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巨响自下而上贯穿钟楼。高耸的石构建筑在顷刻之间被炸成几千块碎石,朝四面八方飞射而去,陨石般拖着盘旋的火光,声势浩大地俯冲而下。
一个一个恐慌而绝望的身影被掩埋在熊熊燃烧的巨石堆下。她目睹着这一切,在某一个瞬间,火光里的时间与空间仿佛被冻结住,被白雪、火焰与黑色斗篷充斥的世界万籁俱寂。下一秒,爆裂的轰鸣响彻耳畔,视野里血肉模糊的乱石堆化为迅疾掠过的残影,一道强劲的力量拉动了她短暂失去行动能力的身体,她差点跌了一跤,紧接着清醒着奔跑了起来。
西里斯拉着她逃离人群最外围,逃离在烈焰中坍塌的钟楼。
惊天动地的崩塌声离他们越来越远,但接连不断的爆破声仍像一只无形的魔爪,几乎能捏爆她跳动的心。维罗妮卡感觉脚下的路面在震动着,石子在慌乱地翻滚着。尖锐的哭声、绝望的呐喊声、无助的呼救声包围了他们,她只能看见西里斯在不停挥动魔杖,但根本听不清楚他使用的任何一道咒语。
厚重的尘土与滚烫的浓烟迎面灌进肺里,刺痛感鞭打着肺部与胸腔,她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尤金妮娅·詹肯斯的尸体被高高悬挂在一盏路灯上,瞪大的眼珠注视着群众逃跑的方向,脸部肌肉被摆布着展示出一种古怪的笑容。
食死徒从街道的各个角落钻了出来,措手不及的群众无头苍蝇般朝四面八方乱窜,有的人误入险道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尖叫便没了声响,有的人闯入漆黑的死胡同后被垒上高高的尸堆。
烈焰卷过积雪的屋顶,被扫落的白雪夹着烧焦的稻草砸向地面,与鲜红的血液混成淡红色的雪水,漫过地面斑驳的暗红色血块。一大片黑色影子迅速攻占了马克西米利安主街道,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举杖狂欢,他们闯进每一家店铺里打砸抢掠,肆意攻击反抗不及的老人与儿童,集体捕获落单的年轻巫师。另一阵滚滚黑烟顺着曲折的大道,摸索进两侧每一条分岔小路,大摇大摆寻找起没被钟楼活埋的“幸运儿”。
维罗妮卡颤抖的手始终紧抓着西里斯汗涔涔的手,他们拐过无数曲折路口后,气喘吁吁躲进一条阴暗的狭道,道路两侧住宅的门窗布满被暴力破坏的痕迹,路面铺满了玻璃碴、碎木板与瓷片。
一扇岌岌可危的玻璃窗在远处又一声爆炸响起时被震得粉碎。
西里斯背靠墙壁,抬起手臂,往来时的路口抡去几个无声咒。
酸痛不已的胳膊撑着膝盖,维罗妮卡垂着头拼命呼吸,视线上扬时,她看见一个面色苍白的小女孩。女孩瘫坐在两幅俯卧的尸体之间,仿佛被夺去神智,视线笔直而空洞,眼眶泛红,身体颤抖不止,她身侧的断壁摇摇欲坠,她却像看不见碎石从砖缝滚落,也听不见墙壁裂开缝隙一样无声而虚弱地战栗着。
一个强烈的声音在维罗妮卡心底呼喊着,下一秒她挣脱了西里斯的手,跑着扑了过去。
“维拉——”
无声咒覆盖在女孩头顶上,抵挡了所有飞溅的木板与砖块。
维罗妮卡护着女孩小小的躯体从地上翻滚而过。
