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原创】起悲风(七)
丛中笑 2020-01-10

点击查看上一章

(七)

深夜。

张娉在一间封闭的房间内盘膝而坐。

她是一名女子,思想上却已然成为男子,或许有些不幸是上天注定的,一个太优秀的人总是有着不为人知的缺陷。作为女子的张娉爱上另一个女子,在世人看来,那就是心理上的缺陷。张娉因此愤怒、疯狂、极端,然而种种痛苦在若干年前便已停止,随着画扇的死,戛然而止……

张娉的眼睛睁开了,透着冰冷的眼神和最原始的杀意。

她还是一名站在顶峰的剑客,自从画扇死去,她将所有精力都用在练剑上,只为平复内心的怆痛,不知不觉竟突破了好多人都无法到达的境界,成为好多人都难以匹及的剑客。

张娉从地上站起来,手里握紧着剑柄。

这柄剑是一柄绝世的宝剑,是张娉机缘巧合之下从一个名不经传的铸剑师手上得来,剑名「元武」。

那名铸剑师将「元武」交给张娉时,曾对她说:我想超越我母亲,她打造出一柄叫「残虹」的剑,那柄剑为天外神铁所铸,是剑谱上排名第二的剑。

张娉没有问那个姓徐的铸剑师「元武」的排名,她对剑从来没有很高的要求,她从来只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实力!

她的双臂动了,以十分缓慢地速度转了一个圈,剑锋缓慢地从约束它的剑鞘里被拔了出来。

剑锋上的光芒映在张娉的眼里,白煞煞得吓人。而当张娉的手挥动的一刹那,房间内的一切也在震动——挂在墙上的字画掀起了一角,案几上的茶杯溢出了茶,卧榻竟微微向后移了半寸……

张娉手里的剑,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充满最原始的杀意,小小的动作都能带起强烈的气劲。

笑笑子现在好想回去,好想躲在温暖的被窝里当缩头乌龟。太可怕了!会被腰斩的!

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笑笑子又不得不趴在张娉房间的屋顶上,做着偷窥之事。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往院子中的一个角落望去一眼,那里站着张平。

张平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全然当做没看见笑笑子那张快要哭的脸。

笑笑子心中顿时一片哀嚎。

瓦片之下,张娉的剑闪耀着冷酷而无情的光芒。

笑笑子努力稳住心神,但面颊上已有汗珠缓缓滴下。他想了很久很久,一直没有动作,最后大叹出一口气,他仰头望了望夜空中那轮白玉盘般的皓月,苦苦一笑:也罢也罢,此劫便是吾命,吾命由吾不由天。

他这样毫无拘束地出声,房中的张娉当即听闻,得知瓦顶之上竟有宵小之人,不禁怒火三丈。

相国府还轮不到你们来放肆。张娉陡然一剑,剑气狂猛,几乎劈开整个房顶!

溅飞的瓦片刮过笑笑子的脸庞,擦出几条血丝,但见他神态自若,顺势就跌入张娉房中,步履坚稳地往那一站,稳稳当当地落到她眼前。

张娉一瞧见是笑笑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继而就是要他性命的震怒。

她房间的屋顶虽被毁坏,但四壁依然完好,张平站在院中并不能看到房内的情形,他有些担忧笑笑子。为了不让他人前来打搅,张平还遣退周遭的守卫。

笑笑子面对着满脸浓烈杀气和愤怒的张娉,深深吸了口气,吐出了最不应该说出的那两个字:张娉……小姐。

时间仿佛停止了,但那只因为张娉的速度很快,真的只有一个眨眼的时间,笑笑子的身子几乎动也没怎么动,他的胸膛上却已经插进一柄青锋。

张娉的长发还在冰冷的月色下狂乱地飘扬,她的人却已经贴到笑笑子身上,她手里的剑刺入了笑笑子的身体,往前胸刺进去,从后背穿了出来。

笑笑子忘记惨叫,一切来得太突然,张娉出剑的速度就连他都无法捕捉,一眨眼就被她穿了胸膛。

张娉木然地睁着双眼,眼珠上满是血丝,她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可她的神情可怕得像个魔鬼。她逃脱不了世俗,如同居住在地狱,她当然也早已入魔,甘心成魔。

笑笑子每一次呼吸都受着巨痛,但他好像全然不在乎,也不去擦嘴角溅出的鲜血,抬手便是扣住张娉的手腕。

张娉眸光一凸,闪过一丝森严的杀气,她想把手收回来却怎么也收不回来。

张娉小姐,在下本想好言相劝,但被你这样刺一剑,若不要点回报,在下觉得好冤。笑笑子依旧用平时那种开玩笑的口气对张娉说着话,只是中气不足,显然受伤很重。

说着,他另一手就环上了张娉细瘦的腰。

张娉内心猝然一震!

