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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除夕雪夜，文庙正在屋内和张家嫂嫂包饺子，景隆和春儿在火炉旁跑来跑去的，马氏边纳鞋底边喊道，“你们两个小崽子，也不怕磕着了？

       这时朱标进屋来，忙挡在景隆和春儿面前，笑道，“你们俩坐会儿吧，待会儿饺子就好了。”

       景隆看见朱标叔叔，不敢再闹，只坐在马氏身边撒娇，“奶奶，我想吃小糖人。”马氏摸摸他的脑袋慈爱道，“好，过几天逛庙会的时候，奶奶陪你一起买小糖人。”

       张氏忙说道，“阿娘，您可别惯坏了他，这孩子，现在越发不好管了。”春儿听闻景隆哥哥要吃糖，也急忙跑到文庙身边道，“娘，我也要和景隆哥哥一起去跟奶奶逛庙会。”

       文庙正忙着擀饺子皮，点头应着，见朱樉几个跑进屋来，忙端着刚捏好的百来个饺子去厨房下锅，不一会儿又听正屋里闹成了一团，只能笑摇着头准备碗筷。今年义父在淮东亲征未归，文英和文忠也都镇守在外，只有义母和她们留守应天。

       不过这些小孩子每日吵闹得很，义父不在又镇不住他们，特别是朱樉和朱棢两个，如今刚刚十岁上下，最是难管。文庙正想着，见饺子飘了上来，忙捞入盘中端了进去。

       望着窗外白雪纷飞，文庙不禁叹道，“今年倒是下了好几场雪了，也不知道义父他们在外面冷不冷？”

       张氏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笑道，“妹妹一定是想文英了。不过我听思本说广信一带常年温暖，妹妹倒是不用担心文英冻着。”

       文庙忽听嫂嫂这么说，忙红着脸低下头去，“我再去下一锅饺子。”

       “哎，不急，你忙了那么久，还是我去吧。”张氏一把按住文庙，笑道。马氏见文庙吃瘪，忙笑道，“你还说庙儿？你又何尝不想文忠，嗯？”

       张氏闻言忙端着碗筷走了出去，文庙坐着小板凳靠在马氏膝上，看着一群孩子吵吵嚷嚷的，笑道，“要是义父在的话，他们一下子就安静了。”

       “你义父就会吓唬他们。”马氏笑着摇了摇头，一把拉过朱标道，“标儿，你想你爹爹吗？”朱标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忽的又赶忙点点头道，抬头跟马氏说道，“自然是想的。”

       文庙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还是不忍拆穿朱标，见春儿吃完自己的又要去吃朱棣碗里的饺子，忙喊道，“春儿，不许再吃了，小心晚上积食！”

       春儿只好放下碗筷，朱标见他不吃了，便收拾好几份吃光的碗筷送到厨房里去，文庙看了也不免觉他懂事，“明明只比老二大一岁，标儿倒像是比他大五六岁似的懂事。”

       朱樉闻言也不说话，只低头吃着饭，时不时从朱橚碗里抢一个吃，可能是觉得别人碗里的更香吧。朱棣见状便又要从朱棢碗里抢一个出来给朱橚，朱棢连忙拿筷子去挡，朱樉趁势就要去捞朱棣碗里的饺子，不一会儿四个人像破了皮儿的饺子般又闹成了一团。

       春节一过便是至正二十六年了，虽然朱元璋自己用的是小明王的龙凤纪年，但还是以元朝年号来纪年方便一点，毕竟元朝现在还占着大都，算是封建正统，过年祭天依旧穿的是华夏冕服衣冠，除了蒙古族关于成吉思汗的歌谣和史诗，在中原走的还是传统儒家之说，元大都依旧是那个包容万象的繁华首都。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许是因着文天祥当年临死前的那一拜，汉人驱逐鞑虏的热血传了一代又一代，如今总算得以爆发。

       春去夏至，桃花落尽，石榴花开，明艳动人的一枝红色探出穿堂的影壁，撒下一片小小的阴凉。文英快步朝内院走去，当看到院门前那道窈窕纤细的青色身影，他忙跑了过去，一把将文庙抱起，仰头笑道，“我好想你啊。”

