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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十诫诗（十七）
十七、无题
笛声如烟如丝，化入夜空，在风中飘散着，淡淡的，细细的。纵是谁听到都会失魂落魄。
高渐离沐浴在黑暗中，心无旁骛地吹笛。
“好难受！”无明竟发狂地乱抓自己的脸、身体。脸被他抓得一塌糊涂，血肉模糊。
“好难受！”他素面仰天，眼珠凸出，脸上的皮肉一点一点绽开。血红的舌头吐出，无明的嘴里零星地喷出青色的火焰。声音像个老头子。
原本丰润的脸庞开始干瘪下去，无明正变化成一个鼻塌嘴歪的老头子。脸上和撕破衣服露出来的皮肤上浮现出条条皱纹。他的背部往前弯曲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
眸中燃烧着青色火焰，无明对高渐离怒吼：“我要吃了你！”
高渐离不动一步，脸上仍旧是一副镇定的神情。
笛声没有停断消失。
地表松动，两根粗大的树干忽然从地下破土而出。无明才迈出一步便被那两根树干夹在中间，他张开双臂硬生生地将树干折断。
“你这点把戏……”
无明的话还没说完，他脚下又有东西冲天而上。
是长着尖刺的荆棘丛。那些荆棘如有生命一般舞动着，数量惊人，死死地缠住无明的脖子、手脚、腰。
姬无夜对无明笑呵呵地说：“你别冲动嘛。”
“他什么烂笛子吹得我头疼！”
“谁叫你吃了那么多人的心！七情六欲囤积在你身体里成了妖物，被高渐离的笛声一催情便作祟了哟！”
墨鸦已经沉沉睡去，他的呼吸声越来越微弱，弱得仿佛是风中的残烛。赤练手里握着鲨齿，还有些意志，她虚弱地望向死去的白凤：“凤儿……”泪流不止。
眼睛深处的暗物微微涌动，忧愁的眼眸眸底竟盈满锐利又炯炯有神的光芒。这是微妙的变化，恐怕连眼睛的主人都没有发觉。
而另一边。
荆棘丛“轰”的一声着起熊熊烈火，火焰中突然伸出粗壮、毛茸茸的巨大青色手臂。
“我要吃了你！”干涩的声音从火中传来。
那只怪异的手臂一把扯住荆棘连根拔起。
地上站着一个衣服已撕烂、佝偻的老头子，他的左手手臂变成了巨大的青色手臂正抓住一把燃着火的荆棘。黑云般的妖气萦绕这老头周身。眼睛发着异样的青色光芒。
“喂！”姬无夜本来嘻哈的神情忽地转为紧张，对无明大喊。
可是，无明的那只巨臂已经猛地拍向高渐离。
高渐离要是避不开，可就会被压成肉泥。
笛声一点儿都不变音，高渐离沉浸于吹笛，仿佛对耳边的咧咧狂风充耳不闻。霎时，那只大掌已经拍在高渐离站在的地方了。
手指深深插进泥土里，无明抓起一把土壤使劲揉搓。
姬无夜大声喝道：“停手！”他一脸严肃。之前的努力或许会因无明的大闹而付之东流。
“高渐离，我要吃了你！”无明那张满布皱纹的脸扭曲得让人不寒而栗。
笛声消散了。
“快回到我身体里！”姬无夜对无明大吼。但是，无明并没有把这句话当做命令，甚至都没有把姬无夜当做主人。
果实的淡香从身后飘来，无明猛然转身又狠狠地拍掌过去。
“哈哈！”无明正狂妄地大笑着，“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小不点！才四百年的道行！被我吃掉吧！”
高渐离的声音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无明大人。”
“快出来！就知道躲来躲去！”
“我不会与您动手，那会让姬无夜大人为难。”
“笑话！区区一个人类怎么可以操纵我？我想什么时候吃掉他都可以！”
无明已经抑制不住食欲：“我要吃掉所有人！”他的嘴角往两边吊起，令人不寒而栗的大嘴巴大张，露出白森森的獠牙。
高渐离从姬无夜跟前的土壤中升起来，站在姬无夜与无明之间。
姬无夜对高渐离说：“你不是他的对手。”
高渐离淡淡回答：“可我是您的恶灵。”
“你比我更适合做人类呢。”姬无夜好似是在自言自语。
太多火焰冲天而去，林子已然成了火海。
在这片林子的上空升起了一条冲天的火柱。那是从地狱召唤而来可以烧尽世间一切的炼狱之火。
火焰的源头便是那个满身血腥、佝偻的老头子，无明。
“看来不仅是吃人，无明还吃了许多火属性的恶灵啊。”姬无夜脸色沉重。比起人，对付恶灵总归是件难办的事，更何况还是一只连同类也不放过的恶灵。