无声咒失效,一整面砖墙轰然倒地,硝烟四起。
砖石堆堵塞了身后的道路,维罗妮卡抱着女孩在地上滚了一圈又一圈,感到身体颠簸着砸向凹凸不平的地面,头部、背部、腿部——身体各处纷纷传来火辣的疼痛,最后一次翻滚时,一股剧烈的痛苦令手臂脱力,魔杖飞离手指。
她摔得眼前一黑。
片刻眩晕的黑暗后,维罗妮卡勉强睁开眼。
密集的黑点渐渐淡出视野,怀里空无一人。
眼前是一片紫红色的天空,下一秒,一个身影从视野上方飞过,紧接着那人的躯体被一支断裂的路牌捅穿,顺着杆子滑落在石堆上。浓稠的血糊满了地面与翻倒的垃圾桶,也溅在她脏兮兮的手臂上。
她听见西里斯在呼喊自己的名字,也看见摔得鼻青脸肿的小女孩向自己蹒跚奔来。一股喷薄而出的保护欲支撑她吃力地爬起来,头晕目眩着寻自己的魔杖。她也想回应西里斯的呼喊,但干燥沙哑的喉咙里只能翻出一道破碎的闷响。
与此同时,她看见了自己的魔杖,就在伸手可及的位置躺着,埋在血斑、尘土与白雪之下,她努力伸长手臂,但一股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跌跪在地,几乎不能呼吸。
她本能摸向身体最痛的地方。
一把断裂的尖刀切进了她的侧腹。
“瞧瞧这是谁呀——”一个愉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嗯?这又是谁,Avada Kedavra——”
小女孩跑着跑着,在她面前三英尺的地方倒下了。
“不——”
身体被人粗暴地拖拽起来,尖刀从深厚的切口里脱落,被划开的皮肉漫着血,滴在白雪上,凝成无数大大小小的血红色斑点。维罗妮卡痛苦而愤怒地挣扎着,身后人更轻快地笑了起来。
一道光穿破烟雾,精准击飞了她身后的人。
西里斯的身影从烟雾后浮现,他爬到砖石堆顶,跳下石堆,冲破烟尘向她跑来,魔杖直指躺在地面大笑不止的安东宁·多洛霍夫。
“离她远点!”西里斯愤怒地挥动魔杖,发出一道接一道无声咒。
多洛霍夫没有起身的机会,他在地上节节后退,最终被扣在地面动弹不得。
西里斯无心恋战,趁势蹲下试图检查维罗妮卡的伤势,但他刚蹲下就被一道钻心剜骨打中手臂,他重重跌在了地上——一个食死徒从路口迈来,跨过小女孩的尸体,魔杖尖端迸射红光。另一个食死徒从石堆上跳下来,踩过石堆里露出的一只手臂,二人前后夹击了西里斯,一大片冰冷的红色光芒围困了他,他再也没能站起来。
多洛霍夫从地上慢悠悠地爬起来,拖走了维罗妮卡。
西里斯终于击倒了一名食死徒,但他朝维罗妮卡跑了没两步,又被另一人牵制住。
“你很有天赋,孩子。”多洛霍夫抓住维罗妮卡的手腕,愉快地挥了挥。
“但这是战争。”
维罗妮卡的躯体在地面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迹。
“不,维拉——”
西里斯声嘶力竭的吼声渐渐遥远了。
她不知道她被多洛霍夫拖到了哪儿。她想使用她的魔杖,但它被一脚踢到了旁边。她眼睁睁看着它远离自己的指尖,什么也做不了。
“两年没见了,马尔福小姐。”多洛霍夫轻笑着,踱到她的魔杖边。他弯腰,捡起了它,又不急不缓地回到她面前,把魔杖扔进她手里,“我听说你在威森加摩上指认了我,很勇敢——但非常徒劳。”
