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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番外一(上)

埃尔文是在某次早餐的时候到莱戈拉斯左手中指上的戒指的。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手中指,那是阿拉贡送她的古董订婚戒指,黄金质地,整个戒面是方形的,分为内外三层,都是用槽镶的方式,中间是一颗约莫两克拉枕形切割的深色蓝宝石,它的外层一圈镶嵌着白色的贝母,最外层则均匀镶嵌着一圈与主石同色的细碎蓝宝石,这款戒指的设计风格偏向中性化,沉稳尊贵而又不事张扬,而莱戈拉斯手上那款戒指意外地与她这款戒指的配色相仿,但是款式却完全不同,主石是一颗玫瑰式切割的蓝宝石,戒托也是黄金质地,戒臂宽度均匀,宝石通过用镂空包镶的方式固定,透过剔透的宝石能清晰地看到手指皮肤。

她在餐桌底下踢了对面的阿拉贡一脚,阿拉贡一面吃饭一面滑动着手机上的新闻页面,冷不防被她一脚踢得吓了一大跳,连忙抬眼看向对面,埃尔文努了努嘴,示意他去看莱戈拉斯手指上的戒指,阿拉贡露出迷惑的神色,埃尔文简直要为了他的迟钝再次给他一脚,她苦苦忍着再度抬脚的冲动,继续给他使眼色,试图让阿拉贡明白他面对的是多么惊人的一手消息——他们那个自从退役之后看起来就把七情六欲都戒掉的弟弟可能在他们不知道的某个时候有了交往对象,并且已经到了把定情戒指套在左手中指上了,而除了莱戈拉斯手指上的这么戒指之外,他们居然没被透露哪怕一点点的消息,这很不寻常,极不寻常。

阿拉贡微微张着嘴,若有所思地看着莱戈拉斯的左手,差点忘了吞掉嘴里那块培根,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埃尔文的关注点是什么了。

他们的弟弟,瑞文戴尔艺术学院公认的高岭之花,极有可能就在最近某个时候被某个登徒子攀折到手了。而在这之前,他甚至曾经暗中盘算是否需要考虑从律所里那些年轻精英同事中挑一个介绍给莱戈拉斯,因为埃尔文当初就考虑过导致莱戈拉斯叛逆离家的原因必然是感情问题,只不过他们那时候的关注重点在当今的这位瑟兰迪尔副总统身上,而时至今日,他们早已经排除了瑟兰迪尔那个已婚老男人劈腿祸害莱戈拉斯的可能,但是事情同时也绕回了原点——当初到底那个人到底是谁,即便显然是他或她在感情上伤害了莱戈拉斯,莱戈拉斯却仍一心一意地加以维护以至于宁愿拿瑟兰迪尔当幌子也不愿意透露对方的存在,而现在三年过去了,莱戈拉斯已经从军队退役,回到瑞文戴尔艺术学院重拾学业,还戴上了一个貌似定情信物的戒指,所以他们现在的疑问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莱戈拉斯与先前那某个人再续前缘了,还是终于看开了于是接受了新欢。

莱戈拉斯大概对他们之间这种类似于眉来眼去的你来我往已经免疫,所以他目不斜视地拿起已经被吃空的餐盘起身进了厨房,厨房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以及金属刀叉和餐盘相互碰撞的清脆声响。

埃尔文和拉贡的目光都落在莱戈拉斯搁在桌面的手机上,但是他们暂时都不想通过偷看他手机的方式来确认自己的猜测。莱戈拉斯洗完碗盘从厨房里出来,轻快地经过桌边拿起了手机,“我还有事就先出去了。”

“等一下。”埃尔文叫住了他,然后阿拉贡心虚地咳了一声,“所以,这是我们认识或者见过的人什么人吗?你们在一起多久了?”阿拉贡示意他拿手机的那只手上的宝石戒指,尽量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实则恨不得自己拥有读心术,立马能通过超能力看到自己这位自从退役回来之后就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简直就像换了个灵魂的弟弟的内心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他最近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低估了这个看起来曾经活泼外向没有心计的弟弟,如今的莱戈拉斯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神秘谜题,让他们即便想要了解他却也无从着手。

“不是。”莱戈拉斯抬起左手瞄了一眼,神色平淡,“因为问我是否还是单身的人太多了,我嫌麻烦所以干脆就让他们误认为我已经不是单身好了。这是我在跳蚤市场淘来的,只值几百块钱而已。好了,我先走了,中午不回来。”

“晚上呢?”

“我除了在学校宿舍之外并没有睡在外面的习惯。”莱戈拉斯走头也不回地出了餐厅,不多一会儿埃尔文和阿拉贡听到楼下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他们坐在餐桌上面面相觑,一直到车辆呼啸远去,室内彻底安静下来。

阿拉贡交叉着双手托着下巴,深思着说,“我在交通管理部门有个朋友,我可以请他帮个忙,让他帮我从交通监控上看看挂着这个车牌的车辆到底去过哪些地方。”

埃尔文眼神动了动,最终败给了自己的好奇心,“你有合法的理由请他帮忙吗?”

阿拉贡摸了摸鼻子,“我可以告诉他我想查的车牌号属于我案子里的某个重要证人。不过别抱太多希望,毕竟我认为莱戈拉斯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我是说他到底有没有跟谁约会或者到底跟谁约会这件事上撒谎。”

“很不对劲。”埃尔文咬着叉子说,“我感觉他可能真的在跟某个人约会,但是他不想让我们知道——现在一到周末他就急不可耐地出门了,而以前他周末都窝在家里懒得出去。”

“那他也许会在他认为适合让我们知道的时候把事情告诉我们。”阿拉贡宽慰地说,“我们一开始的时候也像罗密欧朱丽叶那样偷偷摸摸的,直到确定爸妈并不因为我们是养兄妹的身份而横加阻拦之后才敢公开的。”

埃尔文白了他一眼,下结论说,“所以,你的意思是莱戈拉斯可能在和某个人约会,但是他又不愿意告诉我们,是因为他认为一旦我们知道这个人的身份,我们就会阻拦或者拆散他们?”

