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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小说第五卷梗要及个人总结(五)
六毛犬 2023-08-20

文接第四篇,范闲已经完成整治内库三大坊的任务,准备回苏州主持内库招标

这一篇的主线就是范闲与明家在各个方面的争斗,包括:

(1)范闲安排帮助夏栖飞赢得内库竞标

(2)揭穿夏栖飞明家七少的身世

(3)明家派人去江南居刺杀夏栖飞

(4)范闲安排人帮夏栖飞打官司争夺明家家产

(5)范闲杀袁梦敲打江南路官员等等等等




223、在范闲回到苏州前,先来看看明家的情况。苏州城内一片繁荣景象,商业发达,往日里学识酸文的遮掩比京都少了许多。不过明家最近因为担心范闲的动作,所以命令手下那群吃水路饭的道上兄弟都老实一点,穿上了长衫假意斯文。

这群只懂打打杀杀的人大多数不理解明家在害怕什么,因为江南路最大的官员薛清这几年也收了明家不少好处。但聪明一点的就猜到了和内库招标有关,与明家并称两大豪族的崔家已经倒台,所以明家害怕的是油盐不进的范闲,怕给对方捉到什么小辫子。

明兰石在回府的马车上,面对着表弟邹磊,终于无法保持在外人和下属面前的镇定自若,吐槽着范闲实在是难搞,整治内库三大坊杀了五个闹事的司库,还把信阳心腹全部拔了。

邹磊还在感叹没有内应,以后做手脚确实麻烦。明兰石嘲讽他还想做手脚?范闲不对明家做手脚都不错了。

邹磊问起明家的打算,明兰石坦言,父亲明青达早就尝试过给范家送钱,没想到范家原封不动地退回,但也没有放任何狠话,像块冰似的。邹磊不相信这世界没有不贪钱的官员,以为是明家送得太少。

明兰石说出了四十万两的巨额贿金,外加两成干股,这价码比往年孝敬长公主的多上很多,依然没有打动范闲,感叹明家真是低估了范闲的胃口,四十万两可以收买皇子,但收买不了家里有范建这个国库大管家的范闲。

邹磊好奇长公主那边的动作,明兰石也分析,范闲的权势太大,背后又有陈萍萍、范建和林若甫三只老狐狸在暗中保驾护航,只要庆帝没有表现出倾向,在朝堂上根本动不了他,长公主的都察院以前尝试过两次,都是失败告终。

邹磊还在坚持,之前范闲在京都,现在他下了江南,如果江南闹出大事,他总会要被召回京都的。

明兰石嘲讽邹磊代表的官员们看问题都有局限,因为在明家看来,范闲有权、有兵、有钱,名声极佳,偏又下手极狠,就算他有什么污点,本来专职放大污点的监察院都会帮他抹干净,所以范闲光溜溜地找不出可以攻击的地方,比任何一位皇子都难对付。如果把范闲惹急了,他甚至可以调动黑骑把明家灭门。

明兰石认为范闲就是一个看似温文尔雅的疯子,除非有把握能杀死他,不然就不能招惹他。

邹磊想到了他帮助明家控制多年的武林大会,明兰石则把范闲有的武装实力一点点罗列出来打邹磊的脸:范闲自己就是九品强者,手下有精锐虎卫、监察院专司暗杀的六处剑手,另外还有北齐九品上的海棠朵朵一直陪在他身边。

明兰石越骂越起劲,继续说道父亲明青达请来的云之澜,在西湖上刚露脸就被刺杀,现在东夷城来的高手们正在被奇怪的人(六处剑手呗)追杀得如丧家之犬,武林大会那群人算个屁。

邹磊听完明兰石的话才终于意识到范闲就是一个畸形的存在,范闲是隐形的皇子,拥有着普通皇子不可能拥有的监察院和户部,连长公主都无从下口,明家面对他确实有点无助。

在如今的天下,范闲绝对算是最有钱的那批人,而世上比他有钱的人,绝对没有他有权,比他有权的人,绝对没有他的武功高,比他武功高的人,绝对没有他无耻,比他无耻的人绝对没有他靠山硬,比他靠山更硬的,绝对还没有生出来。

送钱,他不稀罕;想在京中削他权,他不担心;想暗杀他,他不害怕;想搞臭他,他不在乎,只会直接用刀子割了你的脑袋发泄心中的怒气。

邹磊安慰明兰石,长公主肯定会在京都出力,还有太子和老二,就算不能把范闲搞回去,也会压制着他的气焰。明兰石知道如今的局面只能勉强维持着,但听到邹磊提他那愚蠢上司郭诤的名字,就让邹磊回去警告他不要掺和进来,范闲是个记仇的人,明家可不想被郭诤这个因为得罪范闲而被赶来江南的家伙拖了下水;

224、因为陈萍萍的陈园十分隐蔽,不为世人知晓,所以天下人认为,除皇宫外的三大最美丽、最富贵的私人建筑,是长公主的信阳离宫、东夷城四顾剑的剑庐和明家在苏州的明园。离宫住着贵人,剑庐住着大宗师,百姓们自然不敢叨扰。

明园因为明家对外明面上一直没有仗势欺人,保持低调但不神秘,虽然不可近玩,但给世人留下了远观的机会。而且明园除了用材及设计巧夺天工外,其实只要简单的改造,就能在短时间内成为一座可以据守半年之久的城堡。

今天明兰石带着邹磊坐马车回明园,马车在侧门处停下,明兰石看到远处正门在送客,郭诤满正脸怒容地走上自己的马车,对邹磊抱怨他这个直属上司真是不知趣,当年在刑部衙门仗着长公主撑腰,想对范闲屈打成招,结果转头就被范闲和他背后的三巨头整得发配江南,现在还不吸取教训,怀恨在心,想来挑动明家与范闲作对,邹磊默然;

225、进入明园,明兰石和父亲明青达二人私话,明兰石向父亲汇报情况。明青达提醒明兰石,除了族里的人要叮嘱熬过这一年不要被官府抓到把柄外,他明兰石虽然向来沉稳,现在也要更小心一点。

至于郭诤的来访,不用再想了,和长公主那边的关系,都已经这么多年了,现在就算想划清界限,既不可能,也没人相信。

明兰石知道了郭诤是来传达长公主的意见,明青达让他不用理会,长公主想把明家当刀使来对付范闲,明家表面上虽然会依着她,但未来谁会坐上龙椅可不好说,明家不会愚蠢听话的。明兰石认为一味示弱不是办法,明青达却认为是个好办法。

范闲一向伤官而不害民,对商人也没有偏见,虽然他不给老二面子,但范闲如果抓不住明家的把柄,加上忌惮江南官员士绅的反弹,只要明家老实一点卖他面子,范闲未必不会回赠明家一个面子。只要江南事态没有发展到白刃相见的地步,明家就不要去撩拨范闲。

明兰石不太认同父亲对待范闲过于谨小慎微的态度,忍不住劝父亲收手吧。明青达解释了明家是没有办法收手的,且不说失去内库生意后,族里的人都吃什么,就是京都那群吃惯明家供奉的大人物,也不会允许明家收手。

明家这个江南首富看似风光,其实就是一只会下蛋的鸡,如果不下蛋了,那群原本支持明家的大人物们,不等范闲出手,就会宰了明家,吃上最后一顿鸡肉。

明兰石忿忿不平地抱怨那些大人物索求过度,明青达安慰他范闲的出现说不定也是给了明家一个机会,可以从这群大人物的手里摆脱出来,名正言顺地逐渐减少供奉,只要保证好原本的内库经销份额,不要像崔家那样大厦忽倾,正经地做生意,明家还是有机会继续繁荣昌盛的。

明兰石心里则不是滋味,舍了东夷城的走私,又斩去了海盗势力,钱挣少了,还要保持对大人物们的供奉,今年难免要从家族本金里掏钱去填,只要范闲在的一天,就要不断往里面填钱,财雄势大也禁不住蚂蚁搬山啊。

明青达知道他的想法,但没有多作解释与安慰,因为明家如果要与过往割裂进行自保,这两年必要的代价是一定要付的。

明青达转问儿子内库招标的事情,明兰石汇报和相熟的岭南熊家、泉州孙家等这些有实力参与内库竞标的巨商们都打过招呼了,他们主要的目标都是崔家倒台后空出来的份额,不会和明家抬价。至于明青达担心的盐商们,都纷纷表示今年不会参与。

明青达猜到,这群盐商背后的薛清是要给范闲,还有他背后的范建和陈萍萍卖个面子,知道范闲今年来整治内库的出销渠道,所以压制盐商们一年,不要给他捣乱。既然如此他就放心了,盐商被压制,剩下的江南商人们都打过招呼,不会敢和明家抬价的。

明兰石担心范闲会找傀儡来抬价,明青达不认为范闲有这个资本,中标后现场要压四成的钱,范家再有钱也没有这么强大的实力,如果范建敢动用国库的钱给范闲打压明家,长公主那边也就有了对付范家父子的机会。所以范闲是准备用小皇帝给的钱啊,范家没有这个资本,但北齐有呀,哈哈哈哈哈。

涉及国库话题敏感,明家父子转去聊竞标资金的准备情况,明兰石已经吩咐太平钱庄准备好了,也按照父亲的叮嘱,多准备了三成的钱。太平钱庄的背景是东夷城,还指望着明家供货,明青达也放心,说这次竞标就两个重点,一是让价格不要高得太离谱,二是稳稳拿回往年明家的份额。

明家的海盗明青达说自己已经解决好了,让儿子也处理好自己那边。明兰石虽然知道明家有军方的助力,但不知道这次父亲是动用了哪方面的军队将海盗灭口。

至于自己家的事情,当晚明兰石回去就把海盗头目的妹妹、自己的第三房小妾杀了,凌晨在苏州城外码头将尸体扔进了水里,对外宣称她回泉州老家省亲,归期未定;

226、另一头被水师军队灭口的海盗岛上,监察院四处混入海盗里的密探青娃在水师军队准备开始屠岛时,机智地发现事有蹊跷,藏在尸堆中装死,侥幸活了下来,只是肩上挨了一刀,血肉模糊。

青娃是泉州人,常年在海上当水手,去年他所在的船被这群海盗所劫,他活了下来而且加入了海盗,发现了这群海盗主要的生意就是劫明家往西洋送货的货船,每次劫船都不留活口,尤其是船上负责押送的朝廷官员。

青娃的冷静与冷血获得海盗头目的赏识,已经晋升成为一个小头目,就在准备可以查到更多机密的时候,水师军队来屠岛了。

青娃知道自己不可以死,因为他还有情报没有送出去,范闲应该已经等得着急了。虽然死去的这群海盗都有取死之道,但毕竟相处了半年总有感情,加上眼看就能拿到明家勾结海盗的证据了,让青娃对前来灭口的水师军队燃起了愤怒的火焰,他必须活下去,尽快想办法离开这个恶魔岛。

剧透一下,这个青娃成了庆国时代的鲁滨逊,在岛上坚强存活了很久,才被救走离岛。他如此坚强地从地狱里活了下来,结果后面跟着范闲没有多久,还是没逃过死神的到访,不胜唏嘘,一个非常凄惨的悲剧小角色。

希望到时电视剧能保留下来,青娃是一个颇有亮色的人物,比第一部里瞎编的滕梓荆要好,不需要太多的篇幅,就能增加故事的厚度、剧情的丰富度;

227、回到明园,明青达这个表面上的明家主事人,正在被明家实际上的主事人明老太君教训。当年明老太爷死后,如果不是明老太君心狠手辣,明家早就落在了夏栖飞的手里。

虽然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明青达心里对她的评价,却是老而不死是为贼,因为只要她在一天,自己就不能成为真正的明家主事人。

小说这里写夏栖飞的母亲是明老太君被毒死的,不知道和前面范闲说夏栖飞母亲是被明老太君杖死的,算不算是一个矛盾。明老太君认为明青达动作太慢,如果想把明家洗干净,两年前宫里决定让范闲娶林婉儿的时候就应该动手。

明青达是有点智慧的,不然也不能把持明家,只是在明老太君面前才会被批得不行。他不认可老太婆的说法,即使知道了范闲要下江南掌内库又如何,范闲的可怕在于他是叶轻眉和庆帝的儿子,是他统领着的监察院。

明老太君继续批评儿子,这次是有她出面才请动了军方帮忙将海盗灭口,不然监察院查到的时候,看你这小子怎么办。明青达不敢表现自己对她的不满,只是恭敬地回答让母亲担心,孩儿不孝。

明老太君问起孙子明兰石,明青达回答已经让他处理好那个妾室。明老太君讥讽嘲笑男人啊,终究都是这种样子。

接着吩咐让明兰石少和袁梦来往,袁梦是李弘成的女人,他少流口水,而且范闲对袁梦恨之入骨,如果给范闲知道她在苏州,估计第一时间就会杀了她,明兰石和她来往,会有危险,另外他和袁梦一起破坏范闲生意的事情,违背了明家目前计划的宗旨,就不要继续了。

明青达以为老太婆吩咐完了准备走的时候,明老太君把他留下,提出范闲在铁手整治内库三大坊后,应该不会如此安静。明青达认为明家是名门望族,范闲没有实际证据前不敢胡乱出手。明老太君则认为范闲连四十万两的贿银都不收,肯定要的更多,这天下,除了明家,谁能满足他?

明青达提起范闲之前收了崔家两万的银票,最后不也把崔家剿了,所以他不收也未必是坏事。明老太君看得明白,范闲收的两万,是表示不记恨崔家儿子在北齐上京得罪他的事情,不是要帮他崔家办事。

提到崔家,明老太君关心了几句明兰石的正妻崔芷慧,崔家的头面人物虽然在燕小乙的保护下活了下来,但是家破人散,千贯风流而去,嫁入明家的她难免心生惶然。

明老太君说完家事回到正题,说太平钱庄的掌柜来汇报过明家寄存的银子都备得差不多了,然后问起明青达之前跟她提过的招商钱庄是什么来路。明青达先回答自己对太平钱庄有些担忧,史阐立听说在那提过几笔大额,怕范闲埋了什么手脚,到时会出问题。

接着又解释招商钱庄是从去年才开始在东夷城出现的,他查过背后的股份和背景,没有问题,这次内库竞标免不了被抬价,为了保证日后的流水,除了太平钱庄外,也可以考虑招商钱庄。

明老太君训斥明青达,她不知道招商钱庄是什么背景,竟然让他如此相信,而且明家做内库生意,花钱如流水,小钱庄根本周转不来,没想到范闲下江南竟然让他乱了心思,真没出息。

明青达解释,招商钱庄背后的股东,是沈重的孤女沈小姐,这门生意是沈家管钱的先生逃到东夷城后操办的。明老太君知道沈重倒台后,有一笔财产没有抄到,沈重主持长公主往北方的走私多年,如果招商钱庄背后的股东是沈小姐,那确实有点财力。

明青达趁热打铁补充到,招商银行真正的靠山,是东夷城里极有实力的一个家族,沈重被小皇帝弄死,这事和范闲脱不了干系,所以招商钱庄不会和朝廷及北齐通气。

明家大部分的资产都在太平钱庄,因为明老太君握着太平钱庄调钱的印章,明青达不想做她的傀儡,才会极力推荐招商钱庄。

但是他们都不知道沈小姐的情郎,就是范闲最倚重的部属言冰云啊哈哈哈。沈重有家产留存,估计就是小皇帝放出来的消息,方便范闲和言冰云借用这个名义,偷偷搞了一个招商钱庄出来对付明家,请君入瓮。

沈小姐确实恨范闲,很久很久以后剧情会提,但她只是一个传统女人,无财无权无势,她又能做些什么呢?俗话说最毒妇人心,沈小姐是不够狠心也没有政治智慧,不然她去搭上长公主,或者给庆帝做个内应,指不定能把范闲弄死,当然她的情郎言冰云,和保护她在京都落脚的言家都要一起陪葬了。另外还有保护她跟着使团入京的大公主,谁知道会闹出多大的风波啊。

回到明家这对互相猜忌的母子,明老太君怼明青达难道他会查不出史阐立到底能调动多少钱?明青达一身冷汗,强装镇定地回答自己确实逼得太平钱庄的掌柜破坏规矩,透露了史阐立能调的钱虽然来路不明,估计是范家的,不过只有五万左右而已。

明老太君最后决定,还是先不要和招商钱庄联系,一是史阐立能调的钱不多,不会对竞标产生威胁,二是钱庄最重信誉,太平钱庄这次愿意破坏规矩是因为四顾剑还需要明家给东夷城送货,如果这时和别的钱庄眉来眼去,他们会不舒服,三是招商钱庄就算有沈重的钱,也不算什么,至于那个东夷城大族,指不定是四顾剑的眼中钉,何必去得罪四顾剑。

明青达当然不敢忤逆明老太君的意思,只是心中不服,狡兔都有三窟,何况是做生意,所有钱都放在太平钱庄里面,多不明智。

明老太君还吩咐明青达,如果范闲能容忍明家,那就按照现在的计划,但如果他要置明家于死地,那就要动用君山会的力量了。明家在朝廷的目光下保护了他们这么多年,总该有些报答。