他像踢魔杖一样,把她蜷缩的身子踢直了,打量她完全展露在他视线里的伤口,而后他的视线从那道深深的刀伤移到了她的脸上。
“阿布拉克萨斯向你提过我,是吗?”多洛霍夫温和地问,“我猜他一定向你讲述过无数次——我们年轻时英勇的战绩与共同的理想……”
多洛霍夫的重影在眼前晃动着。强烈的屈辱与愤怒的不甘吞没了她。
她闭眼,试图抓紧魔杖,但事实上她只能勉强开口说话,“他没有提过你,从没有。”
“是吗?”一个尖锐、满怀质疑的尾音下落,多洛霍夫伸手抚摸她的头发,平静地笑道,“我倒也很乐意向你分享些陈年旧事,维罗妮卡——你知道,在卢修斯小的时候,我经常向他聊起我们以前的校园生活……我,阿布,还有戴安娜……”
她拼命躲避着多洛霍夫的手,腰腹传来一阵阵疼痛的撕裂感。
戴安娜的名字蓦地入耳,她倏然紧握住魔杖,用力得几乎将它揉进皮肤。
“很遗憾上一次拜访马尔福庄园时,我没能见到你——卢修斯认为你还是个孩子,擅自为你推卸了一个宝贵的机会。”多洛霍夫对她企图反抗的小动作露出满意而轻蔑的微笑。
强烈的力量从指尖涌向身体各处,扑灭了疼痛与恐惧。一瞬间她竟无法分辨是她在心里念出了咒语,还是魔杖牵引了她脆弱的身体。她的咒语击中了多洛霍夫,他震惊而恼火地叫了一声。
维罗妮卡趁机连滚带爬地逃离他,但只来得及逃走几步距离,一道刺痛在她脚腕上炸开,她再次摔倒,模糊的视野里是一双平静迈来的黑鞋子。
“但我得说,卢修斯对你过度保护了。看啊,你会是个好战士……只要你足够忠诚。”他惊喜地感叹着,而后发出了一道冷漠的疑惑,“但你将会效忠于谁呢?”
砰。
一道凌厉的魔咒旋转着击向多洛霍夫,他的身子飞向远处,重重摔进雪里。
“傲罗——”他咬牙切齿地爬了起来。
伊莱恩·唐克斯从一面断墙后走出,她迅速牵制住了多洛霍夫,来回几招后,多洛霍夫被一道石化咒语击中,挥舞的胳膊、目眦尽裂的神情被全部凝固。
他高大的身体轰然倒地。
唐克斯疾步走向已经彻底昏迷的维罗妮卡,用一个咒语停住了不断溢出伤口的血,她蹲下身子,从上衣内侧口袋里翻出四五个大大小小的瓶子,迅速处理起维罗妮卡的伤口。拿起最后一只空荡荡的瓶子时,唐克斯低骂了一声。
“吉迪翁——”她对路口喊完,一名红发男巫应声赶来。
他看见了昏迷的女孩与散落的药瓶,而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瓶子,抛到唐克斯手里。
“我们来晚了,大部分食死徒已经撤离,刚抓到的十几个家伙甚至没有食死徒标记。”沙克尔在远处喊,“钟楼的废墟下还有幸存的平民,但周围地面上几乎没有活口——他们一定是从那开始的。”
唐克斯用牙齿咬开瓶塞,把剩余的药粉倒在手帕上,覆盖住维罗妮卡的伤口,“继续搜,不能放过任何一条小路,一定还有人幸存。金斯莱,你把多洛霍夫带——”她回头一看,原先躺着男巫的位置空空如也,“……梅林。”
“东边和南边的小路共四人幸存。”一名年轻傲罗走来,“敏坎要求立即把所有幸存者送去魔法部。”
红发男巫的脖子和他的脸成了一个颜色,“见鬼,他难道不知道圣芒戈就在伦敦吗?!”
