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39】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泪盈面
松铃 2022-02-14

       新城的捷报还要过几天才能传回应天,文庙这两日每天陪着义母,帮她去给义父送饭。朱元璋因为要处理军务,因而并不常回马氏的院子里吃饭,而且如今他已姬妾众多,纵使尊敬爱重马氏,但夫妻二人在一起的时间总归是不如以往在濠州了。马氏每日已是忙得不可开交,文庙见春儿有奶娘带着,便时常去帮马氏做些事情。

       这日文庙又去给义父送午饭,见他心情不好,也不敢打扰,将饭放到了旁边就退了出去,却并未离开,只是站在门后。不一会儿她就见义父快步走了出来,一个士兵都没带,不知道前往哪里,她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还好她轻功算是过关,也没有跟太紧,一路敛声屏气,只见在府内绕过七八道走廊,一片竹林深处竟有一铁门,文庙之前仅来过这里一次,府内总会有些存放兵器粮草的地方的,更何况去年义父称吴王后,又扩了好几亩地到吴王府内,因此她也没在意。只见义父站在门口微微叹了口气,轻轻转动墙壁上的一颗石头,那门竟然缓缓打开。

       待义父走进去关上门,她等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贴到铁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只是什么也听不见,文庙不敢进去,想来这种密室总是会有回音的,她又没有进去过,万一被义父发现,以他的疑心,只会更加火上浇油。而且文庙也不确定义父是否把朱文正关在了这里,只是有一种这样的猜测罢了,她轻轻跳到铁门上方,铁门算是在一个土坡侧面捡的,上方就是种满花草的假山,文庙小心翼翼地趴在上面等着义父出来,她将耳朵轻轻贴在土上,尝试能听到一些密室里的声音,只是她也只能听到耳边的风声和竹林里的鸟叫声。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晒得文庙有些困顿,又被脸旁的草根挠得痒痒的,她强打起精神,仔细观察着周边的动静,等了好久,义父才走了出来,虽看不到他的正脸,但是看着义父离开的步伐,文庙能够想象出他现在的脾气一定比进去前更差。里面一定有人!文庙几乎可以肯定了,不管里面是谁,但是只有里面有人,义父才会待这么久,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文庙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害怕,她有点担心事实正是自己心里的那个结果,她飞到走廊屋顶上眺望远处,见徐达将军进了前院的议事厅,义父也正往那边走去,刘先生也正从侧门走过去,便知道一时半会儿义父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她忙跑回那片竹林,学着义父的样子转了转墙壁旁的那块石头,却见门并没有打开,又用力转了三四圈,忽的铁门有了响动,文庙被吓了一跳,只见那门终于缓缓打开,文庙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跳,轻轻走了进去,小心关上了门。本来文庙一直都有随身携带火折子的,结果却发现这里面竟然每隔一段距离都亮着蜡烛,看样子日常除了义父还会有人过来打扫、添蜡。她有些紧张,害怕转身就看到义父,也害怕正好碰到来添蜡的人,当她适应了暗室中的光线,才发现这里面其实就是一个监狱。

       忽的门上一个黑色长毛腿大蜘蛛垂了下来,那蜘蛛不算腿都有文庙一只拳头那么大,再加上几根长满毛的又长又细的腿,简直比文庙的脸还要大。文庙打小最怕各种各样的虫子,见面前突然出现一只这么大的蜘蛛,本来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撑不住了,文庙吓得跌靠在门上,大叫一声,“啊!”

       她被吓得有些发抖,甚至都忘了自己是偷偷跑来的了,想着若被义父发现了说不定也不过是被义父臭骂一顿,义父一向吃软不吃硬。而那只大蜘蛛却是着实吓了她一大跳,文庙有些害怕又有些委屈,竟蹲在地上哭了起来,要是文忠哥哥在的话,自己一定不会这么害怕了,小时候家里有蛇有老鼠有虫子,文忠哥哥一下子就能解决。

       “谁在那里?”忽的监狱深处一个沙哑的男音响起,文庙啜泣了几下,忙屏住呼吸,有些面对未知的胆怯。“谁在那里?”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文庙竖起耳朵听了听,这声音好像一个人,就是朱文正的声音!她心中一惊,忙低头闭上眼睛,慌乱地冲过了走廊,慌不择路中竟摔了一跤,待穿过走廊,文庙用颤抖的声音喊道,“文正哥哥,是你吗?”

