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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P]天狼星》<61>不识心动
Beige 2020-03-20

要论霍格沃茨里最有名气的学生,也许每个人都会给出不一样的答案。没有谁比身为前斯莱特林学生、现阿兹卡班囚犯的穆尔赛伯要更令人唏嘘,相较之下,平日里只在校园里横行霸道的多洛霍夫都称得上良善份子。但如果要谈踊跃在各大课堂的学生,拉文克劳的格斯帕德·辛格顿、格兰芬多的莉莉·伊万斯都值得一提,此外,斯莱特林的斯内普也是魔药课堂上不容忽视的存在。

而说到魁地奇,人人都会想到詹姆斯·波特。

而提及波特,任谁都会想起O.W.Ls结束当天发生在山毛榉树下的一切。

詹姆斯很痛苦。

并不是因为他喜欢的女孩儿几乎当着全校的面不带脏字地“羞辱”了他,也不是因为他从此沦为“巨乌贼宿敌”、“打油诗主人公”——也许其他人都将他的碰壁事迹当作谈资笑料,但他才不在乎这个,只要他想,他有的是让人闭嘴的办法。

正是这样。

每一个问题都应该有它的解决方案。

但现在最严重的是,他深陷一道谜题,无计可施,也无法逃脱。

困住他的罪魁祸首是一个有着漂亮绿眼睛的红发姑娘。

詹姆斯希望能找个人谈一谈,而西里斯毋庸置疑地成为了最佳谈话对象——这并不意味着莱姆斯或彼得犯了什么错误,只是这世界上应该没有人比他亲爱的大脚板更懂得他的感情了。他俩过去总坐在尤斯顿路10号的屋顶上彻夜长谈关于姑娘们的各种问题。当问题落到他头上的时候,西里斯总会为他出谋划策,尽管大多数是些让詹姆斯合理怀疑维罗妮卡是不是被灌了迷情剂才愿意和大脚板约会的求爱计划,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忠诚的损友,他最好的哥们,西里斯·布莱克,是尖头叉子长久以来合拍的吐苦水对象。每次一股脑儿倾诉完烦心事,自怨自艾的尖头叉子总能重振旗鼓,再次撒开蹄子欢乐地追向红发女巫,仿佛他从未在无数次午夜梦回为她失魂落魄过。

但情况毕竟不一样了,西里斯终于拥有能够无拘无束地享受幸福的机会,詹姆斯当然不忍心要求他分担自己沉重的负面情绪——西里斯已经遭受过足够多了,詹姆斯不希望他连约会时都需要考虑自己的恋爱烦恼。

于是叉子决定独自消化那些令人消化不良的心理活动。

“詹姆?詹姆?嗨,眼镜叉子?”

一个不轻不重的巴掌把詹姆斯的精神打回现实世界。

在洗手池边清洗猫头鹰饭碗的维罗妮卡正关切地望着他。

眼看西里斯又准备给他来一下,原本斜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的詹姆斯立刻像踩到烧红的炭火一样蹦得远远的。

西里斯凑到维罗妮卡身边说了些什么,然后从冰箱里翻出一塑料袋啤酒,抓起两只摩托车车钥匙,揪着詹姆斯的衣领把人拖出了旅店。

于是在借宿旅店的第二天,詹姆斯的摩托车轮胎迎来了久违的与伦敦马路贴面接触的机会。

他们肆意飞驰在熟悉的街巷,迎头冲向严冬寒风,笑得喉咙都被冷风灌痛,最后筋疲力尽地躺在河岸边,四肢舒展着,仰望泰晤士河上方星辉满溢的深蓝色夜空。

夜下泰晤士河水声平缓。水波与浪花环绕、簇拥着伦敦塔桥。

西里斯一条腿伸展在柔软的青草中,一条腿屈起,握着易拉罐的手肘垫在膝盖上。

詹姆斯躺在他手边,指尖对准河岸间的壮伟塔桥,将白色大理石屋顶与尖塔描绘出王冠的轮廓。

他突然深深叹息,手指在空气里胡乱写出一个人名:Lily

Evans

詹姆斯直勾勾地望着空气里无形的名字,仿佛要把它刻进眼底。

冰冷的啤酒浇进肚子里,晚餐时维罗妮卡精心烹制的炖牛肉在胃里狂乱地上蹿下跳,很难受,但他并不排斥这种能够短暂转移注意力的痛苦。

“我写了一封信,祝她圣诞快乐,她没有回复我——至少前两年她会说些什么的,她可以像以前一样,让我别再写信了,或者质问我是不是很无聊。”

“你说,她是不是恨透我了?”