阿拉贡愣了愣,“呃,我想表达的重点其实不是这个——”他费力地挠了挠头,“其实吧,说真的,到了现在,即使他跟瑟兰迪尔 默克伍德之间有点什么,我也都不会想去阻拦的,毕竟这种事除了当事人双方之外,别人无论怎么评价可能都有失偏颇,就像很多原告即便胜诉了,然而从主观上说他们也永远都不会认为自己真的得到了想要的公平。”

“有人说干你们这一行久了就会失去人性。”埃尔文板起了脸,“这句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阿拉贡没敢接这句话,所幸埃尔文半晌之后又小心地提议,“不过我们也许可以先去他房间看看?”

“只是看看而已?”

“只是看看而已。”

他们心虚地对视了一眼,手挽手离开了餐桌。

莱戈拉斯的房间与寻常美术生的房间并无太多差别,尽管他曾有三年时间在军队里度过,但是显然军队里的生活方式对他并没与根深蒂固的影响,物品摆放有序但是并没有带着那种明显强迫性的整齐,一些颜色斑斓的画作还在画板上没有取下,画板斜靠在墙上,阿拉贡仔细地看过去,疑惑地说,“看起来像是临摹了莫奈的睡莲系列。”

埃尔文伸手摸了摸已经干透了的颜料,画面上睡莲叶片的脉络纤细而清晰,密密麻麻的睡莲叶片之间零星探出了鹅黄和粉紫的水莲花朵,睡莲半透明的叶片上沾着水珠,雄蕊上过度饱和的花粉仿佛触之即落,给人一种毛绒绒的过度逼真的视觉效果,“但是不完全是印象派的绘画技法。”

“好吧,我不认为从他房间能看出什么,”阿拉贡环视着房间,紧张地搓着手,“我还是给我那个在交通部门的朋友打个电话,你看怎么样?”

半个小时之后交通部门的朋友就回了电话来,不无抱怨地说,“也许你该对你的证人有点信任,我猜他并没有去见什么不该见的人,我会把路线发给你,你自己看好了。”

对方挂了电话,随即阿拉贡手机震动了两下,收到了一个定位,埃尔文凑过来看着他打开这个定位,随即他们因为这个地位而脸色复杂起来。

因为这是他们的家族墓地所在。

他们犹豫再三,还是不放心地跟着去了,倘若莱戈拉斯那位神秘的伴侣有着去墓地约会的癖好,那么这就能解释为什么莱戈拉斯不向家人承认对方的存在了——他们已经确定这个家伙不太有可能是个姑娘,而且要么有点变态,要么就是试图盗墓——他们的家族历史悠久到可以追溯到数百年前,这也意味着某些古老的坟墓里有着超乎外人想象的值得图谋的东西。

不过抛却大家对于墓地阴森可怖的刻板想象,罗斯罗瑞恩家族的墓地却并非如此,倘若你能当那些昭示着死亡的墓碑视而不见,那么你就能欣赏到需要每年花费大量维护费用所造就的优美园林风景,现在正是晚春的时节,平缓的小丘之上绿草如茵,池塘边上垂柳拂风,而在更高处,扶疏花木的浓绿轻红之中举重若轻地露出白色礼拜堂的一角钟楼。

尽管管理员向他们证实莱戈拉斯并未将其他人带入,但是鉴于此他们更要确定莱戈是独自在此,此刻他们正沿着一道由垂柳组成的绿色屏障向前走,右手边是一个面积很大的池塘,水波微澜。埃尔文忽然抬起手拉住了阿拉贡,让他看池塘中央。

池塘里水面被大团大团的紫绿色睡莲叶片覆盖,鹅黄和粉红的睡莲花朵从叶片之间的缝隙里探出头来,而一些黑水鸡正带着幼崽轻盈地行走在睡莲叶子上觅食。

这正是他们在莱戈拉斯房间油画里看到的池塘。

阿拉贡若有所悟地看向池塘对岸,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那头熟悉的金发。

那里地势微高,正好可以俯瞰池塘,莱戈拉斯倚靠着背后的墓碑坐着,把画架搁在自己的腿上,手边是打开的固体水彩颜料的盒子,他正专心致志地用画笔调着颜料,一只橘黄色的大猫蹲在他身后的墓碑顶上,坟墓旁边是个白色大理石的天使雕像,天使神色安详,垂眉低目像是正温柔地俯视着坐在她脚下的人。

埃尔文不自觉地靠向阿拉贡的肩膀。他们忽然意识到莱戈拉斯的确没有一个神秘的约会对象,家里那个曾经看起来像是最叛逆的那个孩子,那个在小时候为了独占父亲的膝盖而哭闹着把她从父亲腿上赶下来的弟弟,也许从未自父亲的死亡阴影下走出来过。

 

阿拉贡却注意到柳荫的尽头,那里站在一个高个中年男人,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年龄,黑色头发和雾霾蓝的眼睛,鬓角下端零星可见几点白,男人看了他们一眼,阿拉贡注意到他正不着痕迹地把右手从后腰放下来。

他瞬间警觉地向左一步,挡在埃尔文和那个人之间。

那个男人笑了一下,似乎并未将阿拉贡的举动放在心上,只是向他们问,“你们也是埃尔隆德的家人,是吗?我可真从来见过像他们这样像的父女俩。”

阿拉贡不冷不热地回答,“抱歉,我们之前从没听他说起过你。”

那个男人对他的敌意不以为忤,只是又笑了笑,“没关系,这的确就是你们父亲的作风——也就是几年之前我们才知道他到底有几个子女,第一次看到他们一起出现的时候,我甚至没看出来他们的真正关系。差点忘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父亲的战友巴德 伊文斯,很高兴见到你们。”

在没有听到的自我介绍之前,阿拉贡几乎要将他与‘莱戈拉斯的那个神秘约会对象’划上等号,毕竟这个家伙从外貌看起来至少像是莱戈拉斯的菜。不过如果真是这样,大概这场景会显得很可怕,以他们父亲的护短程度,大概会从坟墓里跳出来弄死自己的这位战友。

那个男人走近了几步,向阿拉贡伸出了右手,阿拉贡愣了一下意识到这是握手的意思,于是同样伸出右手跟他握了握,男人掌心的皮肤又硬又滑,像是有一层茧子一样,“所以,伊文斯先生,我猜您不止是想来看望我们的父亲这么简单吧?”

