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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前路无虞
“准备好了吗？”哈利伸出手问。
“是的。”雷古拉斯回答，用没拿魔杖的那只手握住了哈利的手。
哈利把雷古拉斯拉了起来，再次把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他们慢慢地走下白鼬山，毕竟雷古拉斯仍然跌跌撞撞，哈利也累了，而且现在天色已晚。哈利不想因为被一簇草绊倒而滚下山坡，或者因为雷古拉斯摔倒而被拉下去。
如果他们死里逃生之后在下山的时候摔断脖子，那真的太可悲了。他们走路的姿势就像一对笨拙的高年级学生，刚刚探访过霍格莫德或者参加过魁地奇派对，现在正试图爬上不断移动的楼梯。
抵达山脚后，哈利给了个简单的预警，然后再次把他们带向了一个他熟知的偏僻地方。这应该是前往哈利的安全屋之前的最后一次幻影移形，因为哈利觉得他们两个都没有继续兜圈子的力气了。按哈利的想法，在前往真正的目的地之前幻影移形两次就已经属于多疑了，但如果问疯眼穆迪——穆迪现在也活着，而且可能正处于傲罗生涯的高光时刻——可能两次还远远不算谨慎。
雷古拉斯抬起头，注视着他们面前的建筑物。
“尖叫棚屋。”他没精打采地说，听起来简直像世界上最不满意的人，“‘不重要也没有人烟的地方’，这个短语中有哪个词很难理解吗？”
“没有。”哈利的语气比他预想的更加尖锐，“但现在没有人在棚屋里面。我们可以走到霍格莫德，在没人看见的情况下幻影移形离开。没有人能在树丛里找到护树罗锅。我不要整晚都用幻影移形到处跑。”
雷古拉斯盯着他，然后不情愿地答应了。“好吧。”他纡尊降贵的语气让哈利有点想把他丢到地上，“在一个交通频繁的地方幻影移形能打乱我们的踪迹。但我们绝对不能被人看到。”
哈利的怒火在雷古拉斯说话的时候直线上升，但在看到他脸上的恐慌之后又立刻消逝了。雷古拉斯的确没必要这么苛求，但是考虑到他今天的经历，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在当过大难不死的男孩、说谎的男孩和头号不欢迎分子之后，哈利懂得这种不想被人看到的心情。
其实，哈利想到现在他不再会被人一眼认出来，感觉有点——感觉非常奇怪。他不再是大难不死的男孩、被选中的人或者头号不欢迎分子。他反而可能会被误认作他的爸爸，特别是在霍格莫德，既然罗斯默塔夫人对他爸爸和小天狼星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他爸爸肯定经常在这里出没。因为他现在和雷古拉斯在一起，他们甚至可能会被误认作詹姆·波特和小天狼星·布莱克，那对“形影不离的朋友”。这个念头也让他感觉很奇怪。
嗯，也许哈利稍后可以回霍格莫德打听他父母和他们朋友的信息。但他不会去找佩蒂格鲁，哈利不知道如果再见到那只老鼠他会做什么。可能不会做什么仁慈的事情。
猪头酒吧和阿不福斯·邓布利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阿不福斯至少是凤凰社的边缘成员，虽然他可能会觉得哈利是个疯子，但如果哈利能说服这个酒保放下他天生的猜疑，他可能至少会提供一个住处，也可以帮忙联系波特家。不过如果这样做，无论哈利多有说服力，他最后大概都会站在他不想面对的那个邓布利多面前。
现在，他……其实有点希望雷古拉斯知道他的哥哥在哪里。他不知道这个几乎一路被他背着的家伙在他们抵达了安全屋——然后好好地睡上一觉——之后会想做什么，但他希望雷古拉斯能成为他的某种盟友。这家伙希望伏地魔去死，甚至为此做出了努力。克利切也喜欢他，虽然这算不上什么强有力的证据，但是总比没有好。再说雷古拉斯也挺好玩的。他不是个彻底的坏人。
救下雷古拉斯也许也能让哈利明白他为什么回到1979年。哈利本来没有想起雷古拉斯·布莱克的事情，他不知道他还活着，更不知道他马上就要死了，直到某种耳语一样的声音对他做出了警告。
