没有任何沧桑岁月的沉淀,也没有直面打击的心理防备——当那一切忽然降临,我甚至都没有独自梳理悲伤的能力,我完完全全是懵的,那时候最深刻的感受是怕,是没有勇气面对自己。


······


这就是当年我最真实的感觉。


——死去的,是从小抚养我长大的恩人;毁掉的,是我心底唯一认定的家。


我可以做些什么,我还能做些什么——我答应过江叔叔和虞夫人,要誓死保住江澄,可现在他连金丹也没了,他那样一个骄傲的人,没了金丹,和毁了未来有什么区别。


那是上辈子,我第一次觉得崩溃,直到最后想到换丹之策,我才有如绝处逢生。


······


所以,别夸我伟大。


我没有什么犹豫的立场,换丹,不过是我做出了当年唯一仅有的选择......你能明白吗,那时的我,需要这个理由让我有勇气面对我自己。


江澄是江家最大的希望,也是那时,我心底最重的精神寄托——如果他完了,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我想,或许我也就走不下去了。


......所以那一日,我才会告诉温情:五成几率,一颗金丹,救下的是两个人。













修鬼道之后,再回到江家,其实我处境挺尴尬的。


一方面,世人对鬼道颇多微词,既排斥我敌视我,又因忌惮我而不敢贸然动手。


那时候莲花坞刚刚重建,江澄初任江家家主,本应少惹事端,尽力与各世家交好——但因为我的存在,才不得不承受这么多指点议论,他的压力和难处,我都看在眼里的。


另一方面,是我自己打从心底,也开始有些动摇了。


没有金丹就不能用剑,不佩剑就要惹人非议,我不再是莲花坞的大师兄了,每当看着江澄指点弟子,在试剑堂训练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格格不入的一个......会不由自主地想,留下的意义是什么,这个家,是不是已经不需要我了。


······


想过离开。


鬼道难控,多少次修炼到失去神志,我都很担心自己有一天会不会真的走火入魔,连累自己最亲最近的家人——要不就走吧,不止一次动过这样的念头:既然这是一条不归路,该我承受的,我一个人承受就好了。


可是,又真的舍不得。


——该去哪儿啊,又能去哪儿啊,这里是我唯一的家,这里有我唯一仅有的家人。


还记得那一晚,师姐在祠堂里问我,是不是和江澄吵架了,是不是不想留在莲花坞了......她告诉我,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我们如今只有彼此,所以一定一定不能分开。


······


那一天,我心里特别难受。


我很想告诉师姐,其实我是自卑,因为我选择的路看不到未来,比起主动离开,我更怕有一天,是这个家先不要我了。


我们是最亲最近的人,但有些话,偏偏不能说。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为什么我们明明互相关心,却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自在地相处.....为什么我明明万般不舍,但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每走一步,都离这个家越来越远了。












决裂,是一场用心良苦的计谋。


——现在想想,我为什么会和江澄决裂呢,为什么他来乱葬岗找我,我却仍狠心地逼他离开。


是因为穷奇道叛逃吗,是因为乱葬岗自立门户吗,是因为我救了温家人,背叛了云梦江氏与其他世家的联盟,所以就必须和他划清界限吗。


这些,或许是直接原因,但究其根本,其实是我们的立场开始不同了。


我想,我的离开,大概是迟早的事,就像我一开始发觉的那样......我和江澄的待人接物的动机,始终存在一定程度的分歧,他是个重视“内外有别”的人,而我是个模糊“亲疏远近”的人,所以我每次对“外人“的帮助维护、甚至舍身相救,在他看来,就是不够理智地“逞英雄”。


······


没有谁对谁错,我们的性格,是我们不同的生命轨迹决定的。


我流浪过,孤单过,挨过饿,受过冻。


被江家收养以后,我深刻地感受到给予帮助和温暖,对弱者而言,是怎样重要的意义——我很感恩,所以总会不自觉地将这份感恩之心,推己及人在我遇见的每一个弱者身上。我知道这样很感情用事,很不理智很不利于大局,但我没办法,这些,是我灵魂中抹不去的烙印。