       朱文正此时正趴在最里面一间监狱的地上,忽而听到一个极熟悉又及陌生的声音响起,竟有些哽咽,大概是自己出现幻听了吧,文庙她早就不愿意理自己了,怎么会……“文正哥哥,是你吗?”忽然这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朱文正这才知道并不是幻听,他眼眶有些湿润,喉结微微滑动,不愿出声,只是用手紧紧抓着地上的稻草。

       文庙一点一点克服内心的恐惧,向长廊深处走去,两边的牢房空空如也,只能听到假山上方泉水流过的声音和偶尔渗透下来的水滴声,终于,前面没路了,她向右转身看到了这个监狱里唯一的囚犯,正趴在墙角背对着她,两条极粗的铁链紧紧地拷在那囚犯的手腕上,借着烛火摇摆不定的光线,文庙只见他背上有一道道或深或浅的红色或紫色的鞭痕,而大腿上的伤势则更为严重,好多地方血肉已经翻了出来,甚至隐约能看到露出的白骨,因为长期没有处理伤口,表面有些地方竟然已经腐烂,带着腐肉的味道。

       她震惊地望着地上的那人,双手扶住牢房的栏杆,向里面望去,有些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文正哥哥?”她只觉那人的脊背抽搐了一下,看着他起伏的身躯似乎呼吸正在加重。冯文庙眼眸骤然收紧,“文正哥哥?”

      那人依旧没有回答。

     冯文庙看着眼前趴在地上宛若一具尸体一样的朱文正,已经哽咽到无法呼吸,竟然连眼泪都哭不出来了,她有些无法想象如何将眼前的这具“尸体”跟曾经那个桀骜不驯、刚强骄傲的少年联系在一起,忽的猛烈咳嗽起来。

       地上那人听到文庙咳嗽得厉害,身子跟着猛然一颤,依旧不肯理她。

       过了许久,冯文庙忽听到一阵极弱的抽泣声,她跪在地上看着牢中的那人,紧咬着双唇,忍不住也落下泪来,“文正哥哥。”

       忽的朱文正费力地将背弓起,本来已经有些结痂的伤口再次被撑开,几道血水顺着微弱的烛光反射进文庙眼中,朱文正吃力地用手肘处撑着半靠在墙壁上,才看清了牢房外的文庙,只见她今日身着一袭月牙白长裙,还披着一件丁香色的纱衣,还记得初见文庙时她还只有八岁,后来十二三岁的她那么娇俏可爱,一眨眼,她都已嫁为人妇,二十有二了……

       朱文正嘴角微微扬起,不由得又扯痛了脸上的鞭伤,也不说话,只想多看她一眼……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这么安安静静地跟文庙在一起了,好像自从七年前自己成亲之后吧,文庙再也没有跟自己主动说过一句话。

       文庙见他发丝凌乱地糊在脸上,曾经英俊硬朗的脸庞上遍布伤痕,心中更是如刀割般难受,见他迟迟不肯开口说话,以为他口渴了,便要将身上系的小水壶递进去,忽听朱文正出声道,“我不渴。”

      “你不要跟义父顶嘴了好不好?义母说,只要你跟义父认个错,听义父的话,义父一定会放你出去的。”冯文庙双手扒在栏杆,颤声道,她不知道为什么文正突然就和义父闹到了这种地步。

       “他不配!”朱文正紫黑色的眼眸依旧如往常一般明亮,一字一顿道。

        “我还有什么能帮你的吗?”文庙见暂时劝不动他,便将随身带着的一小瓶金疮药扔了进去,朱文正捡起那小瓷瓶,鼻头一酸,轻声道,“你回去吧,再也不要来了。”

       冯文庙摇摇头,难过道,“有什么事情你出来再说好不好?义父他不是那么狠心的人,你不要再跟他犟了。”

       “出去!”朱文正忽然大声冲她吼道,一双眼睛像是要吃人,激动地连膝盖都跟着弯起,又带着大腿后的肌肉在稻草上一片摩擦,流下数道血痕,文庙看着心疼不已,见他不肯再理人,只好慢慢退去,想着该怎么给他再送进来些药品和吃的。