唐克斯紧抿嘴唇,一言不发,对昏迷不醒的维罗妮卡用了个平稳的漂浮咒后,守着她漂浮的身体站了起来,冷笑一声,“他最好有指派治疗师在魔法部等着抢救伤员。”
又一名红发男巫走来,手上拖着三个被捆在一起的黑斗篷人,“南边有六名幸存者。”
此时埃德加·博恩斯搀着西里斯到达此处,西里斯甩开博恩斯的手,一瘸一拐疾走向维罗妮卡,结果在离她还有一步距离时,身体虚弱地晃了一下,整个人晕在红色的雪地里。
方才折磨西里斯之一的男巫大笑起来。博恩斯转头用咒语堵上了他的嘴。
“埃德加,什么情况?”红发男巫问。
“这孩子遭受了不少钻心剜骨——脚腕也骨折了,但他急着确认同伴的情况。”博恩斯说,“费比安,血尼呢?”
费比安·普威特说,“他留在南边处理一些棘手的家伙。”
博恩斯惊疑,“‘处理’?我们的随行治疗师也能上战场?”
“他以前可是傲罗。”红发男巫耸了耸肩,“你明白的,魔法部会在和平时期开除吸血鬼,也会在战争时期怀念他们的种族天赋。”
唐克斯捕捉到了一道迅速由远及近的狼人啸叫,向小路上方举起魔杖,发射出一道防护咒,“看来他手生了不少,没有料理干净。”
一串巨大的脚步从路口传来,房檐积雪被纷纷震落。
一个身影从几十英尺外的路口消失,两秒钟内闪现至此,与狂奔而来的狼人缠斗在了一起。高高瘦瘦的傲罗被一块木锥刺穿了左臂,魔杖飞离他的手,在空中打转了几个圈,而后挂在一盏被折弯的路灯上。他咆哮了一声,爆发出与瘦弱体格相悖的强大力量,从左臂拔出木锥,冰冷的鲜血飞溅在墙壁与地面。
木锥在地上折成两半,男巫大声怒吼,口腔里獠牙显露。
他展开双臂,朝高出屋檐的狼人飞扑而去。一声骨头碎裂的巨响后,狼人的头颅、血肉与断骨接连不断地砸落地面。
西里斯从晕眩中短暂清醒时,就见到了这一幅场面,满地的狼人残骸让他差点呕吐出来。
维罗妮卡是在进魔法部途中醒过来的。
明亮的天花板从眼前闪过,她眼前又浮现了模糊的火焰幻影。
她躺在一张柔软、舒适但冰冷的床上,耳边有轮子滚动的声音与叽叽喳喳的人声。
她被推进了一个安静的房间里,空气里有药水和血的味道。
有人脚步急促,推门而入。
“他们还是孩子,部长,你指望他们能够知道些什么?”是唐克斯教授的声音。
“伊莱恩,你必须承认多洛雷斯言之有理。正因为他们是孩子——看看他们背后的家族关联着多少大名鼎鼎的食死徒,如果他们得到了一些指令,你认为这些孩子能对他们的家族说‘不’?作为十三位幸存者中唯二两个纯血统,他们一定知道点什么。”
“唯二两个纯血统——”唐克斯教授不满地重复了一遍,“你的意思是他们没死在那群滥杀无辜的人渣手底下是因为他们有异于常人之处,比如他们不能更加纯正的血统?”
“冷静些,伊莱恩。”一个尖细甜美的声音说,“你知道霍格沃茨学生当中曾出现过危险分子——幸运的是魔法部及时发现并阻止了他们的进一步恶行。你当然也知道这两个孩子的家庭背景,这样的孩子购买从麻瓜街道通往案发现场的通行证本就不合常理。同样的,一些不合常理的细节也存在于这场恶劣的暴行当中,就马克西米利安街区而言,食死徒是如何在不触发任何警报下成功潜入街区并埋伏至午夜十二点的?”