酒瓶空了。

“恨你?那应该是个大傻瓜了。”西里斯翻转手腕,慢慢品味着冰凉的麦芽啤酒。

山毛榉下发生的一切过去了六个多月,六个月内他徒劳的努力着,拙劣地伪装着,但连自欺都失败得彻底。自大狂波特与绅士波特之间的距离绝不仅仅只是只是一面堂堂的仪表或者减少几次派对上的胡闹。正因如此,现在他完全被他自以为是的风度翩翩置于一座逼仄的牢笼。一方面他无比怀念那些风光的老日子——他在魁地奇赛场上享受被众星拱月、在城堡的每一个角落炫耀他饱受追捧的魔法把戏。另一方面,他那被渴慕征服的、可悲的大脑不断斥责着他愁苦悲闷的怀旧之心,但凡他对那些美妙的、无拘无束的旧时光产生一丁点念想,他令人痛恨的理性就会跳出来阻止他。

想想伊万斯,詹姆,一个幼稚的调皮鬼才不能够得到她的青睐。

是的,他现在是个为了获得女神垂怜而一度迷失自我的可怜虫。

詹姆斯低低呜了一声,胳膊伸展开够着新的一瓶,食指勾着铁环,咔哒一声,单手开罐,又开始喝,过了一会儿,最后他自暴自弃地开了口,“……我不要喜欢她了。”

“伙计,只要你想,你没什么做不到的。”西里斯笑了一声。

詹姆斯气到了。

连大脚板也不相信他能够放弃伊万斯。

巨轮鸣笛而来,桥身慢慢张开。少年微醺着大吼,声音冲破雾气弥漫的空气,在被船体推动愈发汹涌的浪花上盘旋,消散成无力恼怒的回音。

“我不要喜欢她了!”

下一秒钟他躺回草地上,把刚出口的句子掰开了揉碎了埋到心底深处,为自己的虚张声势而懊恼不已。

西里斯的指尖敲打着瓶身,不紧不慢地,“我打赌这话你在心里重复了不下一万遍,成效不显著啊?”

詹姆斯抓起一把青草毫不客气地砸向西里斯。柔软的青草与细碎的泥土软绵绵地落在西里斯肩上,西里斯抬起手慢条斯理地抚去它们,“你比我想象当中的还要迷恋她。”

“迷恋?”詹姆斯嘀咕,“——我已经长大了,大脚板。”

“那么让我们换个更成熟的形容。”西里斯说,“你爱她。”

“什么——”

“爱”这样一个颇有分量的词汇从西里斯那张散漫的嘴里蹦出来,宛如一道清脆惊雷,骤然炸响在詹姆斯耳边,把他的脑子炸得混乱不堪。

“不是因为你三年级时就坐在屋顶上对我感叹伊万斯绝对是格兰芬多里最漂亮的姑娘或者她的笑容有多么可爱,而是因为你愿意为她的每一句批评纠正自己,并且乐此不疲。所以我的结论是,你没救了,詹姆。”

詹姆斯愣在原地。

最开始他像探索笑话商店或者钻研魁地奇一般不厌其烦地挑战她,试图在探索谜题的过程中获得胜利带来的成就感,这种冒险精神令他越挫越勇、屡败屡战。后来——他也不记得是从具体哪一个瞬间开始,他发现了和自己斗了两年的姑娘实际上充满魅力这一事实,她保护朋友的身姿强大又坚定,她即便受了欺负也敢于反击,她平等而宽容地对待着每一个人,不论那些人的头脑是否聪明、性格是否容易相处、出身是否优渥。

