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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我先翻开的是温铁军的《解构现代化》，然而读到一半就转来读费孝通的《乡土中国》，于是就先将这本书读完了。开头的“从基层上看去，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定下了整本书质朴而坚实的基调。总的来说，《乡土中国》既能给人以力量，又能使人深受感动。

何谓“乡土性”？我想就是这片土地上农民的性格。何谓“农民”，就是种地的人。靠种地谋生的人，才明白泥土的可贵。游牧的人可以逐水草而居，飘忽无定；做工业的人可以择地而居，迁移无碍；而种地的人却搬不动地，长在土里的庄稼行动不得，侍候庄稼的老农也因之像是半身插入了土里，所以农民身上的土气是因为不流动而发生的。种地的人，身上难免会沾有土气。然而正是这些满身土气的人从这片不流动的土地上，种出了灿烂悠久的中华文明。从土里长出过光荣的历史，自然也会受到土的束缚，现在很有些飞不上天的样子。但离开了土地，便能飞上天吗？

我一直在思考，现代工业文明的出路到底在哪里呢？我是向往星空的，所以我始终坚信人类的未来在宇宙，而不是元宇宙。人类要发展科技，要造飞船，要离开地球，去往新的星球扎根，就像六万年前人类从非洲离开前往新大陆一样。但工业文明技术进步的同时，需要催生出新的、不同于农耕文明时代的道德。但就目前来看，我短浅的目光暂时看不到这种新道德，也看不到能催生出这种新道德的土壤。我无法想象如何将这十几亿农民带往新的未来社会，不仅要让他们适应未来的物质世界，更要让他们接受新的道德体系。

中国的旧道德是一种自我主义，每个人都是他社会影响所推出去的圈子的中心，被圈子的波纹所推及的就发生联系。打个比方：以自己为中心，像石子投入水中一般，和他人所联系成的社会关系，不是像团体中的分子一般大家是处在一个平面上的，而是像水的波纹一般，一圈圈推出去，愈推愈远，也愈推愈薄。人伦的“伦”是什么？就是从自己推出去的和自己发生社会关系的那一群人里所发生的一轮轮波纹的差序。所以“伦”，重在分别，即等差、等级。由这种自我主义的推及思想衍生出来的传统社会，就是一种等级社会。所以要维护这种等级社会的稳定所需要的并不是私情，而是纪律。因为从社会关系上说，感情是具有破坏和创造作用的，如果要维持固定的社会关系，就得避免感情的激动。感情的淡漠才能维持稳定的社会关系，所以纪律是排斥私情的。

乡土社会就是这样一种社会，所以我个人对于这样的社会是比较排斥的。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社会可能更加稳定、秩序，但不自由。作为一个人，我不想自己失去选择的自由。即使我一再地希望人类能变得更好，但我不得不承认人类有选择变坏的自由。

这让我不禁想起了父母之前念叨的“失落的四年”，指的是我离开家去外省上大学，回来后父母形容我完全像换了一个人。通过这本书我或多或少地理解了一些他们身上的乡土性，一种不管世代更替，只管四季变换的乡土性。好在通过这几年的交流沟通，他们一点一点地理解我，我也一点一点地了解他们。有时候不得不感叹血缘这关系真奇妙，无论我有多么惊世骇俗的思想，他们好像都能逐渐地理解我。或许也不全是血缘的作用，因为他们自己也意识到面对日新月异的新时代，有些旧的经验已经无法适应今天的社会了。中华民族是一个务实的民族，当传统社会所积累的经验无法满足快速变迁的现代社会时，传统道德便不再为人们所需要了。内在的血缘联系和外在的世界变化，促使我和父母之间相互理解、相互学习，而这只用了三四年时间。

一个人是由无数细胞组成的，个别细胞的生死，不决定整个人的寿命，个人的生命靠其机体细胞的不断更新而得以延续。同样的社会里的个别成员，虽然其还是受生物规律的支配，有生有死，但并不决定整个社会群体的兴衰存亡。但社会的目的，还是在使个人能得到生活，满足他不断增长的物质及精神的需要。所以人不仅是社会的载体，而且是活的载体，是可以发生主观作用的实体。

                                                                                                 ——癸卯年三月廿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