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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清》(胤禩重生)第十九章
2020-04-24

前院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人,见胤禩被掳,皆噤若寒蝉,一时落针可闻。

 

尧敛君勒令唐正不许上前,他自己则绕过众人,行至胤祯近旁,猝不及防一鞭甩在了他胸口,这一下运足了力气,瞬间衣帛乍裂,皮开肉绽,鲜血顿起,胤祯双眼都落在胤禩身上,因此毫无防备,不觉痛呼出声。

 

胤禩原就心悸阵阵,此时更是严重了几分,那刺痛像是从心口游走至四肢百骸,似有无数虫蚁啃食,不至于剧痛,却密密麻麻疼得他几乎站不住脚。

 

尧敛君感觉到身前的胤禩微微颤栗,只当他是心疼了,沉声道:“现下,你总愿意说了吧?朱三太子到底在何处?”

 

“八哥,我,我没事,这点子疼还差得远呢!”胤祯早已痛得额上冒汗,却不甘示弱,更不愿胤禩为难。

 

“多嘴!”啪地一声,尧敛君反手又是狠厉的一鞭抽了上去,这次不仅是胸口,左边面颊又被捎带了一道血痕,胤祯被打得偏过脸庞,不过这次他咬紧了牙关,并未呼痛。

 

胤禩半阖凤眸,默默平稳了一下心绪,轻声道:“十四,我曾教过你的,人之情,惊则可扰,定则不可犯,又将有五危,你可还记得?”

 

胤祯转过脸孔,望着胤禩静雅从容的双目,便不由自主地也安静了下来,“八哥教我的,我自然都记得,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之;必生,可掳之;忿速,可侮之;廉洁,可辱之;爱民,可烦之。八哥,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你放心吧。”

 

二人相视一笑,不复赘言。

 

尧敛君听罢,目中杀意一闪而过,他忽然松开桎梏,胤禩心下疑惑,转身看去,长鞭已缠上了他的脖子,他踉跄了一下,半仰着面望向跟前的尧敛君,眼神冷漠如冰。

 

尧敛君手中渐渐收紧,看着胤禩涨紫的面孔,通红的凤目,心中不仅没有畅快,反而涌起丝丝烦躁,他无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内袋中藏着的物件,双眼露出从未有过的迷惘...

 

他忽而想起儿时流浪的自己饿着肚子沿街乞讨,路上有几个小孩正扬着玩具嬉戏打闹,那是一个铁质的九连环,小巧精致,一碰就叮叮当当地脆响,他头一次见,新奇又欢喜,连腹中空空也忘记了,他想上前问问他们这个究竟是什么?然而他们却指着他的衣服嘲笑他,骂他是没人要的野孩子,是臭乞丐...他竭力反驳,嘶叫着与他们扭打在一处,他骨瘦如柴,又饥肠辘辘,哪里会有什么力气?一径只有被打的份,然而即便被压在地上狠狠踢揍,他也将那落在地上的玩具死死护进怀里......

 

“大胆逆贼,怎敢在此猖狂,还不速速放人!”原本寂静的院落被一阵整齐的步伐打乱,从月洞门外冲进一队训练有素的官兵,一语不发将众人围起,那手中火把通明,几乎将黑天染成白昼。

 

赵世贤一听到鸣镝声便携队匆匆赶来,眼看两位阿哥皆受了伤,不由头疼起来。

 

尧敛君回忆骤断,不悦地隆起眉头,却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重又专注眼前之人,见胤禩愈发气短,忙松了松手指,胤禩这才难耐地长吸口气,脑袋昏昏沉沉,眼前一阵黑一阵红,他右手死死按紧了痛楚狂跳的胸口,仿佛下一秒心脏就能从口里蹦出来。

 

“药性这么快发作了?心悸的滋味不好受吧...可你知道么,当一个人饿至极点时便是如此滋味,甚至更痛苦十倍!”他蓦地笑了笑,那是一个极艰涩极空洞的笑,他又想起了儿时的自己,冰天雪地里瑟缩饥饿的自己,以为下一秒就会死去的自己...他压低了声音,似乎自言自语,“可是你...又怎么可能真正体会得到...”

