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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羡回忆录(77.2):踩影子
魏山山 2020-11-17

 

【婴·书】

其实那只鸟,什么地方也没去;

当飞翔成为执念,从一开始,它就死了。

······

越万水千山,寻一隅温暖;

我要的自由,在我降落时拥有。









今日,一切安好。


勿念。


······


告别雪国之境,初春,来到水草丰茂的高原。


这里的风很烈,天很蓝,和我以前见过的景色的都不相同——漫无边际的郁郁青草,点缀着几里一个的醒目毡房,目之所及,满心满眼的广袤,天人合一的豁然。


小苹果的驴生达到了巅峰,一天三顿吃得摇头晃脑,快乐得,跟眼前盛开的大片大片格桑花一样灿烂。


我高兴,它更高兴——而今天,恰好是这里非同寻常的一天。


······


“喂,喂喂喂———”


“我说,你是个驴,滥竽充数也就算了,有必要那么兴奋吗?”


······


那达慕。


——据说,是这里最传统而隆重的节日。


赛马场的起点和终点,插着各种鲜艳缤纷的彩旗,参赛者各着华丽彩衣,襟飘带舞,英武斐然。


起跑号角长鸣处,骑手们便纷纷飞身上鞍,扬鞭策马,一时红巾飞舞,如箭矢齐发......有比赛就有输赢,前五名到达终点者,会成为草原上最受人赞誉的英雄。


······


此刻,我看着眼前彩旗飘飘,听着耳畔鼓角长鸣,心道这广袤无垠的草原之上,怕是远近百里以至几百里的牧民们,此番,都乘马赶来聚会了。


小苹果头缠彩巾,身披铜铃,鞍上还挂着一串五颜六色的彩旗,花枝招展地混在马队之中......虽然,它今日和我一样,只是个滥竽充数的观众。


我却,没它那么高的兴致了。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眼前这样的盛况,像极了每一年百家围猎前的开场赛——但不同的是,我却不再是急着揽功出头的一个,此刻,只是站在欢呼的人群里,静静看着每一张年轻雀跃的脸庞,任凭心间,流淌着百感交集。


······


再没有什么理由,需要我为之争取荣耀了。


......走过了才知道,荣耀是种负累,无欲则刚的人不需要荣耀,平凡者才有真正的自由。


再没有什么动力,让我想故意出一次风头了。


故意离谱,故意闯祸,故意在不合时宜的场景里,开得寸进尺的玩笑——不是为了被世界看见,而是为了被某个人看见。


其实我是有分寸的,但就是莫名想逗逗他。生气也好,无奈也罢,想被他的目光包围,想用尽我所有的小诡计小聪明,让那双总是淡然的眼睛,在人潮拥挤的画面里,多注意我一些。


如今,我已然不是当初的少年了,这一份荒唐的心思,不知道还有没有。


······


赛马过后,就是射箭。


射手们身穿窄袖紧身短袍,身背弓箭,策马到起跑线。待令发以后,起路抽弓搭箭,行云流水,瞄准射靶,一贯而出。


看着鲜红的靶心,看着飞驰的箭身,看着少年们骄傲的神色,心头,有东西在涌动。


领奖台上,那个获得冠军的小伙子,刚好是我借宿的那一家牧民的大儿子——我看着他被花环和掌声簇拥,看着他的阿布和额吉,冲上前与他拥抱亲吻,那一瞬间,我突然哭了。


······


荣耀有什么不好呢。


——少年心性,想争第一,有什么不对呢。


血气方刚、天地不服的年纪里,一个人想要变得更强,想要走得更远,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或是为了保他想保护的人——拼一次,争一次,这样简单而纯粹的愿望,又有什么错呢。


为什么现在的我,会觉得荣耀是这样可怕;为什么经历了这么多,我会下意识否认自己所有走过的路、发过的光、做过的选择。


错了吗,错在哪。


今晚回去,见到这个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孩子,我该如何对他开口......作为一个过来人,我是该恭喜他得偿所愿,还是该提醒他适时收手呢?