炎柱放出的灼热的暴风袭来，那热气仿佛能将人烧焦一般炙热。
“给我吃吧！”无明吼了一句。那声音震耳欲聋，刺激着耳膜。
突然发起一阵狂风，卷起了林中堆积已久的沙尘与落叶，顿时满天沙尘弥漫。狂风打着旋，成了一股又一股的龙卷。
“我要吃了你们！”无明往姬无夜那个方向走去，纯粹的妖气铺天盖地。
比起百鬼夜行，无明的压迫力更让人窒息。凉气从脊骨上头一直滑到下头，不断渗透不断蔓延，使人连心脏都忘了跳动。
高渐离将绿玉笛子收进怀里，深绿色的灵力从体内倾泻出来，化作宛如竹叶般的刀刃把那阵阵龙卷切成两半。木房子因也在他的攻击范围内而被切成碎片，只剩下半截破碎的墙壁以及地基。
如果召唤树木会助长这个火势，高渐离的属性对火完全没有法子。但是自从决定姬无夜作为主人那一日起，他就做好了随时为这个主人去死的觉悟。
整个天空变得狂躁不安。吹来的狂风中仿佛也带着重量，逐渐转变成一股暴乱的气流。
赤练紧紧地匍匐在地上，拼命地保持住自己的稳定不让狂风吹走。墨鸦的位置已经在一点点往外挪，即便没了高渐离的笛声，他还不能醒来。白凤的尸体被那气流卷到了半空。
血腥湿热的风大肆刮着着高渐离的脸颊。耳膜里充斥巨大的气流乱窜的声音。高渐离的眼前忽然没了无明的踪影，他蓦地抬起了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无明的獠牙已经冲到了自己的眼前。无明张开大嘴，里头血色的舌头就像蟾蜍一般弹射出来。高渐离眉头一蹙，从被火光映得通红的天空裂开了，从中瞬即放出一道血红色光芒的闪电，那闪电从天而降劈中无明。
右手嘀嗒嘀嗒地流着鲜血，无明落到高渐离的跟前，喉咙里滚动着唾液，伸出舌头舔舔自己的手。那一击简直可以劈开整片土地，可是，无明仅用一只右手就挡住了。他的妖气与灵力波浪般地向四周扩散
伴随着惊人的暴风，无明的巨臂用力地挥向高渐离。高渐离头颅将扭向一侧，当即感觉到了锐利爪牙的触感。
无明将自己的力量完全释放，将高渐离的行动紧紧地封住。惊人的重力不断施加在他的身上，高渐离渐渐不能忍受，跪倒在地上，膝盖被压进地下。
铁一般气味的液体从喉头慢慢渗透到嘴里，高渐离的嘴边流出鲜血。身后的姬无夜一点儿都没有要逃跑的意思，他默默地注视着。
他记起他与高渐离相遇的那天——
『
“你就是这次大战的战源？”
天空已经开始发白，照射着太阳的橘色光辉。风轻轻吹拂着脸颊。
高渐离慢慢张开眼睛，打量眼前一个身着黑色僧衣、满脸沟壑的僧人。在战争中受了重伤的他已经无力再击退想要得到自己的灵异者。
“我听说是只不错的精灵才来看看。”僧人有些失望。
“你也想要精灵？”高渐离问他。
“我想要的只有恶灵紫女。”
“那你为什么参战？”
“为了研究如何从人类变成恶灵。单纯地死去然后因执念变成恶灵，这样的过程不仅慢而且若是太弱就会被强者吃掉。我正在寻找如何直接从人转变成强大的恶灵的方法。”
僧人沉浸于自己的理想之中，那如痴如醉的眼神令高渐离有所感悟。
正因为是拥有强大力量的灵体，灵异者们就算发动战争也在所不惜要得到的他们，战乱在高渐离的生活中从未消失过。他有时甚至会这样想：如果我很弱该多好。
“好羡慕你哟。”僧人的眼神告诉高渐离他没有说谎。
眼前的僧人竟然羡慕自己，高渐离吃惊地望着他。
“你的笛声也很美妙!”僧人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更深了，“竟是孤单让你的笛声带着令人落泪的能力，真是美妙哟！”
高渐离的笛声可以销魂夺魄，一味地吃掉灵魂并不是高渐离想要的，他不断吹笛只为寻得可以懂得笛声中所蕴含的孤独的知音。眼前的僧人就听出了笛声的意思。
“你叫高渐离，是吧？”
“是。”
“愿意跟我定下契约吗？至于条件……”
“不用了。”高渐离打断僧人的话，“我想成为你的恶灵。”
“哈哈！”僧人开怀大笑起来，“有趣！不过，这样吧，你每天为我吹笛子，用这个作为条件吧！说起来，这笛声确实很美！”
』
高渐离的腹部被无明的巨臂狠狠地扫了一下，裂开的伤口洒出碎肉和鲜血。
“姬无夜大人，”高渐离对姬无夜说，“请您往后再退一点，我恐怕会伤到您。”说着，他连番结印，与此同时大地割裂开来。巨大龟裂的缝隙迅速逼向无明的脚下。地陷的声音轰隆隆地不断回响，漫天的沙土飞飞扬扬。数棵凭空出现的粗大树干密不透风地将无明包裹起来。无明的火焰霎时被困在里面。