她身为「男子」,岂容男子轻薄!

内力爆发,四周气流立时激荡澎湃起来,张娉怒极!

但再怒,她还是挣脱不开笑笑子。这笑笑子明明受伤沉重,为何仍有这股子力气!

没有太多时间留给张娉思考这些问题,笑笑子那张年轻俊俏的脸庞已经靠了过来,粗重的呼吸打在张娉苍白的脸上。

她是「男子」,怎能被男子轻薄?这是奇耻大辱!张娉一怒更怒,怒已到达了沸腾到达了顶峰,却不慎乱了内息,当即心头一口热血被怒得涌上喉头。

然而她这口血还未吐出,笑笑子已经封住了她的嘴。

唇舌相缠,两人的鲜血也遇到了一起。

张娉在这一刻,头脑晕眩,只感自己直堕深渊。

她的心乱成一团,她的血和笑笑子的血也融成一体。

他们二人本能地将口中的液体吸允,吞咽入腹。

不知过了多久,笑笑子放开张娉,他嘴里有很强烈的血腥味,但已经分不清,这血是他的还是她的。

一滴泪轻轻落到地上,无声无息。

泪,是张娉流下的。

在笑笑子放开她的那一刻,她仿佛见到了画扇,那个美丽安静的女子。

画扇。张娉痴痴地对着笑笑子叫这个名字。她很爱她,这一生这一世都不会变。

笑笑子低头凝望着张娉,温柔又仁祥,一如当年画扇凝望张娉那样,眼神里充满仁爱。

张娉的神情里充满脆弱,目光恍惚,正是神智最没有设防的时候。

笑笑子叹了口气,声音很虚弱:画扇已死,你放过自己罢。

是我害死画扇,叫我如何放过?

你将爱情看做什么?

她是这世上我爱得最深之人。张娉毫无犹豫地说。

笑笑子苦笑了一下:你对她的爱幼稚、冲动、盲目而沉重。

你说什么?这些话张娉闻所未闻。所幸现在她神智不清,否则笑笑子胸膛上一定要再被刺上一剑。

难道你看不出你被画扇同情?当爱情中夹杂着怜悯,你能得到的只能是绝望。同情怜悯宽容和忍让虽然也是一种爱,尽管也会给人带来某种意义上的幸福,但当对方的耐心全部耗尽时,便再也无法发自内心地爱你,那种感情会让你越陷越深,也会让对方越来越痛苦。

画扇……”张娉望着笑笑子,在她眼中,笑笑子就是当年的画扇。

笑笑子忍着胸膛上的巨痛,强撑着,回望住张娉迷惘的视线:张娉,你今生与画扇相遇,是一段缘,画扇愿与你相恋,是还你一份情。她最终与他人携手,是你与她缘尽情还命中注定。

我不信命。张娉一把握上笑笑子的手,画扇!你不能走,你是我的,谁也不能把你带走。

笑笑子终于没了继续站着的力气,身躯朝张娉倒去,张娉连忙用身体支撑住他:画扇!

笑笑子无力地笑了笑:你这个痴人。

张娉双手撑在笑笑子的胸膛上,望住他的眼睛:画扇,你当真没有爱过我?

笑笑子摇头:修五百年同舟修一千年共枕,你们结下姻缘却没有修够时间,画扇她……”笑笑子想了想决定改口,我注定不会爱你。

张娉呼吸一窒,眼泪终于决堤,片刻之后,她苦苦地笑了起来:如果早注定我得不到,画扇,你为何又要来到我的身边?

笑笑子叹息一声:张娉,画扇并未来到你的身边,她走过很多人的身边,皆未做停留,而是你走到她的身边拉住了她。

张娉愣了一愣。

笑笑子接着说:诸法由因缘而起。此缘由你所造,也由你所灭。缘来则聚,缘尽则散。你与画扇之间,其实并无人来阻挡,也无任何力量能够阻挡,只是这段情缘已到了它该断的时候了。人生在世,随缘而安,缘来不拒,缘去不哀,好好珍惜你的生命,珍惜人间的温情。

说着,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手为张娉抹去眼泪:当你爱着不再觉得幸福、甜蜜、美丽,当你爱着觉得痛苦、心碎、破碎,就该醒悟此爱不属于你,强求即是罪过,醒来吧,睁开眼,你已经睡很久了。

说完这句话,笑笑子就闭上眼昏了过去。

张娉一怔,怔愣好久,才冲向门外叫道:来人!来人!