 

尧敛君自己也疑惑,怎么今日三番两次伤感起来?他一向厌恶回忆往昔,那是软弱的过去,是自己最最反感的自己,是绝不能被触碰的境地,怎么突然就...

 

胤禩抬眸,看向他的眼神便复杂了起来...

 

“你是聋了吗?还不将人放了?说不定本官还能考虑给你留有全尸!”赵世贤见他对自己根本是听而不闻,不由恼怒非常,可他又不敢贸然上前,若是一个不慎伤到了这八贝勒,自己恐怕乌纱不保,于是只能吹胡子瞪眼,呼和着官兵将包围圈缩小。

 

尧敛君惜命得很,见今日形景恐怕自己讨不到好,对面这人骨头太硬,嘴巴又紧,估摸着也挖不出一个字来,更何况现下逃跑他不但不觉得可惜,反而像舒了口气,心里隐隐有着落似的,于是他倏然收回手中长鞭,一个箭步,攀上近旁的椿树,轻巧地纵跃便跳上了屋檐,迅速消失在夜幕里,清风里只远远传来一句“夜嗜无解药,心悸时便记起我罢!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动作皆在瞬息之间,任谁也料不到此人居然毫不恋战,毫无预兆地跑了。

 

“都给我追!”赵世贤一声令下,众人立即冲着尧敛君逃离的方向追去。

 

......

 

天地破晓,雾霭朦胧,万籁俱寂,鸟鸣山幽。

 

山腰的雾气愈发浓了,四野里仿若混沌一片,苍莽群峰隐匿得神龙见首不见尾,遥遥望去,在清瘦枝头交相掩映中,陈旧的庙宇一角若隐若现。

 

山路崎岖,本以为近在眼前,没想到左饶右弯足小半时辰,两扇斑驳的大门才正式映入眼帘。

 

“张钰宝便是在此处剃度出家。”唐正欲要上前叩响门扉,被胤禩出声制止,“罢了,既已了却凡尘俗事,何必再去叨扰他...”

 

“你不日将启程回京,此一别,恐怕...后会无期。”

 

“山高水远,来日方长,有缘总会相遇...”

 

只听庙宇的大门“吱呀呀”响动,胤禩迅速拉住唐正闪身躲进了一旁树丛。

 

一个青头皮的和尚费力地推开两扇年纪比他还要大上许多的木门,身上半旧不新的僧袍显然是太大了,松松垮垮套着,手肘处还打着两方深色的补丁。他先是闭着双目静静聆听了一会儿鸟鸣声,深吸口气才执起半人高的扫帚慢慢清理起门前的树叶尘土。

 

他面色从容沉稳,眼神平静无波,一切尘世皆与他无关了,他再不是以往那个眼神跳脱,神采飞扬的张钰宝了...

 

“待回京之后,我自会禀明圣上...张钰宝早已身患恶疾而亡,世上再无张钰宝...”

 

胤禩拂去肩上晨露,沿来时之路缓缓离去。

 

......

 

待胤禩回京之时正值隆冬时节,入了天津卫不久便下起雪来,一路走走停停,等进入京城地界已是年节。

 

空寂寥寥的官道尽头,映着皑皑白雪,一红一青两道人影甚是惹眼。红衣那人一马当先,挥舞马鞭,呼喝而行,肩上火红的斗篷迎风鼓起,像一团烈火啸然而至。

 

胤禩与胤祯一早下马等候,只见飞奔而至的胤禟未等马儿站稳,便松了缰绳侧身跳下,冲上来就是一个熊抱将胤禩搂紧,“八哥...你可算回来了!”

 

“八哥!”胤珴后脚跟上,一脸的风尘仆仆,半年不见愈发精神高壮了,胤禩笑望着他,无奈地斜了眼胤禟,“小九,你再这么抱下去,城门可要落锁了。”

 

胤祯早就看不过眼了,又听胤禩发话,立时上前撕扯开了胤禟,“行了行了,九哥你又不是小孩子,不过半年而已,哪里就这么夸张了?”