“看起来你们家是祖传的聪明才智——我的确不只是来看望你们的父亲,同时我还有些事要找他。”他侧了侧头示意那个在不远处抱着画板挥毫的人,“有些事,我认为我应该让他知道。”

阿拉贡脱口而出,“等等,您刚才说,‘他们一起出现的时候,你甚至没看出来他们的真正关系’,这是什么意思?”

巴德耸了耸肩,“因为他跟你们长得都不像,不是吗?不好意思失陪一下。”他向着阿拉贡和埃尔文点了点头,转身大步走开了,他们看着他绕过池塘向莱戈拉斯走去。

“你不担心他会伤害莱戈拉斯?”

“他显然也没伤害我们。”

他们看着巴德十分适意地站在莱戈拉斯身边说着什么,而莱戈拉斯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下跳起来把所有东西都收起来丢进了背包,急于摆脱什么一样转身就走,但是巴德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莱戈拉斯骤然停下了脚步,巴德摊了摊手,随即又向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手,告诉他们不用紧张。

他们看了彼此一眼,觉得眼前似乎有些扑朔迷离。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好像我没死让你很失望?”

“这不关我的事。”

“看在我请你喝过酒的份上,有些事我想我可以告诉你,关于你父亲的。”

“我不想知道。”

“那你想让他们——我是说你的哥哥姐姐们知道你跟埃尔隆德之间真正的关系是什么吗?”

“滚开。”

“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像甘道夫那个情报头子老狐狸不愿意告诉你的事,你想不想听?不想听我可就走了。”

莱戈拉斯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对方脸上无辜的神色。

 

注:根据这里的真实年龄设定,莱戈拉斯其实与埃尔文同岁,所以在父母面前有过争宠行为是难免的嘿嘿。

 

番外一(中)

 

巴德忍不住抱怨,“我们真该去个没有人的地方聊,我讨厌人多。”

 

莱戈拉斯说,“长湖镇每年都有很多游客,可你还住在那里。而且刚才我们还在墓地里,绝对不会有活人会偷听你讲话,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在那里跟我聊?”

 

巴德略有些烦躁地观望着周围那些年轻学生,“处在人群中和站在人群外面可完全不一样。而你让我对着你父亲的坟墓跟你说一些他可能不想让我告诉你的事,这感觉同样也怪怪的,不是吗?”

 

“死去的人什么都听不到。”莱戈拉斯低头搅拌着咖啡里的牛奶,轻声说,“而且明年我就要去甘道夫那里工作,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我大概也不会再为任何事情感到惊讶,毕竟现在回想起来,我刚干掉了全世界最出名的犯罪分子,如果我现在就死掉,那么我的墓志铭也会写上‘本人此生无憾’。”

 

巴德鄙夷地说,“说得好像你活着就是为了这样一个家伙,这个家伙要是地下有知,搞不好还要为此洋洋得意一番。”

莱戈拉斯只是轻声笑笑,“这样说也并无不可,他害死了我的母亲,那时候我才两岁多,所以我是从小背着仇恨长大的,只是在我前十几年的人生中我对此一无所知。”

 

巴德叹气,“好吧,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会感到‘本人此生无憾’吗?那么这个人呢?”

莱戈拉斯眨了眨眼睛,“抱歉?”

 

巴德指了指他的手,“我说送你戒指的那个家伙。”

 

莱戈拉斯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那颗宝石在手指下微微转动,“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好奇我到底是不是单身?我一直以为这种类似于催婚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我这样年纪的人身上——倒是你这样的年纪才值得担忧,毕竟格罗因认为你会做出这种在他的酒吧里勾搭比你女儿还小的小孩的事儿。”

 

巴德笑了起来,“所以不妨告诉我这家伙到底是谁?”

 

莱戈拉斯做了个鬼脸,“我就不告诉你。不过你为什么想要知道?难道你真的像格罗因说的那样,上次我在长湖镇的时候你就想勾搭我了?”

巴德像是真得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样认真地反问,“为什么不能?难道就因为你父亲跟我是老朋友,所以你认为我就该矜持地假装是你的长辈,并且只能用长辈的方式关心你?还有,我女儿安娜并不比你年长,她才二十岁。”他伸手抓住了莱戈拉斯搁在桌面的手,紧紧地握住,“而且你得换个说法,这可不叫勾搭,用你们年轻的人话怎么说来着,追求,也许更贴切一点?如果你认为按照你们年轻人的方式,我应该拿着一束玫瑰花去你教学楼等你的话,我也可以办到。”

 

莱戈拉斯被他吓得本来叼在嘴里的搅拌勺都当啷一声掉了下来,甚至忘了把手抽回来,“你疯了?”

 

巴德像是铁了心要从他嘴里撬出一个最终答案来一样,紧紧盯着他不放,“所以你意下如何?”

 

莱戈拉斯瞪大眼睛,只觉自己后背上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你可以先放开我的手吗?我记得我们一起喝咖啡的原因是你说要告诉我一些甘道夫不想告诉我的事,所以这只是个借口还是什么?”

 

巴德满脸无辜地松开了手,“好吧。我们可以先把我打算追求你这件事放在旁边,说说甘道夫这个情报头子和老狐狸,我们这帮人都是被他的花言巧语骗过,而现在他又打算来骗你,所以我认为我有义务揭穿他的真面目。”

莱戈拉斯头疼地捏了捏鼻梁,“你再卖关子,我可就要走了。至于你今天这些看起来就像吃错了药的荒唐发言,我姑且可以当作——”

 

“你知道吗, 你现在说话跟你父亲简直一模一样,”巴德故意叹气摇头,看到莱戈拉斯瞬间变凶的表情,立马竖起双手表示投降,“嘿,嘿,别在这种地方打人,我说就是了!”

