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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怪力乱神
雨，越下越大了。
初秋，林子里浓雾弥漫。
晓光晨风，吹卷赤练的衣袂飘飘。
卫庄从房间内出来，瞥见赤练站在窄廊，一言不发。
这里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光国最原始的丛林。
那个血腥的夜晚已经过去三天了，期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赤练感到身后有人，回头便看到了眼神冷峻的卫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卫庄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掠过她走了。
白凤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已经三天了，还未苏醒。墨鸦照顾着他。
紫女观察过墨鸦，吃惊地发现，他并不是普通妖类。
墨鸦对她做了解释：“乌鸦是死亡之鸟，没有比我更接近死亡了，所以谁都杀不死我，因为我就是死亡本身。”
紫女却挂起一抹冷笑：“死亡之鸟？只会带来死亡的鸟吗？”
“可以这样解释吧。”墨鸦很洒脱。
紫女没有再理睬他，像一缕青烟一样消失在空气里了。
离木屋很远很远的一处地方，一股强烈的妖魅之气，正滚涌着，朝这边接近。
那是类似阴森迷蒙的云雾一般的东西。
一位头戴立乌帽，身穿冷蓝色狩衣的贵公子正坐下树下，单手执扇。看他年纪不过是二十五六岁的模样，乌帽下是一张温雅俊美的脸。雨水静止在他身旁，一滴也没落到他身上。
“姬无夜大哥。”贵公子抬眼望去，对那诡异的东西叫到。
“哈哈！”那是姬无夜的声音，“东皇太一，这副肉身不错吧？”
“比上次用的好多了。”东皇太一那狭长的黑眸中带着笑意，“多谢姬无夜大哥。”
“喂，东皇太一，试试女人的身体怎么样？”
“那就要劳烦姬无夜大哥了。”
“哈哈！”姬无夜放声大笑。
东皇太一合上扇子，语气沉重地说：“在下有点害怕。”
姬无夜笑道：“卫家不过是靠着血统中蕴含的力量才取得如今的地位。没了血统，他们什么也不是。”
“姬无夜大哥，你真的很喜欢紫女？”
“东皇老弟哟，这个问题我不是回答过了么？”
“人鬼殊途……”
“我已经是鬼了。”
“其实，你还是人吧？”
“这已经不重要了。我想要的只有紫女。”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轻打片片树叶。
那团类似阴森迷蒙的云雾一般的东西——姬无夜——先开了口：“开始吧。”
东皇太一点点头，放下扇子，站起来。犹如阴沟水般浑浊的灵力散发出来。
他口中默念咒文，双手结印。脚下的泥土松动。
千百只女人白皙修长的手臂破土而出，围着东皇太一不住地扭动。那些手臂没有血色，发散着泥土的气息。少了之前的明艳，东皇太一多了几分鬼魅之气，更像是一株在暗夜中幽幽绽放的血色樱花。
这未免有点毛骨悚然。那些手臂乱舞着，仿佛是要舞出最美的舞姿。细长的手指，苍白无血色，长长的指甲因手臂的舞动而对着天空划动。
“这个法座还真有点意思。”姬无夜笑呵呵地说。
东皇太一淡然一笑：“因为女子的怨恨比任何毒药都要致命呀。”
“嘿嘿，开始吧！”
话音一落，天上的雨就忽然不再降落。
水滴悬浮在半空。
本被雨水拍打摇曳的枝头也静止了。
天明明还亮着。
但木屋的上空却出现一片类似黑洞一般的东西，当中的黑色越来越暗沉，渐渐扩大，仿佛白昼霎时变成黑夜，让人不能喘息。
紫女从一团黑雾慢慢幻化成那个冷艳女子的模样，出现在卫庄身后：“大人。”
“是姬无夜？”卫庄问紫女。
紫女回答：“有两个灵魂。”身为恶灵的她能够感应人的灵魂。
“另一个人是谁？”
“东皇太一。”
“是他。”这有点儿出乎卫庄的意料。
整个天地都已经融进那片黑暗当中了。
周围静得可怕。
一片鸦雀无声，肃杀得没有一丝生气。
随着黑云般的妖气逐渐变浓，隐隐听见了鬼哭狼嚎般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墨鸦察觉到阵阵阴风，赶忙从木屋走到外面，看着天空已从白昼变为黑夜，周围又满布阴寒气氛，不禁叫道：“百鬼夜行！”
