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日下土拨鼠
有一天傍晚,下班回家,开车经过一个路口,停下来等红灯。那天刚好下过一场莫名其妙的雨,不大,却刚够把空气清洗一遍。于是天空很蓝,而且还很温润。我数着对面的红灯秒数,45、44、43……然后在对面的晴空中看到一架飞机慢条斯理地低低飞过。
我们这座城市有机场,所以这座城市里的人们抬头看到的飞机都是不高远的,都是慢悠悠的,要么来,要么走。在那个倒数着时间点的短暂间隙,我看到那架飞机就这样平缓地飞过我眼前,飞离我们这座城市。而我在车里,动弹不得。彼时夕阳的光还未散去,红红黄黄的,照在天边,也照在眼前。
那一刻,像极了在多少部经典的港剧里常看到的镜头——有人使尽全力追到机场,有人却刚好离开。
我在2020年的4月底读到土拨鼠的文字时,就是这样的感觉。
其实我很忧惧用这样一段长长的话来做开头,仿佛土拨鼠已经封笔,仿佛她已经退圈一样。
但翻遍她的合集,这一年都快过半了,她也只是在3月14日写了一个情人节联文,而后再没有故事出现。也许,她的热情也耗得差不多了,只差一个正式告别的手势而已。
但愿我是杞人,但愿我只是自不量力地忧天。她一直都在,只是隐在幕后淡淡地撒着欢儿而已。
所以,写给你的这篇文,我当你在看。
你的故事集其实我才只看了一小部分。第一次在Pad上点开你的《前度》时,我大概也以为那只是个用来消磨时间的平平常常的夜晚,从10点半到12点,一目十行地看,才12章而已,看完了还得再挑个故事,我想着。
世上的惊喜说多不算多,但胜在从不缺席。那个晚上,我就这样跟你的《前度》迎面撞上。一个半小时,我几乎才只挨挨看完四章。
没办法快进着看。我甚至有点恨你了,不就是一个同人文故事么,你至于写得这样葱茏、葳蕤,字字珠玑的,时不时冒出来的一些句子让人愣半晌后又拍大腿:妈的,真是妙。
你的文字感觉太好了。难怪毕飞宇要说,只有文学的语言才能带来文学的小说,那种一门心思只顾着编制情节的小说,都不能抵达文学的高度。
你的《前度》要论情节,无非就是破镜如何重圆。这个故事有太多人在写,白露横江,但少有人能纵苇自如。它需要的不仅仅是写作的热情,更残酷的是,它需要世事洞明的心性,它还需要睥睨众人的才情。
你看你多幸运,这两者你都有。
你的故事中,哥哥和弟弟的分手、再见及至复合,那种对人内心挖地三尺的深掘,常常让人倒吸一口冷气。心软的人也许会怨你残暴又冷酷,为什么不能傻白甜地憨憨地,相逢一笑泯恩仇。
为什么不能?因为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人性。
只有裹挟着无数自私、徘徊、温柔又凉薄,莽撞而天真的情感因子,裹挟着那些非在人生某些时刻不能为外人道的内心的隐秘伤口,那些哀怨嗔痴交错缠绵的纠结,才是历经生活的磨砺而沉渣泛起的爱情,才是沉甸甸的,有血有肉的。它不是骨感地虚浮在人生的图景之上,它是刀剑入骨的戳心。
爱情在你这里,很多时候,不是锦上添花,是雪中送炭。
你的笔下,两位主人公的形象从来不是扁平的、单一的,他们是鲁迅说的那种“圆形”人物。他们身上有多少顾盼犹豫的劣根,就有多少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尤其喜欢你对哥哥人物的刻画。哥哥的形象,大概能用你文中的一句话来形容:温润里头透着凉薄。只要能走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哪怕丢下弟弟和爱情。反正山高水长,谁能保证一个人能一骑绝尘地永远驰骋在他内心的荒原,也许过几年,换个人就好了。
可惜,换个人原来真的不会好。
我喜欢看你抽丝剥茧地写哥哥的挣扎,写他如何在自己的心上长出草,妄图覆盖流失的水土和地面深处的岩浆,妄图回到自以为的春风十里,波澜不惊。可是他终究抵挡不住内心的鞭令,那个声音一直在朝他呼啸着,逼他正视自己,他不要平和,他要革命,要马匹,要暴动和叛乱。
大雪封门,只有弟弟才能送给他活下去的炭。
所以,我们怅惘爱情的暂别,我们也笑迎他们的归来。
谢谢你的故事你的文。你给我们带来那么多幸福,值得人间对你的答谢。
你的每篇文都值得细看,热度不算高,是世人欠你的玫瑰。但我翻过,总有那么一群你的忠实拥趸者,经常来看你,问你在不在,走没走。怯怯地问,恋恋地问。可惜你没回答。所以我也不敢问。
怕听到我不想听的回答。
可我忽然又有了一种奇异的孤勇,在我写下这篇给你的文字之后,仿佛它给我撑了一个很大的胆似的。我想呵,太平盛世尚且都有拍案惊奇,这波谲翻涌的网上世界,谁又能知晓最终的结局?
你在,我欢饮鼓舞;你若要走,也祝你幸福。
《亨利四世》中,已入暮年的浪荡爵士福斯塔夫说,“我们一起听过午夜的钟声呢,夏禄爵士。”我喜欢这句话,一个挤眉弄眼的老爵士,说给一个乡村法官听。他们是会心的,他们知道这午夜的钟声,说的是哪段青春。
就像,我们也都会记得,我们爱过的哥哥弟弟,说的是我们的哪段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