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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五开叛蛮听闻大军将至，沐英刚出发不足半月，久久未平的五开蛮就安定下来了。沐春眼见没得仗打了，情绪有些低落，蓝玉见状笑道，“着什么急？这不还没到西蕃呢吗？”

       沐英见他还逗沐春，不禁瞪了他一眼，“你们还纵着他？”王弼也是跟随朱元璋二十多年的老将，当初和常遇春一起围困平江时更是勇猛无敌，多次打退了张士诚的突围，看见沐春正如看见了当年的沐英，只笑道，“景春这孩子比起你小时候不遑多让！既然都出来了，你就别一直拘着他，我看他自有分寸！”

       “就是，孩儿自有分寸！”沐春见蓝玉和王弼叔叔都帮着他说话，坐在马背上挺直了腰杆看着父亲。沐英也懒得再理他，策马去选今日的驻扎营地。

       此番西征由秦王朱樉筹措粮草，坐镇后方，朱元璋怕朱樉刚到西安压不住场子，不出两个月便又把李文忠也调了出去，自东北方向与沐英合兵而战。沐英作战向来缜密，从不留破绽，加之有智勇俱佳的王弼为副将，还有急待立功的蓝玉相随，自是无往不胜，一路攻到洮州，直面西蕃十八族头目阿昌失纳。

      许是从小跟在李文忠身边受教的缘故， 沐春初临战场，竟不曾有过胆怯，每次一闻号角声响起，便一马当先冲杀了出去，比先锋蓝玉跑得还要快，惹得沐英担心不已。可沐英身为主帅，自是要坐镇中军指挥作战，只能叮嘱蓝玉和王弼对他多加照看。

       西蕃十八族头领阿昌失纳见沐春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校，便亲自上前迎敌，两人正打得难舍难分之际，却见李文忠已率军赶来汇合。阿昌失纳几年前在李文忠戍守山西的时候曾见过他，此时一看见李文忠的帅旗，只觉浑身汗毛倒竖，哪里还顾得了沐春，忙策马俯身向后退去，见沐春紧追不舍，立刻弯弓搭箭向沐春射去。

       沐春这几年虽然枪棒练得不错，可毕竟是贪玩儿的年纪，骑射只算一般，眼见阿昌失纳就要溜走，沐春边躲阿昌失纳射来的箭边咬牙切齿地盯着他，两人的距离被阿昌失纳越拉越远，沐春忽觉身后一支利箭射来，忙伏在马背上，待看到那飞箭直直地射向阿昌失纳的坐骑，急追了出去。

       阿昌失纳只顾着严防沐春追上，并不察远处的飞箭，直到身下的马儿应声倒下，阿昌失纳这才慌忙稳住重心，不料已被沐春一枪挑下。

      “春儿！住手！”李文忠策马奔来，忙喊道，“把他绑了带来！”

       沐春见到文忠舅舅，欣喜不已，果不杀阿昌失纳，只将他亲手绑了拖在马后，还带着几份孩子气的恼意，“臭蛮子！打不过就跑，算什么英雄！”

        沐英见战局已定，这才驾马下山来，训沐春道，“还不是你自己平日里骑射偷懒！若不是你舅舅，你哪里还得这般！”沐春此番心虚，亦不敢顶撞沐英，忙看向李文忠问道，“舅舅，你还留他做什么？”

       李文忠温声道，“春儿，你要记住，这打胜仗，只是成为将领最基础的一步，如今西蕃战事很快就要平定了，洮州历朝都是边塞要地，你皇爷爷必会下令重新筑立卫城，若是能让阿昌失纳号召藏族头目南秀节帮我们一起修城，岂不省力？”

       沐春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沐英闻言忙道，“那兄长就留守洮州吧，剩下的西蕃残党我来处理，春儿这些日子就跟着你！”说罢，沐英目含威慑，瞥了沐春一眼。

       沐春此番倒并未再缠着父亲，反正跟着文忠舅舅也是一样的，见李文忠忙完了，沐春不禁问道，“景隆哥哥怎么没来呀？”

       李文忠温声道，“景隆在西安和秦王一起筹措粮草，故不曾来洮州。”说罢忽抬头看向沐春，“你过来。”

        沐春向来最听文忠的话，闻言忙靠了过去。李文忠拉过沐春的手看了看，忽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玉韘，刚好能和沐春的大拇指吻合。那枚玉韘的外围专门用器具打磨过，戴在沐春的手指上极为贴合，看上去虽不甚起眼，可取下才发觉是上好的蓝田苍玉。