 

“十四,这话别人说都使得,独你说不行?”胤珴笑嘻嘻的看了胤禩胤禟一眼,却又打住了话头。

 

“这里头有什么缘由?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胤祯见状,恍然想起离宫之前......那时胤禩不在京城,胤禟又被禁足,因而也只有胤珴知晓此事,他慌忙向他打了个眼色,双手合十讨好道:“十哥,我的好十哥,你可别说了,往后弟弟都听你的!”

 

“哟,什么典故,都成一辈子的把柄了?”胤禟拍着胤珴的肩膀,笑得猫儿似的眼睛眯成了缝,“你可快说了吧,别吊我胃口了。赶明儿我把庄子上你垂涎已久的那几个角儿都送你,可还成?”

 

胤禩也来了兴致,见胤祯一脸窘迫,又见胤珴但笑不语,任胤禟如何威胁贿赂都不成,于是只好装作极为失望的模样摇头轻叹,“小十,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卖关子?兄弟之间难道还能有什么不可说的么?想来我不在的时日,你必是同旁人亲近,学坏了去。”

 

“谁说的?这半年来,除了九哥,我谁都不曾亲近,哪里去跟旁人学坏?”

 

“我也并不是介怀...你们都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那是好事,我也只有欣慰的份。”

 

“我真没有,八哥你别误会!”这下子胤珴躁了,着急忙慌地就把胤祯卖了,“嗐,就是八哥刚离京去山东那会儿,十四第二日上朝便奏请同往,皇帝自是不允,十四说...唔”

 

胤祯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捂住了胤珴的嘴巴,胤禟见状哪里肯依,一个手刀,斜里向胤祯面门上劈,胤祯闪身一躲,岂料胤禟根本没有出手,不过虚晃一招罢了。

 

“九哥,你怎么能耍贱!”胤祯气不过,待要上前理论,被胤禩捉着小臂挡在身后才堪堪作罢。

 

“我是怕伤了你,怎么到你嘴里就不成人话了?”胤禟切了一声,转头问胤珴,“十四说什么了?你瞧把他闹得急红白脸的。”

 

“他说,”胤珴清了清嗓门,拌作胤祯的声线道,“皇上,此时海盗猖狂如此,八哥独自前往尤甚危险,况他大病初愈,身边怎好无人照应?我与八哥素来情投意合,一日不见如三秋,皇上若不应允,儿臣实在寝食难安!”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哈哈哈哈哈哈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十四你可真行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胤禟笑得前仰后合,只差就地打滚了。

 

“可不是嘛!我当时就没忍住,嗤笑了一声,还被皇上狠狠瞪了一眼呢。”

 

既然都被说了出来,胤祯也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有什么可笑的?八哥离京甚远,你们难道不担心,不想念么?我不过说了两句实在话罢了...也不用你们懂,有八哥懂我就成了。”

 

“咳咳”胤禩抚了抚鼻尖虚咳了两声,“走罢走罢,这冰天雪地可怪冷的。”

 

“八哥,你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发热症了吧?”胤禟不明就里,探手就要去摸胤禩的额头,胤祯立即将人往边上一扯,胤禟摸了个空,正感疑惑,却听胤禩讷讷,“许是,许是热的。”而后便匆匆翻身上马,呼和一声,马儿喷着响鼻疾驰离去。

 

“刚不还说天冷么?”

 

“天冷,心热,不行吗?”胤祯顶了一句,不再理会于他,迅速跳上马背,一面打马狂奔,一面高呼,“八哥,你等等我!”

 

“八哥这是怎么啦?他不会是真生我气了吧?我可真没亲近旁人,九哥,你要与我作证呐!”

 

胤禟望着二人远去的方向,兀自摸了摸下巴,许久才开口,“成,一千两,不带商量。”

 

“你抢钱啊?”

 

“那就算了!”

 

“别啊别啊...先赊账行不行?”

 

“滚!”

