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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明月】起悲风（十三）
（十三）
古人云：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
于是人以为：天道无情，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在它的眼中，普罗大众皆如蝼蚁。
殊不知，最无情莫过于人自己。
世界永远都在战争，人永远都杀着人。
韩国的边疆，苦寒如极地，连泥土都被冰冻得像石头。
而现在，不仅坏境极冷，人心也冷到了极点，因为——
这场保家卫国的仗，韩国败了！
仅仅一夜，防线便被秦国铁骑轻松攻破：秦军从后方潜入，前后夹击，将韩国军队打得体无完肤、丢兵弃甲……
但这个消息被封锁了，时至今日，韩王宫里仍不知情。
封锁消息的人，正是姬无夜。
时至今日，边疆所有将士才意识到，当日庄将军所说“北山不可失守”是正确的，然而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他们吃了败仗，沙场已经惨变人间地狱，而马革裹尸的尽是韩国子民！
姬无夜无计可施，连夜率领残兵，朝庄将军所在的据点逃去。
他虽然导致韩国吃了败仗，但他并不怕被韩王怪罪，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的阴谋！
这是姬无夜的阴谋，从一开始就设好的陷阱，他就是要他所嫉妒之人死无全尸，他早就准备好替罪羔羊的位子，也早就请君入瓮。
庄将军当初当众与人决裂，是违抗王令。
坚持留在北山、分散走一部分战力，是不顾大局。
如今北山失守，是失职失责。
而姬无夜还要给他再添一条罪名，一条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罪名。
只要这条罪名顺利按到庄将军头上，无论庄将军一家曾为韩国建立多少汗马功劳，都是枉费！
那就是卫国夫人肚中孩子的生父究竟是谁！
作为臣子，竟与君妃苟合，这种污名，谁都吃不起！庄将军将身败名裂，也将殃及九族。
姬无夜驾着战马，领在最前，他奋力抽着鞭子，眼中充满恶毒的笑意，心中正在狂喜：韩国军权将都会是我的！哈哈哈哈……
血，恍如河水般涌向河里。
北山脚下，满是被火烧焦的尸体，有普通百姓，也有身穿甲胄的士兵。
今夜没有月亮，四周漆黑，唯独篝火照明。
天地之间仿佛已经没有了任何声音。
破败的营帐被夜里的寒风里吹刮得猎猎作响，毫无生气与威风，像个穷困潦倒的落魄秀才。
这一仗，太狠了，也太伤了，留守在北山的队伍几乎全灭。
他们本来人数就不多，而这一次，秦国大军压境，就是要趁虚而入，他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他们实在是反抗无能。
但这些士兵没有一个怕死的！
他们知道他们是军人，是尊贵无比的军人！
他们拥有军人的气节，视死如归的气节！
他们永远都记得那一点：军人不会怕死，怕死的就不是军人！
战死沙场是军人最好的死法，那还有比这里更好的坟场吗？
所以他们愿意为国家而死、为人民而死，为他们的荣誉、他们的理念而死！
庄将军看着他的手下一个一个以男人的死法、以军人的气概奋勇就义，那么多勇士就在他的面前前仆后继地死去……
他愤怒！他悲怆！他以此为力量，不怕自己的手被砍断不怕自己的头被砍掉，握紧手里的「赤锋」，冲向战场上数量惊人的敌人！
杀！杀！杀！
他要让所有敌人都害怕，因他闻风丧胆、战栗发抖！
他要让所有士兵都看到，死不过就是死，但死有重于泰山！
