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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信21

21

那些安保人员搜身搜得非常仔细,甚至掰开我的嘴来确认牙齿里没有微型通讯器或者毒药,最后他们确定我身上不再有任何可以协助我逃走的东西,才将我关进了下层货舱的某个空冷藏室,从各种标识上可以看出这层货舱存放都是不易燃烧或者难以燃烧的干货,包括了大量袋装的面粉、糖以及各种成箱的调味料,游轮上各种冷藏室因为储藏物资的不同,需要调节不同的温度,所以冷藏室的温控都是单独控制的,大概是为了防止我提前被冻成冷冻肉,他们把这个小房间的温控设备关掉了,尽管这层货舱复杂得就像迷宫,让我几乎没法分辨自己到底处在哪个位置,但是此地能明显感受到船体后部的巨型推进设备运行时产生的均匀震动,它清晰地沿着地面传递过来,这说明我所在的地方相当靠近船尾。

迄今为止这艘轮船最让人诟病的地方在于它的动力来源依然是燃油,从这艘游轮下水哪天开始,一些激进的环保组织就十几年如一日地不断抨击它对海洋环境造成的巨大污染,这无形中倒也成为为这艘船免费宣传的一部分了。

两个行动举止看起来就像雇佣兵的安保人员退出房间之后就锁上了门,尽管舱门密封性很好,我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但是预计他们可能会派两组人轮流看守我,防止我用什么出其不意的方式逃走。也许是之前在与伊莲娜一起接委托的时候表现得不错,他们大概真的要把我剥光才能放心,但是他们没有这么做,这当然不是为了要给我留点尊严,而是不希望我在他们可能还需要用到我的时候发现我被冻死。

尽管舱房内的制冷设备已经被关闭,但是这个寒冷的季节,穿着单薄衣服身处一个漂浮在海上的多功能大铁盒子里,寒意还是不地从脚底沿着血管向下肢延伸,我最后忍不住使劲敲了敲舱门,很快舱门打开了一线,我说,“劳驾,能不能给我条毯子,我快冻死了。”

门外那人脸上漏出一点嘲弄之色,但是他没评价什么,只是跟身后的人说了一句俄语还是乌克兰语,后面那个人转身走了,很快他拿了一条毯子回来,先前打开舱门那人将毯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才塞了进来给我。倘若我的手慢一秒,大概毯子就要被关闭的舱门夹成两截了。

现在逃走也毫无意义,因为我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留下来,然后耐心等待转机的到来。

我将毯子抖开,一半铺在地面一面盖在身上,闭上眼睛在单调而沉闷的机械振动中整理思绪。

也许这一切早就在伊莲娜的算计之中,而她早就知道安纳塔迈荣对她的杀机,她那样聪明的女人,对自己踏入这艘船之后的命运已经了如指掌,但是她还是来了,她是如此了解这位养兄,将他接下来的所作所为都算计在内,而最终她死在这个大概是她坎坷人生中唯一让她感受到美好的地方,于她而言死亡也并不是苦事,更像是长路归家。伊莲娜说安纳塔不懂,除了说他并不懂的她对他们的父亲的感情之外,也许所指的,也是他这样畏惧死亡的人对于死亡的延伸意义并不明白。

而我尽管在之前并未预料到这些,但是对于伊莲娜的举动也并不太过惊讶,甚至有一种早该如此的命定之感,我与她之间也许隔着命运给予的而我们无法拒绝的新仇旧恨,但是我们作为两个个体之间却无法真正憎恨彼此,因为她同我一样,也许早就因为失去某个人而感到余生再无趣味,然而复仇之心却老旧机械里依旧燃烧着的炉膛,人也许就是这样复杂的充满执念的生物,一旦发现他们的永失所爱可以归咎于什么,那么他们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握不放,只为了能够暂时缓解血肉剥离的疼痛。我和她都是在暗夜里怀抱着这样难以诉诸于外的疼痛一路走过,才能短暂地相互搀扶而来。

即便是内心充满暴力和罪恶的犯罪分子,面对将死之人也会说出实话,诚如安纳塔所说的那样,伊莲娜认为是他出卖了他们的父亲,导致他们的父亲的死亡,于是她带着这口不平之气,想要让他付出代价,伊莲娜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就是将我送到这个家伙的身边,也许她自知孤身一人不可能亲手干掉这个家伙,所以她用她的命换我手,让我手上带着她的血,承诺去为她复仇。

不过有一点她算计错误,那就是从一开始就本能地并不信任她,除了根据她与萨茹曼的那些谈话内容一点点零星拼凑出了一部分真相之外,从我向瑟兰迪尔下了杀手之后就模糊地想起了些什么,而现在在目睹了她死亡之后,所有被隔离在脑中高墙之后的记忆便汹涌而出,让我想起自己到底谁。

两天之后我被从冷藏室里放了出来,却意外地看到了上次在多阿姆洛斯老宅外接应我的那个黑色卷发的男人,他鄙夷地扫了两眼周围那些听命于安纳塔的安保人员,“你们是打算把他饿死在这里吗?”