       “这枚扳机本来是要给景隆的，可他戴上并不合适，倒是更适合你戴。”李文忠缓缓道，看着沐春手上的那枚玉韘，神思有一瞬的恍惚。

       李文忠忽的起身，取下墙上的万檀弓递给沐春道，“你试试！”见沐春拉着还有几分吃力，李文忠只轻轻从身后握住他的手教他发力，一言一语极为耐心认真，倒是比文忠教导景隆时温和了不知多少倍。 不过此时李景隆在西安也不曾空闲，一边忙着和秦王一起往前线运粮，一面惊异于朱樉性格的变化。

       自从跟着朱樉一起来到西安后，邓敏的病情并未好转，况且西北一带冬季干冷，邓敏除了浑身疼痛外更添了咳疾，朱樉脾气也变得更为暴躁，不顾府上众吏劝诫，硬是要在秦王府的东侧再修一座暖阁。

       如今正值春耕时节，朱樉不顾农田耕作无人，硬是抓来两千农民赶工，监工各个凶神恶煞，不少农民已累死在未盖好的暖阁之下。

       李景隆看着只觉心惊肉跳的，可他不过是曹国府的一个世子，就算论上皇亲也还得叫朱樉一声叔叔，哪里劝得动？

       不出一个月，便传回了沐英平定诸地的消息，成千上万的俘虏源源不断地被押往秦王府，听候朱樉处置，更有俘获的各种牲畜二十余万。因着此番沐英拓疆数千里，朱元璋便命李文忠驻留洮州，修筑卫城，顺便安顿一下凤阳、淮扬等地迁居的百姓。

       等到沐英、蓝玉、沐春等人赶至西安时，朱樉已经从俘虏里挑出五百名不足十四岁的男童给阉割掉了，因为府上负责阉割的人手不够，药材更是匮乏，不少男童被阉后病死府内，五百人只剩下一百零几个人。

       沐英刚到西安，映入眼帘的便是城墙下几个默默等待死亡降临的残缺男童，心中一阵绞痛，便要去找朱樉问个道理。李景隆刚要拦，不料沐英一巴掌扇了过来，甚至都不曾给他多做解释，便去秦王府了。

       沐春第一次见父亲发这么大的脾气，居然连景隆都打，劝也不敢劝，只听着马蹄声渐远，才小心翼翼地去看景隆的伤势。

       等沐春安抚好景隆，只见父亲面色阴沉地走了回来，吩咐副将道，“此次俘虏剩余的一万九千余人，一起带回京城！所余牲畜，分发给此次修筑暖阁的农户，如有死伤者，多加一头牛。”

       沐英嘱咐完，这才坐下写着呈报京师的折子，甚是疲累。这次朱樉做得真的太过分了！春耕时抓人来修暖阁，那等到秋季，岂不又是大荒之灾？到时候又不知道要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不过沐英最终还是没有将朱樉的事情写进递给中书省的折子里，关于朱樉修暖阁一事和私自阉割男童的事情，也只是回京后面呈给了朱元璋。

       关内百姓本来已不堪重负，更何况朱樉就藩之前朱元璋已再三叮嘱不可大兴土木，因此沐英一提起朱樉做的这些事情，立刻惹得朱元璋大怒，“胡闹！太胡闹了！是不是又是为了他的那个什么侧妃？！”

      沐英只负责将事实呈报，静静地立在殿下，并不多作言语。

      此时朱元璋正在处理胡惟庸谋逆一事，忽想起去年便是汪广洋巡行西安，怒道，“当初汪广洋身在洪都，却拒不禀报朱文正谋逆一事，如今巡行西安，过秦王府又不报秦王大兴土木一事，实在该杀！来人！把汪广洋提上来！”

       郭英闻言，忙回禀道，“陛下，前两日您已经因胡惟庸毒死刘基一案，将汪广洋贬至海南了，如今汪广洋应该刚刚走到太平。”

      “还去海南干什么！马上派人赶到太平把他赐死！”朱元璋哐哐拍着桌子怒道，说完了才想起来自己今天主要是为了处理朱樉。

       只是朱樉毕竟是朱元璋和马皇后的孩子，正所谓虎毒不食子，朱元璋沉思良久，淡淡道，“此事既是因秦王次妃邓氏而起，那便下旨赐死邓氏吧！”说罢，朱元璋提笔便要写旨，“秦王次妃邓氏，不修德行，蛊惑秦王兴土木之举，行忤逆犯上之事，特赐鸩酒一杯，留其全尸。秦王妃王氏娴雅淑德，应辅佐秦王勤政爱民，严守边境，特赐东珠两斛，以嘉其孝！”

       朱元璋写完，招手喊沐英过来，又将圣旨念了一遍，才轻叹道，“下去吧。”

      沐英一怔，慢慢退出殿内，还有些惊诧，他本以为义父会将朱樉召回京城加以训诫，没想到却是直接赐死了邓敏。沐英毕竟和邓愈并肩作战多年，不料此番上奏却间接害死了他的女儿，心中有些自责，更担心义父此举并不会使朱樉收敛，反而更激起他的忿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