再后来他便完全难以将她从自己的视线里剥离,她是那么显眼,以至于他总能毫不费力地在人群中观察到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不论是他在魔药课上打翻坩埚时她回头的匆匆一瞥,还是魁地奇杯格兰芬多观众席里那道永不缺席的明亮的红色——是的,她很公正,尽管她并不喜欢球队里的某些调皮鬼,但她永远不吝啬对她所热爱的学院表达骄傲之情。从这样正直的伊万斯嘴里吐露的褒奖,比任何人的赞美、崇拜都要让他欣喜快乐。所以他总是贪心地渴望更多,他会在球赛结束后装作无意闲逛到她面前,就为了一句独属于他的夸奖。他开始自发地寻找她的身影,不论何时何地。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容都那么温暖而振奋人心。甚至在她对他说出那些最伤人但也最直接的指责时,他也无法真心实意地对她生气。六个月前那番愤怒的警醒的确鞭策他在这些天逼迫自己作出改变,即便那些改变是表面的,即便假装从良的过程令他内心蠢蠢欲动的顽皮鬼痛苦万分,他还是获得了他从前从未想象过的、极其出人意料的——许多饱含诚意的尊重。

不是因为风靡校园的名气与酷炫出色的魁地奇技术,不是因为夺人眼球的魔法把戏。只是因为詹姆斯·波特这个人变得更好了而已。

他已经迈出了笨拙的第一步,接下来他是打算真心实意走完这段漫长的道路,还是回到原点享受由他过人的天赋与家境所带来的、允许他肆意妄为的资本——

这一切都将取决于他自己,而不是伊万斯。

他现在言不由衷的痛苦,都不是伊万斯的错。

只是他,只有他,需要为过去幼稚的妄为付出代价。

然后他才有资格堂堂正正地说喜欢她。

圣诞假期后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依旧人满为患,手推车、行李箱、猫头鹰笼子在人群的缝隙里艰难求生。

红色蒸汽列车车头处立着两名面无表情的男巫,一个拿着魔杖与一张拖至地面的羊皮纸,检查着每一名乘客的行李与随身物品;另一个巫师握着一顶宽大的帽子,把收缴到的违禁物品全都装进帽子里。奥布里立在队伍最前端,面如菜色,他敞开的箱子里立着一袋袋魔法植物组织——O.W.Ls的魔药成绩对他而言是一次沉痛的打击,以至于六年级上课来他总会想方设法争取多一些练习的机会——但负责检查行李的巫师认为他可能能够使用这些五花八门的材料配置出一份不可检测的爆炸药水,于是奥布里只能带着被挖空的箱子,垂头丧气地走进列车。

男巫重新戴上帽子,西里斯和詹姆斯开始打赌那人下一次移开帽子时是否会露出烧焦的头发。

漫长的审查滋养出了大片的负面情绪,后半段队伍的催促声此起彼伏。维罗妮卡已经排到了队伍中间。也许是位置不算靠后的原因,前后的学生与家长倒没什么激烈的怨言,都安静地各做各事,不过至少都与他人隔着一道即便有人抽出魔杖也足够作出反应的距离。

听着遥远的队伍末端飘来的嘈杂人声,维罗妮卡只觉得困意渐浓,她闭了闭眼睛,把脑袋靠到西里斯肩上。

他正和詹姆斯漫无边际地聊着天。与此同时,他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握着她的。

他的手指轻弹着她的手背,交错的十指摩挲出与大衣口袋同样令人舒适的温度。这让维罗妮卡感到更困了,她打了个轻微的哈欠——昨晚被西里斯拉着看一部探险题材的麻瓜电影,到最后他兴致缺缺地睡着了,最初被迫观影的自己反倒精神抖擞地看到了结局——这让罪魁祸首西里斯不得不在今天返校时负责看管两个人的行李,并保证她只需要负责靠在他肩膀上打瞌睡这一件事情。

詹姆斯和西里斯已经从检查员的帽子讨论到掠夺者正在研发的开锁削笔刀,再到今年他们能够报考的幻影显形课程,而他们与检查员之间仍然隔着数不清的人头。

维罗妮卡往前望了望。马琳和爱米琳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普瑞姆派尼尔夫人新制作的美容药剂。排在两人之后的德克聚精会神地阅读一份报纸,时不时揉揉眼睛,看上去他已经读了很长一段时间——这种阴沉的天气向来令人昏昏欲睡,更何况德克读的还是圣诞特别版《预言家日报》。