所谓君山会,便是这些所谓江湖中的所谓高手,真正聚会的地方。君山会向来不为人所知,谁也不知道到底拥有多高的实力。

请记住这个君山会,非常重要,后面剧情要考,哈哈哈哈哈。明青达不知道君山会到底有多厉害,他不相信连东夷城高手们都杀不死的范闲,君山会能做些什么。

明老太君劝他,杀人就是拼命,如果范闲都要弄死明家了,还在纠结成功率够不够高,那他永远没有机会杀死范闲。

明青达不敢杀范闲,怕庆帝知道后明家更加死无葬身之地。明老太君这种老狐狸就掌握了庆国最常用的招数,嫁祸四顾剑这个背锅侠哈哈哈,而且十个明家抵不上一个活着的范闲,但十个死了的范闲,也比不上一个残破的明家。明老太君是个明白人,她知道庆帝是要范闲能将明家完好地夺过去。

明青达就没有这种格局,也不知道庆帝是一个把面子看得比儿子还重要的人,他心里始终认为老太婆是糊涂了,如果杀了范闲,庆帝怎么可能会给明家生路。这种认知的错误就让他最后只能将明家拱手奉上,哈哈哈哈哈;

228、史阐立这些天都在筹备抱月楼的苏州分号,现在正在装修,距离开业还有一段时间。仗着老三的威势,从别的楼里挖姑娘的事情很顺利,但因为袁梦的暗中阻挠,史阐立正在愁没有红倌人的事情。虽然从江北逃难而来的穷苦女子中不乏美女,可是史阐立下不去手,也害怕范闲知道后生气。

范闲回苏州后就一直窝在华园里闭门不出,好像对内库招标的事情没有任何准备似的,史阐立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看着街上面色安乐的江南百姓,史阐立回思起这一年来的过往,对于自己的选择多出了几丝惶恐之感。

史阐立已经淡了仕途的念头,他知道范闲要他扩展抱月楼,是为了多一个监察院以外的消息渠道,但更重要的目的,是方便日后洗钱。他认为范闲的所作所为或许是有良好的目的,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在这过程中要牺牲很多东西。

史阐立知道如果要做一位能够青史留名的明臣,必须获得权力,而在获得权力的过程中,明字就会显得太愚蠢了。作者说史阐立陷入了这个哲学上的两难命题,但其实我个人是不认同的。

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每一个决定的背后都有相应的代价,每个人都可以通过各样的努力去降低代价的成本,然而天道好轮回,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就暗中标好了价格。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越是高尚的目的,牺牲就越大,范闲如果不是幸娘亲,而且也没有叶轻眉那么远大的理想,他要牺牲的东西会更多。

史阐立最后决定将赌注压在对范闲的信任上,希望他将来拿到了足够的权力与金钱资源之后,还能记得当初所想的事情,为这个天下做些什么;

229、另一边,范闲把杨万里召到华园,告诉他我很清楚我自己在做什么。

范门四子里,范闲最喜欢杨万里说话直接,牢记童年寒苦,刚正不阿,清廉自持,范闲不是个清官,但很欣赏清官。史阐立虽然心中自有清明,但什么事都闷在心里,成佳林则过于中庸求稳,而当年在京都与贺宗纬齐名的才子侯季常,心思厉刻,是做事的好人选,只是暂时用不上。

杨万里担心范闲会滑向邪恶的深渊,范闲安慰他自己心性坚定,不用他担心。这次喊他过来是有事交代,杨万里虽然对范闲某些行事手段极不认同,但范闲交待他做的事情,只要不违法,他还是会用心用力去做的。

范闲准备将他调入工部的水部司,它在庆历元年新政后改名为都水清吏司(这是对庆帝荒唐新政的侧面描述),而且为防杨万里多疑,还特意提醒从地方入工部,依惯例会上调半级,自己没有做什么手脚。

另外还提醒杨万里,他莽撞的性格也该改一下了。至于让他去都水清吏司,也不是杨万里以为的范闲要贪河工修葺的钱,反而是让他去看着河工修葺的钱。

四年前大河决堤,监察院诛杀了那一任的河运总督,听说他的靠山是太后。可即使庆帝如此厉杀,依然止不住河工部门的贪腐风气,河运总督这个职位到现在还空着。

近几年内库收益下滑,加之两线征战,国库空虚,两岸的水利设施年久失修,才造成了去年的洪灾。

庆帝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杨万里更加不敢去做,范闲嘲讽他不是要做一位青史留名的清官吗,现在让他去庆国最黑的贪官窝子,他就不敢去了?杨万里惭愧许久,下定决心,就算自己被阴死在河运衙门,也要为天下出一分力。

范闲笑杨万里没有这么夸张,毕竟有范家和监察院给他做靠山,河运衙门虽然龙潭虎穴,可是贪官们也不敢对他轻举妄动,但是范闲有一条死命令,就是不准杨万里插手河工事务,专业的事情留给专业的人去做,杨万里只是过去保证钱都被用到了正途上。

范闲心里叹息一声,叮嘱道:我让你去工部,只是用你之清明诚恳,眼里容不得沙子,却不是倚重你连半吊子都没有的治河本事。

他看着杨万里虽然应下,但依然似乎没怎么听进去,便寒声冷笑说道:莫要以为我这话是在说笑……杨万里,你给我听清楚了!

范闲盯着他一字一句说道:如果让我知道,你敢对河工修葺的具体事务指手画脚,敢仗着我的名声乱出主意……我马上派人来将你斩成三十六段。

杨万里知道范闲很认真,赶紧端正态度,诚恳应下。范闲接着向杨万里交待了一些赴任后的具体细节,这时范闲才真正相信杨万里可以比较圆滑地解决自己交待的事情,开始说最重要的内容。

河运衙门的贪腐风气难以解决,涉及的官员太多,与朝中的瓜葛太深,监察院也不好动手,所以朝廷发过去的钱永远都是不够的。要完全整治河运衙门,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是洪水等不及,而且具体的河工事务还倚仗这群官员。

范闲说自己接下来会筹一大笔钱,一部分经过户部国库调过去,另一部分直接送去河运衙门给到杨万里。范闲知道自己这样是私动国帑,往大了说和谋反没区别,可时间太紧,怕钱送到的时候大江早决堤了,官僚主义害死人啊。

杨万里感动范闲心系天下黎民,冒此大险却不是为了一己之利。但他更担心如果事发,范闲怎么办,范闲倒不害怕,难道庆帝会因为这种造福百姓的事情把儿子杀了?

杨万里好奇这笔钱的来源,范闲让杨万里不用担心,他就负责把钱运作好,到时还会有监察院四处和工部里的人帮助他处理。杨万里猜测,这件事背后的总谋划,是一直显得有点沉默的范建。

范闲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杨万里会成为庆国第一任不贪钱的河运总督。杨万里听着也是豪情万丈,知道河工之事就是和大自然抢时间,他赶紧告辞,回去富春县交待事务。接着他又要入京报道,又要折回河运衙门,杨万里果然同名字一样要万里奔波,辛苦去了;

230、杨万里走后,范闲继续坐在椅子上,等着马上要过来的海棠朵朵。

没有等多久,海棠推门走了进来,像看神仙一样看着范闲,半晌之后才轻声说道:问题是,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明天内库就开标了。范闲笑着说道,夏栖飞如果不是蠢货,一定能将价钱抬到一个合适的程度,四成的定银不是小数目,明家既然如此老实地双手奉上银子压在转运司里,我总得把它花出去,才对得起明家。

海棠摇头说道:京中已经来了监察御史,江南总督府也会派员旁听,这笔银子,你根本动不了多少。

她接着说道:就算夏栖飞那边能够接下崔家的线路,可是要等货物变成现银,至少还需要七个月。

范闲笑着望着这位姑娘家,说道:反正是往北边运货,反正你们皇帝要出银子,而且我这转运司衙门里压着足够的银子,事定之后,我从太平钱庄里调些银子先用着,想来你们不会有太多意见。

海棠微微一怔,旋即苦笑道:这倒也不错。只不过七个月的时间,你总是能还得起……只是陛下并不知道你的安排,而且……用我大齐内廷辛苦攒了这么多年的银子……来给你们南庆修河道……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范闲一摊双手,望着海棠悲天悯人说道:朵朵,你曾经说过,天下子民皆是上天的恩宠,咱们要一视同仁,如果大江决堤,淹死的是我南庆人,难道就不是人?你忍心看着这一幕发生?北齐内廷的银子,明家的银子,朝廷的银子……还不都是天下人的银子?我只不过冒着极大的风险,用在天下人的身上,何错之有?

海棠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天下人的银子用在天下人的身上,当然不错,只是日后若我大齐境内出现什么灾荒年景时,还盼范大人不吝支援才是。

范闲想也未想,含笑说道:这是自然。

海棠似乎没想到他答的如此之快,不由愣在了当地,不知道对方是真这么想的,还是在随口打哈哈,毕竟这世上真的没有国族概念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海棠摇了摇头,说道:先不论银子的事情,不过你今天倒真是让我有些吃惊。贪银子的官员权臣见得多了,但真没有想到,你贪银子居然会用在这些事情上。

范闲缓缓抬头,似笑非笑说道:很难理解?其实很好理解……正如我先前与万里说的,银子只是工具,只是用来谋取生理与心理快感的手段,挣银子难,花银子更难,怎样才能花的舒爽?有人喜欢买马,有人喜欢买美姬,有人喜欢买庄园当地主,有人喜欢买官位。

而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是太简单的事情。范闲继续说道:我既然要花银子买乐,就得花一笔最大的银子,买一个世上最大的乐子。

独乐乐,众乐乐,孰乐?……”范闲开始用孟老夫子教育海棠。

海棠微笑着坐了下来,说道:原来归根结底,你还是只想让自己过的更快活些,就像以前你在信中提过的那样,你希望这个世界能更美一些,你生活在里面,也会更自在一些。

不错。范闲笑着说道:就算锦衣玉食,权富集于一身,一朝国破人亡,如何享受?就算高歌轻台,有美相伴,云游天下而不携半丝云彩,可身遭尽是饿殍腐尸,黑鸦啄食,如何能够快意?养狗咬人而哈哈大笑,这是很没有品质的纨绔生活,我却是乐不出来的。

他最后下了结论:一人好,万人不好,这样不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海棠盯着他的眼睛,忽然有些无助地摇了摇头:真不知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范闲想了想后,很诚恳地说道:为什么一直都没有人相信,其实……我是一个好人。

海棠低头,隐去自己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眸,轻声说道:好人……明天内库开门招标,你打算继续做一个好人?

范闲的脸色平静了下来,说道:在某些时候,我不仅不是一个好人,更是一个恶人,一个屠夫,不过,这两者并不冲突。

海棠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似乎是很随意地问道:这两天晨间,你又开始恢复了修练,真气的状况好了些没有?

其实从杭州城西湖边开始,范闲每日晨昏之际的例行冥想便开始恢复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里躲着海棠,似乎有些事情隐瞒着对方。

此时海棠当面问了出来,范闲也没有应下去,只是含笑摇了摇头。

海棠浅浅一笑,又问道:你先前说的花银子之论,确实新鲜,不过天下多有不平事,寒苦待济之民甚多,为什么你第一项就选了河工?

各地善堂,会逐渐开起来,江北一带的流民,朝廷会想办法安置,我与陛下曾经商议过。范闲平静说道:内库的银子,至少有一部分我必须攥在自己的手里,然后用来做一些合适的事情。

这是某位前辈的遗愿?海棠好奇问道。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第一项就选了河工。

范闲依然没有回答,只是脑海里凭空出现了一幅图画,那画上清丽的黄衫女子,正站在河畔的山石之上,满脸忧患地看着河道中凶猛的洪水巨龙,看着对岸河堤上辛苦着的民夫们。

先休息吧。他轻声说道:明天内库开门,还有一场仗要打。

说到河工,让我想起今年的郑州大暴雨,这才叫真正的天怒啊,和大自然相比,人的力量实在是太脆弱了。而且先不论理论上是否合理,叶轻眉制造的内库机械大多是用水力动能,很好地避免了第一次工业革命那种煤炭污染。

不过我不明白范闲为什么不对海棠朵朵说明白,和他同样来自现代的叶轻眉已经不在,海棠朵朵是这个时代里,除了被范闲熏陶出来的若若以外,最具现代思维的人,难道他范闲就不想有一个灵魂伴侣?叶轻眉的画像又不是多秘密的事情,这也不肯说?

231、庆历六年三月廿二日,内库新春开门招标。官府已经将内库转运司常驻苏州府衙的周边严密控制起来,因为参与竞标的巨商们带来了太多的钱,也因为来旁听招标的官员太多,有转运司的官员、宫里派来的监核太监、江南路总督,和成天无所事事的都察院御史们。

招标场地是前朝江南一带的生学考场,是庆帝南巡内库时,发现格局适合进行招标才定下来的地方,平日里转运司借给总督府衙门理账,到实行招标的三月才归还,现在已经打扫干净了,来自各州的巨商们正在有序入场。

事关重大,今日来参加招标的,都是巨商家族里的头脸人物,人数不多,不过都带着自己的长随与账房先生,他们抬着箱子与账册等相关工具。明家派出的代表,不仅有明兰石,还有从去年开始下放大部分权力给到明兰石后,很少抛头露面的明青达。

在场的商家大部分不理解为什么明家会如此慎重,派出明老爷亲自坐镇。偶尔有些人会联想到范闲,又想到明兰石这个月的私下交流,猜测今年的竞标不会如往年一般风调雨顺。

檐下的两排房间早就已经贴上了名字,各家依次进入,明家便排在左手方的第一间大房内,他们带的人也最多,足足带了十六名掌柜伙计,一入房间,便有转运司安排的仆妇下人们端茶倒水,递了热乎乎的毛巾,以及一些精致的小糕点。

虽然开标的是官府,但是他们知道这些富人们也要招呼好,如范闲知道往年安排后笑着说的那句话般,要杀猪,当然得先把猪养肥了。

范闲的笑话我不懂,你说给猪留一点面子我还理解,把猪养肥那是平时让他们多赚点钱,最后充公的时候才有肥肉可吃。

商人们陆续入场,只有乙四号房的人迟迟未到,眼看招标就要开始了,明青达问明兰石那是谁家的商人。明兰石回答不上来,明明自己调查得足够详细,为什么房间还一直空着?

明青达心中生出警兆,训斥儿子办事不力,明兰石认错,但心中不服,嘴硬说可能是哪家盐商,他们做事向来古怪,指不定这次也是眼馋了。明青达说不是盐商,一是盐商们给过承诺(之前明明是明兰石去找盐商聊的天),二是薛清也跟他做过保证;

232、来到总督府的书房,师爷们对薛清叹气崔家空出来的这些份额要被江南的土财主们瓜分,实在可惜,两淮一带最大的盐商杨继美来了好几次,希望薛清能帮忙跟范闲说说话。

薛清笑道,杨继美那个家伙,那么好的华园自己要了这么多次都不肯给,结果现在送去给范闲住,自己和范闲都知道他什么意思。薛清认为,范闲以后肯定会卖杨继美一个面子,不过这次的内库,他没有机会。

薛清看得准,崔家的六项,范闲是准备自己拿了,而明家的八项,要保下来也会十分吃力。

范闲准备派出夏栖飞的事情,薛清知道,范闲也跟他提过这次内库的收益分他一杯羹,但薛清拒绝了。薛清没有对师爷解释,但他心里清楚,内库不仅是范闲和长公主的较量,也涉及到皇子们的排序,薛清这封疆大吏的身份,庆帝不允许他太早站队,所以他也不方便去分享内库这场盛宴。

在护卫拱卫下离开总督府前往招标现场的薛清,心中涌起了强烈的不安,感觉庆帝这几年行事愈发古怪,所有人都在猜测着将来的格局,这样的动荡对庆国朝廷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庆帝到底在想什么呢?这一段其实是第六卷里将要发生大事的伏笔,真的很大,就且看下文分解吧;

233、内库是皇室财产,依规矩是由太常寺和内廷共同监核,但范闲自己就是太常寺少卿,所以太常寺识趣地没有另外派人来苏州,不过内廷派来监核的大太监黄公公就传来了太后的口谕,让范闲尽依往年规矩,莫要乱来。

太后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让明家的继续归明家,给皇族成员们留些钱花。范闲不明白庆帝为什么这些年任由老妈妹妹把家业往自己的儿子们府上送,但他知道庆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就是实在无法理解他造就一个如此动荡的局面,为的是什么?