“不好意思了,史矛革先生,这是在特殊时期。”一个操着一口俄语腔调、身材高大如熊的光头安保人员毫不在意地耸肩,他咧着嘴笑,带着显而易见的恶意,“迈荣先生的意思也只是让他‘活着’,显而易见,他的确还活着。”

“带他过去,爵士要见他。”那个叫史矛革的黑发男人厌恶地撗他一眼,转身就走,那个光头向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于是六支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我,要求我从地上起来跟他们走。对于经历过‘地狱周’的人来说,两天两夜的饥饿和关押并不会让我怎样,于是我不发一言地站起来跟他们走了。

我们走的是货梯,到了甲板上经过一条被‘仅限工作人员’的通道上了另一部处在‘维修’状态的电梯,于是再度到了顶楼,从这样的高度看下去,青蓝澄澈、水光粼粼的泳池就像一大块透明的海蓝宝石,因为天气缘故,泳池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

顶楼的小型赌场大门前同样竖着维修标志,但是这帮安保人员毫不在意地裹挟着我推开门走了进去,穿过赌场中间那条光洁的花灰色大理石走道,中间的圆形看台上那架昂贵的白色钢琴在头顶上的水晶枝状吊灯的照耀之下,流动着类似于白色贝母的光泽。

还是前两天那间VIP贵宾休息室,尚未进去我已经模糊听到了类似于争吵的声音,史矛革推开了门,随即安纳塔 迈荣那标志性的悦耳嗓音飘了出来,口气中充满了嘲弄,“我以为之前那个‘小调查’已经被我摆平了,但是显然他们抢在你前面找到了‘咕噜’,更让我不解的是,为什么‘咕噜’还活着?我以为在我让他做掉那个家伙之后,他就没有理由还能继续呼吸了。”

萨茹曼说,“他知道埃西铎的尸体以及他偷走的那份资料到底在哪。他没那个胆量挖出来,只要求用这个秘密换取他活命。”

安纳塔冷笑着说,“所以你,库茹芬尼尔爵士,号称我父亲在世时候最信任的也最能干的手下,竟被这家伙威胁了?好吧,就算我能既往不咎,那现在呢,‘咕噜’在那帮人手上,他们自然也知道那些资料在哪了,我猜你遭遇的那个‘小调查’可不那么‘小’吧?你还在等什么,等着他们把你那些小秘密都查个底朝天?”

史矛革推门进去了,我身后那个光头使劲推了我一把,把我推进门去,然后门扇在我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

室内的两个人都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看我和史矛革,他看了看他们,“看起来是我打扰了,先生们?”

安纳塔不屑一顾地说,“看起来你派上用场的时候到了——如果你不行,那么带上你身后这位,去给你的老板解决烦恼吧。”

史矛革看着萨茹曼,后者用力捏着手里的手杖,平静地说,“现在不是好时机。”

安纳塔露出没有笑意的微笑,“那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等我被送上国际法庭,然后他们派‘咕噜’来给他们作证的时候?”

萨茹曼没有做声,手指不断摩挲着手掌上的黄铜雕饰,安纳塔又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利用我父亲生前投资的产业为你的家族不断谋私的行为——也许你已经老糊涂了,是到了该退休的时候了。”

萨茹曼抬起手指了指我,不咸不淡地说,“你现在不能让他露脸,因为那会明目张胆地告诉别人你在这艘船上窝藏了刺杀副总统的人——你本来不该要求让他去刺杀副总统,因为如果一开始你就把他拿在你手上,你还能有张底牌,你可以用他来要挟他们停止调查,销毁资料,他的身份可能影响到下一届大选,而你现在把可能的左右大选的机会给毁了,现在他们大概恨不得暗杀他以此来挽救党派声誉,而同时你觉得那些政治投机者们会怎么想?”

“这不是我该烦恼的问题,该为此烦恼的人是你。我们在同一艘船上,我倒想看看,谁更愿意先沉下去。”安纳塔冷笑了一下,起身准备离开休息室。萨茹曼说,“现在不管怎么说,有件事必须立刻去做。”

安纳塔扬着眉毛回过头来,做了个‘洗耳恭听’的手势,萨茹曼看着我,慢慢地说,“在事情变成像我描述的这样糟糕之前,将他先送回岸上,至于‘咕噜’的事得另想法子。”

史矛革抽出后腰的枪对准了我,头也不回地说,“那得让人立刻准备好顶楼的直升机。”

安纳塔稍作犹豫就同意了,史矛革当即把枪管戳在我后脑勺上,推着我往前面走,我竖起两手走在前面,“慢点,哥们,如果我死了可就不值钱了。”

史矛革说,“你死了的话的确就不值钱了。”