“嘿,那是卡特穆尔吗?”詹姆斯忽然用胳膊肘碰了下西里斯的胳膊,面露惊讶。

西里斯扬了扬眉毛,立刻往詹姆斯示意的方向望去,眼神扫视而过,很快在散乱的队伍里找到了那个拉文克劳男孩。

一个穿着连帽衫和牛仔裤的女孩挽着他的胳膊,两个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都笑得厉害。

两人后方的斯莱特林往那女孩身上瞥了几眼,活像眼前摆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还能有谁呢?”西里斯冷淡道,“一样愚蠢的笑脸。”

“卡特穆尔”这一段音节钻进维罗妮卡迟钝的大脑里,她想了好半天才想起名字的主人是谁,这让她也往后方投去了好奇的目光。但西里斯很快用手挡住了她的眼睛。

“哇,他们开始接吻了。”詹姆斯目瞪口呆。

“好像你没看过别人接吻似的。”西里斯嗤笑一声,原本挡在维罗妮卡眼前的手直接往詹姆斯肩上招呼,“有什么好惊讶的?”

詹姆斯敏捷躲闪,“这很出人意料,好吗?之前他锲而不舍地给维罗妮卡塞纸条,我还真以为他就死心塌地非她不可了。”

“纸条?”维罗妮卡疑惑了,她隐约记得德克提过类似的事情。

“噢,那都被西里斯截下来啦——无非是些深情的手抄情诗什么的,老实说,那家伙字写得还不赖,就是情诗有点儿恶心。”詹姆斯用肩膀撞了一下西里斯的肩膀,“这家伙说它们只会让你感到负担,所以全部帮你解决了。”

“——没有一点吃醋的原因?”维罗妮卡乐了。

西里斯别开头,留给她一个格外英俊的侧脸,垂落的黑色发丝刚好半遮住了男孩的眼睛。

“他都快气死了。”詹姆斯轻松地卖了他。

“……闭嘴。”西里斯说。

维罗妮卡本来不是很在乎纸条的事情,但西里斯刻意管理表情的模样又让她心里甜丝丝的。

她在口袋里捏捏西里斯的手,对方较劲似的反捏了回来。

一阵突如其来的古怪冷风降临站台时,谁也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冷风过境后每个人都拢严了衣服照常聊天,但从某一个瞬间开始,维罗妮卡感到细密的凉意爬满皮肤,大片的寒意从皮肤表面渗透而下,把人的骨头冻得很疼。

西里斯用力握住她的手,她抬眼从对方眼里望见同自己一样的震惊与警惕,他们只能感到彼此的力量,却感受不到彼此的体温。

灰色天空忽然就糊满了浓稠的黑色,冷冰的日光也被这片浓厚沉重的黑色吞噬。一团一团破斗篷似的黑色飘过人群上空。那团黑色布满褶皱,像极了湿透后被胡乱团成一团的旧袍子。
直到几具瘦削、结痂的形似人手的玩意从中探出,维罗妮卡被冻僵的脑子才意识到黑色怪物的真面目。

詹姆斯仿佛被人浇了一桶冰水,原本健康红润的脸色一下就白了。

维罗妮卡被西里斯的手臂护进怀里,鼻尖撞上男孩坚实的胸膛,像撞上一面冰冷的墙壁。

他们仍然被寒冷包围。

魔法部检查员对摄魂怪大喊大叫起来,挥着魔杖怒斥它们与人群过近的距离。暴躁尖锐的指责过后,摄魂怪无动于衷,男巫一边抱怨着一边被迫加快了检查速度。

队伍里新入学的小巫师一个接一个扑进列车车厢。

车厢里温暖的空气让孩子们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瞬间泄洪,一时间整节车厢都充斥着尖锐的哭声。一群小孩趴在车窗上和面色苍白的家长告别,一边抹着鼻涕眼泪。高年级学生也没好到哪去——谁也没想到往全国各地调派摄魂怪的魔法部居然也没放过列车站——列车员推车里的巧克力很快被抢光了。