       文庙低头抓住他的衣襟，轻声道，“我也是，你这次在应天待多久呀？”她甜甜的嗓音如同一阵清风，扫去了夏季的百般燥热。

       “只待三天。”文英眼神中有些许抱歉，他多想就这样一直陪在庙儿身边，可是战局不允许。今年五月份，义父已经下檄文声讨张士诚了，张士诚并未投诚，他此次回应天就是专程听训，为明年攻打福建做准备的，也随时做好支援浙江的准备。

       文庙的神情黯淡了几分，只能点点头，双手环在他脖间，“你今天还要去忙吗？”

       文英抱她进了屋，直至榻上才将她轻轻放下，揉了揉她的小手，温声道，“今日午后我再过去，还能再陪你一个时辰，不过晚上我还要回军中，不能回来了。”

       文庙靠在他肩上，声音中带着小小的委屈，忍不住道，“义父怎么就不能让你多待几天呢？”文英不语，只将她轻轻揽在怀里，能多抱庙儿一刻，他便觉得幸福多了一刻。

       “爹爹！”春儿不知一个人跑去哪里玩了，一回正屋便看见了父亲，忙奔了过去。

       幸好文英眼疾手快，伸出右手在榻前挡了一下，不然这孩子怕脑袋上要磕个包了。文英一把将春儿拎起，笑道，“春儿，想不想爹？”

       春儿点点头，如今他刚过了四岁生日，口齿已经相当清晰，“今天我和景隆哥哥在花园里捉到了一只画眉，刚刚我还在文忠舅舅家吃了两块芙蓉糕，是舅妈做的。”

       文庙见他整日里贪玩儿，忙教训道，“你朱标叔叔五岁就开始读四书五经了，你已经过了四岁，今年秋天，便要跟着娘一起念书了，听到没有？”

       文英忽道，“有时间我跟义父说一声，就让春儿和景隆跟着标儿、樉儿他们几个一起在白虎殿读书吧，就在保宁门外的西殿，景隆比春儿大两岁，也能照顾一下他。你平日里要帮义母做事，哪里有时间静下来教他认字，还是交给宋濂先生吧。”

      文庙微微叹了口气，“总不能都跟着宋濂先生学吧？春儿的《三字经》还没认全，宋先生已经开始给朱标讲《资治通鉴》了，他哪里听得懂，不过是在那里应个景儿，跟着朱棣、朱橚他们几个小孩子胡闹罢了。”

       “那你也不能一直拘着他呀？春儿每日和这些个哥哥叔叔在一起，总要一起读书学习得才好，我们又不指着他做个什么博士、先生，只不过多认识些字，明些事理罢了。”文英轻轻捏了捏文庙的脸颊，又转向春儿问道，“春儿？你想跟着母亲一起读书，还是和世子叔叔一起在白虎殿读书？”

       春儿仰头道，“我要和叔叔、哥哥们一起读书！”

       文庙见状，只好应了下来，思量片刻才道，“你这次回来是和义父议事的，春儿读书的事情，倒是要等义父有空时再跟他说。我这几日去送饭，见议事厅里的人进进出出的，只怕义父他忙得很。”

      “那是自然，你放心吧。”文英把文庙搂在怀里，闭上眼睛缓缓道，“如今淮东已尽收回，前些日子我收到文忠兄长的来信，他已经开始率朱亮祖进攻桐庐了，扫荡浙西战局的重任都在他身上了。”

       “浙西战局平稳之时，便是义父率大军合围平江之日。待平江一破，便可顺势拿下方国珍所据沿海一带，以及福建等地，皆可平矣。”朱文英抱着文庙轻声道，慢慢睁开眼睛，望着四架梨花屏风上临摹的《辋川图》出神。

       文庙听着他分析战局，心头不舍，抬头柔声道，“战火已快持续二十年了，等和张士诚那一仗打完，江南总算差不多要平定了。你在外面一定要小心，我和春儿还在家等着你呢！”

       文英听她这么说，忙低头笑道，“我没事的。”说着从怀里掏出来十二岁那年他第一次跟义父出征时，文庙送给他的平安符。“有它在，我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家见你和春儿的。”

       文庙见她还留着十年前的这物件，脸颊微微泛红道，“那时我刚学刺绣，绣得可难看了，后面又给了你好些个新做的平安符，你怎么还带着这个？”

       “我觉得这个最好看。”文英眉眼弯弯地看着她，若是属下见他这个样子，定然会大吃一惊。文英见时候不早了，便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道，“我先去见义父了，中午不要给我留饭了，我想了想，还有些事情要先去中书省办一下。”

       文庙点点头，抱着春儿目送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