 

“一开始的时候就像你知道的,我们几个人,你父亲,我,格罗因、埃西铎以及瑟兰迪尔——别觉得奇怪,瑟兰迪尔他也是军人出身——是在选拔进入陆军特种01师时认识的,我们一开始互相都看不大顺眼,你知道的,能被选拔进来的都是陆军各个军区里的精英,桀骜不驯,谁也不服谁,而且瑟兰迪尔那脾气还特别不好,只有你父亲能容忍他,所以我们都在背后猜测,说你父亲跟瑟兰迪尔之间是不是有着浪漫关系,后来在训练的时候,我和格罗因都被分进了你父亲的那个小组,你父亲为人嘛,其实真是数十年如一日,好像他从来都没有脾气失控的时候,永远都能冷静分析,然后找出应对问题的最佳策略,他在这方面直觉特别强,但是他能力也强,从来不会只依靠直觉,所以渐渐的我们都甘拜下风,而瑟兰迪尔就总是嘲笑你父亲说他擅长收买人心,为此我们还跟他打过架。”

 

“后来我们被分进了特种01师的第五大队——他们一共有五个大队,后来分组的时候,因为你父亲的出色表现,他成了我们那一组的领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自己挑选组员,于是我们就被挑了进去,埃西铎比我们小一些,他跟你父亲还是远亲,他还蛮崇拜你父亲的,他来找我们,想要分在我们那组,本来我们无所谓,毕竟能进来都不会差,但是瑟兰迪尔反常地激烈反对,后来你父亲说服了他,于是我们这个小组就这么成立了,经常与军情局九处合作,那时候欧洛菲尔是九处的负责人,十二处是技术保障部门,里面有个军工技术方面的顶尖工程师,本来是中东某个国家的人,但是他寻求政治庇护而获得了我国国籍,因为他在军校跟欧洛菲尔是同学,所以后来进了军情十二处,甚至那会儿瑟兰迪尔还在跟这个人的女儿谈恋爱。”

 

“再后来嘛,可能就是你知道的那些了,因为这个工程师是米尔寇安插进来的人,米尔寇又抓了他女儿作为威胁,于是他被迫对欧洛菲尔下手,造成了欧洛菲尔重伤,当时瑟兰迪尔也在车上,瑟兰迪尔也受了伤,但是因为欧洛菲尔护着他,所以他只是受伤,没有留下后遗症,瑟兰迪尔伤好之后归队,对于抓住米尔寇是势在必得,但是他太急躁了,欧洛菲尔没有办法,找了军方的高层,以他心理测试不过关为由强制他退役,瑟兰迪尔明知那是他父亲的主意,但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最终在家族要求下跑去从政,所以外面传闻说他和欧洛菲尔父子关系不好,那都是些讹传。”

 

“言归正传,后来在中东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你的母亲,她已经换了个身份,在一个外国人开的诊所里做护士,当时她拜托你父亲收养你,你父亲答应了这次行动结束后就带你回国,但是事情坏就坏在那里,埃西铎的父亲被米尔寇抓住威胁,他只能为他所用,将我们的行动情报递出去,害得我们的行动失败了好几次,一直到后来,埃西铎失踪了,我们察觉不妙,就立即将情况上报,调整行动方案,后来就在行动中击毙了米尔寇,抓住了安纳塔 迈荣,但是他提供了证据,证明自己透露了米尔寇的行踪,与高层交换了情报,于是他没有被送上国际法庭,被秘密关进了安格班的监狱。而我们因为埃西铎的事,不断地被质询、调查,参加各种听证会,最后也没能有个好结果,小队被强制解散,好像我们是多么大的军方丑闻一样,甚至我们击毙了米尔寇这个功劳都抵消不了,格罗因为此很生气,他拒绝了军方的安排,回去经营他的酒吧和葡萄酒庄,我跟他是多年好朋友,他说我要是卑躬屈膝接受军方的安排就跟我绝交,于是我也回了长湖镇,而你父亲因为在军校时候是学医的,他就进了陆军医院——我们都觉得奇怪,他的妻子在瑞文戴尔,而他的工作却在大陆另一边,不知道他是怎么接受这种需要长期离开家庭的工作的,我们背后都说他可能外面有个情人什么的,不过玩笑归玩笑,我们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都觉得不太可能。至于你,这么多年你父亲瞒得真好,我们只知道他收养了你,但是他从来不给我们看你的照片,甚至从来不提自己的子女,以至于那次在长湖镇看到你,我都不知道你就是他收养的那个孩子,我甚至都猜到了你是瑟兰迪尔的孩子,却始终没想过你就是埃尔隆德收养的那个,因为他改了你的年龄,格罗因那会儿正因为你驾照上的年龄是十九岁而不满二十一岁不肯卖酒给你,所以我压根想不到。”

 

“看来我们被我父亲骗了。”莱戈拉斯笑了起来,“他说要请我喝酒,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是他根本就知道我已经过了买酒的年龄,但是他又不想拆穿自己的谎言,于是只能自己掏腰包请我喝酒。”

 

“所以格罗因说他想趁机拐人上床他也没办法反驳,毕竟他真的从来不请人喝酒,突然为某个人破例,难免让人误会。”巴德慢悠悠地说,“不过我不认为那一晚我误会了你们。本来他说把你送回去就来找我们,结果都过了午夜他还没回来,我就说你们俩那会儿搞不好正打得火热呢,格罗因不信,说你父亲不是那种人,为此我还跟他打了个赌。所以那天晚上你们不是真的就盖着被子躺在一起睡了一晚吧?”