江澄,他也没错。


他从小面对的是门第格局的教育,父母的严格要求,未来家主的责任使命,让他对规则和大局存在天生的敬畏——比起关注细枝末节,比起关注小群体的得失悲喜,他更善于从大局角度出发,去理智地预见每一件事情可能带来的影响。


······


所以,这就是我们的不同。


——而这样的不同,在我们长大后遇见的每一次事件中,一点一滴浮现,越来越清晰。


以前江叔叔是家主,我和江澄的分歧,因为没有根本性的矛盾,所以并没有带来太大的问题——但如今他成了家主,我作为他最重要的左膀右臂,如果不能和他有一样的价值追求,这样的关系,势必是不能长久维系的。


我很遗憾,但我无能为力。


时至今日,我必须理智地承认,就算没有当年的穷奇道叛逃,后来的我们,或许有一天,也还是会分开。


······


“不必保我,弃了吧。”


......那个时候,说出这句话,其实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选择。


在最适合的时候,全身而退,假意和他打一场——在明面上,免除江家受夷陵老祖恶名的连累;在私底下,继续维持和江澄不变的兄弟之情。












一切进展得都很顺利,而我,也真正做出了放手的准备。


只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这是一条绝望的不归路......我没想到,自己不去招惹任何人,却还是有源源不断的是非,找上了我。


······


金子轩死了。


后来,师姐也死了。


我们和江澄,同时失去了自己最亲的人——师姐的死,是最后的逆鳞,而我也终于失去了,自己被这个家所接纳的唯一仅有的可能。


在不夜天誓师大会看到江澄,我不意外;甚至最后,他提着剑跟我走到悬崖边,我也不意外......那个时候在我心里,他怨我恨我、伤我杀我都是合理,对我而言,只是灵魂的解脱。


······


坠落悬崖前,我算了一笔账,关于我和他,关于这一路走来的所有。


然后,我得出的结论是:这辈子,我仍然欠江澄的——就算不计较人命,就算只计较感情,我发现我带给他的,也终究填不满他因我而失去的。


所以,我做出了最后一个决定:放手。


“江氏家主,于不夜天断崖手刃夷陵老祖。”——我用我的命,成全他作为一门宗主,最光明正大的功勋。


也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事。


······


上辈子,就那样结束了。


......所有的恩怨情仇,算清了,留在过去,这一世也不想再回头了。


如果未来,一切可以重新清零开始;如果退回原点,可以抛开所有宿命意外带来的纠缠——我想说的是,其实我和他,并不适合一辈子相互扶持。


我承认自己有过承诺,我也承认,自己对江澄、对江家,都还是负有撇不开的责任——可是事情有始末,人却是活着的,随着上辈子我的死亡,这一切,应该告一段落了。


······


过去的,我想我已经还清了。


这一世,我们还是最好的兄弟......只是现在,在我心里,我们谁也不欠谁。












开始的开始,是我未经允许,不公平地,贸然闯入他的生活;


最后的最后,是我不做解释,丢下一句“我食言了”,狠心而潇洒地走。


······


做出这个决定,并非一时冲动。


——事实上,这一世我和江澄、和云梦江氏的每一次交集,我都曾在心底,冷静思考我们未来的关系。


江澄恨我,这我知道;


江澄放不下我,虽然他从未说出口,但,我也知道。


因为我们是最好的兄弟,因为在我们心底,对彼此的感情,在某种层面上一定是相同的。


只不过,聚与散,走或留,不能仅凭一时义气的感情用事。那样的决定,既误人误己,也走不到最后——这辈子,既然上天给我重活一次的机会,我就不想再辜负任何人,更不想再委屈我自己。


······


所以今天,我不谈感情。


我不谈自己心底,对这个弟弟还有多少只增不减的心疼;我也不谈,经历一次次被迫离开,自己对莲花坞,究竟还存着多少口是心非的难舍。


我只谈事实,只谈客观。


既然秘密已经揭开了,既然过去不敢说的话,如今一次性也都说开了——既然此时此刻,我们终于还是来到了这个避无可避的分岔路口,那么,我就决定再一次承担起兄长的责任,为我和他,写上一个最理智的结局。


······


“凭什么?魏无羡,你告诉我凭什么?”