彼得颤抖着手臂从柳条篮子里摸出巧克力面包,分给他的朋友们。

列车砰得震动了一下,像某种故障的机器,发出沉闷的呼噜声,断断续续的闷响后它缓慢而艰难地行驶了起来,走廊里有高年级学生吓唬新生,故意称此为摄魂怪的威力,于是又吓哭了一大片。那男孩打算去吓下一批人的时候,莉莉走过来制止了了他。

她停在门边,张嘴说了些什么。

门玻璃上薄薄的雾气模糊了她的脸。

詹姆斯专心致志地对付着面包袋。

列车行驶了起来,逃离了摄魂怪的围困,驶入一片灰白色的浓雾。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雾气散去,窗户外面掠过一片荒芜的田野。

冬季阴天本就没什么生机勃勃的美好风景供人欣赏。

“要我看,没当场用餐已经是那群家伙最大的慈悲了。摄魂怪直接受命于魔法部长,那几个小职员哪里管得住。”詹姆斯撕了一片面包,扔进嘴里潦草咀嚼了两口,把手里剩余的一大块面包塞进彼得手里。

“我打赌魔法部长一定考虑到了这一点。”西里斯冷笑了一声。

他没什么食欲,把面包往面前的桌上一推。莱姆斯接过,掰了一小半,吃完这一小半面包后他休息了一会儿,就恢复了精神,但仍忧心忡忡,“如果——摄魂怪之后来到了霍格沃茨,你们月圆之夜最好还是不要出行。”

剩下的面包都进了彼得胃里。

“霍格沃茨?”西里斯漫不经心地说,“那可是全英国最安全的地方,如果连它也要由那群没有脑子的黑色抹布来‘保护’,那魔法部也差不多该完蛋了。”

然而即便“全英国最安全的地方”没有摄魂怪,它也依旧躲不开教室里的人为爆炸与湖岸的团体斗殴。在血统矛盾日益激化的这段日子里,对别人的坩埚动手脚成了一些胆小鬼的惯用手段——即便斯拉格霍恩教授对此进行了多次警告,有些人还是乐此不疲。另一些还算是敢作敢当的倒会直接拿出魔杖比划两下。在这些充满恶意的挑衅里,莉莉这类血统出身的学生成了首当其冲的受害对象。

但事实上,敢真对莉莉动手的人寥寥无几,即便是动了手的也吃过不少亏。但这也并不意味着莉莉是完全安全的,进一步说,校园里大部分安分守己的人都不是绝对安全的,因为总有一个或两个神经敏感又爱惹是生非的人在触犯校规与发泄情绪这两条高危线上反复横跳。

这导致格兰芬多魁地奇杯夺冠的庆祝活动也由原计划里的教室转移到公共休息室。

毕竟有口令的保障,他们至少不需要担心他们的空间被人扔满粪蛋,或者食物里被人掺入狐媚子灭剂。

狂欢过后的休息室一片狼藉,空气里飘着黄油啤酒与南瓜汁的混合味道。几个呼呼大睡的醉鬼东倒西歪地躺在地毯上,沙发上。桌上原本放着三层蛋糕的位置只剩下一团白花花的奶油,以及陷在奶油里的半块巧克力。

时期特殊,许多人又正处于压力成山的年级。即便是维罗妮卡这样平时相对克制律己的人也难得放纵了一回,她酒量并不好,男孩们能混着喝的那几种烈酒她尝试了小半杯就感觉晕乎乎的。

玛丽早在一个钟头前就回宿舍昏睡去了。维罗妮卡对自己现在还能站稳这件事也是挺吃惊的。

但不得不承认,偶尔让自己的理智歇一会儿也不算坏事,至少现在她没有满脑子想着她遭遇瓶颈的人体变形作业了,维罗妮卡以前从未发现自己在物品变形与人体变形上的水平如此不均衡——但她并不是唯一一个不擅长改变容貌的人,大多数学生都很难对自己那张过分熟悉的脸开展想象,除了能把自己换头成尼克爵士甚至马形水怪的掠夺者。

一想到变形术作业,维罗妮卡又头疼了,于是她轻飘飘的理智阻止了她继续思考这件烦心事。

她四下张望,目光寻到了西里斯的黑色卷发。

他穿着一件黑色短袖上衣和黑色长裤,衬得身形颀长。

她视野模糊,只意识到一道挺拔英俊的黑色身影在靠近自己。

西里斯是黑色的,大脚板也是黑色的。

看,一个成功的非法阿尼玛格斯正在向你走来。

“你喝了多少酒?”