······















夜色降临,那达慕盛会的比赛结束,牧民们燃起篝火,喝酒,吃肉,载歌载舞。


......那一晚,我喝多了。


醉态不想被人看见,便没有回毡房——独自一个人,躺在远离篝火的广袤天空下,看着星星连成图案,脑海里,都是当地人淳朴赤诚的笑脸。


草尖上的露水,沾湿了衣衫,夜晚的温差很大,我感觉到了冷。


但酒入愁肠,却又是灼心的炽热,一种强烈的情绪,那一晚经久不息地在我体内激荡......而我醉了,分不清是喜悦、遗憾、愤恨,或是委屈。


······


他们今天好开心啊。


那个小伙子,当他从领奖台走下来的时候,迎接他的,是满场的喝彩声——这其中不仅有家人的亲热,还有来自所有对手的赞许,和来自第二名竞争者的拥抱。


掌声和欢呼,美酒和鲜花。


这些,是这里的人,迎接胜利者的仪式——没有讽刺和打压,没有嫉妒和算计,我看得出,所有的祝贺的笑脸与钦佩的目光,都是那样热切而真诚。


······


明明最正常不过的世故人情,但对于我,却是太久没有见到了。


一夜宿醉,我在梦中喃喃:若当初的自己,生在这样的地方该有多好,在这个不必畏首畏尾的世界里,既可以做自己,又不必失去那么多。


但我知道,我回不去。


此番,我只是出来游玩的,虽然嘴上说“天大地大,四处为家”,但我心里清楚,自己并不会永恒地停靠在沿途的任何一站——那一晚,我心里很难受,觉得自己像无处栖身的鸟,若江湖诡谲依旧,人性冷漠如初,那我便永远无法寻到我想要的自由。


······


不过好歹,算是认清了一个现实吧。


能力和光环不是原罪,追逐荣耀也不是错误,不是这天下所有人心,都如我遇见那般浑浊——利愈甚,气不平,心魔顿生,这里的日子原始而简单,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他们比我幸运。


两壶酒喝完,分不清是冷还是热,夜晚的寒露彻底打透了我的长袍,我闭上眼,在草地上睡着了。


梦中,夜空斗转星移,惶惶然不知漂泊何处......无脚的鸟,无根的草,我还有勇气回去吗,我,还能真正回去吗。


······











再然后,我病了。


第二日清晨,我还是被小苹果舔醒的......觉得浑身无力,头晕目眩,只当是自己还未醒酒,却没想到,走了几步,眼前就黑了。


要说莫玄羽这身子,可真是经不起折腾,总共不过一个晚上的露宿旷野,这么大的人,竟然能风寒高烧到鬼神不知。


这小莫前辈功力低微,金丹尚未修炼成型,自然没什么灵力护体——原本打算参加完那达慕就离开的,如今计划只能推迟,为了养病,生生留在这儿晚走了十天。


······


当地无人修仙,自然无人可运功疗伤。


所以这十天里,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肉体凡胎,什么叫病来如山倒——几剂汤药,一床厚厚的毡被,成了我仅有的、对抗病体的武器。


非但不怕,反而自得其乐,还觉得挺刺激的。


我什么伤没受过,两世为人,来的都是要命的大伤口,徘徊在生死线上,怎会把这区区一点小风寒放在心上......所以我原以为,这一次的小痛小病,都不足以成为我的老来谈资之一。


······


但养病的这十天,却偏偏如命中注定,经历了当地的另外一场仪式。


......葬礼。


你知道什么是天葬吗,就是将逝者的躯体放在空旷的原野上,家人离去,让飞鸟走兽前来啄啃吞食。


这并不恐怖,按照当地的习俗教义,“舍身”,是布施最高的境界——人死以后,灵魂离开肉体进入新的轮回,无用的皮囊能行使最后一份功德,也算赎回生前罪孽。


······


我因为留下养病,所以亲眼见证了这一切。


......然后,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我自己。


我死的那一次,受仙门围剿后绝望坠崖,相比之下,远不及这里的仪式来得美好而神圣——虽说万丈深渊,定然也是尸骨无存,但并未造福什么鸟兽生灵,所以连赎罪的机会都不配,徒然让世间少了一个魔头罢了。


死亡是什么感觉,活着是什么感觉,这二者,我都经历过。


这一辈子,若也算转世轮回的一遭,那我活的算好吗......想一想,该报的仇报了,该了结的恩怨了了,该做的都做了,那,想做的呢。


······


后半夜,高烧到史无前例。


毡房里的篝火于事无补,我依然很冷很冷,是侵心噬骨地寒——闭上眼睛,脑海里又一次出现凄厉狰狞的哀嚎声,我修炼魔道已有大成,区区怨念已不足以构成威胁,但病体虚弱,我依旧被开启了尘封的记忆。


被温晁推下乱葬岗,求生无门的绝望;


主动放手,如一个碎石般坠落不夜天,四分五裂的痛楚;


黑暗,是无尽的裹挟而来的黑暗,带着斩草除根的煞气,将我彻底包围.......我挣扎,我呼喊,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虽然从不怕死,但其实这一生,我很想好好地活一次。