莱戈拉斯轻轻喷了一下鼻子,“是你赢了。”

 

“你知道,我们这些人曾经出生入死,除了生死之外对我们来说都不是大事,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是怎么看你们的——即使这是一段婚外情,但是我不会将之评价为不光彩或者可耻的,人年龄越大就越知道,人世间太多事都没有办法一言以蔽之,很多时候它也不是它看起来的那样。所以别放在心上。”

 

“后来怎样了?我是说,安纳塔 迈荣越狱之后。”

 

“你一直在尽量避开谈那件事。”

 

“因为我一直感觉我去长湖镇是个坏的开头,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感觉是我打开了那个潘多拉的盒子。”

 

巴德嗤之以鼻,“怎么可能是因为你,除非你是安格班监狱的典狱长,因为这家伙办事不力,才会把安纳塔放跑了——我真想敲开他的脑壳,看看这些官僚脑子里是不是装满了废料。不过那件事之后,我们都没想你竟然会走我们走过的那条老路,为此跑去参军,说真的,一开始我们倒是松了口气,因为显然你没打算通过不理智的方法去做事,而且从你参军到你能被放出来参加这种级别的任务,中间可能要隔好几年,有了这个时间,也许我们努努力就能抢在你前面弄死安纳塔 迈荣。”

 

莱戈拉斯短暂地被逗笑了一下,“不过不好意思,我现在可以嘲笑你们不够努力。”

 

“是啊,你尽可以嘲笑我们,不过我们三年下来也不是什么都没干,我们做了大量的外围工作,说我们的足迹遍布半个地球也不为过,我猜你知道了关于‘咕噜’的事,这家伙也真是会藏,我们用了好久才终于锁定他的行踪,然后抓到他,终于找到了埃西铎的尸体所在,这家伙尽管背叛过我们,但是他知道安纳塔要杀他,所以他偷了不少资料逃走了,只是最终没逃过被杀的命运。其实埃西铎的父亲虽然生前做了多年鳏夫,倒是他有个女朋友,还生了个男孩,不过他被安纳塔抓走的那天,他的女友抱着孩子去了医院打疫苗,因此躲过一劫,于是埃西铎的这个弟弟活了下来,后来这孩子被送养了。你知道谁收养了他吗?是你父亲,那个男孩就是你的哥哥阿拉贡。”

 

莱戈拉斯目瞪口呆了半晌,不由地感叹,“真是世事无常啊。”

 

“是啊,最世事无常的是,甘道夫告诉我们要找个卧底潜伏到安纳塔身边去,我们都他妈没猜到他说的就是你,因为你在特种01师还是个菜鸟,谁会找个菜鸟去卧底?瑟兰迪尔那个蠢货,他是自己不小心把你给卖了,一开始的时候他找甘道夫,让他把你从军队弄出来,进军情局去做个内勤,他是真的生怕你一时冲动跑去找安纳塔算账,让你做内勤的话,你可以参与情报分析,但是又能避免真刀真枪地跟人动手,他觉得这挺好的,结果正中甘道夫那老狐狸的下怀,于是他把你弄到手之后,直接就把你派过去了,这老狐狸做事真是太没下限了,他甚至跟米尔寇的女儿都能做交易,因为当年击毙米尔寇的时候,正是安纳塔故意泄漏了自己父亲的行踪,所以他的妹妹恨他恨得要死,而那会儿你父亲已经去世了,她就同意了跟甘道夫的交易,把你带到安纳塔面前去。瑟兰迪尔是后来才知道你被这老狐狸拐了,气炸了也没有办法,只好趁你在白城的时候,强行把你抓了回来,没想到你反手就扎了他一刀,虽然他没死,但是气也快气死了。”

 

“连副总统都被甘道夫耍了,所以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所以,送你戒指的这个家伙到底是谁?”

 

“我算是服了你了,居然还惦记这个问题,其实根本没有人送我戒指,这是跳蚤市场淘来的,就为了应付像你这种没完没了地问我是不是单身的人。”

 

“所以你现在单身。”

 

莱戈拉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巴德摊了摊手,“所以我可以追求你是吗?我是认真的。”

 

 

番外一(下) 

 

“也许你可是尝试跟我约几次再决定要不要接受我的追求。”巴德耸肩说着,依旧是半开玩笑的口吻,“说不定这次我能够让你梦想成真呢?”

 

莱戈拉斯几乎失笑,难以掩饰自己的嘲讽意味,“梦想成真?我相信我不需要借助别人的力量来让我自己梦想成真。你既然是我父亲生前的好友,那么我假设你大略了解过我们家是个什么样的家庭,那你就该知道,我的家庭几乎能为我办到任何我想办到的事。当然如果你是指你自己的话,我得说,如果我的梦想是在将来找到一个‘灵魂伴侣’的话,那么显然你几乎完全不符合我的偏好——尽管你对于另一些喜欢挑战的人来说可能充满了无可抗拒的吸引力。”

 

巴德挑高了眉毛,但是他的眼睛依旧在微笑,“感谢你的夸奖,莱戈拉斯。不过你也说了是‘几乎’,你得知道,这世界上大多数情侣可能都不是彼此的理想型,所以我不认为你的‘不喜欢’会一直都保持在‘不喜欢’的状态。”

 

莱戈拉斯淡淡地说着,在称呼上加重的声调几乎可以看成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逐客令,“还有另一些事是人力所不能及的,我的家庭既然办不到,那么你同样也办不到,伊文斯先生。”他轻轻地翻转手腕看了看表盘,在这个几乎人人都携带手机的年代,看时间这个动作更像是约定俗成的、不愿意将谈话继续下去的暗示,“我想这个下午我们已经浪费了足够多的时间了,不如各自行个方便,你意下如何呢?”