她隐约记得西里斯刚和莱姆斯合力把沉甸甸的戴维拖回男生宿舍。但他似乎毫不费力,至少此时他身上只有浓烈的酒香以及偶尔抓住人嗅觉的清淡的皂香,她被这股矛盾但迷人的味道吸引着倒了过去,与西里斯讨论变形作业的念头早就被抛到天边去了。

他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捏了捏,“嗨?”

维罗妮卡只觉得西里斯的手掌非常温暖,她抱着他的腰,脸颊在他手掌上蹭了蹭。

西里斯把手掌摊开,等她蹭得心满意足了才移开手掌,扶住她的肩膀,“怎么了?”

“人体变形好难。”

“就这?”她愁眉苦脸又口齿不清的样子把西里斯逗乐了,“我可以免费教学,包学包会。”

“再这样下去,七年级我就要通不过傲罗测试了。”维罗妮卡脱口而出,“我可能连伪装潜行课程的门槛都够不着。”

也许是壁炉火光的原因,也许是酒精上头的原因,此时维罗妮卡白皙柔软的脸颊红扑扑的。女孩目光迷离,长而弯曲的睫毛颤动着,眼角也有淡淡的红晕,一副被变形术作业欺负委屈的样子。

“想什么呢。”

西里斯双手环扣到她腰后,保证她不会东倒西歪着栽到地面,“连你都够不着门槛,傲罗办公室就别想招人了。”

维罗妮卡抱着西里斯的脖子,身体后仰,歪了歪脑袋,仿佛在通过打量西里斯的神情以确认他言语的真实性,“真的?”

“真的。”西里斯说。

“那你亲我一下。”她要求得毫无逻辑,但又偏偏很理直气壮。

醉得不轻。

西里斯往前探了探身子,手指慢慢拨开她散乱在脸边的碎发,嘴唇贴上她的额头,短暂停留了几秒钟,然后他又亲了亲她的眼角和鼻尖,正准备靠近她的嘴唇,女孩忽然推开了他,认真地说,“我要找莉莉回去睡觉了。”

维罗妮卡转身,笔直地迈向壁炉。

西里斯伸出手臂把人捞回怀里。

“你的莉莉正和别人谈着正事。”他低声说,“别去打扰他们。”

维罗妮卡飞快回头看了一眼,又立刻转头,头发丝打到脸上,眼睛睁得圆圆的,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又说不出,一副憋坏了的样子。西里斯注视着她迷糊又可爱的醉态,手指轻抚过她的面颊。

他沉默着,再次充满耐心地拨开女孩脸上的碎发,将其拢到她耳后。

“你很想当傲罗?”他突然开口问,但语调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件事实,而话语尾音却又落得迟疑。

维罗妮卡迟钝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努力理解他复杂的情绪。

“我想保护你。”她认真地说。

西里斯紧绷着的肩膀线条忽然松垮下来。他一头栽到她肩膀上,又直起身子,把她完全抱进怀里,手掌覆盖在女孩后脑勺,牵引她依靠他的怀抱。

“当傲罗很危险。”西里斯轻声说。

漫长的寂静回应着他。

他稍微低下头,下巴碰到她的头发丝,发觉脖子边传来了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西里斯侧过身子,让她能在他肩上睡得更安稳,而后小心翼翼把她打横抱起,走向女生宿舍楼梯——这也不是西里斯第一次用混淆咒蒙混楼梯从而溜进维罗妮卡宿舍了,但如此光明正大地走进去倒是头一回。

安置好维罗妮卡后,西里斯走出房门,迎面遇上了莉莉·伊万斯。

当晚滴酒未沾的女级长魂不附体地拖着步子,慢吞吞地走向宿舍,对他的存在毫无察觉。

西里斯停下脚步。过了好一会儿,莉莉才发现他的存在。她满脸后知后觉的震惊,眼神在房门和他身上反复游移,手指也在这之间来回比划,“你,你——”