也许是保洁人员在外面小赌场那条大理石走道上留的水渍没有擦干净,我被史矛革推着向前,一步没有踩稳几乎滑倒在地,这一瞬间也让我的后脑脱离了枪口,我趁机回身去扣他的手腕,左腿从后反绞对方的膝弯,我们两个人滚倒在地,他翻了个身把左手狠狠按在脑袋上往地上磕,我趁机扭转他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开几枪,命中了正从贵宾室出来的安纳塔身前的几个人,他只看了一眼就立即快步向右侧的通道走去,我左手狠命将他持枪的手腕往反反向拧去,同时右手肘屈起,狠命去撞他的咽喉,他脑袋一歪躲了过去,那支手枪从他手里脱离,清脆地跌落在地板上,陡然之间只听他轻声说,“弹匣在右侧口袋。”

我来不及分析他为什么来这么一句,伸手去摸走了他口袋里的弹匣,跳起来捡起枪就去追安纳塔。不管这个史矛革到底什么来头,反正至少这句话说明我和他都不是对方此行的目标。

从安纳塔离开的那条通道出去,是一条透明的玻璃走廊,此时更多的安保人员从两侧蜂拥而来,我靠近走廊玻璃那侧快速地扫了一眼,玻璃走廊外侧是个平台,而平台尽头有楼梯通往停机坪,我几乎能从停机坪边缘看到静止的直升机螺旋桨,这个高度向下看去,只见甲板四周的高层舱房几乎将中间的泳池围成了一口井,泳池水面映照着周围的灯光,依旧波光粼粼一片平和。

走廊上的玻璃门已经被关闭,但是我对准了密码锁开了几枪,密码锁键盘的碎片四散纷飞,里面盘绕的电线嗤嗤地冒出了火星,我用力踹了门一脚,很幸运的是门开了,我冲进了平台,正好一排子弹几乎擦着我的脚后跟扫了过来,玻璃上顿时布满了白色的放射形纹路,却并未碎裂,显然刚才我猜测无误。

我爬上通往停机坪的楼梯的时候,两颗子弹正擦过的脚底,打在不锈钢楼梯上火星直冒。安纳塔已经站了离我最远的一架直升机上,我闪身避在右手边的另一架直升机后面,他身后的两个安保人员手持微冲向我的方向扫射,而另几个分成两组包抄过来,子弹几乎在眼前织成了网状,身边这架直升机很不幸地多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弹孔,我一边护住脑袋一边看到安纳塔那架直升机的驾驶员正准备登上飞机,情急之下侧卧下去,从起落架下方的空隙里瞄准他的两腿,连开了两枪,只听那个驾驶员惨叫了一声倒地,但是安纳塔没有管他,干脆自己进了驾驶座。

来不及了,我眼角余光扫到身前这架飞机上布满弹孔的区域的位置,狠心把弹匣里最后几颗子弹都一并奉送给了它,然后飞扑向前,油箱被集中扫射的直升机在我身后轰然炸开,热浪将我推得向前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我方才从两侧包抄过来的安保人员被火光卷了进去,现在我距离安纳塔那架飞机只有几步之遥,螺旋桨轰鸣着,起落架开始离地,两侧舱门尚未关闭,方才手持微冲的那两个人正端着枪瞄准。方才的冲击让人脑子嗡嗡作响,恶心得几乎想把自己内脏吐出来,我忍着不适迅速换了弹匣,将枪支插在后腰里,拽起一条固定绳就扑上去攀住了起落架,用最快速度将绳索打结,起落架将我带离了地面,直升机在空中摇摆了一下,随即将我向建筑边缘撞来,我趁机松开了手,抓住了停机坪边缘的栏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翻身爬了过去。

灼痛咬在了我的肩膀和后腰上,但是我没管它,只是死命地跑向绳索的另一端,抓起绳索将它在绕在停机坪上仅剩的那架飞机的起落架上。

这一切仿佛都配合得刚好,就在这个时候船尾发出了一声爆炸般巨响,船身震动着微微歪斜,停机坪产生的坡度让仅剩的这架飞机开始向另一侧滑动,最终砰地一声撞在了栏杆上,栏杆不堪重负地吱呀吱呀声,我仰头盯着即将飞走的飞机,飞机上的人正视图爬上起落架解开绳索,尽管我从不信神,但是这一刻也忍不住祈祷。

船尾不负众望地又发生了一次爆炸,我眼角余光瞥见了火光,但是我没管他,因为船身又歪斜了几度,被栏杆挡在边缘的这架飞机,终于在重力作用冲破栏杆,连带着那架已经起飞的直升机,向下面的泳池坠落,犹如坠入最深的地狱。

我闭上眼睛。

听到两架飞机一起撞在泳池里发出的剧烈爆炸声,人群惊恐的叫声,然后我的后背和后脑像是撞在了坚硬的平面上,几乎是隔了一段时间后我才感受到仿佛全身骨骼都在瞬间被折断的痛楚,但是很快痛楚就变得模糊起来,温热的池水像是化作了手抚摸着我的后背,我在这温暖触感里不断地下坠,水流争先恐后地涌进我的口鼻。

我轻轻地握了握右手,听到自己无声开合的口唇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这次,我终于可以跟你一起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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