欲大治,必先大乱?他下意识里皱眉说出口来。

嘿,没错,范闲还真是懂这个老爹的心思哈哈哈。范闲说了几句门面话,辛苦黄公公传旨,看起来好像是答应了太后的意思,黄公公就说谢谢范闲卖自己一个面子。没想到范闲直接怼他,在自己面前最好收起那一套拿派,老姚老戴老侯几个实力派大太监都比他会做人。

黄公公听范闲这么怼他,生气啊,当然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将范闲看低一线,自己是太后近人,范闲这样四处树敌,日后肯定不会长久。范闲直言让黄公公在苏州最好老实点,自己最讨厌有人用太后压他,让黄公公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他可不姓洪。

范闲怼完黄公公后,就走向宅院的正堂。他站在正堂前方的石阶上,两边檐下房间里的商人们赶紧走出来对他行礼,他的眼睛却只是盯着正门。这时,门开了,夏栖飞带着一群人来了。

夏栖飞抱拳,向范闲行礼说道:正使大人,草民来晚了。

不晚。范闲冷漠说道:只要来了就好。

巨商们私下都有些见不得光的生意,暗中都与江南水寨有往来。巨商们很快就认出了夏栖飞,他们没想到水匪也来内库招标,但既然他能入门,肯定已经交齐了保证金,但夏栖飞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明家父子都没有见过夏栖飞本人,但明兰石和江南水寨有过联系,听说过夏栖飞这个人。明青达猜测,夏栖飞就是范闲埋的棋子;

234、很快,薛清到了,一直在后院磨蹭的郭诤也来了前厅,主持及监核内库开标一事的四方大员终于齐集一地。

今日这四位大员之中,从京里来的黄公公自然代表宫里,江南总督薛清代表朝官系统,御史大夫郭铮代表言官系统,而范闲……代表的势力却有些多,比如内库转运司,比如监察院,甚至也包括太常寺这个管理皇族的机构。

内库招标是明标,范闲想着,这么多方盯着,无论是哪方势力都很难一力完成台面下的交易。

历史上水火不相融的公公和御史,今天也极为默契地站到了同一个阵营里,认为范闲当着众人之面,不能玩出什么花招,明家能继续保持着往年的份额。至于最后入门的夏栖飞,他们并没有给予多少重视。而薛清则是抱着一副看戏的心态默默注视着一切。

衙门的厚门关上,门外的兵士与监察院官吏拉起了严密的防守。往年竞标一般一天就结束,不过朝廷的规矩是允许各户商家用两天的时间来喊价。院外鞭炮声起,内库招标正式开始;

235、招标开始后,先是内库转运司副使马楷对去年各商号的盈余亏损情况进行汇总,通报了对崔家的查处情况,等于是警告场内的商人们,不要以为朝廷没有看着你们。接着他宣布了范闲对招标项目的改革计划,将原本的十六项,细分成三十四个小项,并且不再进行捆绑式招标。

下面的商人们立刻炸开了锅,招标前的三个月,江南的巨商们早就私下进行串连,拟定好了项目的分割情况,井水不犯河水,避免互相抬价。

原本明家想要的八大项是进行两次捆绑招标的,如果将招标项目细分,谁知道会不会有眼红的人和明家抢标,有人对明家的份额动心,那明家会不会对别人的份额动手?

这时的商人们认为范闲今年故意细分项目,一是为了让所有商人在乱中胡杀,把价格抬起来,二是为了摊薄中标项目需要的定金,让夏栖飞这个肯定是范闲代表的人也能分一杯羹。

黄公公表示反对,如果要改革,应该提前上报,让京里拿主意,范闲对薛清解释这样做能让更多的人有资格入场,是对朝廷有好处的,不过薛清不像范闲知道内情,还是继续求稳,等禀明朝廷之后,明年再推行也不迟。

范闲确实有想从明家的份额里,挖出最赚钱的两项给夏栖飞的意思,但他更多的是为了这些商人们考虑,崔家北边的线路自己势在必得,而明家的份额是要从明家身上咬一大口肉,如果不细分项目,这群商人只能吃那可怜的两项。

因为崔家倒台,今年参加内库竞标的商人比往年多了三倍,范闲本意是让他们都能有口饭吃,没想到竟然无人领情,虽然知道他们都是因为不清楚内情所以才强硬反对,但范闲依然生出了狗咬吕洞宾的憋屈感。所有人都在反对,范闲也就放弃了细分项目的方案,心里感叹,你们这群商人一会儿别哭就好;

236、竞标的流程是这样的,当官员进行唱礼后,商家和带来的掌柜们通过核计去年的利润以及今年的走势,计算出一个价格,然后放入牛皮纸袋里,交给阶下的转运司官员送去花厅之中。

内库开的是明标,商家共有三次机会叫价,最后由价高者得,中标后商家就要拿出四成定金的银票,交到花厅之中。

花厅里有转运司的会计人员,和从京都户部调来的算账老官,负责比对各商家拟上来的数目,以及对最后中标商家交上来的银票进行查验。

岭南熊家就成为了第一个哭的人。崔家倒台后,他终于迎来发展北方生意的机会,但有范建派出精于计算的户部堂官支持的夏栖飞,将利润算得清,而且也很清楚岭南熊家的底线,前两次叫价都正好压他一头。第三次叫价,岭南熊家决定即使拼着不赚钱,也要打开北方的商路。

最后当然是夏栖飞赢了,不过报的价格却高了太多,范闲有点不高兴,但知道不是那些老奸巨猾的户部堂官算错了数,而是他们高估了岭南熊家的决心。在场的商人现在都知道夏栖飞是范闲派来抢标的,只是没想到这个水匪真的就像强盗一样,不给半分情面地用钱砸人。

题外话一句,原文岭南熊家的代表骂了一句“个烂仔”应该是为了展示他们是广东人说粤语,但如果我没有猜错作者写这句的用意,建议骂“你卤味”更地道一点,又或者是“个打靶仔”也行,烂仔多数不是这样用的。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除了漏掉一个不是太重要的小标外,夏栖飞连夺四标,不止杀得岭南熊家跌坐在地,泉州孙家也是面色惨白,其余的商家更是魂飞胆丧。

商家们终于开始后悔没有同意范闲的细分方案,范闲和薛清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黄公公和郭诤则在想范闲哪里来的钱,后续要怎么去参范建一把;

237、在第五标开始的时候(因为中间漏了一个,所以加上第一标和连夺四标,至少应该是第七标了,不过这种数字问题也不是一天乱了,第五就第五吧),已经没有人愿意和夏栖飞抢了,不过这时明家提前出手了。明家其实不求中标,他们就是想多拖一会儿,好给自家留一晚应对的时间。

三轮叫价未止,范闲也不能跳过流程,所以只能任由明家拖到夏栖飞拿下第五标时,今日的竞标也要结束。

宅院里开始清场,封标,商人们带进来的银票与一应工具都不用再带出去,一来是为了方便,一来是为了安全,在今天晚上,由江南路、监察院、转运司、苏州府四衙联防,会将这座内库宅院紧紧看守起来,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238、商人们离场后,站在院落中三五成群凑在一处聊天,当四方大员出现时,商人们一下子涌上来,将他们围在中间,见礼的见礼,诉苦的诉苦。

范闲取笑式地安慰岭南熊家,后面还有十一标,不用着急,而且这分项太少,总有人轮不到的,但朝廷的规矩,自己也没有办法。

人群外冷言旁观的明青达知道,范闲这是在暗中诱劝其他商家明天和明家抢份额。而诸位巨商也已经从范闲的只言片语中,听出来朝廷某方势力的意思,就是想针对明家。

商人们开始对明家的份额流口水,以岭南熊家和泉州孙家为首的几大家族头领拟定晚上在江南局一道吃饭。

范闲看见明青达的情绪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有点担忧,决定继续加筹码。在商人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将一直留在阴暗处的夏栖飞唤了过来,暗中给了夏栖飞一个手势,夏栖飞虽然不理解范闲为什么让他提前暴露身份,但重新站在明家人面前是他这些年来最强烈的愿望,今日终于梦想成真。

商人们都知道本该继承明家产业、最后却离奇失踪的明七少应该是被明老太君和明青达杀死了,结果现在活得好好的,还变成了江南水寨的寨主?明青达也终于认出了夏栖飞,明兰石赶紧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父亲,准备离开。

走到大门的时候,明青达终于强行镇住心神,挣脱了儿子的搀扶,否认了夏栖飞是明七少,说七弟十几年前就病死了。范闲只能在心里叹息,可惜这个隐藏多年的大秘密没有让明青达露出破绽,也佩服他这等养气功夫,不愧是庆国首富、江南大族的当家人(到这里又成了庆国首富,我也佩服作者)。

在场的商人们得知了这么一个惊天的消息,虽然无法将夏栖飞和消失多年的明七少联系起来,但想到夏栖飞有范闲做靠山,还有当年的遗嘱,明家的家产争夺估计会十分热闹。

可他们也一时间拿不准主意,今晚的聚会是不是应该加上夏栖飞呢?这样前去搭话有些过于冒失,也不知道夏栖飞是怎么想到。

夏栖飞怎么想的,范闲并不清楚,他只知道在言冰云给自己拟定的行动手册里,江南一行,应该是左右分化而行之,打明家,那对其余的商人们则要怀柔。今天夏栖飞抢了这么多标,已经隐隐要逼着江南商人们联合起来,明天与明家开始争食,而夏栖飞这个真假莫辨的身份一出,那些江南商人们也应该能嗅到其中的阴谋味道与机遇。

风险与机遇向来是一对双生子,商人们具有先天性的冒险精神。

所以范闲给夏栖飞打了一个手势,夏栖飞领命,主动去和那群商人们攀谈,在晚上江南局的聚会里获得一把椅子;

239、范闲在虎卫的保护下先行离开后,黄公公与郭诤怂恿薛清联名上书,被薛清拒绝了。薛清走后,郭诤对黄公公抱怨薛清做事也太过小心了,黄公公知道薛清这人一向最是圆滑难以捉摸,没有真凭实据之前,他肯定不会掺和其中,问一下他也不过是试探口风而已。

郭诤知道,官员不许经商这个规定几乎就没有人遵守过,就算夏栖飞是范闲的卒子,这种事捅到朝会上,庆帝也不会管。黄公公和郭诤相视一笑,都知道真正的战场在京都,江南就随便范闲闹,过两天京里就会开始查户部了;

240、范闲去内库的时候,薛清好心请来了江南书院几位著名的夫子给老三辅导学业,没想到老三把他们都踹了出门。范闲回来后,勃然大怒,带着老三去江南书院向几位先生赔礼道歉,好言好语地将几位先生重新请进华园任西席,并将老三锁在书房里,狠狠打了几记掌心。

薛清闻讯赶来华园时,掌心已经打完了,他看着双眼泛红,但依然服服帖帖的老三,不由心头大震,感叹范闲还真下得去手啊。这件事宣扬出去后,江南士子们都称赞范闲不愧是文人之过,竟是如此尊师重道。今天范闲回到华园时,老三正在写字。

在这么大的孩子当中,三皇子的字算是写的相当不错的,娟秀而不柔媚,骨架有力而外携圆润,含而不露,劲而不发,以字观人,范闲心里清楚,这个像自己往时一般,面上总喜欢挂着羞涩微笑的殿下,实在不是一个简单角色,只是年纪毕竟尚小,有很多事情看的不是很分明。

殿下,差不多了。范闲望着伏案认真书写的三皇子柔声说道。

老师,还差两页。三皇子愕然回首,似乎没有想到范闲今天会这么温柔。

范闲笑着说道:手掌还在痛吧?明天再补就好,今天先休息一下,出去玩吧。

他揉了揉三皇子的脑袋,这个动作显得有些过于亲切了些,就算他是老师,按理讲,也应该是端然高坐,不苟言笑才是。

偏生三皇子就吃这一套,或许在宫中长大的孩子们,都有些接触缺乏症,不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小家伙笑眯眯地行了礼,便往房门外跑去,跑的如此之快,不知道华园之中有什么好玩的在等着他。

看着老三离开的背影,范闲开始想念起了范思辙,根据王启年的信,范思辙正在监察院的帮助下,忙着收拢崔家在北方的线路,只是七叶没能过去帮他,辛苦范思辙年纪轻轻就要一个人担起这么大的责任了。

至于三皇子如此雀跃地离开,范闲也明白是什么原因,因为他这些天让三皇子去缠海棠上课,以皇子之尊,要拜在天一道门下,想必苦荷也不会太过反对才是,就算这事儿将来弄不妥,可是让老三从海棠上身上学些功夫护身,硬凑个师徒之实,对大家其实都有好处。

241、史阐立来找范闲,说他让老三跟着海棠朵朵学艺,这种事情如果传回京都只怕又要惹来不少麻烦。范闲并不担心,庆帝既然让他带着老三下江南,自己当然要用心教,至于武道方面,海棠朵朵比自己更适合做老师。

史阐立汇报杨继美又来了,非要请他吃饭。范闲知道杨继美是希望明年能在内库捞到好处,自己的级别不够巴结范闲,所以就去巴结史阐立。

听到史阐立说杨继美今晚约在江南居,范闲认为他估计也是想攀上那群皇商,就让史阐立把这个机会给他,带他入席,算是还了杨继美和薛清一个人情。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史阐立是范闲的心腹,说不定那群皇商会刻意通过史阐立的耳朵,将他们明天的安排告知范闲。史阐立问范闲有没有话要带给他们,范闲让史阐立自行斟酌措辞,就说自己支持他们放手去做,就算今年全盘放空,明年也会给予补偿。

史阐立准备走的时候,忽然想起杨继美神秘提到了的君山会,想了想还是开口告诉了范闲杨继美带来的这个消息,让他留心。范闲觉得君山会这个名字很陌生,似乎监察院的案卷里都没有记载,这样的一个组织究竟代表着什么呢?

242、范闲现在做事越来越少避开高达这群虎卫,一方面是想通过虎卫向庆帝展示坦承,另一方面也是尝试以情动人,看有没有可能将这几名虎卫变成自己人。在史阐立走后,范闲让一直在门外守着的高达去喊六处的剑手头目过来。

现在六处的大部分跟着范闲下江南的人手,都在影子的带领下,满江南地和东夷城派来的高手们打游击战,可以调动的只剩七人。范闲命令派去给江南居给夏栖飞,并直接告知他,这是自己派来保护他的人,不要疑心这是要派人来监视他,等招标结束后就会马上收回。

虽然四处驻苏州巡察司还有不少人,但他们打架不太可以,范闲也害怕万一有什么折损,言冰云会怪罪自己乱用他的人。至于范闲和老三的安全,还有高达等一众虎卫在,不必担心。

那名下属不再继续发问,很平静地接受了命令,准备开门去安排。

范闲皱了皱眉头,忽然开口说道:注意安全。

啊,我想到后面的内容,看到这里范闲说的注意安全,我那该死的超强共情能力又来了,难受……

243、明家父子回到明园后,就直接进了后院找明老太君,接着只爱娶小妾的明三爷、只爱遛鸟的明四爷、只喜欢和武师们练摔角的明六爷等一众明家男丁全都回来了。应该已经死了很多年的明七少,出现在内库招标现场和明家对着干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明园。

明老太君看着这群明家男丁们慌张的样子,心里一阵愤怒。因为努力巴结明老太君,而成功活到今天的明老太爷的小妾,在一旁帮嘴,突然出了明七少还活着的流言,也难怪孩子们这么慌张。

因为明老太君善妒心狠,所以当年明老爷子拢共也只娶了三房小妾(应该是两房吧,还活着的姨奶奶和夏栖飞的母亲),明家现在的六个男丁,明老太君亲生的是老大明青达、老二、老五、老六,剩下老三和老四是姨奶奶所生。

明老太君对夏栖飞的存在是打死不认,明青达主要担心的,是朝廷相信了怎么办,范闲可以通过夏栖飞兵不血刃地收编明家。明老太君才不管范闲怎么想,就让这群明家男丁都乖乖呆在家里老老实实的,不要给明家带来麻烦,也不要去传这个流言。

所有人对着积威日久的明老太君的吩咐都是乖乖应从,但明老太君命令他们把私房钱都交出来,充公给明天内库竞标要用的资金时,他们都傻了眼。一般来说,只有明青达的长房有继承权,所以剩下的明家男丁们只懂享受人生,哪知道内库招标对明家的真正意义。

明六爷胆子稍微大一点,提出了反对意见,被明老太君狠狠训斥都跪着听话,明家的男丁们立马全部跪在了明老太君面前,继续听着明老太君训话,捣头如蒜,连连认错。明老太君心疼幼子,吩咐除了老六只交15万外,其他所有男丁今晚每房交20万到账房。

明三爷最近手头紧不肯低头,最后是明青达站出来说自己是长房,认50万。有他开口,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了,家族会议结束后,兄弟几人赶紧出园去筹钱;

244、男丁们都去筹钱,姨奶奶也回了自己的院子,就剩下长房留在屋里和明老太君议事。明青达担心就算兄弟们把钱凑足了,可能也还是不够,明兰石疑惑往年的定银才500万左右,今年已经多准备了两成,加上叔父们的100万,难道还不够?