“我很冷静,所以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他们触发了警报。”即便是对待课堂上最缺乏头脑的学生,唐克斯教授也没有如此讥讽过——即便她听上去很冷静,“这也是傲罗能在当晚赶去现场的原因。我想你指的是他们甚至不惧怕触发魔法部的警报系统而大摇大摆前去与他们潜藏已久的同伴会合——傲罗指挥部四个月前提交的工作报告就指出,急速扩张的‘食死徒’队伍里有一大批未经认证的狂热分子,这部分人急于证明自己,并且不会漏掉任何一个展现他们残忍与野蛮的机会。这些游离于通缉名单外的疯子自然可以轻松逃脱根据名单设置的警报系统,我很意外你宁可指责这两个备受折磨的孩子都不愿意承认魔法部犯了一个盲目自负的——”
“我来自威森加摩,伊莱恩!”那个声音打断了唐克斯教授,并且变得更尖细了,“我只想尽力完成我的本职工作。为此我不会放过任何与那个人势力有关的蛛丝马迹——看看他们的所作所为,他们不仅戕害了我们的同胞,并且还残忍杀害了海德公园通道的守门人以及周边的麻瓜!”
“很高兴看到你对威森加摩的职务满怀热情,毕竟那的坐垫肯定比禁止滥用魔法办公室的硬板凳舒服多了?”唐克斯教授冷淡以对,“——所以你们甚至认为这两个孩子还和海德公园那堆尸体有关系?”
“很荣幸你理解了我的观点。”甜美的声音愉快地说,“我只能说,我们不能忽略任何可能性。所以这场审问是不可避免——”
“好了,女士们。”哈罗德·敏坎厉声打断,“房里任何人都不是来听你们辩论的,我们时间宝贵——”
维罗妮卡睁开眼睛。
霎时间,整个房间鸦雀无声。
“她醒了。”隔壁床传来了西里斯沙哑的声音,“……开始吧。”
“布莱克先生?”哈罗德·敏坎错愕道,随即警戒起来,“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一直醒着。”垂着眼睛的西里斯慢慢抬起视线,嘴角轻扯一下,“但我也不像有力气能够打断这场激烈的争吵,部长先生。如果你想尽早结束对你宝贵时间的浪费,那就赶紧开始这场‘不可避免’的问话吧。”
敏坎部长眯起眼睛,转头对“多洛雷斯”下达了命令,而后向唐克斯教授传达即刻追捕余下狂热分子的指示,“阿拉斯托会需要你和普威特兄弟的帮助。”
临走前,唐克斯教授远远瞥了“多洛雷斯”一眼。后者高扬头颅,纹丝不动。
维罗妮卡努力扭动脖子,终于瞥见西里斯苍白的脸颊。他床头立着两只白色枕头,他正用手肘支撑自己的身体,让上身直立起来并靠着枕头。宽大的白色棉被没能盖住他的双腿,而是露出一截被固定的脚踝。
他正注视着她。
维罗妮卡想开口,发现自己很难顺利发出声音。
嗓子像被滚烫的烟熏烫过,又干燥又疼痛。
你还好吗。她用唇语询问道。
西里斯点了点头。
“好啦,小朋友们,你们只需要回答些简单的问题。”他们之间关怀的小动作引起了“多洛雷斯”的注意,她拾起了轻松甜美的笑容,拉过一张高椅子,亲切坐在两张床之间,并挥手赶走了屋里另一名临时调遣自圣芒戈的治疗师,“很抱歉让你们目睹了这场情绪化的不愉快。”
矮胖的女巫在高椅子上调整坐姿,使她看上去尽可能挺拔、端正。
她摆正了紫红的长袍,让它完美地垂在椅沿。长袍领口露出了一截粉色蕾丝花边,和她捧着的手账一样挂着粉色亮片。在接下来漫长的一个钟头内,那本粉色手账翻动了无数页——但每一页都有许多部分是空白的——她准备了非常多问题,但所有颇具引导性的盘问并不适用于两个与这场犯罪毫无关联的幸存者。
他们所提供的信息毫无诱导与挖掘价值。
眼见对方的双颊逐渐从神采奕奕的红润渐变至充斥愤怒的涨红。西里斯疏懒地动了动嘴角,“无意冒犯,女士,我想你已经浪费了一个钟头的时间。”
“你有过听证会的经验,马尔福小姐。”女巫紧握着鹅毛笔,仿佛在逼迫它创造些能够得到丰厚回答的问题,“我了解过你在听证会上的表现,想必你今天异常的沉默一定是有些理由的?”
