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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百花暗自悲，红叶何忍花骨埋。

朗朗月明照鳷鹊，阵阵清风往昔别。

芍药心碎啼花泪，泪洒东风送香魂。

问君可有怜花意，红粉如烟朱楼旧。

“啊！”

邓敏正被朱樉压得喘不过气来，忽听灌木丛外一女童惊诧的声音传来，顿时又羞又愧。朱樉闻声忙将邓敏护在身后，匆匆解了外套披在邓敏身上，遮住她胸前的银白暗纹绫袄，忙向外看去，却是刚满六岁的安庆。

安庆公主是马皇后在旧邸生下的嫡公主，自幼颇得朱元璋喜爱，不知为何一个人跑到了这里来，听闻灌丛中似有人声，安庆公主便拿着小花灯往草丛中一照，只见草丛里两个人恰似妖精打架一般，待朱樉回头，安庆才惊诧道，“二哥哥！”

此时朱樉头上的伤口已经凝固，只是脖子上的血痕和嘴角留下的血迹却更显狰狞，早不复往日的英姿神采，安庆被朱樉的样子吓了一跳，竟放声大哭了起来，吓得朱樉忙跳出来抱住了她，低吼道，“不许哭！”

“安庆不哭，来四哥哥这里，我带你去找母后好不好？”一道温柔的声音从小径上传来，朱棣已信步朝安庆和朱樉的方向走来。

朱樉瞬间冷下了脸，站起身来，直盯着朱棣道，“你来这里干什么？”见朱棣一双狐狸眼不停地瞅着他身后的草丛，朱樉忙挡在了他身前，冷声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如今朱棣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却已经和朱樉差不多高了，早年朱樉仗着大朱棣四岁的体型常常欺负他和朱橚，现在却很难再做到了。朱樉见他还在不停地向后看，不禁怒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朱棣晾了朱樉一阵子，这才俯身抱起安庆，抬头朱樉微笑道，“我能干什么？我不过是来祝贺二皇兄大婚之喜，只怕小敏姐姐还不知道吧？她的樉哥哥再过几个月便要和王保保的妹妹观音奴成亲了。哎呀呀，我好像听说观音奴并不是王保保的亲妹妹，二皇兄肯为我大明江山稳固迎娶异国之女，实乃可歌可泣！”

朱樉只觉恨得他牙痒痒，便要挥拳打去，却见他怀里还抱着小妹安庆，正是有气没地方撒，握紧拳头狠狠道，“我改日再教训你！”

朱棣揶揄地朝朱樉身后瞥了一眼，心情无比的愉悦，举起安庆笑道，“四哥哥带你去玩儿！”

安庆虽然与朱樉一母同胞，可朱樉向来不苟言笑，又比她大十岁，安庆一直很怕自己这个哥哥，倒是和朱棣更亲近些。见两个哥哥剑拔弩张的样子，安庆纵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禁害怕起来，只搂着朱棣的脖子小声道，“四哥哥，我想回宫找母后。”

朱樉自小便仗着自己嫡出的身份跟朱棢一起欺负朱棣和朱橚，朱棣自然更不喜欢朱樉，或者说，他朱棣不喜欢所有的哥哥，不喜欢孤傲清高的朱樉，更不喜欢张扬不羁的朱棢，最不喜欢高高在上的太子。

朱棣眼神温柔地摸了摸安庆的小脑袋，只是眼中的慈爱却融不化眼底厚厚的冰霜，“今天你都看到什么了？”

安庆瑟瑟地躲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并不答话，见远处一队宫女走来，便挣开朱棣的怀抱，跑了下去。朱棣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调整好了状态，正好撞见李景隆的小厮，便跟着一起去找李文忠。

朱樉望着朱棣和安庆离去的背影，胸口起伏不停，忽听身后草丛中传来一阵呜咽，这才忙回头走近蹲下，只觉整颗心都碎了，忙将邓敏贴在胸口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轻轻伸手抚去她的泪痕。