明青达苦笑道,范闲知道明家必须要拿下这八项,夏栖飞可以胡乱抬价,反正内库都是范闲的,他不怕亏本做。

至于太平钱庄那边,事出突然,最多也只能再给出30万的现票。因为夏栖飞已经在太平钱庄开出了大额的现票,钱庄也不敢冒险给明家虚开银票,怕如果把范闲得罪狠了,他不按套路出牌地来一招无耻的挤兑,太平钱庄就毁了,人家总不能拿自己的钱庄给明家陪葬啊。

明老太君忽然想起招商钱庄,问起它的情况,明兰石回答对方试探了几次,发现拉不动明家就知难而退了。就这么一招简单的欲擒故纵,竟然成功骗得明老太君相信,招商钱庄不是范闲这种有心人在背后操控,安排明兰石今晚亲自去一趟,问招商银行能调出多少现票来。

明家父子离开去处理事务了,明老太君在房中回忆起很多事情,在明老太爷死后,明家她说了算,弄死夏栖飞的母亲很简单,但夏栖飞毕竟名义上是明家的骨肉,不好杀。

明老太君就让明青达天天鞭打他,逼得他在某个清晨逃出了明园,自己也准备了杀手,在明园外等着他,但他竟然没有死!明老太君下定了决心,让贴身丫环去请君山会的账房周先生;

245、明家父子并排走着,明青达早猜出明老太君会请君山会杀掉夏栖飞,没想到对着儿子的时候,明青达竟然还在乎兄弟情谊?!虽然现在是敌人,但还是让儿子认了这个七叔。明青达认为明老太君从一开始就做错了,不过他让儿子不用担心,自己有分寸。

明青达就让自己无法控制的君山会和范闲的监察院对冲,他已经想好要怎么收拾残局。明兰石感叹这次六叔又讨了个好,明青达开解儿子,老人家总是最喜欢最小的儿子,当然,必须是要她亲生的;

246、另一边,夏栖飞和商人们的聚会已经结束,虽然没有定下什么具体的章程,但从他们的眼神中可以得知,明家明天除了夏栖飞外,还要面对熊孙两家的联合攻势。

夏栖飞站在江南居楼顶,陶醉在报复明家的快感中,他无比感激范闲,对范闲今夜派来七名剑手的事情也没有一丝不愉快的感觉。

夏栖飞离开江南居来到大街上,十几名江南水寨的兄弟围了上来,今天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苏州城内,又看着夏栖飞和那些江南巨商们平起平坐,心中高兴。夏栖飞让他们多跟范建派来的老先生们学习请教,尽快地掌握做生意的技巧,至少学会算账;

247、就在这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中,刺客来了。先剧透一下身份,三名刺客是庆庙二祭祀三石大师和两名燕子剑客。具体的打斗过程就不详细描述了,我只是说个大概的战况。三名刺客同时出动,江南水寨的汉子们,死的死,伤的伤。

先有六处四位剑手出动,在和三位刺客的第一回合交锋中,一名六处剑手被砍了左手,一人肩上被刺了一刀,一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还能行动的三名六处剑手,迅速往夏栖飞身边退回,缩小防守圈。

第一回合交锋后,两名燕子剑客猜到保护夏栖飞的是监察院的人,他们收钱来杀夏栖飞,并不想拼上自己的命,所以跑了,不过很快就被范闲派来的援军打昏了。

二祭祀继续攻击,夏栖飞虽然不愿意兄弟们为自己牺牲,但他知道自己必须保住性命,哪怕是屈辱地活下去。

夏栖飞快跑回进江南居的时候,再有一名六处剑手出手偷袭二祭祀,奈何他练就了一身铁布衫功夫,偷袭没有成功。另外两名还在隐藏的剑手,为了保住夏栖飞的命,只能强硬出手,硬扛二祭祀的攻势。

夏栖飞虽然靠着六处剑手的以命相护,成功躲过了二祭祀必杀的一刀,却也受了很重的内伤,他将范闲送给他防身的暗弩也用上了,才只是把二祭祀戴的笠帽烧毁,但他是光头,没有头发,受到的伤害也就减少了。

千军难当,一花可当。

石阶上绝望的众人,只感觉到面前一阵清风掠过,一片花一般的海洋盛放在自己的眼前,片刻间驱除掉了酒楼前长街上的血腥气味,清香朵朵,沁人心脾。

一双稳定而温柔的手,提着一篮从梧州买来的廉价娟花,迎在了那柄一往无前的长刀锋锐处。

刀来的极快,那双手动的更快,不知为何,下一刻那个花篮就已经挂着了那把长刀之上。

刀势极猛,那个花篮极轻,但当花篮轻轻挂在刀尖上时,那柄一直稳定的令人生惧的长刀,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往下一垂,似乎那个花篮重的无以复加!

刀势一顿,持刀的苦修士暴喝一声,双臂真气狂出,如挑大东山一般悍意破天挑起!

哗啦啦一声响,花篮终于是抗不住双方这等惊人真气的抵抗,被刀尖一挑,整个就散了架,葛藤编成的花篮在那一个仿佛停顿下来的时光中,被丝丝抽离,根根碎裂,化作无数残片迸射而出,击打在地面上啪啪作响。

而篮中的娟花却被劲风一激,飘飘扬扬地飞了起来,打扮着已经有如修罗杀场的长街。

花瓣雨之中,那位穿着花布棉袄的姑娘家,就像是一阵风般,沿着那柄颤抖的长刀,轻轻柔柔地攻向那名苦修士。

苦修士出掌,掌风如刀,却阻不住对方那飘摇的身影。

片刻之后,那双温柔的手掌轻轻一拍刀柄,再弹指而出,直刺苦修士巨掌边缘。

苦修士怪叫一声,被烧伤后的脸颊露出一丝真气激荡而形成的怪异红色,整个人像是一头大鸟一般往后退去。

一个照面,这位杀神般的苦修士就被击退。

此时漫天花雨还在下着,与苏州城上方青夜明月一衬,显得格外清美。

花瓣纷纷落下,海棠姑娘满脸平静站在花瓣雨中,并没有追击,只是略带一丝忧愁地看着对面那位苦修士。

村姑,偶尔也有最美丽的一瞬间。

……

庆庙二祭祀,为何你在这里。海棠满脸忧愁说道。

那名苦修士望着她,认出了她的身份,厉声尖喝道:海棠朵朵!你为什么在这里?

海棠微微低头,轻声说道:我和范闲在一起。

苦修士一怔,似乎没有想到以海棠天一道传人,北齐圣女的身份,竟然会将这个理由如此轻易地说出口。

今日我要杀人,你莫阻我。苦修士望着她冷冷说道。

海棠微微皱眉,看着江南居石阶上下,长街中央那些死去的人们,那些破离的残肢,那些刺鼻的血水,轻声说道:今夜你杀的人已经够多了,不要杀了。

不是请求,也不是劝说。范闲既然不放心夏栖飞这边,临时起意让海棠过来看一眼,这就代表着对海棠的绝对信任。而海棠在这里,除了那传说中的四位老不死外,只要她说不要杀人,就没有人再能杀人。

苦修士虽然被烧的不轻,但面上依然能看到那一丝坚毅之色,他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海棠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离开不需要道路,这名苦修士很直接地撞破了街旁的一道院墙,轰隆声中,墙上破出了一个大洞,他的身影就消失在这个洞中。

漫天花雨落下,海棠默然,然后轻身一飘,到了院墙之后。

248、噢我的海棠朵朵,有她出现,当然要给足牌面贴原文,范闲也是一如既往地运气好,临时起意喊了海棠朵朵这个最强援军过来,才成功保住了夏栖飞的命。如果不是有她来了,二祭祀可是练就铁布衫功夫的九品高手啊。

海棠掠入街旁的院落,轻轻捋了捋鬓角的发丝,看着那名果然没有离开的苦修士。

能住在这条大街两旁的人,自然是非富则贵,一番侵扰之后,这家的主人早已醒了,躲的远远的,不敢点灯。此时大街对面酒楼的灯光,顺着墙上的那个大洞映了过来,照在院中,也照在此人受伤后显得格外可怖的脸上。

海棠看着他,微带忧愁问道:这是为什么呢?

苦修士只是平静地望着她,没有回话。

海棠并不着急,虽然远方已经隐隐传来苏州府官差们铁链大动的声音。

庆庙的苦修士并不像少林寺的和尚,他们并不是以武力著称的,人也不多。二祭祀是其中的异类,他天生神力、性情暴戾、嫉恶如仇,以往一直都有大祭祀看管,所以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真实面目与实力。

因为庆庙与北齐天一道毕竟都是供奉神庙的所在,算得上是一脉相传,所以海棠往年也曾经见过对方一面,她心里清楚。面前这位苦修士,这位庆庙的二祭祀,这位传说中的三石大师,纯以身份论,是极为尊贵的人物,以心性修为论,如今也不是个噬血之人,所以她最为不解的是,为什么……一向不干世事的祭祀,今天也会加入到内库或者说朝局的斗争之中。

君山会……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呢?海棠微微蹙眉说道,像是自言自语。

二祭祀冷漠地看着她,说道:不要费心思去想这些问题了,不错,我如今就是君山会的一员,君山会,本来就是一个松散的联合体,或许这个组织本来就没有具体的目标,而一旦大家找到了某种目标,就会往着那个目标一同前进。

海棠轻声问道:那您的目标是什么?

杀死夏栖飞。二祭祀冷漠说道。

海棠微微一笑说道:只不过是些商人间的争执,怎么会引得您出手?

她平静问道:夏栖飞今日已在内库夺标,您选择在大街之中狙杀,难道不怕南庆朝廷震怒?

二祭祀面无表情说道:杀死夏栖飞,只是为了让内库的事情回归到我们想要的路线中。

海棠微微一怔,大惑不解道:这句话不足以说服我……我了解您以及大祭祀,您不是一个贪图名利富贵的人。

二祭祀沉默了下来。

海棠又轻声说道:明家也没有资格能请动您。

二祭祀缓缓抬头:先前说过,这只是一种松散的合作,只不过我的目标与明家的目标恰好统一在了一起。

您想对付范闲?海棠的眉毛皱了起来。

二祭祀冷漠地摇了摇头。海棠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对方的身份特殊,既然是不可能被人指使,又要在内库招标一事中横插一手,那自然是因为京都里的问题,二祭祀的目标既然不是范闲,那么此事的源头就隐然呼之欲出了。

海棠摇头说道:真的很难令人相信,庆庙的祭祀,居然会暗中对抗庆国皇帝……”

二祭祀的脸上已经被烫出了无数细泡,黑灰一片里夹着血丝,看着恐怖无比,眼帘中的瞳仁儿泛白,幽幽说道:圣女聪慧,钦差大人领了圣命前来整治内库,我所想,就是要让这所谓圣命永远无法执行下去。

海棠默然,看来南庆朝廷内部已经开始出现了一股暗流,暗流所向,自然就是那位端坐于龙椅之上的男子,而范闲作为那名男子如今最宠信的权臣,不出意外,会站在锋头之上,面临着极大的凶险。

而二祭祀之所以肯当着海棠的面,说出这么多的秘辛,原因自然是因为海棠北齐人的身份,庆庙与天一道之间的亲近。

二祭祀心里明白,就算海棠与范闲走的再近些,但身为北齐人,知道南庆内部有人准备对皇帝不利,就一定会保持相当聪明的沉默。

海棠沉默半晌之后,忽然开口说道:大师,与虎谋皮,殊为不智。

松散的君山会,因为那个十分恐怖的原因而要走的更紧密一些,这样的大事,一定会有人领头,以海棠的分析,领头之人或许就是一直没有什么厉害表现出来,却让范闲一直小心提防着的长公主……

二祭祀冷漠说道:花眼中,虫是虎,竹眼中,火是虎,河眼中,日是虎……我眼中,陛下是虎。

海棠皱眉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样的事情,会让这位庆庙的二祭祀毅然决然地投入这个浑杂脏乱的人世间?让一贯慈悲怜惜世人的苦修士变成了一个刀斩人首的修罗魔鬼?

二祭祀那双恐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与追忆之色,片刻后温柔说道:师兄去了。

海棠微微一怔,庆庙大祭祀去世的消息,在几个月前就已经传遍了天下,但当时庆国朝廷发的明旨说的是大祭祀常年在南方传道,久入恶瘴,积劳成疾,所以回京不久便病逝于床……而此时听二祭祀如此说,海棠自然明白,内情肯定不是这般简单,说不定庆庙大祭祀的死,与庆国皇帝有莫大的干系。

她双手合什,行了一礼,知道这话不能再问下去,对方已经给够了提示,也不会再说什么。

先前您为何不阻止我点破您的身份?海棠沉默说道:今番大街杀人,难道您就不担心打草惊蛇,被庆国皇帝察觉到了些许蛛丝马迹?

庆庙二祭祀面无表情地竖起了三根手指:山有三石,一名明,一名正,一名弃。

三石自幼异于常人,被村人逐于荒野。若非师兄故,早已葬身野狗腹中。庆庙二祭祀声若洪钟,须发皆飘,不怒而威:世人夺我师兄命,我当乱世人心,以明技杀人,以正声欺人,以己身为弃子,杀一乱君而安天下万民。

海棠听明白了这句话的前两个意思,最后一个意思还是不甚了了,但心中依然涌起无数复杂的情绪。庆国朝廷内部虽然已有分裂之迹,但观庆国皇帝对于七路总督以及军方的强力控制,就知道庆国的统治本身,并没有出现根骨上的问题。

三石大师今夜临街杀人,不外乎就是以明技正声,向世人宣告,庆庙的祭祀,与朝廷,已经不是一路上的伙伴——虽然二祭祀并不足以代表整个庆庙与天下间的信徒苦修士,但这种表态,依然有着极强大的象征意义。

至于最后那个弃字,海棠也终于想明白了,三石大师心里也清楚,君山会的幕后主使者,比庆国皇帝也好不到哪里去,今日行事,一方面是借狙杀夏栖飞,破坏庆国皇帝的施政大举,二也是……毅然决然地弃了自己。

对于三石大师来说,江南水寨众人,本身就是满身血污的歹徒,杀便杀了,没有丝毫怜惜之心,可是内心强烈的复仇欲望,与对局势的判断,与对天下黎民的担忧,让这位三石大师陷入一种精神的冲突之中,所以他才会将这些事情讲给海棠听,同时告诉她……自己只是心甘情愿当一个弃子。

我回京都杀人,转告苦荷国师,我今天所说的话。

三石大师沉默着,与壮阔身材极为不谐地忧郁着,转身离开已经破开一个大洞的院落。

海棠安静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心里想着庆庙的二祭祀就这样轻易地舍弃了自己,君山会却一定还有后续的动作,却不知道是针对远在江南的范闲,还是直接针对安坐京都的庆国皇帝。

看来这个天底下,有很多人,都不希望那名庆国皇帝过的舒服。

大齐应该如何应对?

249、北齐会怎样应对?尼玛,说起来就生气,不过不剧透了,等下一卷讲到大东山之战就知道了,我猜测电视剧第二季就会拍到大东山之战开打的前夕,正好留下一季的悬念。

三石?弃子?范闲看着海棠,似笑非笑,眼眸子里却跳跃着阴火,我听不懂你们这些人阴阳怪气的对话,我只知道……如果他真的是想舍弃自己,这时候就应该直接杀入皇城正门,与大殿下领军的禁军,与宫里的洪公公大杀一场,而不是跑到苏州城里,来坏我的事!杀我的人!

最后两句话的声音高了起来,语气十分严厉。

至于弃之一字。海棠望着他平静说道:君山会肯定不希望二祭祀这么早就暴露了身份,今天如果不是我在那处,大概也没有人有机会说出这个秘密。

这句话里含的意思很清楚,敌人们的估算出了问题,二祭祀杀人未果,于是干脆将弃就弃,将一切问题都在海棠的面前挑明了,以自己去吸引庆国皇帝的注意力,而隐去君山会其余的存在。

范闲冷笑道:这位二祭祀未免也将自己看的太重要了……陛下这个人或许什么都没有,就是那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却是比所有人都强烈些。如果我是你,我怎舍容那个光头就这么安生地走了?只是说几句油盐不加的淡话,便说服你不理不问,这位二祭祀看来还真有当说客的本事。

这话看似寻常,其实却内含诛心之意,范闲在愤怒之余,很直接地表明,二祭祀与海棠的对话当中,有一部分海棠并没有直接说出来。毕竟这是庆国内政,海棠身为北齐人,为了自己国家的利益做出什么事情来,谁也说不准。

海棠也不生气,轻声解释道:君山会肯定是要保明家的,而那位老太君也中了你的激将之计,请人来杀夏栖飞……这不都是你的意料中事?为什么还会如此生气?

范闲一窒,没有料到海棠竟然如此不留情面地将自己阴险心思全展露了出来,皱了皱眉头,说道:不错,我是想逼着明家出手,不过我没有想到,明家居然能请的动如此高手……看来,我还是小看了所谓君山会。

江南居一战,江南水寨的好汉被杀了八九成,七名六处剑客一人死亡,四人昏迷,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这是范闲接手监察院后,损失最大的一次行动(神庙使者在南方杀了十几个四处的密探,这个不算是范闲接手后的事情是吗,反正也不是他派人去查的呵呵),所以范闲自责愤怒,明明都算好了这么多,却还是低估了对手的实力,导致这样的局面。

而最让范闲生气的是,海棠朵朵当众喊出了二祭祀的名字,破坏了范闲借机攻击明家的可能,谁会相信明家可以驱使二祭祀来给他们做杀手啊?以前是范闲栽赃别人承认对方没做过的事情,这次是别人光明正大地做了,范闲却无法追查下去,因为没有人会相信。

范闲无奈地摇摇头,挥手说道:朵朵你先去睡吧,先前我心情不好,说话冲了些,你莫要太在意。

海棠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皱眉问道:今天晚上?