“伊万斯。”西里斯点了点头,侧身从她身边绕过去了。

笨拙的伊万斯少见,魂不守舍、满脸通红、头脑迟钝的伊万斯更是少见。

这让西里斯合理怀疑刚才詹姆酒精上头把伊万斯堵在墙角后说了些不一般的话。

……

维罗妮卡醒时并没有迎来头痛欲裂的宿醉感,但脑子里的确荡着一阵又一阵淡淡的钝痛,她揉了揉太阳穴,坐在床边静静发了会呆,才逐渐归于清醒。

她对醉酒时的所作所为毫无记忆。

但她还记得自己醉前发生的事情。

她记得莉莉没有喝酒。

所以她不能理解此时莉莉面颊上飞扬的酡红。

现在是凌晨六点钟,莉莉抱着膝盖,用被子裹着自己,蜷缩在床上。

她正静静凝视着身前一个金色的玩意,维罗妮卡没看清那是什么,于是她离开了自己的床铺,踩着拖鞋迈着轻飘飘地步伐扑到莉莉床上。莉莉被维罗妮卡的出现吓了一跳,以至于维罗妮卡扑来时,两个女孩的脑门磕到了一起。她们想要大叫的同时纷纷意识到玛丽正在自己的床铺里睡得香甜,于是硬生生把到嘴边的尖叫憋回肚子里以至于差点岔气。

“你在看什么呢?”维罗妮卡揉着脑门,满怀好奇地问。

“金色飞贼。”莉莉闷闷不乐地回答。

“噢,金色飞贼,那不是——”维罗妮卡原本平静的表情被迟来的惊讶占据,“金色飞贼?!”

“波特给我的。”莉莉的声音降了下去,“……他又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一些碎片化的景象浮现在维罗妮卡眼前,她用力闭了闭眼睛,试图回忆自己喝醉期间看见的场景,她只记得她看见了莉莉与詹姆,但想不起任何一丁点值得挖掘的细节。

这感觉可真糟糕。维罗妮卡想,要是她能够对前因后果有所了解,她也许很快就能够找到化解莉莉此刻愁闷表情的方法。

为什么莉莉没有直接把金色飞贼扔回给詹姆斯而是把它带回了宿舍,为什么她要对着这个金色飞贼唉声叹气,以及为什么她脸会这么红。无数个疑惑盘旋在维罗妮卡心头,她又想到假期见到詹姆斯时对方同样魂不守舍的姿态,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向莉莉问接下来这一个问题。

“莉莉。”维罗妮卡挪到莉莉面前,她的呼唤使莉莉聚集在金色飞贼上的目光移向了自己,“你讨厌他吗?”

“……我不喜欢他那些幼稚的伎俩。”莉莉的声音变得很古怪,她又低下头去,摆弄那个金色飞贼,留给维罗妮卡一个纠结的发旋,“但……他不一定是个活该被恶劣对待的人。我不知道,我是说,你看,他起码很擅长管理球队、领导队员,对付鬼飞球也得心应手——”

维罗妮卡没想到这个是否的问题被莉莉答成了主观题。而令她惊讶的朋友此刻还正毫无自觉地滔滔不绝着,“还有,他的变形术也极具天赋,那些该死的、荒诞又独特的想象力已经不知道被麦格教授称赞多少回了。噢还有……就是姑娘们总喜欢讨论的那些——”

“呃,身材?”维罗妮卡见识过西里斯和詹姆斯没皮没脸的相处模式后,提及这些话题也脸不红心不跳了。

“对!”莉莉抓起枕头捂住自己的脸,“那个家伙——”她忽然气愤起来,“他为什么总是,总是——毫无自觉地——穿着那套过分合身的球服在城堡里逛来逛去!”

五年级过后詹姆斯极速生长的个子与逐渐成熟的体格的确是女孩们之间的流行话题。她很少参与讨论,不过略有听闻。嗯,她还正经困惑过为什么没有人聊西里斯,毕竟他每年收到的情书量都不减反增。

现在看来,也许是因为西里斯从不穿着运动后贴身的球服在城堡里逛来逛去?