张平一听房内总算有了动静,赶忙冲入,第一眼便看到不省人事的笑笑子,心中甚是愧疚,奔到屋外大喊:人都死哪去了!快来人!

这个平淡又不平淡的夜晚终于过去了,事情没有惊动到宫里,张开地早就想好了办法将消息镇压下来,他对笑笑子十分感激,愿意这样冒死帮他救治甘心入魔的女儿。在他心里,他已将笑笑子看做恩人,只要笑笑子开口,他张开地就是肝脑涂地也会为他办到!

而这也正是笑笑子这般不要命的最终目的,他已经预见到,当卫国夫人腹中的孩子出世那一刻,有很多人都会人头落地,有很多人都会死,如果他不想让那个孩子一出世就死,那么他必须努力去赚一笔天大的人情。

曼珠沙华是被天地诅咒的花卉,他们还未出世就已经被注定悲惨的命运,笑笑子无法像众神那样去操弄他人的命运,他能做的就是坚持下去,为曼珠沙华求得一场修了不知几个千年的相遇。

没有人知道他有着这样的心愿,张开地、张平、韩王等等都不知道。

所以同样不知情的卫国夫人在见到濒死的笑笑子浑身是血地被抬回来,登时受到惊吓,她有孕在身本就不能激动,如此气血上涌,眼前一黑便昏厥了过去。

她这样一昏倒,倒是吓坏了很多人,韩王心疼得大发雷霆,差点将所有侍女统统处死,而秋姬夫人听说此事,冷冷一笑,喜闻乐见。

笑笑子在床上一躺就是半个月,也昏迷了半个月,期间心怀鬼胎的妃子们纷纷趁机想算计卫国夫人,却不曾想张开地早已料到这一点,处处维护卫国夫人。张开地这样做自然就是为了笑笑子的那份人情。

秋姬夫人察觉到张开地与卫国夫人同一阵地的时候,也是冷冷一笑,这个头脑精明的女子可不会鲁莽地急于一时,她知道,她只要等那个孩子出世,一切真相都会大白!

半个月后,笑笑子终于苏醒过来,但无力下床,整天卧榻,甚是寂寞。

你也不是小孩子,不要总想着出去玩。自从笑笑子出事后,卫国夫人天天过来陪他,但屡屡看到笑笑子口喊看寂寞啊无聊啊,就忍不住要出口训他几句。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算算时间也已有七个月,按道理行动已然不便,但她本就有这一身高超的武艺,所以身移步伐间仍显轻盈,而她尚无孕妇的自觉,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

笑笑子躺在床上看不下去了:长公主,您慢点,别用跳的……哎哎,在下还没说完,您慢点。来人呐,快来人呐。

他会这般无奈,原因无他,眼下卫国夫人正蹦蹦跳跳地在笑笑子的房间内捉蝴蝶。

笑笑子何许人也?卫王驾前第一幕僚,头脑聪慧自不用说,容貌俊美俏丽,气质诙谐优雅,待人温柔体贴,心思缜密入微,加之眼神风流多情,他在韩王宫内自然就有着数量不在少数的爱慕者。爱慕者们多为宫女,怯弱单纯,虽来看望昏迷的笑笑子但不敢表露心迹,只好送些精心挑选的花卉以作聊表,所以当笑笑子醒来时,房间内已盈满花香,满屋子都是美丽的花朵。

有花,便生香,生香,便引蝶。

卫国夫人玩性大起,就捉起了蝴蝶,捉得不亦乐乎。

长公主,您若爱蝴蝶,在下叫人给您捉一百只,您快别跳了……您再跳,在下的心脏就要不跳了……”

卫国公主明知笑笑子想动不能动,于是笑得更加开怀,回过头来打趣他:笑笑子,你这么受欢迎,有没有看中哪家女子?你若喜欢,本公主替你做媒,帮你把媳妇娶了!

笑笑子一脸苦笑:您能先别跳吗?