他要杀死所有敌人，他要杀光所有敌人，他要让所有敌人都清楚地知道！——他绝不会后退一步，而敌人们也休想再往前一步！！
秦军确实震惊了，为英勇无畏的韩国士兵，为傲骨铮铮的庄将军，经过一夜的死战，他们也死伤无数，明明只面对那么少的一批人，但付出的代价却比两军交战还大。
他们不敢再对上庄将军的军队。因为不怕死的人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来死的人！
庄将军和他的士兵已经决心去死，他们已经万无禁忌，他们只要杀敌，只要杀！守护！然后战死！
太可怕了，秦军真的害怕了。
但这批韩国士兵再勇猛，终究也是败了，这一仗，他们真的无能为力。
秦军却被这批军人折服，因为英雄惜英雄，敌人们没有赶尽杀绝，仍由剩余的残兵败将留在原地，没有押起来也没有活埋，只是放仍不管，也算是对英雄的尊重与惋惜。
于是就在这个凄寒的夜晚，庄将军与他的残兵向着韩王宫的方向颓然跪下。
“臣有罪！”
庄将军猛烈地握紧手里的「赤锋」。
“有负君王所托！”
庄将军眼里流下滚烫的热泪，是羞愧，是悲痛。而其余士兵抱头痛哭，他们好多已经战断手脚，鲜血淋漓，正抱头痛哭，认为愧对国家。
“保家卫国，军人之职，失职之罪，罪该万死！”
庄将军一边说，一边拿起宝剑，银眸含泪，目光变得浑浊。
「赤锋」虽然是宝剑，但经历过这次硬仗，坚硬的剑身上竟出现伤痕，剑刃也有了缺口，可见此战之艰辛。
“今日战败，致使国土被损，臣无颜再见国人！”
其余士兵抹了把眼泪，收起悲伤的表情，露出刚毅的神情，也拿起自己的武器，冲着天空大喊道：“臣等无脸苟活，唯有自戕以谢罪！”
说着，他们齐齐大喝一声，义无反顾，拿着武器在自己的脖子上猛地割去！
血，恍如河水般向河里流去。
这些勇士，最后也以男人的方式死去了。
对军人而言，只有战死才是最好的死法，他们没有战死沙场，所以即便死了，也没有瞑目……
这样的死没有尊严，也没有荣誉，但他们必须以此谢罪，因为他们是勇士，他们敢于承担责任，他们有着军人的自尊与气量，他们绝不苟活！
也难怪敌人们都敬佩他们，他们确实能算英雄。
风吹过血染的枯草，奏起一曲哀歌。
庄将军还没有自刎，他眼神凄苦，望着韩王宫的方向，心里想起一个人。
“长公主，这一世是我负你，我要死了，但求你好好活下去。”
说罢！漆黑的夜色下，「赤锋」的红色寒光一闪，一泓碧血洒向了天空。
高傲的脑袋缓缓垂下。
血珠一连串地从剑尖上滴落，滴落在碎石地上。
英雄虽死，身躯不倒，庄将军跪在地上就此长眠，手里始终紧握「赤锋」。
负有一世英名的他，连敌人都敬畏的他，韩国一代将星庄将军，就这样惨淡地死了……
庄将军死了。
他的剑「赤锋」被他紧握在逐渐变僵的手里。
飒飒北风猛烈地吹，吹动剑锋。
「赤锋」咣咣颤动，发出阵阵剑鸣。
剑鸣不悦耳，但刺心，仿佛那声音能变成一柄利剑，直刺人的心灵。
“好剑。”一个年迈的老人忽然出现在这个战场。头发虽然已经大半苍白，面容也已经有了许多老人斑，但老人的躯干挺得笔直，粗麻衣服下那对铁臂也尽显粗壮的模样。
他衣服的背后绣着一个字，赵国的文字——剑。
老人走向庄将军，看了看他手里的「赤锋」，喟然叹道：“好铁。”
「赤锋」是庄将军的剑，庄将军却已经死了，老人若看中拿走便是，但老人素来注重品行，绝不做窃取之事。
就见老人朝庄将军端端正正地鞠了三个躬，而后实言相告：“老夫看出将军的剑，仍不能称之为‘剑’。老夫之妻，曾以天外来石铸造出一柄叫「残虹」的剑，在剑谱之上排名第二。老夫不才，想以将军手中之铁，打造出一柄超越「残虹」的剑，望将军割爱。”
说完，老人朝庄将军又是三个毕恭毕敬的鞠躬。
然后他才从庄将军手里取下「赤锋」，拿在手中不断端详，片刻之后不禁叹道：“此铁充满杀戾，霸道无比。自古云「仁者救，霸者杀」，此铁所成之剑，「妖剑」也。”