“我爹、我娘、我姐姐......还有金子轩的命!因为你,只剩下一个没爹没娘的金凌!”


······


首先,失去的已经失去了,所有回不来的,永远都成为心底最深最痛的伤口。


......这一点,谁都无力改变。


就算江澄有一天能想通,能接受这一切悲剧不是我的责任;就算有朝一日他能看清楚,能明白自己内心对我,还是感情大于恨意——可是,这些已经发生的,也终究永远都无法挽回。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坦荡自在地面对彼此了。


我再也无法胡说八道、插科打诨,撞着他的肩膀笑着求他原谅了......而他,也再不能如从前一般,一边瞪我骂我,一边在心底云淡风轻地,将每一页伤疤轻松揭过。


······


师姐不在了,我们之间唯一的融合剂,不在了。


过往多少次冷战闹翻,都是师姐在我们之间沟通劝说——是她告诉我们,家人是天生的缘分,是她告诉我们,我们三个要永远永远不分开。


可是,当年说着永远的人,不在了。


他该如何面对这个客观上导致自己家人丧命,精神上带给自己矛盾和压力,心底里,又曾经与自己有着患难兄弟之情的人——这么难的一道题,这么沉重的压力, 我怎么能完全推给他。


骄傲如我,倔强如他,下一次,再为了任何一点小事而起冲突的时候——我们该如何彼此妥协,该如何说服自己,不去回想那些痛苦的过往呢。


我做不到,他也做不到的。


······


“魏无羡,你真无私,真伟大,做尽了好事,还忍辱负重不让人知道,真让人感动......我是不是该跪下来,哭着感谢你啊?”


“怪不得父亲在世时常说,说你才是真正懂江家家训、有江家之风的人!你最懂!你什么都强过我!天资修为,灵性心性,你们都懂,我境界低——那我是什么?!”


“我们江家给了你多少啊?明明我才是他儿子,我才是云梦江氏的继承人,这么多年来处处被你压一头......养育之恩,甚至是命!”


“你欠我们江家多少?凭什么现在好像反而还对不起你了!凭什么我这么多年来我就像个丑角?就活该被你的光辉灿烂照耀得睁不开眼睛吗?凭什么!我不该恨你吗!我不能恨你吗?!”


······


其次,金光瑶有一点说对了: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桩原罪。


从小时候,世人的指点议论;到后来江叔叔的偏爱、虞夫人的忌惮;再到我修习鬼道有成,夷陵老祖的名声鹊起,接受的所有跟随与仰望——这一路走来,我带给江澄的压力、影响和遮挡,难道还不够多吗。


他才是江家的独子,云梦名正言顺的家主,我若留下,他又该怎么面对我呢。


更何况如今,金丹的真相已经明了,不管我承不承认,这一切都如鲠在喉——“你的金丹,是你师兄换给你的;你的地位,是你师兄让给你的;你所有的光芒、成就、名望和作为,都是因为你身边的这个人,在当年选择了退让......原本,你是什么都比不过他的。”


——我该留下来,让他承受这样的流言蜚语吗?


——或者,我该留下来,让他每次看到我,都会想起心底这一份难以启齿的愧疚与委屈?