范闲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那股灼热的感觉,面上重新浮现起温柔的笑容,轻声说道:很晚了,什么事情都明天再说。

为了今天晚上,范闲已经准备了许久,在此时却要突然放弃,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海棠有些纳闷地离开了书房。

250、海棠朵朵回房后,范闲提笔将今晚发生的事情都写下,虽然他不觉得二祭祀的出现有多值得警惕,但还是要向庆帝汇报,并适时地表现出因为关系而惶恐焦虑的态度。写完给庆帝的密信,范闲拿起了陈萍萍寄来的信。

信中陈萍萍没有说任何有关朝局以至官场的叮嘱,只是讲了一个小故事,一个乌鸦喝水的故事,告诫不在身边的范闲,不论是什么事情,做起来都不能着急,越是心急,有时候反而就越没有水喝。

往瓶子里扔石头?

这是一个欲夺之,必先予之的游戏。

不知道陈萍萍给范闲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是在想着哪件事,不过范闲在看完后想起了明青达今天处乱不惊的本事,值得自己学习。相比之下,今天被自己成功撩动情绪的明老太君就似乎不足为患了。想到明家如今还是明老太君掌权,范闲的心情轻松了少许。

动手的是二祭祀,此事牵连甚大,今夜不适合马上动手,范闲想了想,决定将日子往后押几天,夏栖飞命大没有死,明天内库的开标依然要继续,生活也要继续,日子也要继续。

等一切平静之后,等石头塞到瓶颈的时候,自己再开始喝水吧。

小说这里没有写明范闲今晚本来准备与海棠朵朵及监察院开展什么行动,根据后文的内容,我大胆地猜测是去杀袁梦的事情,具体的等写到那里再说;

251、这时已经临近子时,范闲从思思手里接过大氅后往华园前门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下属发布一级院令,在东南一路严加搜索二祭祀的下落。下属提出疑惑,庆庙的事情向来由宫中管理,监察院不便插手。

范闲微怒,斥道:都杀到我们头上来了,我还不能杀他?

根据海棠朵朵的说法,二祭祀是打算入京效仿荆轲的,因为影子不在,监察院目前的人手根本不可能留下二祭祀,范闲故意把搜索主力放在东南一路,只是做个姿态,一是避免了手下再和二祭祀起冲突造成折损,二是他也想放二祭祀入京屠龙。

范闲在上马车前,最后交待把今晚备在外面的监察院兄弟们都喊回来。不理会属下惊愕一向护短的自己今晚为什么不动手报复,范闲钻进了马车,在虎卫的保护下,前往总督府找薛清;

252、来到总督府,范闲直接用自己的脸当通行证,一路进了总督府接待密客用的后院花厅,说是已经睡下的薛清很快就穿戴整齐地赶了过来,范闲也知道今晚苏州城里的官员们估计没几个睡得好的。

薛清屏退了所有人,和范闲二人密话。范闲也很直接,今晚有人想杀他的人,所以他准备杀人。以范闲一向护短的性格,薛清对他要报复明家的事情并不感到惊讶,薛清对范闲事前通知自己的这个姿态,感到舒服。

范闲事先告知薛清是有必要的,不到最后一步,他不想冒着被庆帝猜忌的风险调动仍在江北之地的黑骑入苏州,他目前手上的力量有限,要对付明家,他需要薛清的帮助,至少是默许。

薛清说了句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的废话,范闲也明白,明家毕竟是江南望族,如果范闲动用武力对明家进行简单粗暴的欺压,可能会对江南局势造成大动荡,而薛清作为封疆大吏,在他的眼皮下,江南是不能乱的。

范闲知道薛清担心什么,让他放心,自己做事也是讲规矩的。薛清也稍微放心一点,范闲和长公主的斗争他一直保持置身事外,但明家派人杀夏栖飞这事,已经越线,何况刺杀事件发生的江南居,是薛清的产业,他自然感觉愤怒。

范闲向薛清保证,在招标结束前,自己不会动手。薛清也打圆场,说给明家受些教训就好。范闲知道薛清是怕事情闹大,不过他也没有指望能一战功成,告诉薛清自己会有分寸。薛清提醒范闲,关键是证据。范闲很有信心,监察院总是能发现证据的。接着二人又密谈许久,到倦意难掩之时,范闲才告辞而去;

253、第二天的内库招标,薛清病遁,范闲成为场中官位最大的人,这是薛清放手给范闲做事的表态。黄公公与郭诤还想以夏栖飞遇刺为由,将招标延后几天,多给明家争取一点时间,被范闲斩钉截铁、无比强悍地拒绝了。

夏栖飞还是最后一个入场的,除了范家派去的几名户部老官之外,他身边只剩下三个贴身护卫,其余的兄弟都已经葬身昨夜刺杀之中。夏栖飞面色惨白,只是今天事关重大,所以他必须强撑着身体前来,和几个兄弟戴孝入场。

夏栖飞在下属们的搀扶下,缓缓走到正堂之前,看也没有看一眼第一间房内的明家父子二人,轻声开口说道:夏某还是来了。

黄公公与郭铮的脸色有些奇怪。

范闲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马上回复了平常,平静一摊右手,沉稳而坚定说道:只要你来,这里就有你的位置。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范闲这句话的意思,而黄公公与郭铮也不可能由这句话指摘范闲什么,但也不能看着整个局面被范闲掌控住,黄公公开口指责夏栖飞戴孝入院,于礼不合。但范闲很生气,所以很直接,就一句:黄公公,不要逼本官发火。

黄公公不敢和范闲赌气,想着明家已经准备了一夜,自己晚点只需盯着不出问题就好,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让范闲借机发飙,坏了大事。

旁边的郭诤也是不敢开口说话,昨晚以为范闲会震怒之下莽撞出手,奏章都写好了,结果范闲却保持平静没有动作,让他和黄公公很失望之余,也都清楚范闲憋着的火气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来;

254、又是一声鞭炮响,招标开始。范闲听着鞭炮声,想起去年离开北齐上京的时候,给自己送行的鞭炮,也像在给庄墨韩送行。今天的鞭炮,难道是在给昨天牺牲的弟兄们送行?

今天开门的三标,夏栖飞拿下一标,岭南熊家和杭州陈家拿下另外两标,这大概都是昨天晚上商人们在江南居里商量好的事情。明家依然按照最早的约定没有在这三标喊价。夏栖飞拿下的依然是行北的路线,范闲很欣赏夏栖飞没有意气用事;

255、到了明家必保的两个四连标,第一个行海路的四连标唱出,夏栖飞第一个出手喊价,明青达让明兰石按照去年的定价增加两成的价格,为的不是压下夏栖飞,而是别的商人。但明兰石依然坚定地认为,除了范闲是为了夏栖飞从户部调银外,其他人根本没有这样的实力。

泉州孙家出手了,明青达猜得透彻,是几家一起合伙支持着孙家。范闲本来对明家的两个四连标早有计划,但看到明家的报价单后,范闲知道明青达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安排,果然泉州孙家就退出了喊价。

如果明青达真是一位这般会借势、连自己的母亲都要利用之人,范闲觉得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对方。

第一轮明家就喊出了380万,范闲有些无奈,因为昨天夏栖飞拿下的标已经用去了不少定银,手上可以用的资金变得紧张,为了不影响第二个四连标的冲价让明家受重伤,示意夏栖飞徐徐图之。虽然谨慎小心,但在户部老官们的帮助下,夏栖飞成功把明家中标的价格抬到了512万。

这个价格是内库开门招标以来最大的一个标额,但范闲认为这说明长公主操持期间,行销权的价格低得有些离谱。范闲很满意这个结果,在他眼皮底下明家不敢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就等着明家明年往这标里砸钱。

其实这个四连标的价格已经超出明青达的心理预算太多,昨晚明家六房只筹出来了六十几万,这一标的定金已经消耗掉一半的太平钱庄供银。明青达双手摁在装着从招商钱庄十万火急开出来的现票盒子上,若有所思;

256、午饭时间,明青达走到官员用饭的偏厅,请黄公公和郭诤行个方便,让自己和范闲说话。明青达久持明家,与朝中大官们来往匪浅,黄公公和郭诤深信其人,不会如此光明正大地当着自己的面倒向范闲,便含笑退出。

嘿,你们还真别不信,黄公公和郭诤一走,明青达就跪在了范闲面前。范闲对明青达说,后面的四连标,自己还是要抢的。之后范闲在没说话,手上在吃饭但实际上他在思考,明青达也一直长跪不起。

等范闲思考完了,才说两句场面话,虚扶明青达,等于是让他起来。明青达当然不是向范闲投诚,且不论范闲不会相信他,就算是明家背后的人,也不会允许明青达做这样的事情。

明青达来求范闲,请他给自己一条明路,就是希望能和范闲达成私下的交易,不要继续猛烈地攻击明家。范闲最先开出来的条件,是让夏栖飞回归明家。明青达没有想到范闲骨子里竟是如此保守谨慎加厉刻阴险,面对着自己给出的如此大的诱惑,竟是毫不动心。

直到此时,明青达才发现,范闲要的是对内库产销全盘的控制,但他不可能答应范闲的条件,所以他再求范闲给自己一条活路。范闲对明青达越发欣赏,直言明家不缺钱,第二个四连标,就当是明家把前几年吞的钱吐回来。

他微微偏头,眯眼打量着面色有些颓败的明青达,心里不停猜忖着这位明家主人心中的打算,说道:你应该知道本官的过去,过往年间你卖东西的手法,我很不欣赏。当然,本官不是不讲理的土匪,只要你们做事稳妥些,本官自然也会稳妥些。

所谓稳妥,自然说的是昨夜之事。

范闲拿筷尖敲了敲瓷盘之沿,发着叮当的脆响,最后说道:执碗要龙吐珠,下筷要凤点头,吃饭八成饱,吃不完自己带走……做人做事与吃饭一样,姿式要漂亮,要懂得分寸,这就很好了。

明青达知道在范闲面前不能再获得任何进展,但他相信范闲并没有逼明家垮台的意思,范闲只是想把明家控制住。明青达自信只有自己可以控制明家,虽然后面的四连标要吐血,但明青达知道往后的日子里,和范闲还有的商量。

明青达离开后,范闲感叹自己依然看不出这个人的深浅。为什么明青达会摆出这样一个卑微的姿态?他的上面还有一位老太君在,这种重要的决定他应该还没能力做出独断。(因为他已经在心里准备着弑母)

难道明青达准备打悲情牌?只是刻意在众人面前跪自己一跪,这又能悲到哪里去?(因为他要将弑母变成是范闲逼得明老太君自杀,煽动江南民怨)因为范闲还有很多牌没有出,所以对于明青达的缓兵之计,他没有想太多,他也没有想到明青达会为了保全明家,为了等到京都局势发生变化后的翻身,竟然会做出我括号里写的事情;

257、庆国开国十年后,举国财政赋税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将将一千万两,哪怕是如今已入极盛的庆国,依然是个不可思议的数字,但明家在最后这个四连标上的叫价,在第二轮的时候喊出了1150万。

能叫出这样恐怖的数字,要归功于明家目前所处的内外交困局面,以及范闲让夏栖飞拥有了对冲的能力。

直到此时,范闲才渐渐明白了明青达的想法、庆帝的想法、很多人的想法。明家在经济方面的实力过于强大,庆帝断然不会看着他们坐大,要不削弱明家,要不摧毁明家,这就是庆帝派范闲下江南的真正用意。

明青达就是清楚把握到了庆帝的意图,反正左右都是要送钱,明家不如把钱送给庆帝和范闲,明家这次是下了血本花钱消灾。范闲示意夏栖飞不再出价,因为范闲知道明青达的戏肯定还没演完,范闲不希望让朝野之中的议论太多,给自己带来太多的负面评价;

258、在宣布明家中标的时候,明青达拿出了最佳男主角的演技,演了一出被逼得喊出天价,急火攻心,当场晕厥,把矛头都引向了范闲。范闲也不理他,吩咐快点走完程序,赶紧送明青达去就医。

范闲看着明家最后那高达四百万两的定银之中,最下方夹着一厚叠招商钱庄开出来的银票,眼睛微微一眯,知道事情终于成了。

本来范闲还要在最后刻意为难一番,说招商钱庄的信用不如太平钱庄好这样的戏码,把自己摘得更干净。没想到明青达行事如此干净利落,直接装昏倒,不给范闲机会,范闲也懒得再纠结这种小事,只是对着黄公公说些风凉话,后面范闲和郭诤之间的互怼也没什么特别值得说的;

259、直接来看我海棠朵朵的戏份吧哈哈哈哈哈哈。

你知道大殿下杀胡马时,拉的那种铜刺线是怎么发明出来的?

嗯?那不是铁的吗?

差别并不是太大,你知道吗?

说实在话,北齐还真没有这个东西,北齐君臣对于南庆内库三坊里的军工产品也是最感兴趣,好不容易今天谈话的一方主动提起了这个,另一方的姑娘家自然感到一丝高兴,很诚恳地说道:不知道。

噢,铜线这个玩意儿很难拉。那个温温柔柔的声音叹息道:听说,是江南的商人们为了抢一块铜板,硬生生拉出来的。

这个笑话本身是有趣的,但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显得比较寒冷。

所以姑娘家只是翘了翘嘴唇。

他又问道:你知道沙州那里沙湖破开大堤入河的通道是怎么挖出来的?

姑娘家摇了摇头,不是很想陪他玩这些东西。

那人摇头晃脑道:因为江南商人掉了一枚铜板,到大堤上的一个老鼠洞里。

……

海棠看着讲笑话的范闲,静静地看了他半天,才开口说道:这两个笑话我能听懂。我只是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范闲挠了挠有些发痒发痛的发颈,思思这两天精神不大好,天天梳头发的时候用力过猛,头后发丝拉的太狠,所以起了些小红点。他一边挠着一边说道:这两个笑话告诉我们,对于商人来说,吝啬永远是最值得赞赏的美德,而利益永远是他们无法抵御的诱惑。

这是他前世听的关于犹太人的两个笑话,这时候用在江南商人的身上,倒也并不怎么别扭。

他转过身来,对海棠指了指自己的背心,刚才给自己挠痒,结果痒的范围迅速扩大,马上跑到了天杀的后背正中心,虽然以范闲的小手段,手掌可以轻松地抠到那里,但感觉不大好。

所以他指了指自己的背心。

海棠瞪了他一眼,手却已经伸了过去,隔着衣服在他的背上轻轻挠了起来。

感觉到那只可以轻松打败二祭祀的妙手,在自己的痒处用无上心法挠着,范闲只觉浑体舒泰,舒服地呻吟了一声,继续说道:吝啬是商人的天性,明青达这么肯割肉,就有些出乎意外了,而且事关利益,明年我肯定要安抚一下泉州孙家以及今年落空的商家,所以要麻烦你告诉你家皇帝知晓,明年顶多能保持今年的份额,再多,那是极难的。

海棠嗯了一声。

紧接着她又继续问道:明家准备怎么处理?看样子你对明青达的态度很满意。

范闲摇了摇头,认真说道:他的态度,并不能完全代表明家的态度,那天夜里的事情还没有收尾,我也不可能收手,明家如今的伤势全在经济体上,以后的一年中,单靠内库出货卡他,我就可以让他家继续流血……但明家整个肌体还算健康,如果想把他们一口吃掉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要我在江南一天,我就会隔些日子就去削块肉下来。

所谓蚕食,或许就是这个道理,只是海棠听着不免有些替明青达悲哀,那位明老爷子摆足了低姿态,却依然没有办法控制范闲强悍的计划执行。

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范闲解释道:明家肯定不会坐以待毙,问题在于,这次小言定的计划,和对付崔家不一样,监察院的手段全部是见得光的手段,我所进行的事情,全部依足了庆律规条,这不是阴谋,只是阳谋,面对着实力上的差距,明家不可能进行正面的反击。你不要以为明青达纯粹是想息事宁人,他还不一样是在耗时间,等着京里的局势发生变化。

他加重语气说道:对于明家来说,京都的局势一定要有变化,不然他们就只有等着被朝廷吃掉。

海棠轻声接道:所以你不会让他们就这么安安稳稳地等下去,而是要赶在京都局势变化之前,尽最大可能削弱他们的实力。

不错。范闲面无表情说道:一切依足规矩来,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明家的声誉好的有些难以理解,内库转运司的帐目上找不到任何问题,对方抹平痕迹的能力太强了……如今那座岛上又再没有消息过去,似乎有人在帮助他们遮掩。面对着这样一个看似温和有德的大家族,如果我,或者说监察院对明家逼的过于紧,明家摆出来的姿态度过于可怜,江南的士民百姓们或许会有反弹。

你不是一个在意别人议论的人。海棠笑吟吟说道。

范闲也笑了起来:这话确实。不过我不在意,不代表陛下不在意,陛下想青史留名,又想君权永固,这本来就是麻烦事。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朝廷有太多办法可以直接把明家削平,为什么一直没有动手?还不就是因为怕在人心之中落下天子寡恩,朝廷阴刻的印象,怕在史书之上留下不太光彩的一笔。

庆国皇帝是这种人吗?海棠疑惑问道。

相信我。范闲苦笑说道:陛下确确实实是一个好名之人,不然前次天降祥瑞,他也不会非要与你的皇帝争那口闲气……这次陛下派我下江南收明家,当然是希望我能做的漂漂亮亮,又要把明家踩死,又不能落下什么不好的名声,如果到时候江南甚至天下的百姓都为明家抱不平……京都里面那些势力再一闹腾,就算陛下无情到愿意让我去当黑狗,也要被迫把我召回京去。

既然如此,今天已经是内库开标之后的第四天了,为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做?海棠好奇问道。

范闲笑着说道:谁说我什么都没有做?抱月楼的事情,我还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提到抱月楼,海棠的感觉便有些古怪,叹息说道:你向我借银子,去修河工,倒也罢了,可是我大齐朝的银子……你却拿去开妓院,这消息传回上京,只怕陛下会笑死我这个小师姑。

范闲知道,这位北齐圣女对于自己开青楼一事,总有些不大舒服的感觉,他正色说道:河工是行善,你所知道的,我马上要着手进行的安置流民工作也是行善,但其实你不清楚,开青楼……也是行善。

海棠大感疑惑,心想青楼逼迫女子行那等可怜之事,和行善扯得上什么关系?