 

不远处的丛林中,一人从树后缓缓走出,苍青色官服更衬得他面容冰冷,一双狭目只在方在看到胤禩无恙时才略微浮起一丝温和之情,却也不过转瞬,继而又重新覆上了一层霜色。

 

西暖阁内地龙烧得比往年都旺了一些,皆因皇帝上了年纪,身体愈发畏寒了。

 

小太监一打帘子,一股热浪便扑向胤禩胤祯二人,令其不由自主都皱了皱眉。

 

“都回来啦,”皇帝似乎兴致不错,搁下手中的奏章,坐正了身子,见二人欲要跪下行礼忙摆摆手,“免了免了,这大过年得都自在些罢。”随后又招手给二人看了座。

 

皇帝笑盈盈看着两个儿子,“不错,看着都壮实不少,这次的差事也办得漂亮。”

 

“皇上谬赞。”胤禩忙垂首,不敢邀功自居。

 

“不必太过谦虚,朕说好便是好!”

 

“皇上所言极是,八哥这次又是被歹人劫持,又是折了手臂,简直九死一生啊!”胤祯一脸正色,忽而又笑开了,露出一排细牙,“皇上可想好了要如何论功行赏?”

 

“呵,朕还是头一次瞧见刚办完差事就来讨赏的,论脸皮厚,你当第一,恐怕也无人敢当第二了。”

 

“十四阿哥这是心直口快,皇上不是一向夸赞来着?”梁九功常年伺候皇帝左右,早已是个人精,此刻趁着递新茶的档口便多了一嘴。

 

“谁夸他来着?朕骂他都来不及呢。”皇帝佯做气恼,却显然是欣喜的模样,梁九功便笑嘻嘻地退了下去。

 

“原来皇上当面总是责骂儿臣,背地里却在不住地夸赞...那感情好,从今往后您要是再骂儿子,儿子便当成是夸了。”胤祯洋洋得意,左颊上的笑窝愈发深了。

 

“瞧瞧,瞧瞧,这越说还越来劲了,让朕怎么说你好?”皇帝哈哈一笑,甚是开怀。

 

“玛法!弘时看您来啦!”虽隔着门帘,清亮又带些甜腻的童音却立时抓住了众人的心,皆往门口望去。

 

跨进来一个笑眼弯弯的小孩,约莫五岁,脸如鹅蛋,肤色粉白,穿一件金百福纹杏红袄,外罩石青起花短比甲,脚上一双黑缎小朝靴,见了众人毫无怯色,上前先恭敬地给皇帝磕了头,而后又挪到胤禩近前,黏黏地唤了声“八叔”,转脸又向着胤祯方向随意又迅速地囫囵了一声“十四叔”。

 

胤祯心下纳闷,怎么这小孩居然还有两幅面孔?

 

“小弘时快过来,让玛法抱抱。”皇帝虽然对儿子甚为苛刻,然对孙子辈却较为亲昵,这也是因了满人推崇抱孙不抱子的说法。

 

弘时立马颠颠地往上首奔去,照着皇帝怀里就是一扑,声音又甜又委屈道:“弘时都三天没来看您了,甚是想念玛法,哼,就怪阿玛,是他不让我来!”

 

老皇帝颇为宠溺地揉了揉弘时光滑的小脑门,笑眯眯地开口,“原来是这样啊,那等过完了年,弘时就到宫里来上学,到时候啊,你想什么时候来看玛法就什么时候来,可好?”

 

“好呀好呀,弘时最喜欢玛法了。”弘时一面拍手,一面又往皇帝怀里拱了拱,惹得皇帝更是笑意连连,继而他像是将将想起下首那个一身苍青的四儿子,脸上笑容便立时收敛了起来,沉声道,“老四,你可听到了?年后弘时便满六岁了,正是启蒙的时候,让他进宫跟胤禄胤礼一道读书,我也能放心些。还有,你也别总拘着他,小孩子天性爱玩爱闹才是好,况且弘时又极聪敏极乖柔,万一你管束太紧,反而不妙。”

 