那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声音非常紧迫，就像在下达一件他必须完成的任务，而哈利……本来也没有什么计划。哈利希望顺从耳语的建议能让他再次听到这个不愿意露面、不愿意答话的神秘声音。不过到了现在这份田地，承受着那些回忆和他疯狂的一生的哈利真的不敢确定，那个声音是不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
哈利和雷古拉斯踉跄地走到霍格莫德的边缘，避开了光线充足的主道，一路上都小心翼翼地躲在建筑物后面，以免被人看见。这比哈利想象得要难。即使在晚上，霍格莫德也并不是黑暗而死寂的，也并没有一半的店铺都已经歇业或被遗弃。这里的霍格莫德也受到了战争的影响，但仍然相对欣欣向荣。
哈利很想再次踏进霍格莫德的商店，也很想沿着这条熟悉的路回到他的家——他前几天遭受袭击的家。再次见到完好无损的霍格沃茨是个非常诱人的想法。但是即使这么晚了，哈利还是能听到有人在村庄里走动，最多的就是在三把扫帚酒吧和猪头酒吧进进出出的酒鬼，他们大声地聊着天，咒骂着秋天寒冷的天气。这里和那个充满了摄魂怪和食死徒，处于宵禁和监视魔咒下的霍格莫德村完全不同，让哈利的心因为发胀而疼痛。
而雷古拉斯则在注意到其他人的存在之后立刻紧张起来，就像中了束缚咒一样，浑身都僵住了。哈利不得不拖着他沿着墙根走进村庄里，然后推着他走进两栋建筑之间的一条狭窄小道。但他们才走了两步，雷古拉斯就低声要求立刻离开。
哈利同意了，因为没有必要冒着被看见的危险往里走，也因为雷古拉斯看起来随时都会掐死不肯停步的哈利，也随时都可能因为压力而在这里栽倒。
哈利再次把他们拉入幻影移形的压缩空间中，这一次他们终于从半空跌入最后的目的地。清醒的空气和乡村的晚间声音无处可寻了，迎接他们的是隐约的城市喧嚣声和出租屋的烟味。这是一个狭小昏暗的地方，只有一扇窗户，一个桌子，一盏灯和一张床。
哈利不清楚是他推开了雷古拉斯还是雷古拉斯甩开了他，但总之雷古拉斯立刻落在了床上。更准确地说，是扑向了床。哈利俯视着脸朝下趴在床上的雷古拉斯，感到有点好笑，然后把他往旁边推了推。雷古拉斯翻身躺到了床的一侧，看着天花板。哈利则在空出的那边坐了下来，把老魔杖放到床头柜上，然后开始解开他的运动鞋的鞋带。
“这是什么地方？”雷古拉斯质问道，把魔杖抓在胸口，皱着眉子厌恶地看着天花板上的什么东西。大概是在看霉斑，除非那些霉斑在今早之后神秘消失了。
“伦敦边缘，汽车旅馆。”哈利回答。
他把破旧的鞋子丢到房间的角落，再次伸展了一番被拉伤的手臂和后背。对于一个看起来很瘦的人来说，雷古拉斯也太重了，而且浑身上下都是棱角。哈利开始感受到之前在紧张局势下无法在意的疼痛，比如说他的腿和膝盖在船上撞出的淤青。他也开始意识到用力过度的后果。
哈利的容身之处离对角巷和魔法部不远，也靠近格里莫广场——至少尽他可能地靠近了。伦敦太过拥挤，没有人在意他这个看起来像在流浪的青少年。哈利知道该怎么生存。其他人顶多会觉得他是个刚刚离家出走的小孩，或者一个还没找到长期住处的人。
没钱？这不是问题，只要他还有混淆咒之类的魔法。他说服自己要么是这么做，要么就要偷窃，或者面对他不想面对的人，或者睡在某个公园的长椅上。哈利只是在想出计划之前需要一个容身之处而已。
“这是一个麻瓜的设施吗。”雷古拉斯用明显的厌恶语气问道。
哈利突然想起来雷古拉斯是1）一个纯血者，2）一个布莱克，3）一个斯莱特林，以及4）一个食死徒。这里也没有那么糟糕，但是对于雷古拉斯·阿克图斯·布莱克而言……
“是。”哈利强硬地回答，伸手拿起老魔杖，回头怒视着雷古拉斯，“我又不是有大把的金加隆，或者一早就打算有个同伴。在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的时候，你有什么五星级酒店可以去吗？”
雷古拉斯也怒视了回来，但是有一瞬间露出了受挫折的表情。在哈利告诉雷古拉斯他本来会在洞穴里就死去，而挂坠盒很多年都没有被摧毁的时候；以及在哈利告诉他小天狼星被杀死了，把布莱克家的一切都留给了教子的时候，他也露出过这样的表情。这个表情很快就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完全空白的面具。
哈利马上就对发脾气感到有点愧疚。今天对雷古拉斯来说毕竟不是什么好日子。哈利感觉自己可能把马尔福式的冷笑投射在了雷古拉斯说的话上面。他只是问了一个问题而已，而且这里的确非常脏。
“……没有。”雷古拉斯回答，心不在焉地看着天花板。
好吧，现在哈利觉得自己就是个讨厌鬼。