如果我留下,他心里,永远都会有一个过不去的坎——总是惦记着,他是靠着别人的牺牲才取得今日的成就;这一切,根本不是他自己的价值,赢了,也是输了。


······


我要怎么避免他的挫败感,我又该怎么维护,属于两个人的骄傲和自尊。


他本应义无反顾地恨我,但此时此刻,正在他体内运转灵力的这颗金丹,却让他无法恨得理直气壮了。


如果可以,我只希望自己带给他的影响,越少越好——而保持距离,不见不念,或许,才是是我维护彼此关系最有效的方式。


所以离开,也是我如今唯一的选择。












“你说过,姑苏蓝氏有双璧,云梦江氏就有双杰,你说永远不背叛我、不背叛云梦江氏——这话是谁说的?我问你,这话谁说的!”


“你说过,将来我做家主,你做我的下属,一辈子扶持我……这都是你说的,是你自己说的......”


“凭什么……凭什么,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


江澄,哭了。


......那一刻,我的心,也痛到了极点。


与其他悲剧不同,我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没有人怀着真正的恶意——从一开始,从宿命残忍的意外,到接下来引发的所有蝴蝶效应,只是因为,我们不够真正了解彼此。


······


是的,我应该惭愧,我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但其实不是。


今日他的眼泪,终于让我明白这个弟弟内心的敏感与脆弱......明白他所怨恨的,与其说是我因冲动而带来的一系列悲剧,不如说,是我先不管不顾地背弃了曾经的誓言,不曾真正对他有过解释,也不曾真正让他明白我心中所思所想。


因为不够了解,所以不够信任。


所以,他才不知道我不佩剑的苦衷,不明白我非要修习鬼道的原因,才会认为我的决定,都是一意孤行的冲动和任性。


······


时至今日,当他一遍又一遍地哭着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把他当傻子,为什么不相信他有承受真相的能力——这一刻我才明白,他介意的“背叛”,所指的,不仅仅是我对江家的背离。


他因为不够懂我,所以对我存在误会;而我因为不够懂他,所以觉得许多事不必提起。


我错在,一直把他当成一个还没长大的弟弟,从没想过他对我的需要,仅仅只是希望我对他更在乎一些。


可是这些,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谁对谁错,谁欠谁更多,真的算不清楚......未来是我的,选择权也是我的,独立,也是他需要一个人面对的人生课题。


······


我们已经走到了这里。


......已经长大的人,面对过往的伤口,可以偶尔回望,却真的没必要停下来心碎哭泣了。


寄存回忆,相望江湖,是我能给出最好的结局。


只有这样,我们之间才能保持最平衡的相处关系——过往,所有累积的戾气与负能量,也才能因为彼此的距离和成长,逐渐化作理解和正能量。












“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


“......现在,我真的觉得,没必要再纠结了。”


最后的最后,我选择离开的理由,还有一点,是关于我自己。


——因为,那件事也是我的伤口,而我,不想回到那痛苦的过去了。


······


换丹这件事,听起来很伟大。


——可事实上,这个秘密本身,绝不是什么我喜欢不断重温的光辉旧事。


我不想再被迫回忆一遍,自己清醒时被剖丹的感受了;我也不想被反复强调提醒,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付出,当初舍弃了多大的代价。


真的,有那么容易看开吗。


......绝不是的。


凭心而论,我没那么超然物外,也做不到那么圣心洒脱......我只是在两难的抉择中,选了自己唯一能够承受的一个,而被我放弃的那个,依然是长久痛着的。


······


十几岁的魏无羡,少年意气,骄傲不输江澄。


我也曾灵力浑厚,我也曾剑法卓绝——天资加付出,也曾让我遥遥领先,甩苦苦用功的其他同门十八条街。


所以,我永远忘不了,前世那些夜深人静的时刻,自己有过怎样辗转难眠的心境。


那些夜晚,每当想起自己此生,都无法再以正统之途登顶、无法再使出那令人瞠目结舌的惊艳一剑的时候,我就会拼命说服我自己——如果,江叔叔没有把我带回莲花坞,可能我辈子都与仙途无缘,根本没机会知道,这世上还有如此玄奇瑰丽的一条路。