 

“你的说话口气现在真的跟你父亲太像了,莱戈拉斯,你能把‘滚蛋’这个词都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巴德看着莱戈拉斯拿起来装着画具的背包,不无认真地叹着气评价道,“不过你真的不想从我这里知道更多关于你父亲的事吗?也许我们下次可以不再讨论你将来的工作以及你那个狡猾的未来上司,只说说你的父亲——他以前跟我们相处的时间甚至有可能比跟他的家庭以及子女在一起的时间都多。”

 

莱戈拉斯停了下来,微微眯起眼睛,“那我同样可以去问欧洛菲尔。”

 

巴德依旧气定神闲,“但是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想跟瑟兰迪尔多亲近,因为倘若你足够了解瑟兰迪尔,你就会知道可能你只要放下姿态跟他撒撒娇就能从他口中套出我已经告诉你的这些信息,而且你肯定也不想让欧洛菲尔从你的话里察觉出什么——他和甘道夫一样是个老狐狸,也许比甘道夫还要精明狡猾。”

 

也许上次去欧洛菲尔那里的时候,欧洛菲尔的确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但是他随即像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一样,随便扯了个理由去解释他与埃尔隆德之间的不相似之处,让他完全没有产生任何疑心。莱戈拉斯重新坐了下来,不得不承认巴德说得没错,即便瑟兰迪尔以为他已经为过去的十几年的缺位而付出了代价,但是他却始终无心去拉近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这让他宁愿从巴德这里听到更多关于自己父亲的旧事,而不愿去找欧洛菲尔父子来解惑。

 

“所以,愿意跟我一起去晚餐吗?”巴德了然地看着他,并语调自然地发出了邀请。

但是这个邀请让莱戈拉斯挑起了眉毛,巴德几乎瞬间就知道了他的心中所想,不免为此露出一点尴尬之色,“你不要误会好不好,这就是个晚餐邀请而已,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倘若我是这样的话,你的父亲也许真的会从坟墓里跳出来杀掉我也说不定。”

 

莱戈拉斯短暂地笑了一声,一个近乎不合时宜的地狱笑话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如果跟你上床能让他从坟墓里跳出来的话,那么我倒愿意试试。”

巴德刚喝进去的一口咖啡直接喷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抽着纸巾擦脸,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见鬼,你到底是怎么顶着这么一张脸说出这种话来的?我收回我先前的话,你说话跟瑟兰迪尔才是真他妈的像。”

阿拉贡还是从同事口中得知自己弟弟正被某个被形容为‘成熟稳重且相貌英俊的男人’高调追求的,同事拿出手机解释说一个跟他一表三千里的表妹同样在瑞文戴尔艺术学院求学,这个表妹在与他一起吃饭的时候无意中透露,他们那个自从入学那天就被定位为校草的莱戈拉斯 绿叶学长据说虽然早已名草有主但是仍被某个校外人士高调追求,这位先生抱着玫瑰花束站在他们教学楼下的照片也被放在了校园论坛上,尽管不乏有人诟病这位先生的年纪大概足够成为校草的父亲,但是评论的主流方向大家喜闻乐见的,包括对他身份的猜测、对其勇气的嘉奖以及对其成功率的估测,尽管目前为止他们的校草学长尚未对此做出正式回应,但是大家吃瓜热情却越发高涨,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这件事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阿拉贡拿过同事的照片仔细辨认,发现照片里的男人尽管已经把自己从他们初见时的落魄退役军人的造型倒饬成了类似于商业精英的版本,但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他们那天在墓园里见到的、自称是他们父亲的战友、名叫巴德伊文斯的男人,而现在他也终于明白了那天巴德伊文斯告诉他们说‘有些话需要告诉莱戈拉斯’原来居然是这个意思。

 

这瞬间让原本就对他没有好感的阿拉贡怒气值疯狂飙升,毕竟这个家伙看起来完全就是处心积虑,先是利用他们父亲战友的身份作为幌子接近他们,消除了他们尤其是莱戈拉斯的戒心,现在已经露出了他的真实目的,而且阿拉贡实在难以想通到底是谁给了这个看起来跟自己父亲差不多大的老男人自信,让他认为可能有机会利用这些廉价的行为俘获他们最年幼的弟弟的芳心?

 

尽管从事法律行业熟知谋杀是重罪,阿拉贡依然在脑海里把怎么处理他的尸体这件事都想好了。

 

同事看着他可怕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之间有仇吗?”

 

阿拉贡端着餐盘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共戴天!”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相安无事,那个男人也不再捧着花束出现,但是阿拉贡却更担心了,因为莱戈拉斯似乎并未拒绝这个家伙,相反莱戈拉斯现在和以前每天一下课到点就回家不一样,不仅总是错过晚饭,甚至归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最终发展为他在午夜时分喝得醉醺醺地被那个男人送回家来,阿拉贡分明看到他们在大门外拉拉扯扯态度亲密,尽管事实上是莱戈拉斯挂在那家伙身上,但是气上头的阿拉贡选择性地忽视了这一点——

这当然不可能是莱戈拉斯的错,他只是被这混蛋带坏了。

阿拉贡一言不发地从对方手里接过自家弟弟,然后冷冰冰地把大门摔在对方那张看起来非常无辜真诚的脸上,连一句谢谢乃至请对方进来喝口水的意思都没有。

 

莱戈拉斯甚至可能没意识到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被阿拉贡送回房间之后就将手机丢到了床上,随即摇摇晃晃地摸进了卫生间,跌跪在马桶前面大吐特吐。

喝醉了的人都软绵绵又沉甸甸,阿拉贡弯下腰费力地托着他的两腋试图让他不要把脑袋都泡进马桶,同时艰难地伸手到旁边的收纳柜子上抽纸巾去擦拭他的脸,几乎没有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仿佛要把内脏都吐出来的干呕已经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恸哭。

 

阿拉贡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几乎惊呆了,诚然记忆中的幼弟是个爱哭鬼,但是自从父亲去世以来他似乎已经许久没见过他的眼泪,在感慨幼弟终于成熟了的同时,埃尔文也表示过对这一点的担心,似乎现在她的担心成了现实,他们的弟弟低着头,肩膀抽搐一样地颤抖着,好像有无穷无尽的苦楚正从他的心底流泻出来。

阿拉贡坐下来从后将他抱在怀里,不停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在他的抽噎缓和了之后,改为由节奏地轻轻拍打他的后心。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阿拉贡分神抬头看了一眼卫生间门口,埃尔文已经拿着水杯过来了,正担忧地看着他们,阿拉贡轻轻摇了摇头,埃尔文了然地退了出去,顺手把杯子搁在外间的洗漱台上。

他在莱戈拉斯安静下来之后,继续轻拍他的后背,蓦然听到莱戈拉斯像是呓语一样轻声问:“父亲......他的确不会再回来了,是吗?”