······


我想握住那束光。


我想拥抱那缕温暖。


......我忽然发现,我内心的希望,原来依旧这样强烈。


如今,我已成为魔道祖师,黑暗之境不会再将我置于死地——但其实,我并不想留在黑暗里,其实我很想走出来,我见识过、甚至拥有过梦寐以求的日子,如果可能的话,我很想再一次拥抱光明。


······


冷,很冷。


......痛,好痛。


就算是告别的那一天,我也一直不敢告诉他:其实我是和自己较劲,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只有他这唯一的退路——我想向自己证明、向他证明,我不是走投无路才选择留下的,离开任何人,我都还是我自己。


自那日云萍分别,如今已过了半年有余。这一路,我走得很远,也似乎活得还行。


平日里,思绪都是浅淡的,骄傲掩盖了那些惆怅,我控制得住所有的情绪.....但此时此刻,不知是不是病痛摧毁了意志,半年以来,第一次因为想念,我感到撕心裂肺地疼。


······


我想象,他会心疼我。


我想象,最好这也是一场梦——梦醒,我就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躺在窗前开满玉兰的静室里,身旁,坐着抚琴的人。


我做到了,离开他,我也能活。


可是,证明了执念的同时,也证明了另一个事实......我发现,我是真的很想他,也是真的很需要他。


······


这一夜无垠的坠落,以我握紧前方一束光点为落幕,成为我此次高原之旅,最深刻的记忆——也同时,带走了我最后的病痛。


......第二日,高烧全退,神清气爽。


牵着小苹果,又一次启程的时候,有种依依不舍的感觉。


这里真的留给我很多,也真的,让我想清楚很多——走的时候,与我玩儿得很好的那个小少年追上来送我,我摸摸他的头,打从心底里羡慕。


······


“大哥哥,你什么时候还会回来呀?”


“嗯,有缘再见啦,好好学习好好练功......下次再来,等你多拿几个冠军给我看!”


······


做得最好,从来不是原罪;闪光的人,不应该畏首畏尾。


我很高兴,当自己以过来人的身份,去面对那些天真无邪的灵魂——如今的这个我,能教会他们的,是一往无前的勇气。












今日,一切安好。


勿念。


······


再次出发。


这一路,并非每一站都是沉重的——比如这一站,带给我的,就完完全全是美好的回忆了。


这里,是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


钟灵毓秀,草木丰沛,家家有水,户户有花......细腻明媚的天之涯,藏着这样一座小镇,像极了江南,却又不是江南。


······


风景好,水土好,人也好。


夜猎游历,赏花逛景,隐姓埋名,远离纷争......这里的生活很自在,我在这里没有感到任何不愉快,每一天,都过得平静而温馨。


闲暇之时,茶语巷陌。


我在街边,在酒楼,在许多个琥珀色的夕阳映照里,听茶楼的说书人,提起一些当地的传说。


······


第一个故事,关于这里的一座山,睡美人山。


相传,滇池湖畔有个小山寨,住着一位美丽善良的姑娘,美貌在十里八寨远近闻名。


姑娘到了婚嫁年龄,附近求亲的人络绎不绝。当地土司的儿子,是个好吃懒做的无赖,一心想霸占姑娘......不料,姑娘却爱上了一个砍柴的小伙子,一见钟情,互定终身。


土司的儿子不肯罢休,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召集家丁打死了小伙子,扔进滇池,还把姑娘抢回家逼着成亲。


姑娘悲痛欲绝,为了脱离虎口,佯装答应,婚前某一日纵身跳下滇池,恳求龙王帮心上人报仇雪恨——代价是,化成一座山,守护大地千年祥和。


······


第二个故事,关于这里遥相辉映的一山一水,洱海和苍山。


传说中,帝王的女儿刚刚嫁给一个将军,边疆战急,丈夫就率军出征打仗了——这一去十几年未归,前线回来的人都说他已经死了,公主心碎神伤、日夜哭泣,泪水化作一片洱海。


日日年年,公主寿命殆尽,丈夫却带兵归来。


重逢之日,成了永别之时,将军痛不欲生,对天发誓要化作苍山守着洱海,二人生生世世以山水为伴,由此,便有了洱海和苍山。


······


第三个故事,关于云弄峰下的,蝴蝶泉。


相传很久以前,泉边住着父女俩,父亲勤劳敦厚,女儿美丽善良。


一日父女俩上山砍柴,路上有一只带箭的小鹿忽然跑来,伏于他们面前求教——姑娘向手持弓箭追它的猎手求情,猎手应允她不伤鹿命。自此,二人结识相爱,定下终身。


地方霸主贪慕姑娘貌美,将其掠走,害残忍地杀害了她的父亲。


那只被她救下的鹿,奔上苍山找到情郎,救出姑娘一起逃走。不料官兵追至,二人走投无路,便双双跳进潭中,小鹿见状,亦以身相殉——顷刻暴雨倾盆,恶霸逃去;雨后天晴,一对彩蝴蝶从潭中翩翩飞起。


·······


三个故事听完,大同小异,没什么太特别的波澜。


后来,许多个不经意的瞬间,当我漫步在山之角水之畔,忽然会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明明,这里是个那么美的地方,明明这里的人,都生活得那样幸福——可为什么,这里的传说,却都这样令人心碎呢?