太医说,本公主需要多多运动,分娩之时才不会艰难。

您大可以去散步……”

才不要,都没人陪本公主。卫国夫人很是任性地说。

笑笑子默默地叹了口气,他拿卫国夫人最是没辙。

就在他们聊谈之间,门外,缓缓走来一个人。

她走得很慢,尽管依旧目空一切器宇轩昂,但身上少了几分平日里那种刀锋一般的冷意,甚至还有些怯意,越靠近笑笑子的房门,举步踏步之间越显迟疑。

张哥哥,这里就是王宫吗?可爱的紫女揪了揪张娉的衣角,正扬着小脸看她。

小女孩的声音最是生脆明亮,当即便传入房内,卫国夫人一听是陌生声嗓,心生好奇接着转身,定睛一瞧,却是害得笑笑子险些丧命的张娉,登时俏脸一板,挺着个大肚子冲到门外。

你这个杀人凶手,还敢来挑衅不成!卫国夫人往张娉跟前叉腰一站,没好气地对她喝道。

张娉愣了一愣,自知有愧,闭口不语。紫女被卫国夫人这样一喝,吓了一跳,连忙躲在张娉身后,小手揪着她的衣服紧紧的。

卫国夫人很生气地瞪住张娉,张娉越是无话可说,她就越心生怨怒:你把他害那么惨,还想来干什么?笑笑子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伤他?

我非是有意……”张娉声音很轻。

非是有意?卫国夫人冷笑,那一剑,你就是想要他的命。

我很抱歉。张娉话里有着歉意,但语气仍透着一丝冷气。

她依旧身着男装,不改浑身锐利的气息,冷冰冰的,看上去依旧是那个张娉。

卫国夫人怒然道:一句抱歉,你就想把账一笔勾销吗?我告诉你,我卫国虽小但也不容他人嘲弄,卫人尊严更不容他国之人践踏!你将笑笑子重伤至此,本公主绝不会轻……”

但她还没把话说完,肩头之上就搭上一只宽厚的大手,轻轻一拍,让她不要再说了。

紫女一看卫国夫人身后所站之人,欣然叫道:笑哥哥!

笑笑子强撑着伤躯,靠着门框站立在那,脸上毫无血色,但嘴角仍挂着一抹温暖的微笑,他望了望张娉,张娉平静地回望他。

卫国夫人不由得眉头一蹙:笑笑子,你伤势沉重快回去躺着,我会帮你把人打发走的。

笑笑子冲她无奈一笑:此事,在下自会处理。他用眼睛朝紫女那个方向给卫国夫人示意了一下,长公主这样凶悍,小心吓到小孩子。

卫国夫人经他这样一示意才注意到张娉屁股后面还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到底不是一个刻薄之人,忍了忍怒气,用力一哼,也不再说话了。

笑笑子转过头来,继续望向张娉,微微一笑,刚刚要叫她一声:多谢看望,张娉小……”

张娉一如往常,用冰冷的口气直接明了地打断了他:是紫女吵着要来看你。

紫女从张娉身后冒出小脑袋,扬起苹果般粉嘟嘟的小脸,噙着可爱稚嫩的笑容,冲笑笑子天真活泼地一笑。

这一笑,也触到了卫国夫人那颗母爱之心,她发自内心地喜欢这女孩。

笑笑子弯不下腰,一弯,他胸口处的剑伤就钻心地疼,只好微微欠身,对着紫女亲切微笑:乖乖小紫女,笑哥哥待会儿请你吃好吃的。

嗯!紫女兴高采烈地应下,然后又偷偷去看了卫国夫人一眼,看这个凶巴巴的女子有没有再瞪向这里,这才敢从张娉身后走出,手里捧着一束不知从哪里摘来的野花。

野花虽不名贵,但生气蓬勃,五颜六色,煞是美观。

紫女用丝巾将十几朵野花扎成一捆,捧到笑笑子面前,天真烂漫的脸上升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是张哥哥带紫女去摘的鲜花,送给笑哥哥!

笑笑子一听是张娉带紫女去采摘的花朵,心中不禁有些遐想,就去看了张娉一眼。

张娉目光冷淡,平静地受了笑笑子一眼,面无表情。

笑笑子自觉尴尬,假意咳了几声,故作镇定地收回目光,伸手接过紫女的鲜花,对紫女道:谢谢紫女,笑哥哥待会儿还会带紫女好好逛一逛。

紫女就更高兴了:嗯!


点击查看下一章

推荐文章
评论(9)
分享到
转载我的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