       文庙连夜做了两颗可以口服的止血疏络丹,这些年她给文忠哥哥和文英做了不少常用的丹药,已经算是熟能生巧,又拿了几块行军时很顶饱的粟米饼,想着夜里应该不会有人去牢里了,才换上深色衣裙,将药品和粟米饼包在一起,轻步前去后花园的竹林旁。

        路上只遇到了一只巡夜的队伍,文庙轻巧地躲了过去,直奔竹林假山下的铁门处,这次她拿了一把小小的匕首,想着若再见那大蜘蛛,定将它一刀扎死,不过却并未再看到那蜘蛛,忙关上门走了进去。

       朱文正率军作战多年,向来夜间警醒,听见有人进来,背靠墙壁笑出了声,“叔父还真是锲而不舍,看来你不抓住我和谢再兴串通的证据,是不肯罢休了!”

       “文正,是我!”冯文庙轻声道,“你既不肯向义父求饶,就好好在这里养伤,等你伤好了,我放你出去。”冯文庙竟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觉得惊奇,她本是义父义母身边最懂事听话的那个孩子……

       “这天下都要是他的了,我又能逃到哪里去?”朱文正抬头望着山壁,自嘲道。

        文庙正欲再劝他几句,忽听铁门的开关响了起来,顿时惊惶失措,朱文正忽的朝她身后瞥了一眼,文庙转身才发现对面还有一个没有锁的牢房,里面正好有一大堆茅草隐在阴影中,估摸着就算关押犯人,也甚少用这个牢房,主要就是用它来堆放茅草的。

       朱文正见文庙的身子缩进了阴影中,前面还放着两三个木桶遮挡视线,忙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右腿上的茅草有些少了,又立刻大声咳嗽了几声,遮盖住文庙整理茅草的声音。

        朱文庙全身被茅草覆盖,只能隐隐约约看着外面的情况,忽见义父走了进来,昏暗的烛光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想来是刚熬夜处理完公务,顺路过来看看的。

      “你怎么又来了?”朱文正不耐烦道。

      “你婶婶请我放你出去。”文庙心中顿时有些激动,心道义母果然去请义父放人了,谢天谢地!他们毕竟是亲叔侄,有什么问题出去之后都好解决,文正身上的肉还没有烂彻底,还有得救!

       “我婶婶是我婶婶,你是你,难不成你真的会放我出去?”朱文正这嘲讽的语气太明显了。文庙忍不住为他着急,真是的,稍微缓和一下语气,说不定义父就真的放你出去了呀。

      “你这个不仁不孝的东西!还不知错吗?”义父的声音有些颤抖,想来是又被朱文正气到了。

       “我犯什么错了?哦,我想起来了,当初陈友谅去都昌抢粮食的时候,我就该给他提前装满五百条船让他带走,这样的话,想来如今我也不会在这个腌臜地方了。”朱文正揶揄地看向朱元璋,虽然嗓音早已沙哑,却依旧如往常般出言不逊。

       “你胆敢谋逆,私通张士诚,这便是大罪!”义父的声音更添了几分怒气。

       “谋逆?我只是派人去浙江买了点盐,这也算谋逆吗?请问叔父可有证据?那封信不过是人伪造的,连我的私章都没有,你都会相信……到底是我犯了谋逆大罪,还是你希望我犯谋逆大罪,好给你儿子让路开道?!”朱文正语气充满了挑衅,故意说得慢吞吞的,将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清晰。

       “你……”文庙只觉义父气极,竟连话也没有说完,只听到义父从墙上摘下马鞭的声音,“啪”的一声巨响,文庙微微听到朱文正闷哼一声,想来是极痛的。

       “你有什么资格打我?我从未想过谋逆,就算是品行不端,这点你也没有资格斥责我!当年韦德在战场上溺水而亡,你不抚恤其家属,反将他妻子纳入后院,竟与她偷偷产子,事后还将她又许配给了胡汝明,你又算个什么男人?”朱文正嘶声力竭道。

       “陈友谅的妃子你也要纳入后宫,在濠州时那姓胡的寡妇你也要抢,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廉耻心?可曾考虑过我婶婶的感受?你将她捧得高高的,也不过为了让她帮你照顾那一大堆不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杂种!”朱文正大声说道,只听他挨在身上的鞭子更重了。