“抱歉，我就是……我们只是暂时呆在这里。”他解释说，“等我理清一些事情就好。”
找到他的父母，面对邓布利多，理解他的现状。他甚至不知道他……连接着伏地魔的那一部分是不是已经消失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在现在解释他和伏地魔的联系。现在的伏地魔并没有经历把他变成“大难不死的男孩”的那个意外。他们的连接还是否存在？
（“哈利和伏地魔，两人相当于是一人。”）
哈利现在的状况不是很好。考虑到他的状态，他能救下雷古拉斯简直有点不可思议，更别提那个警告在最后一刻才出现。他们两人现在本来都可能已经死了。哈利本该已经死了两次。三次，如果还算上大难不死的男孩的那套鬼话的话。
“之前你说你很乐意继续我们的谈话。”雷古拉斯故作随意地说道，“所以，既然我们现在已经……离开了洞穴……”
“好。”哈利马上表示同意，因为他急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可能同意得太快了，因为雷古拉斯露出了好奇的表情。“嗯……我们说到哪里了？”
雷古拉斯试图坐起来，但是失败了，于是假装他根本没有尝试。“那个挂坠盒。”他最后说道，眼睛仍然看着天花板，“你说它最后被摧毁了。在什么时候？怎么被摧毁的？”
“呃……圣诞节前后。”哈利花了点时间回忆。他在逃亡和露营中花了太长时间，日期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了。“1997年。”他补充道，对此仍然感觉很奇怪，“是被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宝剑摧毁的。”
雷古拉斯从天花板移开视线，转头困惑地看着他：“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宝剑。”
“是的。”
“……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宝剑？”
“那是一把妖精铸造的剑。”哈利解释说，不再摇摇欲坠地坐在床边，转身倚在了床头板上，“妖精铸造的物品会吸收让它们变得更强大的东西，而蛇怪的毒液可以破坏魂器。所以格兰芬多的宝剑在杀死了密室里的蛇怪之后就有了摧毁魂器的能力。”
雷古拉斯只是继续盯着他：“密室里的蛇怪……是真的？”
“对，但是格兰芬多的宝剑现在没用了，因为蛇怪还没有被杀。”意识到这点的哈利哀叹了一声，“摧毁魂器最方便最安全的方法不复存在了。除非有人想去密室里试试杀死蛇怪。”他皱了皱脸，“我个人不是非常推荐。”
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让哈利不再继续盯着墙，转头看向了旁边的雷古拉斯。雷古拉斯看起来就像喝下了被恶作剧的南瓜汁一样，表情又像是震惊又像是难受。
“厉火也可以摧毁魂器。”哈利好奇地看着雷古拉斯，“但我个人也不是非常推荐厉火……你还好吧？”
“……还好。”
“你确定？”
如果雷古拉斯又要呕吐的话，哈利可不想挡在前面。
雷古拉斯挥了挥他没有拿魔杖的那只手，虽然他实际上只是微弱地把手翻动了一下。“哦，我只是在尝试接受密室是真实存在的，里面有一只蛇怪，你还用格兰芬多的宝剑把它杀死了。”
“……我没说是我做的。”哈利尴尬地抗议说。
被雷古拉斯这么一说，一切确实听起来很荒唐。但是在当时一切都很有逻辑。当时一切甚至非常恐怖，可现在的确听起来很荒唐。
“没有直接说。”雷古拉斯回答，看起来不再那么困惑，而像是有一点想笑。
哈利突然意识到雷古拉斯已经快速地锁定过多个事实，包括哈利只可能通过克利切听到他的故事，以及哈利曾经带着其他人从洞穴里死里逃生。现在，雷古拉斯看起来……非常地像小天狼星。像小天狼星在精神很好的时候的样子，无所不知又总是带有一点笑意，而不是像那个疲惫憔悴的阿兹卡班的逃犯。哈利莫名想开玩笑地叫雷古拉斯闭嘴。但不幸的是，此时他也回想起来当时一切有多么恐怖。
“是的，嗯……个人不推荐那么做。”哈利重复道。