一阵钻心的疼痛顺着胳膊袭来，朱樉却一动也不敢动，由着她撕咬着自己的右臂，心情反而轻松了两分。是啊，如果小敏打他一顿就能消气的话，他宁愿每天都被小敏打一顿。

他能够感受到小敏的愤怒、不甘和被欺骗、被辜负的绝望，一如他踏出乾清宫的时候，那种面对事实的无力。

甘甜的血汁和着薄薄的肉块一起被邓敏吞噬进口中，过了良久，才发觉面前的人只能无力地靠在树下，左手还不忘帮她披好外套。邓敏怔怔地看着朱樉，他是自己除了父亲之外，这么多年来心中唯一的依靠了，可他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见过光的人，如何还愿意再堕入黑暗？朱樉就是她生命的一道光，是除了父亲之外最重要的存在，是从不知道几岁起就陪在她身边的唯一鲜活真实的存在。她从小便没了母亲，家中的庶弟庶妹她自是不放在眼里的，可父亲常年征战在外，府上的姨娘只顾着自己院子里的欢声笑语，从没有人愿意真心关爱她这个孤女，嫡出的身份给她带来的只有孤独和冰冷，一如母亲去世的那天。

“小敏，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便求父皇立你为侧妃，等大婚之后，我便娶你！”朱樉见她双目无神地盯着远方，心疼不已，顾不得手臂上的疼痛，只抱着她不肯松手。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碰那个贱人的！我也不会再娶别的妾室，秦王府，永远只有你一个女主人，也只能有你一个女主人！”

邓敏忽的苦笑出声，泪水不禁又滚入了嘴里，她堂堂卫国公嫡长女，居然要给别人去做妾！说到底，侧妃和同房丫头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双手死死地握住，手心中的肉被她葱段般白皙的指甲抠了出来，却不及心中万分之一的疼痛。可是那是世界上唯一的樉哥哥，是她最爱的人，是她从十岁起就认定的夫君啊！

邓敏一把推开朱樉，独自抱头痛哭起来，心中的委屈就像江南这梅雨季节斩不落的雨丝一般，淅淅沥沥地割着她的心房。

“你若不愿意，我以后便放开手，绝不耽误你说媒！”朱樉见她哭得伤心，只好忍痛说道。

“若是你成亲了，那人待你不好，不管他是谁，我都会替你杀了他！到时候再为你另寻贤夫。”

邓敏见他居然要给自己与别人说亲，心中更觉伤心，难道他竟不知道自己除了他再不会嫁旁人了么？！

朱樉见她还在哭，心中烦闷不已，更觉无可奈何，只得跪在她面前道，“你若觉得是我之前玷污了你，我今日便死在你面前，将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带到阴曹地府去！绝不再让第三个人知道！”说罢，便从腰间掏出一把轻薄的匕首，寒光乍现见，那匕首高高扬起，就要触及朱樉的喉结。

“我除了你谁都不嫁！”邓敏一抬头见他这般，慌忙边拦边说道，生怕他再拿匕首伤了自己，“樉哥哥，我答应你就是！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小敏不怕委屈！”说罢便扑进了他怀里，只怕他做傻事。

朱樉见邓敏为了自己如此委屈，虽未曾见过观音奴，却对她已满是厌恶之情。总有一天，他要亲手杀了王保保，再废了王氏，让敏儿坐上正妃之位的。

“只是如今我父亲还在襄阳督饷，你刚刚惹陛下生气，我们两个的事情，还是等到你大婚后再说吧。”邓敏靠在朱樉怀里不禁叹道，自己有时候一两年都见不到父亲，如今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依旧不在自己身边。

自正月初三朱元璋下令征讨夏蜀政权，邓愈便一直坐镇襄阳，督饷粮草，时刻盯着汤和和廖永忠、傅友德在西蜀的战事，运筹帷幄。

冯诚也跟随汤和与廖永忠一起前往讨伐蜀地，沐英则跟着傅友德一起从秦陇入蜀。

却说这蜀地为何不平？原是当初陈友谅的部下明玉珍独立出来后，便仗着蜀地的天险自立为王，建立大夏政权。明玉珍于至正二十六年去世之后，他年仅十岁的儿子明升即位，不肯依附大明。朱元璋一直忙于征讨北元，因而一直耽搁到洪武四年才对其下手。

冯诚虽然出征较少，但毕竟是冯国用的儿子，又常年跟着叔父冯胜征战南北，作战时亦可身先士卒，从不落于人后，一路跟随廖永忠驻扎在大溪口，因着江水暴涨，大夏又扼住了险要地段，汤和便不肯再前进。冯诚见大军每日驻扎在大溪口，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便和廖永忠商量着先行。待廖永忠请示过汤和之后，冯诚跟随他一路到达旧夔府，击败守将邹兴，又前进至瞿塘关，此地山峻水急，夏军更是铺设铁索桥横据关口，真可谓船不能行，人不能进。