百鬼夜行，不过是某个特殊的夜晚，众鬼相聚在一起，一边路行一边哀嚎，若发现生物便连皮带骨地吃个干净。墨鸦身为妖族，自然了解这种情况。但现在明明应该是白天，怎可能就这样开始夜行？
比夜晚还要深沉的天色，不，是天空已经被那黑洞般的东西覆盖了。
墨鸦双手结印，布下结界。他神情凝重，对随后赶来的赤练说：“妖气太重，尽量不要呼吸。没事的，是……”他想了想，还是和盘托出吧， “是我们的主人来了。”
赤练倒抽了一口冷气，望着墨色的天空，紧紧蹙起了细眉。
墨鸦从怀中取出一把刻满符咒的匕首，交到赤练手上，对她道：“留着防身吧，万一有妖物靠近，你得保护你自己。”
赤练知道是墨鸦的好意，便道了声谢，收下了。
形形色色的鬼怪以最狰狞的面目示人，从结界外飘过，偶而有几个闯入结界，擦着木房子而过。结界面对如此浓重的妖气压根抵挡不了太久。
远处，黑漆漆的一角，好似出现战场上的声音。
“杀呀！”
“冲呀！”
“砍呀！”
刀锋相交的声音、盔甲摩擦的声音。
黑暗中陆陆续续出现一群全副武装的官兵，开始互相砍杀。
“看招！”刀光一闪，对手的头颅落到地上，血花四溅。
然而，落地的头颅依然大喊“杀呀！”、“冲呀！”
卫庄走到屋外，一声不吭，银色的眼眸赫然成了赤眼墨瞳，那个瞳孔的形状就像一朵花。
“啊呀！”那群鬼兵当即化作一阵阴风散去了。
四周再度恢复静寂。
黑暗中，那双赤眼墨瞳如同两点来自地狱的魔焰，耀眼夺目。
“卫庄大人，这是姬无夜的战书。”紫女用不夹带一丝感情的语气对卫庄说。
墨鸦看着紫女：“这是主人的黑舞影咒，而你的本质是影子。主人已经成功封住你的行动了。”
卫庄看了墨鸦一眼，对紫女道：“这是姬无夜与我的比试。退下。”
“是。”紫女应声，散作一缕青烟回到卫庄体内。
耳边忽然传来木头碾轧的咯吱声。
众人向那个方向看去。
那个方向传来一股芬芳得难以形容的麝香味，继而升起一团袅袅的烟雾，一扇圆型的纸糊拉门凭空出现。
那门咯吱发响，敞开三尺，从中出现一位身穿华服的女子，跪坐着膝行出来。长发垂肩，身姿优美。女子用扇子遮住鼻子以下的脸，只能看到她的眼睛，但那妖艳的眼神令人心猿意马。
墨鸦的眼睛忽然愣住，直直地望住这双眼睛，他不由得自言自语起来：“弄玉……”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无比悲伤。他曾亲眼看着这双眼睛的主人死去，死在他的眼前。
女子逐渐膝行过来，用她那双妖艳的漂亮眼睛向墨鸦与卫庄送来暧昧的情愫。
她并不惧怕卫庄的灵之眼，可见这女子并不简单。
那女子就在结界的边缘上停了下来。
赤练见到墨鸦的眼神呆滞，就知道不对劲了，连忙叫他：“墨鸦！”
但墨鸦恍若未闻，身子摇摇晃晃，朝那女子走去。
赤练见他就快走出结界，当即随手抓起脚边的东西往那女子砸去。
那女子似是因专注勾引男子，而做不出提防，扇子被击落了。扇子背后，是女子的下半张脸，像狗一样又长又尖，往前突出。
当下，墨鸦神智也恢复了，叫出声：“你不是弄玉！”
女子气急，眼神凶恶地瞪住赤练，满头的黑发霎时变成了阴森的绿发，没有风却倒竖在空中。她随手一击便打碎结界，像狗一样狂奔过来，张开大嘴想咬住赤练的脖子。
女子速度实在太快，赤练反应不过来，墨鸦的速度比女子快，赶了上来，伸出一只手臂被女子狠狠咬住，趁机将赤练保护在怀中。女子被激怒了，单手扯住墨鸦的前襟随手往上一抛，墨鸦竟被她扔上了天，之后重重地落进屋顶中。
一旁的卫庄一点儿都没有要相助的意思。
那个女子已伸手抓住赤练的长发，把赤练的脖子露出来，张嘴就要咬下去。
卫庄的心脏在这一刻猛然震动了。是封印的律动带动了心脏。那双眼睛的主人有生命危险，封印内的怪物就开始冲击封印。灵魂深处的封印近似要被摧毁，灵魂受封印影响，也遭受到十分剧烈的冲击感。
可是，卫庄还是不动声色地看着赤练被妖物袭击。因为封印还没被冲破。
“啊！”
忽然那个女子痛苦地叫了一声。她推开赤练，胸口赫然插着一把刻满符咒的匕首。赤练倒在地上，她手中还哆嗦地拿着刀鞘。
妖女尖叫着，由于痛苦，而撕扯着身上的衣服。
渐渐地，那个女子口角绽裂，露出獠牙，肤色也一瞬变黑，衣服滑落，露出瘦骨如柴的胸部，躯体开始长出兽毛，没多久，便变成了一只面目全非、干巴巴的狗，胸口插着匕首，双眼憎恨地凝视住赤练。
墨鸦瓦片的废墟中爬起，连忙问赤练：“你没事吧？”
赤练摇摇头。她看到那狗死了还狞视自己，心中只感到恐惧。
而在这生死之际，卫庄一点儿都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他对赤练的生死漠不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