“治疗师建议她在接下来的一天内少说话。”西里斯冷漠地说。
维罗妮卡沉默凝视着对方逐渐转紫的脸颊。
“好的。”女巫忽然轻松地笑了笑,“那不如等到马尔福小姐能够开口说话,我们再详细地谈一谈吧。今天就到这里。”
“我们还要继续呆在这里?”西里斯不悦道。
“这取决于你们,布莱克先生。”乌里姆奇惋惜地叹了口气,“敏坎先生将这份差事委托于我,我在问询的同时也会尽力保护你们的安全——当下显而易见的一点就是,食死徒再胆大包天也没有攻击魔法部的胆量。”她往前一跳,离开了椅子,椅子在地上摇晃了几下。
正当她踩着响亮的脚步准备离开房间时,一名男巫从门后探出头来,瘦长的脸上挂着笑,“据我所知,乌里姆奇小姐,你无权将他们拘留于此。你确定你不是打算对这两个孩子采取一些特别的手段?”
“特拉弗斯——”乌里姆奇咬牙切齿,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冒犯,“这是我的工作!”
特拉弗斯扬了扬眉毛,惊讶道,“恭喜,那这就是四个月以来你的第一批审问对象了?请务必好好对待这两位‘小朋友’,否则——倘若部长再将你的任务转交于我,谁知道你又要坐上多长时间的冷板凳呢?”他作势要离开,却又在乌里姆奇气得表情精彩纷呈时转回身子,“——如果我是你,我会好好对待马尔福小姐。”
特拉弗斯意有所指地瞥了眼维罗妮卡,“毕竟你离高级官员还有些距离,不是吗?”
男巫走后,乌里姆奇回头对二人勉强笑了笑,而后摔门离开。过了不久,门又被治疗师推开,一张接一张床被推进来,房间渐渐被白色病床占满。一名胡子拉碴的矮胖子巫师被安置在西里斯旁边的床位,对方身上浓烈辛辣的烟酒味令西里斯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毛。
十三张病床列成一排后,一名不苟言笑的记录员进入屋子里,拿出本子与羽毛笔,开始确认他们的个人信息。
“蒙顿格斯·弗莱奇?”记录员对这个名字扬了扬眉毛,不屑道,“我听说过你的好名声……但愿你没从死人身上顺些值钱玩意?”
“伙计,你在侮辱我的职业操守。”西里斯隔壁的男巫高声道。
记录员哼了一声,往本子上写了些字,“骗子,窃贼,酒鬼,老烟枪……然后,西里斯·布莱克,维罗妮卡·马尔福——噢,乌里姆奇提前审过你们了。”记录员看了看西里斯,“霍格沃茨的学生?”
“是的。”西里斯点头。
“部里会通知你们的父母来接。”记录员看了看西里斯的脚踝,“不必担心。”
“不必了。”西里斯忽然冷了声音,记录员惊疑地瞥了他一眼,男孩笑了笑,“不必麻烦,我们联系过了。”
“我听说你们因为身份原因被乌里姆奇针对了。”男巫对西里斯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笑了笑,“世道真困难,是不是?要我说,纯血统也有纯血统的难处。”他的视线落在西里斯手腕上,男孩手腕上破碎的表盘令他露出惋惜之色。
“多么好的一块手表!”男巫睁大眼睛,兴奋道,“它值不少钱吧?九十——不,一百加隆?”
西里斯瞥了男巫一眼,把挽到手肘的袖子放了下来,遮住波特夫妇在他成年日时为他精挑细选的手表。见西里斯不作声,男巫自讨没趣,撇了撇嘴,而后窝进床褥里,在舒适的床铺里长叹一声,过了没五分钟,西里斯隔壁的床上就传来阵阵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