 

阿拉贡轻拍着他的后背的手停顿了一下,一瞬间只觉得心头酸楚,良久他才能顺畅地低声开口,“他一定不希望你这样。起来喝点水,这样会舒服一点。”

莱戈拉斯将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膝盖抵在胸口,模糊地低喃,“我又能怎样呢......每个人都告诉我这没什么,时间能治愈一切,什么都会好起来,但是......但是......”阿拉贡从他的语调里听出了一点凄凉而自嘲的窃笑,“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答应他一起出去......因为我想听他说说父亲生前那些我不知道的......”

 

阿拉贡牌人肉垫子有点手足无措地坐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他一直知道,他们的弟弟自幼比他们更加依恋父亲,也许是因为他太早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家里原生的一份子,又或许因为凯勒布理安多少有些介意他身份的原因而对他缺少亲近,阿拉贡自己也是领养而来,但是大概他本身比较粗心的缘故,他倒并没有这种明显的缺乏归属的感觉,而莱戈拉斯正好相反,一个拥有艺术天赋的人一般来说性情更加细腻敏感,甚至他为了尽量少出现在凯勒布理安面前而放弃了他更为感兴趣的音乐,阿拉贡也在此刻才能明白当初他近乎决裂一样地离开这个家的心情,对于莱戈拉斯来说,父亲的确就是那个能让他勉强停留在原地的船锚,而自从他去世之后,这个家里所有一切都不过是在向莱戈拉斯证明,他曾经拥有的一切早已经灰飞烟灭。

 

他无声地抚摸着莱戈拉斯的头发,听着莱戈拉斯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绵长。

半晌之后埃尔文悄无声息地从外面探身进来,低声说,“我原本已经做好了这是个鸡飞狗跳的夜晚的准备,没想到......”她面对着阿拉贡转过来的脸上的表情,后半句话就消湮在了口中,看到阿拉贡试图把莱戈拉斯从地上扛起来,她紧闭着嘴侧身走进来给他提供帮助,并且在成功把莱戈拉斯塞进被窝之后拿了热毛巾过来擦干净他的脸,莱戈拉斯翻身躲开了脸颊上的潮湿触感,习惯性地将自己蜷成一团继续睡去。

“真的像个小孩子一样。”埃尔文在床边弯着腰继续打量他,爱怜地将沾在他脸颊上的发丝捋到耳朵后面去,阿拉贡疲惫地在床尾坐了下来,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低声说,“说真的,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我们应该找那位伊文斯先生好好聊聊,让他离我们的莱吉远点,我现在不怀疑他的身份,但是我完全怀疑他的动机,拿着我们的父亲做幌子接近莱戈拉斯,这看起来就像是诈骗犯才会做的事。”

 

“这件事我们明天得再考虑,亲爱的。”埃尔文站起来走向他,像方才那样弯下腰,在阿拉贡脸颊上落了个吻,“莱戈拉斯需要休息,而我们也是。”

 

他们相携着离开了房间,顺手关掉了灯。

 

莱戈拉斯醒来的时候只觉自己的喉咙像是在沙漠了风干了好几年的枯木,而脑袋像是被人用力捶打过一样昏昏沉沉而又隐隐作痛,自从那次受伤入院之后,他迄今都没再尝过这种滋味了,他费力地揉揉眼睛,从窗帘缝隙透入的暗蓝微光显示现在也许已经是凌晨的光景了,室内黑暗的像是倒满墨汁的玻璃鱼缸,一直到他的视力在黑暗中被拓展到最大程度,他才能从床边那个影子的模糊轮廓,他向后支着手肘半起身,没有表情地盯着那个影子,半晌才眨了眨眼睛,又重新倒回了枕头上,含糊地开口,“这就是巴德说的,梦想成真,哈?”

 

他抱着枕头短促地笑了一下,换了个侧躺的姿势,把自己半张脸都埋进了枕头,惺忪的睡眼眨巴眨巴着,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眼睫毛刮在枕头上发出的轻微擦音,“所以他到底是吸血鬼、狼人还是巫师?我听他说他祖上是河谷城的国王,也许古老的血脉流传的确会让他拥有一些普通人不拥有的古怪能力?例如让我可以自主选择梦见谁?”他摸着手腕上的手表,几乎要怨恨自己的喋喋不休,“根据盗梦空间的说法,人做梦的时候,时间会比现实中流走得慢,所以也许我们可以多聊一会儿——这几年我甚至都没梦见过你,而你在你的遗言里都没打算跟我多说几句,说真的谁稀罕你的财产,你的房子里甚至都没有客房,而且还在那么远的地方,我只能过节的时候才能去,而且还要被关在一个铁盒子里飞过整片大陆,知道吗,我真的很讨厌坐飞机。”

 

床边的影子在黑暗中沉默许久,才轻声回答说,“抱歉,没能给你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

 

“我就知道你会说这个,‘抱歉’什么的。”莱戈拉斯嘟囔着抱怨,“还有呢?”

布料在黑暗中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像是有手轻轻拂过耳畔,然后那人继续说话,声音谨慎而柔和,像是生怕将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一样,“你应该把我忘了,莱戈拉斯。”

 

“每个人都跟我这么说过,尤其是瑟兰迪尔。”莱戈拉斯转过身来,依旧是侧躺着,目光自下而上看着对方那半轮下颔的模糊轮廓,身体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我正在努力。你不要觉得这件事很容易。”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是莱戈拉斯很确定

那个影子露出了一个微笑,“我知道每一步都很难,而你撑过来了。我很为你骄傲。”

 

“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相信你。”莱戈拉斯轻声纠正了,回忆着最后那次冰冷的指尖相触,忍不住自黑暗中伸出手,哑声问,“所以,那时候......很疼吗?伊莲娜说,他们向你......”