“是,儿臣明白。”胤禛不苟言笑,完全没有因为弘时得了这样的殊荣而有半分动容。

 

“嗯,今日既然你来了,整好同老八跟十四商议一下前朝朱三一干人等该如何处置。”

 

胤禩与胤祯互递了个眼神,胤禩正待开口,却听胤禛已率先道:“儿臣以为,朱三太子一日不死,前朝余孽便一日不会死心,唯有斩草除根方才是最有效的根本之策。虽则皇上以仁义治天下,然将祸患消除天下必能太平,百姓安居当是最重要的。”

 

“四哥说得极有道理,”胤禩眼眸明亮,盈盈笑望,却令胤禛眉头一隆,“可是四哥莫不是忘了一事?皇上曾下明旨,若是那朱慈焕愿意承认身份并俯首称臣,皇上便不予追究,好生善待。”

 

“皇上既已金口玉言,若是照着四哥的做法,那将皇上颜面置于何地?普天之下的百姓又当如何议论纷纷?”胤祯与胤禛一母同胞本就多有相似,此时他早已收起了方才的少年可亲之态,眉眼间的凌厉锋芒自然不输胤禛。

 

“的确,朕金口一开,哪里还能出尔反尔?”皇帝端起茶盏,皱着眉宇复又搁下,冷冷道,“不过老四这话也不错,斩草除根方能安生。”

 

胤禩早料到这老皇帝惯是会出尔反尔,心中早不知冷笑了多回,面上却仍是一副温顺的笑脸。

 

“儿臣有一法子,或可一用。”胤禛眸中精光一闪,嘴角带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皇帝啜了口茶,举着茶盖子的手抬了抬,示意胤禛说下去。

 

“张用观自认是崇祯第四子朱慈焕,然而据查证,崇祯第四子早在崇祯十四年已经身故,朱三太子应当是崇祯第五子朱慈炤!因此,那张用观系冒认前朝皇子,论罪当满门抄斩,死有余辜!”

 

胤禩听罢,肩头微微一震,扬着的笑颜都快挂不住了。混淆崇祯帝的皇四子与皇五子,篡改史实,殽杂视听,将人玩弄于鼓掌...这样阴毒的法子,这样决绝的口气,即便他胤禩自认非良善之辈也是自叹不如的。

 

皇帝低头略沉吟一时,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案面上,发出一声声,或救赎,或杀戮的喑哑节奏。

 

“四哥为达目的便要如此搅浑前朝皇史,恐怕情理之上难以圆融罢。”胤祯剑眉蹙拢,很是不赞同胤禛这样卑鄙的提议,他斜瞥了胤禛一眼,向着皇帝道,“皇上,经儿臣与八哥三个月的审查,那张用观一家确实老实本分,从未做什么出格之事,更在往年广饶县受灾之际捐赠过不少米粮,解其燃煤之急不在少数,捐资数目都有记录在册,委实做不得假。更况且其并未与白莲教有过任何瓜葛...”

 

皇帝重重咳了两声打断了胤祯的话头,抬起一边眉尾,睨了眼胤禩,“老八,你作何想?”

 

胤禩心下一凛,起身肃立,缓缓道:“前朝气数早已殆尽,是如何都翻不起风浪了,而天地会也因此次围剿日薄西山,气息奄奄,想必不日便可悉数灭尽...细数历朝历代,除却光武帝刘秀,竟再找不出一人复国成功的,而王莽贪恋权位,昏聩改革,导致百姓怨声载道,其朝心不稳,民心不顺才是刘秀一举成功,得以复国最大的原因!由此儿臣以为,朱三一干人等倒不如就此揭过,免其一死。”

 

胤禩心中明白,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皇帝必是有屠戮之心的,然则他请杀的腹稿早在舌尖走了一遭,临出口却立改了说辞。

 

他终是说不出如此卑劣违心之语!

 

皇帝冷哼一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都是难保的事,怎可草率?况忽做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此安邦定国之政事,切忌妇人之仁!”