肮脏，潮湿的石头……寒冷，黑暗的隧道。他的肺在拼命地喘息，他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过长的宝剑闪着寒光，剑柄镶着红宝石，拿在一双又小又脏的手里。面前是一个巨大而可怕的怪物。它一边猎杀着他，一边讲述着自己的饥饿和嗜血的欲望。它的嘴足以把他整个吞下去，蛇牙简直和他瘦小的手臂一样长。它的眼睛流着血，虽然不再能瞬间造成死亡，但是看起来像地狱一样恐怖。
哈利记得那个幼小苍白的红发女孩……在慢慢地死亡……也记得一个虚幻的男孩在无情地催促着蛇怪，发出嘲弄的笑声。哈利记得在蛇牙刺穿又拔出时，他的身体那种从内到外被烧毁的痛苦。他记得他在生命最后一刻的那种充满憎恨的决心，一定要做些什么——要结束那场战斗，要赢，要救下金妮。
想到这一切又重新归零，又需要某个人去面对，实在非常可怕。哈利不想再一次面对这件事。可能必须有某个人再次让格兰芬多的宝剑吸入蛇怪的毒液，但是……他不确定他可以再一次做到。
“那个挂坠盒需要被毁坏到无法修复的地步。”哈利说道，隔着袖子揉了揉那个模糊的圆形疤痕，即使是凤凰的眼泪也没有让它完全消失，“蛇怪的毒液可以做到这一点，厉火也可以。我不知道摧毁魂器的其他方式。”哈利纠正道，“我觉得杀戮咒可以摧毁活着的魂器，但是我不确定。”
“活着的魂器？”
哈利看向雷古拉斯。他听起来充满震惊，反感……和恐惧。他看起来也是一样。雷古拉斯睁大了眼睛，比刚才还要苍白，用和语气一样的表情看着哈利。不，不是在看哈利……他在看哈利的额头。看那条伤痕。
雷古拉斯又迅速地看向了哈利。所以哈利可能只是在想象而已。
“一共有多少个魂器？”雷古拉斯问道。他的眼神再次飞到了哈利的伤疤上，然后又看向他的脸。看来说到底不是哈利在想象，“他不只制造了一个魂器？莫佳娜在上，为什么？”
哈利想要追问雷古拉斯对他的伤疤有什么看法，因为作为一个不知情的人，他注视的地方和正确答案实在过于接近了。但也许雷古拉斯只是刚刚才注意到他有这条伤疤而已，而且哈利也不想讨论那件事——在他走向死亡之前，他甚至都没有把它告诉罗恩和赫敏——再说他自己也还没有搞清楚活着的魂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现在不想去思考他的伤疤。
“他想要做七个魂器，”哈利解释道，“因为——”
“七是最有魔力的数字。”雷古拉斯打断了他，仍然睁大着眼睛，“他做了七个魂器？”
哈利皱了皱眉毛：“最后做了七个，不过现在只有五个。”哈利一边用老魔杖点在手指上，一边数道，“那个挂坠盒，赫奇帕奇的金杯，拉文克劳德冠冕，冈特家族的戒指，以及一本日记。”
然后，因为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哈利一阵子，他问道：“七真的是最有魔力的数字吗？”
“日记？”雷古拉斯已经在恐惧和困惑中提了一个问题，然后皱着眉头回答，“……这取决于你选择哪个计数系统……什么日记？你知道每个魂器分别在哪里吗？现在它们在哪里？”
哈利差点笑了一声，因为雷古拉斯明显很擅长提问题。“汤姆·里德尔的日记。”他解释道，“他在霍格沃茨上学的时候记了一本日记，然后在十六岁的时候把它制成了魂器。利用桃金娘的死。”
“……哭泣的桃金娘？”
“对。”
“……他十六岁的时候写的日记？”
哈利咬住嘴唇，免得他因为雷古拉斯的表情笑出来。在他十二岁的时候，这一切都显得充满魔法而令人恐惧，但是雷古拉斯现在的语气让一切都听起来很荒唐。把日记和那么多遗珍放在一起确实有点荒唐。
“对。”
雷古拉斯疲惫地瞪着他：“你在开我玩笑。”
哈利笑了。“没有！没有，我真的没有！是真的。”
“笑着的飞天扫帚这么说道。”雷古拉斯面无表情地说。
这只是让哈利笑得更厉害了，即使他试图停下也没用。其实也没有那么好笑，但现在大概是只能大笑或者大哭的时候。“没有！我没有骗你，是真的！”他坚持道，“他就是那样的一个自大狂……看好了。”
哈利举起了老魔杖，重现了对十二岁的他非常可怕和惊人的那个把戏。他用燃烧着的字母拼出了汤姆·马沃罗·里德尔。雷古拉斯转了转身才看清楚这些字，参考他疲惫的表情，这对他来说并不容易，但看起来他的好奇已经盖过了怀疑。
“他的真名。”哈利说，然后挥动了魔杖。
那些字母重新排列，变成了一个当时吓到了十二岁的男孩的字谜。
我是魔王伏地魔。
哈利期待地看向雷古拉斯，而雷古拉斯把空着的手甩到了眼前，形成了对绝望这个词最好的注解。
“……我以前居然没有发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