       文庙瞪大了眼睛,义父他……这些事情义母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冯文庙只觉胸口一起一伏,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你自己夺人妻妾,却又不许别人找自己喜欢的人了么?我告诉你,我不会谋逆,是因为陈友谅已经死了!早知道我当初就该把洪都拱手送给他的!”朱文正见翻飞的皮鞭上沾着他的血肉,忽的大笑了起来。

       “我现在突然有点喜欢陈友谅了,我跟他打了那么多年,至少他杀人放火敢作敢当,不像你一样遮遮掩掩……弑君篡位?这种事你迟早也要干,跟他也没什么区别!不然的话,前年为什么不将小明王迎回应天,为什么要见他安置在濠州?还把他身边的亲卫让廖永忠全都换了?”朱文正字字诛心,听得朱元璋更是怒急攻心,一鞭更比一鞭重。

       文庙捂着嘴努力消化着文正刚刚说的话,她没有再听到义父的回答,只听到一鞭一鞭抽到朱文正身上的声音,根据他之前的伤痕,想来义父这次下手也不会轻的,可他竟然愣是一声不吭,只是偶尔能听到短暂而粗重的呼吸声。文庙的指甲掐进了手掌的肉中,一点一点血迹顺着手掌滴下,只觉每一鞭都打在了她的心里。

       虽然她自从义父给朱文正和谢氏定亲时就认命了,虽然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要去管朱文正,他是死是活跟自己没有关系……当初是他主动招惹自己,当初是他信誓旦旦地对她说要娶自己,当初也是他在成亲时放弃了自己……全部都是他的错!全部都是他的错!

      可是为什么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她的心中竟然像被人一刀一刀挖去一般难受得不能自己,文庙只觉自己现在像落入了一个深深的寒潭中,马上就要窒息了。

     “你……”朱文正声音变得异常微弱,还未说完,就没了下句。

     “我让你这臭小子再胡言乱语!我让你这臭小子再胡言乱语!”这是义父在说话,一听又是重重的一鞭下去,文庙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眼泪无声地留下。

       忽的又一声皮鞭落地的声音传来,只听一阵脚步声渐远,那铁门咔嚓一声被打开,又缓缓关上。待外面没了动静,文庙连忙从茅草堆里钻了出来,只见对面的牢房里已经是一片血泊,朱文正像一堆肉泥一般摊在血泊之中,和今日下午的样子相比都判若两人。

      也许义父是想着没有人会过来,这次义父气得连牢房的门都忘了锁。

       文庙挣扎着站起来跑了过去,蹲在他身边,轻轻将他的发丝拨开,只见他左边脸颊上露出了两道狰狞而崭新的鞭痕,嘴里还在往外吐着血,忙慌乱地去怀里掏药瓶。朱文正见状,费力地伸出左手挡住了她,“没用了,我要死了。”

       文庙哭得有些泣不成声,她摇了摇头,将止血丹喂他服下,怎料他又伴着一股鲜血吐了出来,文庙正欲掏出另一颗喂他服下,只见朱文正死死扣住了她的胳膊,“般若,我还是喜欢你这个名字……那……那时候你……还小,行事表……表面乖巧顺从,心里的主意却……大的很。”

        朱文正不知想起些什么事情,忽的笑了起来,跟刚刚面对叔父时嘲讽的笑意不同,他这次的笑容像极了九年前他第一次带文庙去马场骑马时的笑容,“你哥哥一点都不了解你,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女孩儿,他却总怕你受伤,将你牢牢地锁在婶婶身边。”

       “你别再说了,我会开锁,我把你手上的锁解开,先带你出去,应天待不下去了,我带你去四川,明玉珍早已脱离陈友谅自立为帝,蜀地道路艰涩,义父他找不到你的。”冯文庙轻抚着他的脸,心疼地摇了摇头,见他一边说话一边往外吐血,心中只觉不妙。

       朱文正沉重而又艰难地呼吸着,微弱的烛火不知为何忽的有些晃眼,他努力睁着眼,却越来越看不清文庙的样子,“我这辈子,终究不能娶你了。”