姬无夜搔搔头发说：“东皇太一被吃了，无明发狂了，你被他牵制了，看来今晚只能我亲自动手了。”
僧人模样的姬无夜往黑舞影咒的方向走去，双手结印继而合掌，右手作握剑状从左手手心拔出一把利剑。剑柄装饰着禁咒的花纹，剑身上时隐时现的是那些雕刻其上、隐形的神咒，这是一把刻印着退魔密咒的宝剑。
他当空一划，一道白色的炎火从剑身上腾飞而出：“紫女哟，摒弃他吧！”
没有人回应他。
“嗯？”姬无夜忽然注意到匍匐在地上还清醒着的赤练，“有意思！”
赤练也注意到姬无夜朝自己走来，急忙握紧鲨齿手却使不上劲。握剑的右手之前被无明的暴风伤到了。她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
姬无夜改变方向走去了赤练的位置：“你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否则，卫庄怎么可能会娶一个低贱的奴隶？”
宝剑上的白炎愈加猛烈了，姬无夜举剑将要斩下：“给我看看你的不同吧！”
赤练眼眸深处的暗物猛然涌动即将迸射出来。
卫庄感受到封印剧烈律动，摧毁灵魂般的感觉涌上心头，那怪物就要冲破束缚，他知道封印破解的时机到了！
“紫女。”卫庄要让紫女出动了。如果区区的黑舞影咒就能困住紫女，紫女何以成为他的恶灵？
“是，大人……”紫女一直在等待卫庄下命令。
就在这一刻——
一股难以置信的强气流从上空俯冲而下。
手握宝剑举过头顶的姬无夜被一只从天而降的手硬生生地摁进土地里。他太关注于杀赤练来不及反应。姬无夜受此一击，手一松，宝剑便斜插到了地上
紫女感应到此人的魂气，有些惊讶。正要报告给卫庄，就听到赤练欣喜的声音：“白凤少爷！”
之前被无明的气流卷到上空的白凤现在单手摁在深入地下的姬无夜的脑袋上出现在赤练面前。瞳孔散大，他的眼睛折射出慑人的光华。没有灵力，白凤身上感应不出一点儿灵力。
胸口依旧在溢流鲜血，可白凤仿佛没事人一样站起来走向赤练。
那暗物又潜回眼眸深处，这微妙的变化谁都没注意到。卫庄却感受到封印的律动荡然无存。
“白……”赤练的笑容瞬时僵硬。
她看到白凤身体中那朦胧的人影。那人影正驾驭这副受重伤的身躯。白凤脸上瞧不出一点儿情绪，冷静得超乎想象，仿佛比铁还要冰冷。是白凤的灵魂从身体中脱离了。
因为没有灵力，无法感应外界的世界。卫庄问紫女：“怎么回事？”他可不认为自己刺中白凤的那一剑会失手。
“是生魂。与上次一样，因强烈的执念，灵魂脱壳了。”
“他没死？”
“肉身死了。力量不再受肉体极限限制，您将能看到他真正的实力。”
卫庄没有再说话。
“赤练——”白凤没有动嘴，但赤练还是能够模糊地听到他的话。
赤练拿手捂住嘴，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我要保护赤练!——”
“我知道！我知道！”她重重地点头。
“哈哈！”姬无夜居然没死。他那两只露在外头的手扒住地面使劲地抠泥土，泥土松动了一点儿之后，脑袋钻了出来。
因遭到白凤从上而下的强烈一击，姬无夜的脖子已经没了，脑袋直接死死扎在肩膀上，混着脊髓的鲜血从原本是脖颈的地方涌流不止。脑袋也扭曲变形，整张脸缩成一团，鼻孔破裂，从中流出白白的脑浆。两只眼睛眼角裂开，左眼珠已经挤碎了，那个眼眶黑洞洞的。参差不齐的黄牙露在外头，颚骨错位得离谱。
“你以为你能够杀死我吗？”颚骨一上一下地阖动，舌头一吞一吐，姬无夜说话十分含糊。仅剩的右眼已然成了赤眼墨瞳。
他一鼓作气，手臂撑着地面，将身体从土里硬拉出来。脊骨血淋淋地露在皮肉外。肋骨断裂错开刺进内脏中，粪便、肠汁和鲜血一起从破裂的肚皮里流出来。姬无夜下半身基本压成了一坨夹着碎骨片的肉泥。
就是这么一副身体，姬无夜依旧活着，他大笑说：“你这般的人类能杀的死我么！？”
赤练惊恐地紧紧抓着白凤的双臂，撇开头不敢看那个已然不是人类范畴内的怪物。
无明的火焰烧毁了高渐离的树木，他从里面一跃出来就扑倒流血不止的高渐离，正要下口狠咬的时候，姬无夜大吼一句：“高渐离！”当即一捆树藤从高渐离身旁冲出来卷住高渐离的身体就往土壤深处去了。
树藤在姬无夜旁边破土而出。
“姬无夜大人。”高渐离平静地唤着姬无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