······


所以啊,就当自己是个流落街头的小混混吧;或当,就当自己是田间乡下的游手好闲之辈,既无从修炼之机会,便从无结丹之可能。


就当是报答吧,或者当赎罪吧。


......就当,自己从来都没有得到过那颗金丹吧。


每每这样想,我心里,就会好受很多——开导自己的次数多了,就真的好像能和表面上一样潇洒不羁,顺便还能在心中,半真半假地赞美一下自己的境界。


······


可是你知道吗,这辈子,我不想再那样委屈自己了。


如果是上辈子被拆穿这件事,我多半还能哈哈一笑,反过来安慰江澄:“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你看我这么多年没那颗金丹,还不是风生水起地过来了,想打谁打谁, 要谁死谁死。”


可是,那已经是前世的事了。


现在的我,深知得到不易,经一路颠沛而握紧幸存的拥有,这一个我,真的没力气硬着头皮故作潇洒了——死亡可以一了百了,但活着却要面对太多,我愿意为江澄两肋插刀、性命相拼,但我的人生,也应该属于我自己。


当年对江叔叔和虞夫人的承诺,我已经做到了——扪心自问,如今虽然对江澄和江家心存不舍,但终究不算亏欠良多。


······


我没变。


我身上的乐观、勇气、清醒、决绝,这些都没变。


如果魏无羡没有在玄武洞出头,如果魏无羡没有在穷奇道救人,如果魏无羡没有众叛亲离,没有怀着锄奸扶弱的英雄梦在不夜天与全世界为敌——那么魏无羡,也就不是魏无羡了。


同样的,江澄也没变。


他要背负的比我多,他如今的牵绊和责任,也比我多。


这辈子捡回一条命,我是无所畏惧了;但对于他,很多事情并不能随心所欲......所以,单从这个层面来说,我们也不适合再同路并肩了。


······


我们是最好的兄弟,最亲的亲人。


嘴上不说,但心里永远都在关心对方,愿意为彼此付出生命,也会在任何一个危急关头毫不犹豫地为对方挺身而出——除了,我们不是知己,所以,我们不该为彼此妥协未来。












或许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一个这样的人。


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曾一起胡闹玩耍、无话不谈,曾彼此分享笑与痛,也曾守护共同的秘密和回忆——但随着慢慢长大,需要面对的际遇不同,需要承担的责任不同,心中所求不同,所以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也走上了不同的路。


你永远都是我最珍贵的朋友,你在我心里,永远拥有那个独一无二的位置。


只是对不起,这一次,我食言了......我们都要学着长大,学着对自己负责,走好属于自己的路。


······


年少的誓言,真诚如莲叶上晶莹的露珠,晶莹剔透,不染尘埃。


在这个故事里,我们都没错,都尽了我们最大的能力,去努力拯救对方,去努力拯救自己。


如今,这个结局并不算坏。


——而如何面对未来,如何从过去的沉重中解脱,清醒地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才是真正重要的事。


······


所有一切,包括这段关系里所有的人和事、所有的得到与失去,所有的幸福与快乐,甚至所有的鲜血和泪水......所有的所有,都会被我永远珍藏。


一起走过的岁月,彼此交换的感动和关怀,都是真的;


一起涉过的生死,彼此藏起的牺牲和付出,在某一个时空里,也永远都是真的。


它们会占据我内心深处某个独一无二的、依旧被我叫做“家”的地方——我知道,自己从未放弃它们,并永远不会放弃它们。在未来任何一个需要的时候,我依然可以毫无保留地奉献所有。


······


只是,这一世,我也想为自己活一次。


我也有我的骄傲,我也有我的未来.......我也有选择向前走,选择不活在过去的权利和自由。









······



这一篇,总共一万字,累死我了ヽ( ̄▽ ̄)و


最后一句是羡羡想说的,也是我想说的——我们每个人,都有选择向前走,选择不活在过去的权利和自由。


新的一岁,是新的开始,也是新的征程,那就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吧。


祝赞赞生日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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