       他心里有好多句对不起,都还没有说,可是他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心里对她满是愧疚,一句对不起太过廉价,下辈子又遥遥无期。他缓缓伸出右手,蘸着怀里的血在地上画了一个小小的风筝,风筝,筝,正,他知道她绣的那块缎子,一直都知道,也许是要给他做一个香囊的,也许是要重新给他做一个平安符的,可是还未送出去他便已经成亲了……

       对不起。

       对不起,犯错的一直是我。

       对不起,要让你这么难过。

       朱文正缓缓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醒过来,眼角的一滴泪水混合在脸上的血水中再也找不到踪迹。

       文庙抓着他的手渐渐变得冰凉,她伸手划过他的脸庞,轻轻伸至他的鼻下,却再也触碰不到他的呼吸,待低头看见他画的风筝,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文正!”

       他从不是一个容得自己苟活的人,许是当年成亲之时便已经想过此事了,只是那时她不过十四岁,若是他表现得太过明显,义父一定会怀疑他们两人的关系,又因着当时应天几番危局,他怕她在应天过得不安心,这么多年来死死顶住陈友谅的压力……

       如今陈友谅一死,江南大局已定,他便这般作死自己。

       “我从来不曾真的怪过你啊。”冯文庙将他抱在怀里,豆大的泪珠砸在朱文正的脸上,又和地上的血水融为一体,她已经分不清自己身上哪里是泪,哪里是血,也分不清哪里是朱文正的血,哪里是她的血。

       不知过了多久,冯文庙只觉朱文正浑身已和牢房门的铁栏杆一样冰凉,曾经那宛若蝴蝶一般的双唇如今只剩干涸的血色,像一朵开败的玫瑰,她轻轻俯身吻了上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涌入喉间,良久后才轻轻将他放下,苦笑一声,缓缓扶着栏杆走了出去。

       到最后,她连给他收尸的资格都没有。

       冯文庙又回头望了一眼这座监狱,吃力地推门出去,只觉夜晚凉风阵阵,幽篁间清风乍起,似潇湘呜咽,她眼睛涩涩的,有些肿痛,再也哭不出一滴眼泪,过了良久,才觉假山旁流水潺潺。

       这是一条活水,和城内的沟渠、城外的长江是通着的,文庙将沾满了鲜血的外衣脱掉,就着溪流洗了洗,她手上还在不断流血,是刚刚用指甲抠出来的血缝,一遇水有些刺痛,幸好她今天穿的裙子是黑色,现在天又黑了,走在路上也不起眼,文庙使劲拧了拧外套上的水珠,挂在树枝上吹了一会儿,等它干得差不多了,才起身回房。

       文庙的脑袋现在有些木然,在走廊上两次差点摔倒,她连忙扶住旁边的柱子,收一收情绪,擦一擦泪痕,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才缓缓朝自己的院子里走去。月亮此刻已经高高挂起,此刻怕是春儿已经和奶娘在偏屋睡下了。

       文庙慢慢走着,推开院门,却见主屋内依旧亮着烛火,窗前隐隐约约坐着一个人影,她收拾收拾表情,缓缓推门而入,却见文英正坐在桌前,手指扣在桌上,奶娘和春儿并不在,想来确是已经睡下了。文庙站在门口,见他一路风尘仆仆的样子便说道,“我去给你烧水洗澡。”

       文英看着她,沉声道,“你去干什么了?”

       文庙今天感觉很累,不想跟他再去讨论这个问题,开门准备去烧水,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呵斥,“站住!我问你,你刚刚去干什么了?”说罢,只见朱文英站起身来,大跨两步到她身边,重新将门关上。

       朱文英看了看她身上半干未干的外套,隐隐有些怒气,待闻到她身上那盖不住的血腥味时,朱文英皱了皱眉,努力压制住自己的脾气,问道,“你去干什么了?”

推荐文章
评论(0)
联系我们|招贤纳士|移动客户端|风格模板|官方博客|侵权投诉 Reporting Infringements|未成年人有害信息举报 0571-89852053|涉企举报专区
网易公司版权所有 ©1997-2024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10186号 浙ICP备16011220号-11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浙B2-20160599
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 浙网文[2022]1208-054号 自营经营者信息 工业和信息化部备案管理系统网站 12318全国文化市场举报网站
网信算备330108093980202220015号 网信算备330108093980204230011号
分享到
转载我的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