直到那一日,我独自坐在一棵树上,执起陈情,久违地吹响那段旋律。


花香鸟语的林中,阳光穿过树影温柔地洒下,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百凤山上,那个从密林深处向我走过来的人......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这个最幸福的地方,之所以会留下这些最遗憾的故事,是因为前人要用悲剧,警醒后人珍惜。


······


若生前,爱而不得;唯死后,才得圆满。


——这世间,还有什么压力和阻碍,能比死亡带来的结束,更让人感到绝望呢。


死过一次的人,本该更明白生的价值。


最美的风景,最好的时光,是应该与最珍惜的人一起分享......或许,绝望时呼唤的人,只是当下最需要的救赎;然而,在最幸福的时间里,依然会不断想起的人,就成为生命的一部分了。















这里的日子,很好,我生活得很幸福。


但我仍会想起他,不需要他出手救我,也不需要他疗伤庇护......就只是,在每一个快乐而满足的时刻,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


再然后,我懂了。


思念成为我全新的动力,而当我带着牵挂,隔空与另一端对话的时候——我发觉,我开始找到了寄托,灵魂深处飘泊着的某一部分,开始真正落地生根。


·······


你知道,这里有个有趣的习俗,叫泼水节吗。


那一天,男女老幼穿上节日的盛装,共聚村中广场。他们会围成一圈,和着芒锣象脚鼓点翩翩起舞,然后用各式各样的容器盛水,追逐嬉戏,逢人便泼。


水,在当地的语言里是“幸福”的意思,当地人认为水是圣洁的,所以将其作为祝福——泼上一身水,既代表着洗去厄运,又意味着四季平安。


我玩儿得不亦乐乎,然后在最热闹的当下,我又想起你。


如果你也在,依照你的性子,我猜你大概不会喜欢这样疯狂的活动吧......但如果你也在,我想我仍旧会拉着你的手,带你冲进欢乐的人潮,然后把我水盆里的水,都毫不客气地泼在你身上。


我才不怕你生气呢。


你知道吗,我其实,爱极了你生气的模样。


······


节日的夜晚,居然会放孔明灯。


这一次,我没有像草原那达慕一样,一个人夜宿在凄冷孤寂的天穹之下——我入乡随俗,参与了当地放灯仪式,在一盏又一盏冉冉升空的光点中,想起当年那盏亲手绘制的兔子灯笼,还有某个人,第一次笑起来的模样。


那一晚睡得很香,做了美梦,记不得了。


不只是入乡随俗的热闹,让我感到喜悦和激动,还有回忆的充盈,也让我觉得安心而美好......那些画面是如此温暖,原来思念一个人,会给我这样的安心。


······


如果你在,就好了。


其实泼水节代表什么,并不重要;其实那些传说,背后到底怎样的寓意,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里,在每一个触动我的仪式里,我都想起你。


然后,明白了自己的心。


就像之前,一点一滴给你讲我小时候的事情一样,我很想告诉你,这一路经历的所有......相遇不早,错过了垂髫的时光,但余生的岁月,不想再多浪费一秒了。


······


这里好美啊。


你知道吗,这里也有龙胆花,也有纯白如雪的玉兰......当地,还有两种最有名的酒,一种叫“醉明月”,另外一种,叫“玉林泉”。


我好喜欢这里啊。


只不过,这里不是我的家——这里的酒没有天子笑的味道,所以这里,对我来说并不是最好的。


······


或许是一路旅程中,我感受到的最幸福的地方。


我很感激,正因为这样的幸福和安逸,才让依赖不再成为必需品——更让我清清楚楚地分辨出,过往那些并肩与陪伴,不是一种走投无路的依靠。


......因为,在我不需要你的时候,我依然在想你。













今日,一切安好。


勿念。


·······


对不起。


......对不起,我又一次食言了。


说过再也不回来,可最后一站,却还是莫名而不受控地,再度回到了这里。


云梦。


我不是恋旧的人,与其说难舍,不若说这里更成了一种习惯的牵挂——成为一种藏在记忆深处,偶尔给我慰藉,却不会再触痛我的地方。


······


没回莲花坞,也没见江澄。


只是在镇上,寻了一间从未去过、并不起眼的客栈,不引人注目地住下——这里没有人认识莫玄羽,隐姓埋名落得自在,每日晨昏于窗前,看着满眼熟悉的亭台楼阁,有种“别来无恙”的感慨。