“我就是分不清,混蛋波特和还可以的波特——梅林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变成哪一个,在对待什么事——对待什么人的时候,会变成哪一个。”莉莉语无伦次,抬起眼睛,迷茫地望着维罗妮卡,张了张嘴,没把话说完。

“所以,你想问我,你应该怎么办吗?”维罗妮卡问。

莉莉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她忽然又否定道,“我只是搞不懂他。”

“嗯……可是我觉得你挺懂他的。”维罗妮卡托着下巴,微笑着说。

“我?!”莉莉差点拔高声音。

“他对待你的态度一直很明确。”维罗妮卡继续说,“而你骂他的话比任何一个教授的批评都要一针见血——而且全面。所以他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优点和缺点,你一直都看在眼里,不是吗?”

与维罗妮卡的谈话并没有让莉莉的脸颊温度下降。当她们各自躺在各自的床铺上,互道“好好休息”后,莉莉却再也睡不着了。她把金色飞贼塞进床头柜里,睁着眼睛,盯着深红色的床帐,那分明只是一片平平无奇的深红色布料,与詹姆斯·波特的深褐色的眼睛毫无关联,但她偏偏就能从那些细小的、弯曲的布料皱褶里望见他头发丝凌乱的弧度,并由此一不发可收拾地回想起他专注的褐色眼睛。就在几个钟头之前,那双眼睛离她的距离不过一道手臂。

她后悔了,她早该在那个可恶的酒鬼靠近她之前逃开,而不是放任他用一双能驯服扫帚与鬼飞球的有力的手臂将她困在墙壁与他的躯体之间。

那样的距离太近了,太危险了。

近到他脑门磕在墙壁上的闷响,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并且心惊肉跳。

「咦!伊万斯,好久不见——」他对她露出很明朗欢快的笑容,与此同时他揉着自己的脑门「噢,一点也不疼,我一定是在做梦,是不是,伊万斯?」

喝醉的波特很奇怪,好像特别喜欢念她的姓氏。都把她念烦了,在他凑近并用那张可恶的、好看的脸蛋对她毫无防备的笑时,莉莉甚至想自暴自弃地说“要不你叫我莉莉”得了。

只要别那么深情地叫她伊万斯,怎样都可以。

「伊万斯,我能抱抱你吗?就一下!」波特竖起一根手指,认真地恳求着。

莉莉差点要扬手给他一巴掌,谁知男孩下一秒就倒向墙壁,但鉴于她正正好好立在他与墙壁之间,她成了这个醉鬼毫无预兆发疯的受害者。这回她彻彻底底被困住了。

「波特,你——」

「唔。」他突然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你怎么了?」

「伊万斯,做梦的话不会猝死吧?」他焦急地抓住她的手,把它按到心口,像个快要急哭的小男孩,「我尝试着让它听话些,怎么办啊,伊万斯——」

她本来应该说“我不知道”的。可她的话还没出口,他的表情让她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他忽然笑了起来,她从未想过那张朝气蓬勃的面容上能显露出这样不堪一击的笑——但他的眼睛却充满渴望,他直勾勾地盯着她,被酒精催化的情感在他眼里发酵。

「我做不到啊,伊万斯。我还是好喜欢你。」他低声恳求着,「你等等我,等我变好一点。好不好?」

「我会变好的,我和你保证。」他从口袋里翻出一个金色飞贼,不是模型,而是一个真正的金色飞贼,被他用一些奇思妙想的小魔法制服了顽皮的翅膀,此刻它乖巧地躺在男孩掌心,甚至在离开男孩掌心时还不情不愿地滚回他手心里。

波特再次把不听话的金色飞贼放在她手里,像个惴惴不安的孩子,「伊万斯,你等等我哦。」

然后他骤然离开了她与墙壁,左摇右晃地走向男生宿舍楼梯。

莉莉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在那道楼梯里传来咣当一道巨响的时候跑过去。

那道巨响是大个子波特跳下台阶的声音,而那个让她心脏提到嗓子眼的罪魁祸首顶着一脸天真的糊涂笑容,冲她傻乎乎地挥手。

「伊万斯,我忘了说晚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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