接着老人看向满脸鲜血的庄将军，又叹声道：“将军为国捐躯，可歌可泣。此铁源于将军，所成之剑也应归于将军。老夫日后若能遇见将军后人，定将相送。”说着老人朝庄将军最后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而老人离开没多久，姬无夜的军队就赶到了这里！
“姬将军！这里的守卫都死了！”
一个眼见的将士立即向领头的姬无夜通报。
姬无夜目光一喜，勒紧缰绳，停住了马，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庄将军的尸首，立而不倒，身虽死威仍在。瞧着庄将军身上的盔甲满是刀砍剑劈的痕迹，姬无夜的部下们不禁露出一丝敬意，他们一眼就看出，这位韩国大将军是经历过多么壮烈的战斗后才自戕谢罪的。
在将士们的心里，这样的男人就是大英雄，是所有韩国百姓的英雄。
几个心肠软的士兵的眼眶已经隐隐闪起了泪花。
但姬无夜不会有那样的想法，他眼里闪着精光，冷冷发笑，拔出佩剑，手起剑落，竟将庄将军的头颅一剑斩下！
“你们都听好了！此人通敌卖国，帮助秦国侵略我国国土，罪无可恕，已被本将军斩首！”
姬无夜居然睁着眼说瞎话，并用恶毒的眼神缓缓扫视所有士兵的眼睛！
但士兵之中，不乏良心未泯者，姬无夜的副将就按耐不住，上前一步来澄明情况：“姬将军，庄将军明明是……！”
然而他还没说完，就被姬无夜一剑斩杀了。
姬无夜用剑指着倒地的尸体，大声喝道：“此人也是秦国奸细！但被本将军查出，本将军就地正法，以示严惩！”
这下，原本忍不住要开口为庄将军喊冤的士兵们都连忙闭上嘴。
不然下场非但是死，而且还扣上通敌卖国的罪名，简直是不得好死！
姬无夜捡起庄将军的头颅，走到坐骑旁。
他的马鞍边儿上栓着一只小小的木匣，看那大小，好像一开始就准备来盛放人头的一样。
姬无夜将木匣打开，将庄将军的头颅放了进去。
他得意地笑着，跳上了马：“回都城！本将军要将此事禀明王上！”
士兵们纵使再不甘愿，也只能缩起脑袋，跟着姬无夜班师回朝。
庄将军死了，死在这个苦寒的夜晚，死得苦状万分，千里之外的韩王宫似有所应，忽然骚动起来。
原本沉寂的韩王宫，被一句叫声惊醒，每个寝宫都点上了红灯。
“卫国夫人要生啦！”
“卫国夫人要生啦！”
“卫国夫人要生啦！”
一声接一声的叫喊，冲过一个又一个的宫门，直接通报到韩王的耳朵里。
原本躺在秋姬夫人怀抱里的韩王当即从床上窜起来，连夜命人准备车驾，他要第一时间迎接这个孩子：“爱妃生啦！孤王要去看看！”
这是他最宠爱的妃子和他所生的孩子，韩王对这样的孩子一向最喜爱，就像当初韩非出世时那样。
那时秋姬夫人是他最疼爱的妃子，秋姬夫人分娩之时，他也是从别的女人的床上下来赶到秋姬夫人身边，和她一同迎接孩子。
只是后来韩王发现韩非天生口吃之疾，便渐渐失去对他的喜爱，只当王室不幸，生了个残废。
秋姬夫人这一次十分反常，竟亲自为韩王穿戴好衣服，不仅殷情，反而还道了好多恭喜之语：“恭喜王上，贺喜王上，臣妾相信，一定会是个小公子。”
韩王本来就很高兴，听了更高兴：“哈哈哈！孤王的后嗣又添一丁！”
秋姬夫人看着韩王满脸春风、喜不自胜，脸上也堆满笑容，并主动提出要和韩王一同前去，韩王哪里知道秋姬夫人心里的盘算，只觉秋姬夫人真是听话懂事，不像其他笨女人一被争宠就摆坏脸色给他看。
韩王当即大手一挥就应下：“秋姬爱妃真是孤王的好爱妃。好！一同去。”
秋姬夫人盈盈一拜：“谢王上。”
韩王已经高兴坏了，兀自哈哈大笑，恨不得立马普天同庆，大赦天下，让七国都知道他韩氏王室又要扩张了。
秋姬夫人脸上继续添着笑意，笑得妖媚，恭维着韩王，但心里已经充满恶毒的狂笑：“贱人，你的死期到了！”
虽然男主角出场晚了点，但是，惊天动地呀~
ps：赤锋是鲨齿的前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