一年了。


......这么快,一年就过去了。


时光飞逝,一年前,有人在这里大打出手,有人在这里痛哭流涕;有人在这里问“凭什么”,有人在这里说“对不起”......当真相被揭穿,当尘埃已落定,事到如今,有的人已经彻底释然,有的人,应该也都放下了吧。


因为想他才回来,如今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


想他却选择不见他,因为他有他要走的路,而我,也有我的。


······


听镇上人说,莲花坞又扩建了。


盖了新的屋舍,修了新的的校场,对外吸纳了更多的门生......一砖一瓦,一点一滴,在逐步看齐、甚至超越十几年前门庭若市的盛景。


还听说,江氏的规矩改了。


那些年对外扬言,要对修习鬼道之人赶尽杀绝的命令,取消了——江宗主转了性子,遇事不再闭门不理,镇上百姓遇邪祟妖魔,如今也都敢去通报,请求江家出手平乱了。


······


决定离开的那一日,我来到云梦最高的山上,极目远眺,看着眼前的所有。


这二十多年来的记忆,在我脑海里,如流水般淙淙而过......时光,仿佛是一个圆满的轮回,江小宗主不输其父,如今多了宽容仁慈之心,我相信未来,他会做得更好的。


山顶上,有少年在放风筝。


......风筝。


一个形似太阳的、金色的独眼风筝,是上辈子所有悲剧的起点——如今时过境迁,往事无人记起,少年们奔跑追逐,明媚爽朗的笑声,淹没了一切痛苦的痕迹。


······


也是,我生活的起点。


我笑了,我发现自己终于不在害怕面对,哪怕是回到这里,回到过往最痛的一页......在我心里,那些风筝,连同那些被摔碎的梦,随着莲花坞东山再起,也终于再一次翱翔天际。


美丽的云梦,再见啦。


过去的我,属于这里;未来的我,有一部分,也将永远留在这里。
















接下来,要去哪里。


.......不,不是“去”,应该说,是“回”。


或许,早就应该回来了——又或许,当初我选择离开,就是为了今天可以坦坦荡荡、清清楚楚地回来。


我牵着驴子走在路上,回想在云梦听说的,除了江家的近况之外,其他一些让我微笑的消息。


······


一年前,四大世家推举新的仙督,都认为,姑苏蓝氏堪当重任。


——无奈,蓝氏家主泽芜君因事闭关,所以由其弟含光君,暂代一职。


这一年里,上一任仙督敛芳尊的罪行被揭露,但因为阴谋前后乃一人之过,所以没有连累兰陵金氏无辜的家奴家眷......当年岐山温氏覆灭,九族受到株连,一脉香火从此断灭;如今江山易主,改了风气,那样的悲剧,没有再发生。


常氏灭门一案,沉冤昭雪,后人提及晓星尘,依然是“清风明月”。


温情温宁姐弟,正名平反。


鬼将军不是叛乱,世人不得任意揣度,不得以此为由攻击——氏族平等,百姓平等,不作恶不以为邪祟,正邪黑白应视初衷动机、言行效果而定,禁先入为主、禁无端诽谤伤人。


每年的清谈会延续,秋季围猎等活动,照例进行......各世家应以史为诫,做出表率,应以除祟平乱为分内之责,仙以仙,民以民。


······


这些,是这一年里发生的事。


还有,听说半个月前,泽芜君出关,含光君卸任仙督一职——姑苏蓝氏昭告天下,因蓝氏家主泽芜君闭关修炼,所以由其弟暂代仙督一职,如今退回原位,协理泽芜君处理宗门内务。


姑苏蓝氏制定了新的规则,世家百姓欣然,这一年的江湖,没有再生出大的祸乱。


想完这些,沉默一瞬,我抬起头,又看到了远处翱翔天际的风筝......然后我笑了,那一刻忽然觉得,自己也像极了一只风筝。


······


我是如此期盼自由,也是如此需要自由。


然而当我越过山水,越过生死,越过所有的执念和不安——蓦然回首的时刻,才发现没了牵挂,没了线的指引,我终究是心无所依。


曲尽陈情,然后,听见身后人唤我的名字。


经一场大梦,如三世重生......再回首,但见举世尘埃飞舞,这一刻,我却行将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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