人类最古老的两个职业,一个是杀手,一个就是妓女。范闲打了一个响指,又指指后背,示意海棠不要停止挠背的动作,这事儿你改变不了,我改变不了,连我妈都改变不了……既然如此,这个行业绝对会永远地存在下去,那我们就不如把这个行业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订下一些规程,尽可能地保护那些可怜女子的利益。

先说了古龙的名言,又重复了一遍当年说服史阐立的说辞,范闲严肃总结道:我开青楼,就是为了保护那些妓女,而一味将道德顶在头上,不理不问,两眼一遮便当这世上并无这等事情,那才是真正的没有一颗仁心,把那些妓女不当人。

当范闲具体说到抱月楼的诸项新政,比如请大夫和月假之类,海棠给范闲挠痒的手就已经停了下来,微感震惊地望着他的后脑勺,似乎没有想到范闲说的居然不是虚套的假话,而是真真正正在做这些事情。

等听到最后那句话时,海棠脸上的佩服之色一现即隐,轻声说道:安之说的有理。

嗯?范闲有些意外地回头,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认真地回话,这感觉真不好,像是徐子陵在说服师尼姑。

他摇摇头,将这个令人难过悲哀的联想赶出脑去,没头没脑说道:朵朵,对不起。

这次轮到海棠意外地嗯了一声。

范闲说道:前几天,你我二人生分了些,事后我想了想,这主要是我的问题,当然也有你的问题,可是归根结底,是我的问题。

虽然海棠不是很明白他想讲什么,也不理解这个古怪多余占字数兼灌废水的句式,但依然很轻易地联想到在北齐上京城外的古道边,面前这位年轻人曾经说过的八九点钟太阳,世界你的我的之类。

她的唇角泛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范闲拍拍双手,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我奢求朋友之间的坦诚,但其实对你是不够坦诚的,所以这是我的问题。而你自从离开北齐,来到江南之后,天天要盯着那么多银子,还得担心我如何如何,你的压力太大,让你心绪难宁,不及当初,无法成功地化解这份压力,是你的问题。但是,你有压力,我有压力,归根结底,这些压力是我弄出来的,所以这问题也是我的。

海棠笑了起来,掩嘴,只露出那双明亮有若清湖的眸子。

范闲微微一怔,下意识里说道:眼睛挺漂亮的。

嗯?两人间第三次嗯。

范闲呵呵笑道:没想到你也有小姑娘的一面……不过说到底,你到今天也没告诉我,你到底多大了。

看到海棠微怒神色,他不置可否地挥挥手,说道:转话题!刚才不是问,为什么这两天对明家没动作?

你说你忙着妓院的装修工作。海棠也是会开玩笑的,只是偏生涩了些。

范闲点点头,笑道:这是一樁。当然,最主要的问题是……我在等夏栖飞养伤。

《大唐双龙传》书迷上线,“徐子陵在说服师尼姑”那就是指徐子陵和师妃暄的CP线咯,最后是互有爱慕却又无疾而终。唉,可惜范闲和海棠朵朵最后也还是走上了这个结局,但是徐子陵和师妃暄是深刻地了解对方的,同时也知道两人的志向有所不同,才会这样错过。范闲有好多事情到最后也没有对海棠朵朵说明白,我不甘心;

260、三月廿六的晚上,夏栖飞在苏州西城一带盐商皇商府邸聚集的地方,置办了自己的院落,今天第一次开门迎客。能在这个地方成功开了自家的宅院,代表着经过内库一役后,江南富商圈已经承认了夏栖飞的资格,夏栖飞入住的身份,也从江南水寨寨主,变成了夏明记商行的东家。

监察院的全黑马车停在夏栖飞新宅门口,范闲在马车上最后一次和老三确认,他真的要跟自己去给夏栖飞助势道贺?老三说范闲都不避嫌疑了,加上自己一个也不算什么。范闲知道老三是无时无刻都记得宜贵嫔的教导,不仅心理上,更是舆论上,死活都要与自己绑在一起。

范闲站在房间内,用手摸着明显是新做好的书桌,嗅着鼻间传来的淡淡清木香味,心想这个世界别的不咋嘀,不过新装修的房子没有甲烷的味道,这条好处就足够了,他忽然间心头一惊,发现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想起过原来那个世界的事情,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或许是自己越来越适应这个世界了,可为什么自己的心里那种不知名的渴望,一直还在挠着,让自己心里发痒,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渴望什么东西。

他从走神里摆脱出来,才发现夏栖飞和三殿下都怔怔望着自己,不由自嘲一笑,说道:青城你受了伤,自己坐着,不要理我,我经常会发呆的。

夏栖飞很震惊于范闲和老三的到来,范闲认为现在全江南都知道夏栖飞与自己的关系,京都估计也知晓了,何必再遮遮掩掩。夏栖飞看着老三,想起坊间传言,便也不避讳,直言自己是怕给范闲带来麻烦。

范闲安慰他,有什么麻烦,他帮朝廷办事,看似风光,实际上吃了不少的亏。夏栖飞想到江南居刺杀死去的兄弟,面色微黯。范闲关心夏栖飞的伤恢复得如何,也向夏栖飞表明,或许进度会慢一些,但他不用担心自己对付明家的态度和决心。

范闲明白作为一把刀的想法,最怕的就握刀的人突然就放手了,范闲怕的是庆帝,夏栖飞怕的是他,所以他来也是让夏栖飞安心,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夏栖飞为他办事,他就自然会为夏栖飞撑腰,把关系挑明了,将来夏栖飞在江南办事,往北边输货,都会轻松很多。

夏栖飞还以为自己是在为朝廷办事,不明白范闲是要将他拉上自己的船。往北边走私的线路,接货的是范思辙,南边有监察院暗中理着,北边有小皇帝控制下的锦衣卫保驾护航,现在就差夏栖飞需要提点一下。

范闲今天顶着议论前来,就是要用世人的言论,将夏栖飞牢牢绑在自己身边,让所有人都认为夏栖飞是他的心腹,这样开始走私后,夏栖飞就算想出卖范闲也没有人敢信他,而范闲的敌人也会针对夏栖飞,他也只能把范闲再抱紧点。

以外患而牢本心,绑人上船,三皇子是死乞白赖地要上船,夏栖飞却是不上也不可能。

范闲离开夏府前,告诉夏栖飞,自己帮他准备的明家争产官司,后天就能把需要的手续办齐,换他出马了。夏栖飞虽然知道范闲是需要自己去吸引住明家的注意力,但是他可以去打这个官司,心里也感激动。

范闲安慰他,这场官司虽然不大可能帮夏栖飞获得理想的结果,但想拿回失去的东西,方法有很多种,不要着急,也不要过于失望。夏栖飞总觉得因为家产二字,自己和范闲有着某种共鸣,感动地向范闲致谢,范闲只说自己打一开始就是利益为先,他不要过于系怀。

范闲越强调利益,夏栖飞越觉得他真诚,连连行礼,送范闲与老三出府。范闲和老三在夏府呆的时间很短,不过这一趟本来就是为了表露姿态与决心,相信明家很快就能收到他们到访夏府的消息;

261、离开的马车上,老三问范闲后天是要干嘛,范闲说出是要打明家争产案,老三听到打官司来兴趣了,想要去凑热闹,不过范闲给他泼了冷水,不过是扯些庆律文书上的条例,没什么意思,打官司只是为了拖时间。

老三闷闷不乐地坐回去,发现四周的街景陌生,问范闲这是要去哪里。范闲说既然庆帝要老三跟着自己学习,老三也一直用心,而今天都跟着出来了,就顺路去学一些老三将来也一定需要学习的东西。

因为六处剑手都在养伤,唯一完好的二人,范闲也不舍得再让他们出生入死,所以范闲目前的人身安全,全部交由虎卫和启年小组负责。范闲带老三来的地方,是监察院四处在苏州城的一个暗寓,负责收押和审讯江南居刺杀案里的两名燕子剑客。

老三猜到自己来的是什么地方,对范闲提出疑问,依朝中规矩,他是没有资格知道监察院暗寓的。范闲回答暗寓不是什么出奇事务,至于规矩,有他在没人能说什么,感谢陈萍萍的手书,让范闲拥有了监察院绝对至上的权力。

毕竟只是个小孩,没见过这种血腥场面,看见刑架上的燕子刺客,老三把范闲的手握得更紧了。正在逼供的四处官员,因为炎热所以赤裸这上身做事,看见老三来了,赶忙四处找衣服穿,范闲挥手止住他们的举动,让他们继续做事,并问起审讯的情况。

范闲看了逼供所得的供纸,皱起眉头,因为心急君山会的事情,所以为了抓紧时间今天亲自过来,没想到几天过去依然没有太大进展。这两个只是江南一带出名的杀手,对君山会了解不多,只是收了明家的钱而已。

范闲让四处官员弄醒他们,亲自审问他们说的周先生,和君山会是什么关系?两个刺客知道监察院的手段,也不准备做烈士,赶紧告诉范闲周先生是君山会的账房,但不知道在君山会里具体做什么。

上帝视角告诉你其实他们真的不知道,不过范闲没有上帝视角,他不满意这样的答复,继续用刑。范闲没有去遮老三的眼睛,老三强行控制着自己没有把头转向一边,只是感觉胸口郁闷不已。

范闲自怀里取了盒药膏,用食指尖挑了一抹,细细擦在三皇子的鼻子下面,轻声说道:君山会的事情,已经禀报了陛下……对方的胆子竟然如此之大,殿下便能明白,对方拥有何等样的力量,对于如今的敌人,将来的敌人,有些手段我们必须学会,但是……绝对不能陶醉其中。

三皇子知道范闲在教自己什么。

不能将用刑、酷吏……看成维护朝廷统治的无上良方,可不能对这种手段产生依赖性。广织罗网,依然有漏网之鱼,严刑逼供,却依然不能获得所有需要的信息。范闲平静说道:御下之道,宽严相济,信则不疑,疑则坚决不用,以宽为本,其余的,只是起辅助作用的……小手段。

三皇子鼻子里钻进一股极清凉的味道,稍去恶意,也听明白了范闲的意思,对于明青达和夏栖飞两人区别极大的态度,很清晰地说明了范闲信则不疑,疑则坚决不用的做事方法,而今夜前来观刑,是要让自己明白,不是所有的强力手段都能奏效。

离开的时候范闲的心情有些沉重,他本期望着能追寻到君山会的踪迹,没想到什么都问不出来,只好顺路教老三一些事情,掩饰自己无助的尴尬。监察院受制于机构性质,很多事情不能光明正大地做,所以要调查君山会,四处在江南的力量远远不够。

范闲很想此时言冰云能在自己身边,但他也明白,言冰云如今执掌四处,不可能轻易出京,而且自己现在管辖的一处的工作,也需要有言冰云帮邓子越拿主意。哪怕王启年在,范闲觉得或许事情都会轻松许多。对啊,范闲最亲密的心腹们现在没有一个在身边,他寂寞了;

262、杨继美不仅把华园送给范闲住,还把下人仆妇厨师全部都留了下来,监察院检查没有问题后,范闲就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思思虽然不适应,但确实开始拥有了少奶奶的待遇,而之前买的几个可怜人家的小丫头,则像高门大丫环一般养了起来。

范闲最满意的是厨子,让范闲都舍不得出门一品江南美食,甘心留在园中吃他的手艺。这天晨间,思思正伺候着范闲、海棠朵朵和老三喝着粥,此时桑文和邓子越带着大宝来到了华园。

邓子越汇报林婉儿最近身体不太好,所以暂缓下江南,但是大宝吵着要来见范闲,所以范建就让邓子越先将他带来江南。范闲担心林婉儿的身体状况,桑文答复她应该是受了风,养两日就好,接着拿出范建和林婉儿写的信递给范闲。

思思出去安置送大宝来苏州的人手,范闲安抚了大宝,把他安置到后院,让成天无所事事的小丫环们陪着他,自己再回到了前厅,海棠朵朵知道范闲肯定与邓子越有许多话要讲,起身微微一礼,便离开了前厅;

263、范闲才想着身边缺人了,邓子越就来了,但是京里怎么办,邓子越回答京里有言冰云看着,陈萍萍收到了范闲发回去的院报后,就让邓子越带人过来帮忙,顺带送来夏栖飞打官司要用的那封假遗书。

范闲给眼神在旁边喝粥偷听的老三,他闷闷不乐地离开了。范闲问邓子越为什么刚刚进来的时候,表情那么奇怪?

邓子越往四周望了一眼,苦笑着说道:离京的时候,京都里传的太凶……都说您与那位北齐圣女海棠姑娘出则同行,坐则同席,卧则……朝里议论不堪,而且大人如今执着内库,总要避些嫌隙,朝中那些官员正准备借此事攻击大人……属下没想到今日一进华园,便看见那位姑娘,才知道传言是真,不免有些担心。

卧则同床?范闲冷笑道:也亏那些人想的出来。这事不谈也罢,把你带的东西给我看看。

范闲看了一下那封假遗书,仿造得不错,吩咐邓子越晚点儿给夏栖飞送过去。针对明家的调查一直没有什么成效,一方面是明家抹平痕迹的功夫太深,另一方面是江南官场中有千丝万缕在保护着明家,比如苏州府,范闲没有办法把苏州府直接掀掉,但总能给他们制造一些麻烦。

待花厅里就剩下范闲一个人的时候,他开始读信。林婉儿的信基本上都是说京都闲事,偶尔提及一些宫里的情况。长公主回了广信宫,二殿下安静地回到舞台上,太子的动向最是隐秘,太后似乎对范闲在江南的嚣张有些不满意,庆帝则一直平静着。

而范建的信则让范闲找个时间,送大宝去梧州,范闲顺势可以拜访一下辞官后回梧州的林若甫;

264、夏栖飞递上了状纸,要打家产官司。苏州知州头疼啊,他能坐上这个位置就是靠明家的支持,当然要站在明家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可是夏栖飞身后的是范闲,他也不敢得罪。

师爷给他出主意,这两天既然明家没有派人来说过什么,自然就是胸有成竹,所以他就一切秉公办理,范闲也不能怪罪。

打官司就是打嘴仗,我就挑些重点说,被告明家派出了明兰石,请来了讼师陈伯常,是江南一带最出名的讼师。范闲自然不甘示弱,请来了京都、甚至是庆国最有名的讼师宋世仁。

陈伯常安慰明兰石不用害怕宋世仁,自己没有输过,宋世仁输过。宋世仁唯一输过的官司,就是郭家告范闲,现在,他又被范闲逮来打这场必输的明家争产案,真是命中犯嫌哈哈哈。不过严格意义上郭家告范闲的官司不能说输了,因为最后是郭家撤诉。

第一场官司就把两张底牌打了出去,一个是造假的稳婆,一个是造假的遗嘱,监察院造假功夫自然是一流的,范闲就这样无耻地、明目张胆地造假,问题是明家和苏州府也没法找到任何证据去判定它造假的呀。

宋世仁午饭中场休息时,对夏栖飞说了这场官司可能的结局,今天定能证明夏栖飞的身世,带不代表能拿回属于他的东西。夏栖飞也明白,能正名已经是意外之喜,范闲也说过拿回家产的事情急不得。

范闲给宋世仁的任务是就算明知打不赢也要继续打下去,打得明家焦头烂额、无力应对,拖得越久越好,拖到明家出丑。宋世仁想起范闲抓他来打这场必输的官司就满腹哀怨,可是谁让自己投靠了范闲,范闲出手又那么大方;

265、官司虽然也好看,但是没有我海棠朵朵好看,所以官司我很简单粗暴地粗略概况了,海棠朵朵的内容要贴原文,嘿嘿。

我总觉得我的生命当中缺少了某些东西。

江南三月最后的一天,春雨润地无声,落于华园亭上,轻柔的像情人互视的柔波。亭下一对男女躺在两把极舒服的椅子上说着话。

海棠看了范闲一眼,摇摇头说道:你这一世,可称圆满,又有什么缺憾?