廖永忠见状，便让冯诚带队数百人携干粮水筒，抬着小船翻山渡关，这才到了上游。川蜀之地草木繁多，冯诚便让手下都穿上青蓑衣在崖石间鱼贯而行。廖永忠估摸着到了，便率精锐出墨叶渡。五更时分，兵分两路，廖永忠亲自率兵攻其陆寨，冯诚则领水军攻其水寨，更是将船头用铁裹住，将火器置于船上隐藏着水雾中前进。

一直到鸡鸣破晓，夏军才发觉有异，派出全部精锐前来抵抗，怎料此时廖永忠已破其陆寨，冯诚连忙与之里应外合，大破夏军。而后廖永忠焚毁三桥，弄断横江铁索，擒获同佥蒋达等八十余人。之后冯诚又跟随廖永忠直捣重庆，驻扎铜锣峡。

此时明玉珍之子明升也不过刚满十五岁，眼见廖永忠已到重庆，便慌了神，连忙派人请降。廖永忠看向冯诚笑道，“非要脱裤子放屁！害我们这么老远跑一趟！”说罢不免叹了口气。

廖永忠是个聪明人，如今汤和不在，便跟使者说道，“此次征讨蜀地，一切命令皆以征西大将军汤和为准，如今他还未至重庆，求降之事还需再议。”

待汤和率军而至，廖永忠这才让使者回去。不久，明升反绑双手、车载棺材，与母亲彭氏及官属前往军门投降。汤和虽此次作战不积极，但处事还是极为稳妥的，他接过求降的璧玉，又让廖永忠给明升解开绑绳，秉承朱元璋旨意，对其加以抚慰，更是严令部将不得侵扰蜀地。

话分两头，却说廖永忠水军只取重庆之时，沐英正和傅友德以步骑陆兵进攻陇西，古有张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今有傅友德攀山援谷直驱陈仓，可见历史总是如此的相似。沐英也不得不感叹傅友德料敌如神、智勇无双，在战术上对他不由得多了几分钦佩。

沐英和傅友德一路抵达阶州，击败蜀将丁世珍，之后夏军又使出了断桥一招，斩断了白龙江桥。沐英本想着是否要绕路或者另想他法，却见傅友德直接下令修桥渡江，攻破了五里关和文州，渡白龙江而直驱绵州。当时恰逢夏季江水打仗，傅友德便命沐英伐木营造战舰，同时又就地取材，将木头削成木牌，把攻克阶州、文州、绵州的日期刻上，投入汉江，几千块的木牌顺江而下，那些散兵游将见了，基本上都散伙了，只有戴寿还在成都强撑。他本以为傅友德要打瞿塘，却不曾想他已暗度陈仓，连忙分兵支援汉州以保成都，可还没有等支援抵达汉州，傅友德已在城下大败守军，不久兵临成都。沐英从未打过如此神速之战，不免又感叹道，“想来是常遇春将军在时掩盖了他的锋芒，如今才知颍川侯竟如此勇猛过人！”

等到攻打成都时，戴寿拿出了他的杀手锏——大象，这也是沐英第一次看见如此庞然大物，不免震惊，忙让人拿出火器。傅友德更是丝毫不惧，沐英在旁指挥将士以强弩、火器冲击，忽的一只飞箭袭来，直直地向傅友德射去，因距离太近，沐英来不及阻挡，那箭已直直向傅友德射去，怎料傅友德更是不顾伤势猛冲在前，众将士见主帅如此无畏，纷纷殊死作战。沐英于是抓住机会用火器猛攻象群，只见那象群大乱，数百只大象掉头而跑，被踩死的夏军数不胜数。

戴寿退居城内后，才获悉明升已降，于是将仓禀钱粮一一做好登记，这才和明升一样反绑双手而降。随后沐英又领兵巡行未降州县，攻克保宁，蜀地总算是全部平定下来了。

沐英在外的日子，沐春在沐府更不服管教，常常宿在李文忠的曹国府或冯胜的卫国府，耿氏也不好管他，只是见沐晟渐渐大了，便去外面寻先生给他启蒙。

“夫人，如今正值进京赶考的日子，不若从众举子中，挑选一品学兼优者入府，免其在京城的种种花销，先让他带着二公子学一学《三字经》这些，再慢慢找好先生。”

如今耿氏并不方便常常出府，正是发愁的时候，听闻青岚这么说，心思也活跃了起来。沐英待她一向淡淡的，不过府内诸事却又都由着她操持，去年她祖母去世，在整个京城中再无一个至亲，更是将沐晟视作了自己的亲生骨肉，衣食住行、学问教导面面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