 

“皇上教训得是,儿臣明白了。”胤禩顿首,长舒口气。虽然朱三一家仍然不免一死,好歹他未曾落井下石,也算是对于相识一场的张钰宝的一个交代。

 

他再抬眸时,无意中瞥见一旁的弘时正安静坐罢盯看着他,胤禩一对凤目便溢着爱怜朝他展颜轻笑,弘时原还有些木楞的表情突然就鲜活了,眸子灵动地眨巴眨巴笑将起来,眼下一双卧蚕显得可爱又讨喜。然而此时大家都在商议政事,他又不敢贸然上前,只能拧巴地继续坐着,微微撅起小嘴,望着胤禩露出一副无奈委屈,可怜巴巴的神色来。胤禩哪里受得住这样的表情,真恨不能立时抱过来香亲香亲呢!

 

众人方出了西暖阁,弘时一把挣脱了胤禛的手,迈着小短腿就拦住了胤禩的去路,扒住他的腰封,仰着圆脑袋,一脸委屈求抱抱。

 

“弘时!规矩都是怎么学的?还不松手?”胤禛一时又气恼,一时又庆幸,出口的训斥声却一如既往地冷硬。

 

“四哥莫恼,弘时玉雪伶俐,规矩必然是懂的,不过是亲近我罢了,四哥就纵他一回能怎么样?”他一面说,一面已经蹲下身搂着弘时抱在了怀里,言笑间眸色潋滟,像是湖上粼粼波光,秩丽无双。

 

胤禛斜睨着弘时,又觑了胤禩一眼,却因他眼底明魅的笑意而怔了一下,他有多久未曾向他真心地笑过了?彼时的他们和乐嬉笑,殷殷之情何其动人?可惜...

 

胤禛回神再望向面前之人时,才发现胤禩眉宇间比离宫时更显英飒厉落,他才能出众,办事果敢,又兼柔和对下,收敛人心之事更是信手拈来,当初推举储君之位,要不是他被禁足,说不定...这样的弟弟必会是他今后夺位路上最大的阻碍!倘若他们终究不能同心而行,那么,他也绝不会允许他成为自己心中的阻碍!

 

思及此,胤禛顿时心下一沉,面色又阴郁了几分,“我还有要事去办,弘时就麻烦八弟送至府上了。”他脚下疾走两步,又回头对着弘时皱眉道,“晚间回府再同你算账。”而后一甩袖子快步离去。

 

“他这是吃了火药?”胤祯上前两步,不满已极,方才在西暖阁内他就看不上胤禛的做派,“那样移花接木的阴险法子也亏他想得出来,何况明明是八哥一手查办朱三案,现却被他半路截了,由他全权负责,他还有什么不如意的?”

 

胤禩腾不出手来制止,只好右脚一抬,在胤祯膝盖窝轻轻一顶,“你这嘴上能装个门把么?”

 

“我这不是替你气不过么...”胤祯讷讷地,又缩回了胤禩身侧。

 

反观弘时,他对胤禛方才的恐吓简直充耳不闻,搂紧胤禩的脖子,将下巴搁在他肩头,声音糯糯道:“八叔到哪里去了?弘时好久好久没有见到八叔,都快忘了八叔的模样。”

 

“啊,原来弘时都不记得八叔长什么样了?那八叔可太伤心了...”胤禩边走边答,眼里不自觉露出无限温情来,看得一旁的胤祯眼红得不得了,禁不住腹诽连连:想当年,小爷也有过这种待遇,以后还会有你得不到的待遇!

 

“不伤心不伤心,我逗你玩呢,”弘时慌忙摇头摆手,急切辩解,“八叔这么好看,再过一万年,弘时也不会忘的。”说着还捧住胤禩的面颊,小嘴贴上去就香了一口,发出“啵”的一声,“好了,我在八叔脸上盖了个戳子,以后啊八叔也不能忘记弘时了。”言毕,还害羞了似的,圆圆的脸蛋往胤禩耳根一钻,整个身子蜷缩了起来。

 

这下可把胤禩乐得直直笑出声来,也把胤祯气得拳头咯吱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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