范闲细思这一世的过往,倒确实称的上是意气风发,肆意妄为,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人有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老大的不满足,人的一生应当怎样度过,他自忖是清楚的,但真这么过起来,心中那个不知名的渴望却越来越重了。

无关理想人文那些虚无飘渺的东西,他苦着脸说道:以前有位皇帝,当他老糊涂的时候回思过往,说自己有十大武功,可称十全老人……当然,这皇帝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糊涂鬼,人可是位皇帝,比我可要嚣张多了,但我却不想当糊涂鬼,也不认为世上真有十全之事。

你想当皇帝吗?海棠似笑非笑着,就问出了跟在范闲身边的所有人,哪怕是王启年这种心腹之中的心腹都不敢问出来的话题。

海棠觉得范闲真是个妙人,听见自己一个北齐人问出这样大逆不道的问题来,竟是连一丝遮掩也没有,反而很直接地陷入了沉思之中,这个做派若让外人瞧见了,一定认为范闲已经生出了不臣之心。

当皇帝太累。范闲头痛说道:你家的皇帝,我家的皇帝,好像过的虽然舒服,但耗神耗力,实在没什么意思。

海棠微微一笑,戳破道:我看你当这个钦差,比当皇帝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范闲苦笑说道:当皇帝要见万人死于面前而不心颤,这一点,我还真做不到。

海棠微异道:你不是一向在我面前自忖心思狠厉?

杀十几人,杀一百人,我能下得了手。范闲认真说道:真要在血海里游泳,我不知道到时候自己有没有这个狠气。

所谓量变引起质变,我以前和你说过的。

他挥挥手,不想再继续这个无趣的话题,躺在椅子上细心听着那些细微不可闻的春雨润泽大地的声音。

亭下渐入安静之中。

……

不一时,一位监察院官员穿着莲衣,沉默地出现在了华园的后园入口处,雨水打湿了他的官服,让他浑身上下渗着一股阴寒味道,正是刚从京都来的邓子越。

海棠笑了笑,说道:看样子,你又要继续忙,继续计划少杀一些人了。说完这句话,姑娘家也不等范闲回话,很自然地将两只手揣入大兜之中,拖着步子,摇着腰肢,运起村姑步离开了小亭。

范闲微笑看着海棠离开的背影,只见微雨凄迷中,她轻摇而去,雨丝打湿了她鬓角的发,看来这姑娘并没有运起天一道的真气,所谓亲近自然,自然如此,只是那双踩着布鞋的脚,却没有被地上的积水沾污,看来还是做了些手脚。

266、邓子越还真是避着海棠朵朵,看着她走了才进到亭内,对范闲汇报官司的情况。范闲开始担心这个案子里争论的嫡长子继承权问题,这个计划是言冰云拟定的,经过了陈萍萍首肯,范闲不仅在想,难道陈萍萍得到了庆帝的暗中指示,开始动摇太子天然继承的舆论氛围?

他是信任陈萍萍的,但是……陈萍萍似乎一直基于某种要保护他的理由,很多事情都没有对他点明。而范闲,是一个很愿意学着去了解局势、掌控局势的人。

范闲感叹明家的事暂时消停后,自己要去一趟梧州见林若甫。范闲叹息着,越发觉得范建安排自己去见岳父是何等聪慧的判断,知道自己会对朝中局势产生某种疑虑,而如今远离京都,能面对面帮自己解决问题的,只有林若甫了。

邓子越虽然猜不到范闲真实的想法,但也能看出他对明家争产案有了不一样的想法,请示范闲是否需要让宋世仁提前结案,反正夏栖飞的身份已明确,再有监察院出面让他祭祖归宗,依律明家总要给他一些份额,至少保证了范闲最初让他进入明家内部的目标。

范闲听着邓子越的分析,略感安慰,身边有个亲信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范闲反问邓子越,安排夏栖飞和明四爷见面的事情进度如何,邓子越回报已经接上头了,下月初就能让夏栖飞与明四爷见面。

范闲吩咐邓子越让宋世仁继续打,不让苏州府强行结案,接着不小心说漏嘴,想了想也不瞒着邓子越了,范闲要把这场官司打到全天下的士绅百姓都开始想,嫡长子是不是就天生应该继承家产的问题。

邓子越现在对范闲的一切都了解的十分清楚,稍一琢磨,就品出其中味道,劝范闲这样让朝中宫中疑他的用心,就不好收场了。范闲已经想开了,反正迟早是要和东宫对上,现在就依陈萍萍的意思,刺一下对方,而且很多人会认为他造这种舆论是为了老三。

范闲吩咐这件事只是小事,不要告诉陈萍萍,邓子越觉得这夺嫡的宣传攻势难道还只是小事?范闲感叹了两句宋世仁不过是个讼棍,难道却是撬动地球的支点?

邓子越大概听明白了范闲的话,苦笑宋世仁遇上陈伯常,双方打得是火星四溅。范闲听到来了兴趣,让邓子越喊上老三和大宝,全家去苏州府看热闹;

267、邓子越害怕范闲阖家出游看热闹过于张扬,担心惊动了官府,就安排在距离苏州府还有一点距离的新风馆苏州分号里。因为范闲是京都新风馆的常客也是贵客,因为范闲经常带着大宝去吃包子,让新风馆的生意好了许多,所以现在的苏州分号,自然对新风馆的贵客招呼周到。

每一个看到范闲对大宝如此用心照顾的人,全都会被震惊,无法将眼前的范闲与那个阴狠厉刻的监察院权臣联系起来,在京都新风馆的时候,感动过邓子越,触动过沐铁,今天的观众,是老三和虎卫们;

268、江南水乡多雨水,范闲看着檐外的雨水,开始计算着,杨万里现在应该刚刚入京报道,大概还需要些时间才能到河运总督衙门。这次内库招标收入比往年多了八成,明面上的数目已经封库,开始运往京都,等着庆帝明旨拨出若干入国库再发往河运总督衙门。

而在暗中,在监察院和户部的通力合作下,已经有一大笔钱开始经由不同的途径直接发往河运总督衙门。这一大笔钱,有一部分是从内库标银、转运司存银里辛苦挤出来的,大部分是范闲通过海棠朵朵向小皇帝暂借的钱。

运钱去河运总督衙门的事情,范闲已经在密奏中告知庆帝,这整件事都是隐秘运行,范闲不可能从中获得任何爱民之名,这件事所有造就的好处,全部归于百姓,归根到底也是庆帝,所以庆帝自然也默许了。

至于如何跟庆帝解释这笔钱,又不能提小皇帝那个大金主,范闲也想好了应对的理由,一部分是这两年的官场经营所得,一部分是颠覆崔家的好处,一部分是下江南后从内库转运司里所刮的地皮。如果还是不能说服庆帝的话,就只能搬出是叶轻眉留给自己、经五竹转交的遗产这种破烂理由了。

对付明家,是一件长期工作,只能逐步蚕食,如果手段太猛,会影响江南的稳定。明家的存亡,取决于长公主与皇子们的权力斗争,如果范闲输了,明家自然重新扬眉吐气,如果一直维持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那明家就像现在这样苟延残喘,倔强而卑微地活着、挣扎着、等待着;

269、邓子越将范闲从沉思中唤回,范闲心里感叹海棠朵朵说得对,自己这日子过得并不比皇帝轻松。邓子越汇报苏州府堂上的情况,认可了范闲的想法,知道监察院在夺嫡之战中无法像往常那样保持中立,提议是否需要八处将辩词集结成册,刊发天下。范闲拒绝了,流言就好,留下证据太招宫里忌讳了。

说起八处,人手不够,在目前的江南舆论战中,比不过明家本地作战,关于夏栖飞和明家的对决,江南百姓即使已经认可了夏栖飞是明七少,但还是倾向于明家,反而范闲的名声受损,江南百姓都认为以范闲为代表的京都官员要来欺压江南本地的良民。范闲不得不更加佩服明青达的好手段。

另一边苏州府的长期官司,因为范闲施压苏州知州不允许胡乱结案,两边只能持久战地耗着。宋世仁为了不辜负范闲的期望,也是有幸参与到应该是庆国最有名的诉讼对决中,已经把他的能力发挥到极限,成功把辩论的内容引到范闲想要的方向,并且或许能帮夏栖飞打一个诸子均分的结果。

如果宋世仁知道自己在江南打的这场官司,会刺激到某些人敏感的神经,从而间接地促成某些人的合作,并且让范闲与那些人的矛盾提前出现对峙的状态……就算再给他几个青史留名的刺激,他也只会吓得赶紧隐姓埋名溜掉。

270、进入四月份后,明家争产案已经从每日开堂变成三日开堂再到六日未开堂,只剩下代表明家的陈伯常和代表夏栖飞的宋世仁继续耗在上面,而明家和夏栖飞都把注意力转移回内库行销的工作之中。

夏栖飞在离开苏州去打通北方商路前一天,也是抱月楼苏州分号的开业日,这天抱月楼没有广纳宾客,只提供给夏栖飞独家宴请一众江南商人。抱月楼苏州分号,在桑文来苏州后,成功吸引了几位江南明曲大家,石清儿也从京都送来了两位红倌人,史阐立才有底气正式开业。

两位红倌人,一位是流晶河新近崛起的梁点点,被誉为继袁梦和司理理之后最有潜质稳坐头牌的人。

另一位是西胡第二大部落头领的女儿玛索索,当时部落头领为了表示投降的诚意献给了老大,人家是献亲的意思,但粗线条的老大把她当成是女奴看待。现在老大和大皇妃成婚后,听说抱月楼缺头牌,就把玛索索扔给了范闲。

监察院八处打舆论战赢不了明家,但给抱月楼做一下宣传工作还是没问题的。两位红倌人从京都到苏州期间已经先做好的前序宣传,到达苏州后史阐立又安排两人出城踏青,故意让江南的好色之徒们可以远观两人的绝世容颜,成功吊起他们的胃口,给抱月楼造势;

271、开业这天,两位红倌人在房里单独伺候着范闲,被范闲拒绝了,他这个色鬼当然是会想喝头啖汤,只不过如今他的心思不在这些方面。范闲看着年方十六眼睛就会勾人的梁点点,不禁想起困扰自己很久的问题,海棠朵朵究竟多大了呢?

范闲清楚梁点点只是职业性地想攀靠山,他比较头疼的是玛索索,本来是个西胡公主,现在估计已经认命成为男人手中的货物,不过来了有各样保证的抱月楼,至少比在王府里做苦力、被大公主冷眼看着、不知道何时送命要好。

范闲知道大公主不是善茬,老大家中河东狮吼,将人送来苏州也是为了保玛索索一命,所以老大就算对这个西胡美人没有情意,也有一丝怜惜。范闲哪敢让她接客,如果哪天老大突然兴起,找他要人怎么办?

之前在应酬商人们喝了几杯的史阐立,红着脸走了进房,问范闲真不打算让两位红倌人接客吗?范闲解释目前只是打名气而已,让她们暂时不接,就偶尔出去弹弹曲子跳跳舞,多吊几天江南色鬼们的胃口,今晚也带她们去和那群江南巨商们见见面,靠他们的嘴把名声打得更响一点。

桑文带着两位红倌人走后,范闲小声吩咐史阐立,过几天把玛索索是老大的女人这风声放出去。史阐立担心消息传回京都,范闲说自己就是要让人知道他和老大关系不错,而且老大不就是知道大公主看在范闲一路南下送亲的份上,会给两分面子嘛,但这两口子的家务事,为什么要自己来擦屁股?

范闲纯粹是有些不爽,心想老子在江南忙死忙活,你们这些兄弟皇子们却在京里忙家务事,心里好生不平衡。

272、抱月楼除了是范闲的洗钱工具外,也是他的第二套情报系统,在开业前就已经铺设好窃听铜管,并瞒过了所有官府,将范建派来负责收集情报的人手进驻。外面一片热闹的时候,范闲在密室里换上夜行服,调息好身体后,才前往抱月楼后门上马车。

邓子越驾车,高达陪同,范闲准备去杀袁梦。高达身负保卫职责,担心范闲的伤势恢复情况。修炼天一道心法后,范闲的伤现在好到什么程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连海棠朵朵都瞒着,真是一个小贱人,不过也情有可原,范闲暗中修炼四顾剑法这事,暂时还是有必要瞒着海棠朵朵的。

范闲说自己没事,再次向邓子越确定袁梦的位置,高达提出质疑,觉得应该通知当地官府抓人,毕竟监察院无权管理刑事案件。范闲解释这群江南路的官府都是一丘之貉,通知他们岂不是又给袁梦机会跑了。表明自己去杀人是要给明家施压,况且今天抱月楼开业,他们不会想到范闲竟然会亲自动手去杀人。

高达开始明白范闲的想法,却无法阻止他,现在江南路的官员们都是明里暗里地偏帮着明家,范闲是打算通过杀袁梦,震慑住江南路的官员们,不要和正在对付明家的自己作对;

273、范闲今晚向海棠朵朵借了软剑,吩咐高达负责外围,不留活口,不让人溜走,自己入院杀人。范闲亲自动手一是要恢复自己对于武道的信心,二是要试验一下自己对四顾剑法的修炼程度。

就像陈萍萍曾经教育过他的,一位大宗师级的刺客,谁都无法永远抵挡,而像范闲这样一位实势俱至九品,自幼研习黑暗技能的刺客,天底下也没有多少地方可以挡得住他。

九品刺客和九品高手是两个概念,等于是多了一个隐藏踪迹的buff。普通比武大概打个平手,但说到杀人的本事,刺客还是要稍微高出一筹。范闲对今晚的试练结果相当满意,也顺利完成杀死袁梦、不留活口、破坏尸体上四顾剑法痕迹的任务;

274、灭口行动结束后,范闲三人驱车上山,找个有利位置隐藏起来,等着看什么时候尸体会被发现,发现后都会有什么人上门。此外,在江南路各官员府外,监察院都派有钉子监视着,范闲要看暗中庇护袁梦的官员到底有哪些,准确来说,是江南路的官员里,到底有多少是长公主的亲信。

马车到最佳观赏位后,邓子越劝范闲还要盯好久呢,范闲和高达交待了两句就在马车上睡一下。睡到天快亮的时候,邓子越叫醒范闲,有人来了。范闲看完尸体被发现的情况后,邓子越劝范闲先回去休息,自己盯着,明天就有情报汇总给范闲,不过范闲没有赞同他的提议,继续留着看戏;

275、发现袁梦死了的是苏州知州的人,苏州知州被叫醒后,赶紧把师爷喊了过来,师爷猜测是监察院动的手,让苏州知州不要亲自去,现在去可能会暴露给监察院知道,就自己代他去现场看看,处理善后的事情。天真,师爷你以为换你乔装去就能瞒过监察院吗?

师爷赶到的院门口的时候,苏州千总已经到了,安排了手下清理现场附近的地方,殊不知范闲是在山上看着你们哈哈哈。师爷和苏州千总入院查看完现场后出来时,几个后续赶来的人迎了上来问情况,众人议论纷纷,无法判断到底是不是监察院做的。

最后由师爷代苏州知州决定,自己这群人赶紧散了,留下手下们把地方清理干净,如果监察院不管,这事大家就当没发生过。如果监察院来查,就说自己这些人是接到报案来看案情的,接着众人开始分头行动;

276、范闲杀人没有给高达看见自己出手,他要隐瞒自己会四顾剑的事情,因为他害怕庆帝会因此抽丝剥茧,猜到悬空庙刺杀的白衣剑客,那个四顾剑的弟弟其实是在监察院隐藏多年的影子。

回华园的马车上,范闲问邓子越有没有都看清刚刚到现场的人,邓子越回答有些面生,不过有下面的探子们盯着,晚点就能有准确的消息。范闲觉得可惜,本来还想借袁梦之事让明家更难受一点,明家却是沉住气,没有派人来;

277、范闲回华园后由思思亲自伺候着入睡,一直睡到了下午,醒来后召来了一脸憔悴的邓子越送上案宗。范闲一边看着一边叹息这满城官员都是敌,吩咐邓子越将名单发回京都,让二处好好查查,把要动的人的老底都挖出来。

范闲看到最后发现薛清也知道,又怒又恨,邓子越在旁看着他的脸色帮口解释道,薛清知道消息后没有一丝反应,毕竟他是封疆大吏,江南发生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他估计是两头都不想得罪,所以应该还是中立的。

范闲想了一下自己似乎是有点反应过度,自嘲承邓子越吉言,但还是安排一下后天去拜访薛清。邓子越提出了反对的意见,向范闲分析,这样贸然上门拜访以范闲的性情,只怕会变成让薛清马上站个立场,最好还是让薛清保持看戏的姿态,我们该做的事情继续做,薛清没下决定前也不会阻挠,他的决心下得越慢,对我方越有利。

范闲不习惯打无准备之仗,没有薛清的支持,他不放心。邓子越劝范闲可以先去一趟梧州再说。范闲马上明白了邓子越的意思,薛清是林若甫的得意门生,就薛清算不卖面子给这层关系,自己也能通过林若甫清楚了解薛清的底线。

范闲看着邓子越的疲惫神情,关心他是不是没睡。邓子越说要确认情报,所以花费了些时间。然后范闲问起邓子越是不是二处出身,并告知他王启年夏末的时候就会回国,院里准备让他接手一处,邓子越有没有胆气去北方接任?