仿佛有什么叫人疼痛无力的东西陡然间被从心脏释放进了血液,他只觉两颊微微痉挛抽痛,于是下面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床边的嗓音轻柔地微笑回答,“也许跟你上次受伤的痛苦根本不能比。”

 

莱戈拉斯轻声咕哝,“好吧,但是我完全不觉得欣慰。我住了九个月的医院,而你现在也许早就成一堆枯骨了,真的很难想象骷髅版的你是什么样子......而且我今天没开玩笑,如果跟他上床地话能让你从坟墓里跳出来......”他为这个地狱笑话笑出声音来,然而很快笑声就沉寂了下去,他发现这里自己自己一个人的声音,分外的索然寡味。

 

床边的影子没有说话,良久才又打破了黑暗中的寂静,“你才二十三岁......”

 

莱戈拉斯再度纠正,“我二十四,不,已经二十五了。”

 

床边那人宠溺地笑了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了,“好吧,你可以自己去酒吧买酒了,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还很年轻,如此优秀,以后会有跟你一样优秀的人到你身边来,而我已经垂垂老矣,即便现在还在你身边,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后,你必然也要面对我会先你而去的事实。”

 

莱戈拉斯嗤了嗤鼻子,“你别假装不知道你朋友说要追求我,我得说你朋友就跟你不一样,他完全不受你这种古板的年龄理论的限制,不过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尽管我几乎百分之一百确定他说追求我不过是在开玩笑,但是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黑暗里的影子说,“如果你不喜欢他,那就让他滚蛋。”

 

莱戈拉斯沉默了许久,莫名地在黑暗中笑起来,“所以我真的是在做梦,是吗?这根本就不像你会说的话。”

意识像是一顶破裂的降落伞,被酒精的作用拽着一路下坠,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再度睡着的,再次醒来的时候有那么一会儿他都没意识到手机在床头吱吱作响,他半晌才摸出手机,胡乱地按了接听键搁在耳朵上,只听巴德标志性的烟嗓说,“我在考虑要不要订回去的机票,可以请你给个意见吗?”

莱戈拉斯哼了一声,含糊地回答,“我不喜欢你,滚蛋。”

对面半晌没有说话,莱戈拉斯疑惑地举起手机确认了一下是否已经被挂断,只听巴德反而像是如释重负一样地笑着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为了感谢你的坦诚,我打算给你留个临别礼物,我猜今天他们就会把它寄给你了。”

莱戈拉斯嗖地坐了起来,想要追问,但是对方已经挂断了。

 

尾声

叫山姆的年轻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搭便车的金发少年。

他在路边一眼看到这个明显是外地人金发少年的时候,一个走神差点把卡车撞在路边的邮箱上,于是他停了下来,问这个金发少年要不要搭便车——这不能怪他,任何一个人看到这么个高挑俊美犹如超模的金发少年站在路边都会走神的,尽管他头上的棒球帽的帽檐险险地压在他眉毛上方,但是根本遮挡不了他那精致的脸部轮廓以及漂亮的蓝眼睛,他身上穿着半旧的连帽开襟卫衣和紧身牛仔裤,迈着两条修长得可怕的腿走过来的样子就像一头漂亮健康的年轻雄鹿,只是他脸色上那苦大仇深的表情实在有点让人感到难以亲近。

“你是去霍比镇吗?”金发少年手撑在皮卡副驾座的门框上,微微弯下腰来问,山姆看着他那双好看的蓝眼睛对视,紧张地点了点头,“我就是那儿的人,你可以搭我的车——免费,”他有些尴尬地回头看了看车斗里那些鹅,它们正好奇地从笼子里伸出脖子看着这个漂亮的陌生人,“不过具体你要去霍比镇的哪里?我可以把你送到你要去的地方。”

“谢谢你。你只要把我送到警局就行了。”少年也许是仗着腿长还是什么,手撑着皮卡车斗的围挡,几乎是毫不费力地一跃就跳进了车斗,吓得那些白鹅嘎嘎乱叫。他坐在一个笼子上面,从后挡风玻璃示意山姆可以出发了。

警局?也许这是个前来入职的年轻警官?山姆挠了挠脑袋,心想这也许就是这个少年身上隐隐散发出一股危险气息的原因。

山姆把人送到了警局,在大门对面路边停了下来,少年跳下车,向他再度道了谢,却没有穿过马路去对面,而是沿着马路继续向前走去。山姆停在那里犹豫了很久,一直到对方背影都快看不见了,好奇心终于压倒了一切,他驱车跟了上去,同时安慰自己兴许能阻止一场斗殴或者什么影响治安的事件,毕竟这个金发少年看起来就像奔着捅谁一刀的样子离开他的车的。

金发少年进了一家诊所。

门口铃铛叮当一声,靠南窗边正在给宠物猫看耳朵的女医生以及宠物猫的主人抬起了头,随即露出大受震撼的表情,眼神顺着他的目光慢慢挪到了另一侧正在用听诊器给孩子听后心的男医生身上。

黑发的男医生却头也不抬,温和而近乎抑扬顿挫地发出了逐客令,“我说了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给我寄那些劳什子的‘中洲旅游手册’。你要我说多少次,甘道夫,我退休了。”他说着又向旁边那个微微矮胖的孩子母亲安慰说,“这只是普通感冒引起的咳嗽,没有肺炎,回去卧床休息以及适当补充温开水就好,不过晚上如果咳嗽变得严重的话,就立即再带她过来。”他摸了摸孩子卷发的头顶,然后直起身来。

一直到孩子母亲回过神来将孩子带到旁边,门口那个金发的纳瑟西斯才压低声音嘶嘶开口,像条准备发动攻击的眼镜王蛇,“我看得出来甘道夫是你的同伙了。”

诊室内三个大人(以及还在门外的山姆)一个孩子再加上一只长毛的宠物猫见证了如此震撼的时刻,那个金发的纳瑟西斯将头上的帽子拿下来丢在一旁,大步走过来,就在他们以为大约这要发展成医闹伤人事件并已经准备好尖叫的时候,金发的纳瑟西斯一把薅住了医生的领带,恶狠狠地一口咬在医生的下唇上。

孩子母亲适时地捂住孩子的眼睛,但是孩子开心地扒开了她母亲的指缝,发出了一声欢呼,“wed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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