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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
德瑞开始夜夜难眠，他觉得伊格似乎冷淡了，或者是，太快的平静。他们转了一圈，似乎又从恋人做回朋友。他最爱看伊格的眼睛，以前扑到他的怀里时，伊格的眼是用巧克力和奶油做成的晶亮的海，把他融进去，溺毙于一片欢欣雀跃之中。而现在，伊格的眼波澜不惊，还是透亮的，却像蒙了一层雾；德瑞不敢把雾拨开——他清楚地感觉到，伊格用雾锁住了一只怪兽，这只令他毛骨悚然的怪兽，一点一点侵吞着两人的激情与温情。
起初，他把一切推罪于自己的神经纤弱，自己的疑神疑鬼，可德瑞笃定，他的心与伊格相连，伊格现在一点在痛苦之中。这样的痛苦他不敢问，怕自己的敏感刺伤伊格，也怕一切顷刻间崩塌掉，让伊格被洪流冲走。他怕失去，他从没有如此深爱一个女孩子。想到这，他的脊骨便不住的颤抖，德瑞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眼泪打不破诚惶诚恐。
忽然，手机屏幕亮了。伊格发来了信息：明天陪我去听音乐会吧，有大教堂的钟声。德瑞很激动，却还是等屏幕上的时间过了两分钟，才回了一个“好”，并附上了一个小太阳笑脸。摊在床上，左眼流下一滴泪。“我的心脏，你为什么要哭泣呢？”
迷迷糊糊之中，德瑞睡着了。他梦到了他向伊格表白的时候。音乐会散场，人流拥挤。那天下着雨，出来的时候，雨水融了霓虹灯的颜色，红绿橙黄，油画一样模糊了边界。他为伊格撑着伞。一切都融城一片了，只有伊格和心跳声是真切的。他握住伊格的手，他不知哪来的勇气，血不断的涌，脸好热。“做我女朋友吧！”他应该是说了，他只看着伊格，心跳和话语都变成嗡嗡声。伊格没有抽开手，捏了捏他的手心，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冰凉湿润的唇触上泛红的肌肤，德瑞的脑内炸开了烟花。泪珠，是伊格的泪珠。她的睫毛为什么在颤抖，脑内的烟花起雾了。酒窝，是伊格的酒窝，两个小小的旋涡，就那样把他旋进去了。
幸福和兴奋在一瞬间凝滞，画面割裂了。每一寸分崩出犀利的齿，只有他还是完整的。伊格的眼泪化成玻璃珠，掉在地上碎了一地。“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伊格不住地重复到，化成了玻璃珠，也碎了。
“不！”德瑞像受到重击的野兽。他从床上弹起来，背后都是虚汗。已是第二日清晨。“还好只是梦，还好只是梦。”他如此安慰到。
关于音乐会，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伊格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脸抵着她的头颅，感受着蓬松的发。如果此刻真的是在教堂，那将会是他最幸福的一天，但此刻真实而又虚妄。
“我们分手吧。”音乐厅大堂，伊格看着德瑞，扯出一个微笑，眼里满是凄凉。里面的枯槁，是寸草不生的荒漠。
“为什么！”这是一道天命的炸雷，如此酣畅。德瑞的灵魂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去壳里，而不是在现实中无处可逃、畏首畏尾。他摇晃着伊格的肩膀，像一个精神病人。伊格像一根草，并无挣扎。“你知道这一段时间里，我除了爱你、工作和活着，再什么也没有做！我哪里错了吗？”
“不，你没错。是我的错。我骗了你。”一颗眼泪碎开了，一连串眼泪落下来了。伊格的双手死命地抓住衣角，德瑞还在等待她依靠的拥抱。
“那么，伊格，告诉我，你骗了我什么？你不爱我吗？”
“不，我爱你。”伊格眼中的星光缠上了锁链。
“那其他的都不算骗。”德瑞忽然觉得呼吸到了一大口新鲜的空气，他可以活下来了！
“但我一直都在演戏，德瑞。我是个疯子！我不是你爱的样子！你爱的我开朗，外向，爱笑，勇敢，可真实的我卑怯如鼠，胆小到歇斯底里。你看到的我的生活都是我事先写好的剧本，我告诉自己我该被塑造成什么样子，我告诉我自己该说出哪一句台词。什么时候该微笑，什么时候该愠怒，我都提前写好了。我通过你的脸揣测你的心思，配合你的情绪做出反应。可真实的我空空洞洞，没有表情。不，我只有伤悲。”伊格的眼中满是悲悯。
“可你爱我，不是吗？”德瑞的声音带着对悲悯的祈求。
“所以这是悲剧啊，我亲爱的。每一个我都爱上了你，可你只爱上了被操纵的我。真正的我不值得，它太过丑陋了。我不该出来害人的，但我也想体验一回爱的滋味。我警告过自己，及时收手，不能让你受到伤害，虽然我的自私将成为一把利刃。”
德瑞捧住伊格的脸，抵住她的额头。“插在我心上的将会是你的离去。”他的眼泪滴到伊格的睫毛上。
伊格大口呼吸着德瑞的热气，逐渐平静。“不，德瑞。我演戏演不了一辈子，我始终要被真正的我折磨：我没有那么独立，始终妄图依靠；我没有那么快乐，把情绪托付给药品。都是我的错，为什么要打乱你的生活，为什么要把你当作我不懂事的贡品。德瑞，我发誓，我一辈子只会爱这一次。”
德瑞把伊格抱入怀中：“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重新认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接受你。”
“带着痛苦、无措和失望吗？”伊格推开了德瑞。“我离开你，是我在用所有理智去爱你。”
“不，不是的。”德瑞像一个无措的孩子，吵嚷着要抢回自己的东西，却不知道做什么。
“重度抑郁已经把我磨碎了，我是裂的。什么都别说了。”
像第一次那样，伊格踮起脚尖，这回吻在了德瑞的唇上。
“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伊格离开了。德瑞呆呆地杵在原地，他知道自己拉不住她。
梦中，灵魂与肉身分离，审问着自己的躯壳：
“你爱她吗？”
“爱。”
“你不爱。你连她是碎的都不知道，你连爱的她是假的都不清楚。”
“没碎之前的她或许是那个样子。”
“你闭嘴。你听到她的呼救了吗？”
“她说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