邓子越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范闲的意思,北齐间谍头目是一个很危险,但又能镀金的职位。言冰云回来后出任四处主办,而且未来范闲成为监察院院长后,言冰云肯定还有更重要的职位等着他。

王启年窝了十年,一朝跟了范闲,被留在了北齐,现在准备回来就要出任一处主办。自己出身的二处,主办听说有意归老,范闲让自己去北齐,就是想提拔自己,等北齐一行回来后,前途无量啊,心头激动不已,赶紧跪下应到全听范闲安排。

范闲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什么,经过江南之事后,范闲越发感觉到庆帝对自己确实十分信任,唯独是不允许自己与军方发生任何关联,所以范闲才会如此忌惮薛清。范闲知道自己向外索取权力的途径十分艰难,就转向稳固自己在监察院的权力掌握,培养出效忠于自己的力量。

邓子越接着向范闲汇报最近监察院在江南的行动,虽然监察院不能直接入手民间势力,但可以针对官府行动,现在已经做好了前期准备,随时可以按范闲吩咐,插手江南事务,全方位地对明家进行压迫,比如骚扰明家商路,比如在供货上做手脚,逼迫明家陷入流水困难,自己走进招商钱庄的陷阱里。

范闲问起海盗岛的消息,邓子越反馈泉州分理处已经派人上岛,晚点就会有消息回来。范闲知道消息传送需要时间,自己只能等着;

278、邓子越走后,范闲离开房间,在华园中散步,有一大段华园风景介绍我就不提了,反正就是风景优美,清雅别致。

这种天人合一的巧手安排,毫无疑问,让天一道嫡系传人海棠姑娘最为欣赏,所以在苏州的日子里,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园中静思,而没有出去一觅江南人物风采。

所以当范闲在小湖边看到那袭花布衣裳时,并没有觉得意外。

钓鱼这种事情,似乎并不适合你。

他走到湖边坐下,比海棠略往岸上一些,二人间保持着一尺的距离,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海棠姑娘稳定不已的肩头,还有头上裹着的花布巾,她的身旁放着一顶很平常的草帽,黄色的。

海棠也没有回头,和声回道:为什么不适合?

她手中的竹竿纹丝不动,只有竿头点点,似乎是在向水中的鱼儿们问安,并没有夹着什么别的意味。

范闲笑了起来,沾着青苔的双手在自己的身边胡乱擦了擦,说道:钓鱼也是杀生。我教你一个法子,你不放鱼饵,心钓便是。

这是他前世看小说时,那些玄妙的小说里说玄妙的人物最喜欢玩的一种把戏。没有料到海棠仍未回头,也未意动,反是嘲笑道:多无聊的事情,不用饵,难道便是不想钓?心钓……既然求的是心性,你心钓了,自然便是钓了,至于钓不钓得上来,有什么差别?

范闲气苦,心想自己只是想聊聊天,何至于便又整出这些虚头巴脑的对话来?

海棠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道:知道你这些天心不静。要不然也一起坐坐?钓鱼极能冶静心境。

范闲摇头,笑道:君子远庖厨,更何况罗网猎叉?

海棠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虚伪的家伙。

范闲嘿嘿一笑,往前挪了挪,谁知道臀下一滑,险些滑到了湖里面,惹得他一阵手足慌乱,啊啊叫了起来。

湖边有石无树无草,除海棠姑娘外无一借力处,所以他很自然地双手攀住了海棠的肩膀。

海棠肩头微震,便将他的手震开,反手扣住他的腕门,帮他稳住平衡,微笑说道:不止虚伪,连做戏都做的如此虚假,太不用心了……这世上哪有连坐都坐不稳的九品高手?

范闲仰天长叹道:世人不知我,朵朵也不信我。这日子如何过得?

海棠一翻手腕,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很自然地取出身旁另一根钓竿,塞进了范闲的手里,说道:既然想钓鱼,就要有些耐心,不要着急。

语带双关,但范闲心知肚明,这说的不是泡妞的问题,而是对付江南局面的问题,他笑了笑,从身边发小泥罐中取出蚯蚓,挂在鱼钩之上,垂入水面之中,又撒了些朵朵备好的物屑,入水诱鱼。

湖边顿时入了平静之境。

片刻后,范闲清清淡淡的声音打破了这难得的默契:我有耐心,我也不急,江南的局面,并不难以控制,而且计划既定,我会有信心一步一步地走下去。问题在于江南看着京都,我却无法控制京都里会发生什么事情,那里的事情有可能会往我想的方面发展下去,也有可能会突然爆发出令所有人都一时不及反应的大事件。

大事件?

不错。范闲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带着一丝疑虑,一丝发自真心的佩服说道:你知道我是庆国监察院的提司,那你也一定知道监察院真正的大老是谁。

北肖恩,南萍萍。海棠笑容里夹着一丝苦涩:那位陈院长不知害死了我们北方多少子民,我们怎会不记得他?

范闲笑着说道:各为其主,各有心中所持,双方当年是敌,你斩我杀也是自然之事。我只是想让你清楚,这位老大人,是整个天下我无法完全看清楚的两个人之一。

两个人?海棠好奇扭头看到。

不错。范闲面色慎重说道:哪怕我家皇帝,你家皇帝,我都能猜到他们的某些想法与立场,因为他们的屁股坐在龙椅之上,就一定要思考与这把椅子有关的事情。而陈萍萍却不一样,所谓无欲则刚,有容乃大,人之将死,其言……不可琢磨,这位老大人究竟想做什么,究竟正在做什么,我是怎么也看不通透。以他如今的地位,完全没有必要掺杂到皇位之争中来,不论是谁当皇子,都要把他好好供着……而且他一直如此平静,也不符合他这一生以来的行事风格。

陈萍萍是如今存世最出名的阴谋大家,这样一位人物,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天翻地覆。

海棠稍一思忖后轻声说道:如果不是你不避我,将令堂与陈院长的关系讲清楚,我一定会对这件事情有另外的看法,包括如今这天下的所有人,只怕都会以为陈萍萍之所以如此看重你,完全是因为庆国皇帝的旨意。

不错。”

而通过你以往对我说的那些事情,我似乎能看到某些不妙的倾向。海棠自嘲笑道:你是想扶植老三,陈萍萍……会不会是想扶植你?

难度太大。范闲皱眉说道:我的出身有些问题,不把宫里的那些贵人扫干净,我是根本无法入宫……而且谁知道当年的事情背后究竟隐藏着谁?这个事情我总有一天要搞清楚的,只不过现在却急不得。至于你说到院长大人的意思……”

他微笑摇头说道:做皇帝不是做提司,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他不和我通气,是断不敢自己一个人做的。

海棠陷入了沉思之中,片刻后摇头叹息道:想不清楚,就暂时别想了。

江南只是小鱼,京中才是大鱼。范闲双眼平静,盯着湖面上微微起伏地两根细线,许久之后说道:钓鱼……我始终在担心,是自己钓上来了鱼,还是被鱼拖进了水底里,再也没有办法爬起来。

海棠笑了笑,说道:你早就已经在河边湿了脚,想不踏进水里也是不行的。

范闲自苦一笑,说道:这话倒也是,只是有一种不确定感,我不喜欢这种有事情没被自己控制在手中的感觉。

没有人,哪怕是一国之君……能够控制所有的事情。海棠轻声说道:只是努力地把握住大势,这已经足够好了。

你刚才说,有两个人是你一直无法看透,一个是陈萍萍,还有一个是谁?海棠对于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她知道范闲对于自己的识人之明很是自信,连庆国皇帝,他自忖都能把握到某些方面的心思,却自承有人是自己看不透的,她很想知道那第二个人是谁。

我父亲。范闲微笑说道:其实……他和陈萍萍一样,都是很厉害的人物,只不过陈萍萍一直在水面上下浮沉,他却一直沉在水底。我虽然是他的儿子,但也不清楚他真正的心思。

对于陈萍萍与范建,范闲均以父辈相待,诚而不疑。在母亲离世之后,主持复仇,在十四年前京都流血夜中,将皇后家族血洗的干干净净,以及后来成长过程之中,这两位父执辈对自己投予的关心与爱护,都让范闲心生感佩。

但很奇妙的是,偏生就是最亲的这两个人,却最看不透。

原来你一直心忧的不是江南,而是京都。海棠微笑说道:有这样两位深不可测的人物在你身后,你确实不怎么需要担心江南的事情。

我是陛下给那几位兄弟设的磨刀石。范闲微笑说道:这江南的事情,长公主与太子二皇子……何尝不是父亲与陈萍萍给我设的磨刀石?长辈们对我的寄望都很深,我很欣慰啊。

欣慰这两个字儿说的无比恼火。

两根细细的渔线依然沉稳无比地陷在温柔水面之中,并无一丝手腕引起的颤动。海棠看了他一眼,说道:看来你确实不需要用钓鱼来磨练自己的心性。

范闲说道:我一向性情坚毅,心境平稳,外物难以萦怀。

在女子面前自承优点,对于范闲来说,并不是令人尴尬的自吹自擂,而一种很良好的自我分析态度。

你如今究竟多大了?海棠好奇问道,怎么也不明白,如此年轻的一个人,骤握大权在手,处理一方繁杂事务,却依然能够保持如此平静的心态。

范闲回的极快,反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海棠抿着唇,双眼明亮,让身前的碧湖都弱了神采,却是不肯回答这个问题。

范闲哼了一声,说道:我十八满的十八岁。

海棠摇头嘲讽道:看你平日行事,说你八十,也不会没有人信。

279、在明家争产官司风波准备消停的时候,沉默已久的监察院出手了,虽然看在薛清的面子上,被监察院请回去喝茶的官员们没有几个被扣押的,不过喝过茶后的官员们无不心惊胆战,对明家的保护再也不可能走太多明面上了。

另一边明家也在被监察院借侦查奸细为由不停骚扰,虽然没有抓到明家什么大把柄,但也成功迫使明家庞大的产业系统运转速度慢了下来,第一次感受到流水捉襟见肘,明青达开始暗中与招商钱庄有进一步的往来;

280、明家最主要的产业都握在长房手里,其余五房只有分红权,而且被明老太君严禁参与到家族生意之中,其余五房的兄弟都自己另外出去办生意。

但监察院对明家的骚扰是一视同仁,所以这五房兄弟就有点坐不住了,心想家里的好处自己能拿的不多,现在还要被牵连,生意越做越难。

姨娘生的、爱遛鸟的明四爷是垄断了江南三成的瓜果生意,更仗着明家的声势自立行会,全盘打理着整个江南的瓜果市场。

这些天,岭南熊家的商人或许是在范闲的暗中指示下,不经明四爷的手,直接将瓜果贩到了苏州,并仗着自己货多价廉,将苏州乃至江南的瓜价在十天内打低了两成,生意也迅速扩张起来。

明四爷知道自家生意正在被监察院打压的风声,如果一旦传开,无数往年被明家压制的商人就会开始蠢蠢欲动,所以明四爷要给这第一个来吃螃蟹,或者说是卖瓜果的商人,来一顿棍棒教育,压制住岭南熊家试探的心。

账房先生劝明四爷这时不能给家里惹麻烦,但明四爷没有办法啊,他之前听信了账房先生的话,去见过夏栖飞。第二天就被明老太君抓去训话,自己这时如果再不表现得冲动一点,明老太君和明青达会怎么看自己?

明四爷对账房先生说,自己虽然怕范闲,但是更怕明老太君,而且如果答应和夏栖飞联手,明家就会变成朝廷的,不管长房如何霸道,毕竟大家兄弟那么多年,自己终究还是姓明的;

281、明四爷正式拒绝了范闲经由夏栖飞递过去的好意,那范闲就不客气了。被明四爷殴打的岭南熊家商人,直接上苏州府状告明四爷。衙役奉命前往明四爷自己在苏州南城的大宅请明四爷上堂听审。

明四爷终于意识到自己哪里算错了,监察院不能直接审问自己,但是他能盯着苏州府做事,如果苏州府没有秉公办理,那倒霉的就是苏州府的官员自己,对方总不能为了明家,舍了自己的乌纱帽。

想明白了,明四爷也不反抗了,乖乖跟衙役走,吩咐账房先生马上传消息回明园,让明青达把自己保出去,也不用担心,经过这件事情后,明老太君会更加相信他明四爷的;

282、明四爷又算错了,他不是明老太君亲生的,所以必要时是可以舍弃的。明家现在应对范闲攻势的方针,就是以退为进,玩弄悲情,现在明四爷被捕正好可以牺牲了他,换取江南百姓的同情,到时就可以借此翻身。明青达知道老太婆的意思,隐藏了自己的心寒,回答一切都依她的意思。

明老太君质问明青达为什么最近他时常向招商钱庄调银,明青达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是想绕过被她掌控的太平钱庄,通过其他方式将明家真正地拿在手里,无比温和地解释了几句说服了老太婆。

明老太君接着对他说,只是明四爷可能不足以让天下人的心思都倒向明家,让明青达做好准备,也许他明家家主的位置要被迫让出,才能达到效果。明青达鞠躬后退到院外,与等候的明兰石说,就知道老太婆最疼的只有明六爷;

283、对付明家的行动在稳步推进中,这天范闲来到抱月楼。楼外正在进行人工湖扩建,史阐立对范闲解释这是范思辙的意思,范闲问了两句后就没有再说什么,他相信范思辙的经商眼光,转问君山会那个账房周先生,也是明家的大管家,到底逃去哪里了?

正好来汇报明四爷被抓进苏州府的邓子越,听到了范闲发问,自感惭愧,和范闲讨论,如果周管家没有被灭口,就应该是藏在明园。但没有真凭实据,不能进入明园逮人,如果硬闯进去又逮不到人,薛清肯定会被迫向范闲施压,现在的难点就在确认不了周管家真的在明园里。

这时门外有监察院探子汇报,海盗岛已经被屠岛,不过我们的人青娃,侥幸活了下来,泉州派人上岛的时候,把奄奄一息的他接了回来,人刚送到苏州的暗寓里养伤;

284、监察院二处与四处的密探,从入院之初,就要接受十分严苛的野外生存训练与情报收集训练,感谢有这一技傍身,让找不到任何船只离开的青娃,成功活到了泉州派人上岛。只是即使得救后,青娃仍然忍不住要做噩梦。

青娃睁开眼的时候,看见范闲正面带敬佩与怜惜望着自己。范闲看着这个庆国版的鲁滨逊,心中涌起一股叹息与佩服,亲自帮他治伤,确认好他的状态后才开始问话,得知了非常有用的信息。

比如明兰石那个对外宣称回泉州省亲的三姨太,范闲估计她早已沉江,命邓子越派人去她老家查清楚情况,加上青娃千辛万苦保留下的一份书信,范闲就等着看到时明兰石要如何解释。

对于屠岛的水师,邓子越分析,路途太过遥远,航程又极易败露,因此应该不是沙湖水师。青娃说自己听到过他们说话的口音,不是东夷城的水师,他曾看到一名官兵的脸,是北方人的面部轮廓。北边的话,就是驻东山路附近的胶州水师,实力雄厚。

邓子越汇报胶州水师提督是正一品武将,不受燕小乙吩咐,以往没有察觉过有什么倾向,但因为出身秦家,自然和叶家关系不错。范闲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中警惕长公主与皇子们的实力。范闲转头安慰青娃好好养伤,等伤好后就跟自己做事。

青娃没想到自己九死一生后,竟会摊上这么好的运气,愣住了,直到范闲领着启年小组的人离开后,房里剩下的监察院官员向自己道贺,青娃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终于出头了,噩梦终于醒了;

285、范闲正在恼火自己今天遇见的都没有好消息,要赶紧将情报发回京都给陈萍萍,让他精神一点,他的接班人出了问题,他总该解决一下。这时邓子越向范闲汇报有好消息,终于确认了君山会的账房先生周管家就在明园里;




范闲江南这边的情况先放一放,下一篇开始先回京都看看

京都的事情主要有:

(1)二祭祀未能屠龙就被长公主谋杀

(2)陈萍萍揭露君山会激化庆帝兄妹矛盾

(3)范建执掌的户部遭遇清查风波

(4)范家父子被参挪用公款支持夏栖飞竞标

江南的事情主要有:

(1)范闲派人进明园抓君山会周管家失败

(2)明青达暗中弑母激起针对范闲的民怨

(3)范闲派黑骑围剿君山会据点,引来叶流云一剑斩半楼

(4)范闲和明家的斗争由明转暗,暂时告一段落

当然下一篇最重要的事件还是范闲和海棠朵朵CP线要发一颗大糖哈哈哈哈哈




初发布于2021年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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