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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吉】鬼魂他流浪至多瓦（上）
我第一个喝下这片仍在寻找它的眼睛的蓝。
我从你的脚印喝并看见：
珍珠啊，你滚过我的手指，而你生长！
你生长，像所有被遗忘的。
你滚：悲伤的黑冰雹
被一块随着挥手告别而变白的手帕接住
——保罗·策兰《我第一个》（黄灿然译）
流浪
原先我是想去巴顿的。
这旅程漫长极了，我本以为作为鬼魂总要比那些忙忙碌碌的人类好得多——轻飘飘的身体给了我可以日行万里的错觉。事实上，我同一个执意用脚丈量土地的背包客没有什么区别，除了我不用进食不用入睡，连休息都不大需要，我的休息仅在于在旅程中过度无聊而歇脚，然后冲着周围大吼一声。
别误会我是个喧闹的家伙，我十有八九的时间都在沉默，甚至我享受这份独行的感觉，一个人漫步乡野间，偶尔遇到想让人定格的美景，施施然飘起来多看几眼。我曾经跟着几位背着一人高背包的年轻人一同走，那些人蓬勃朝气，整个小队像是刚蒸出来的一团太阳，里面有位少年人一头金色短发，在我们穿过朱莫克的巨杉森林的时候，晨光朦胧里，他的头发要比阳光更像阳光一些。
不过最让我多加关注的是另一位少言寡语的家伙，身量不高，棕色卷发，总把脸埋在围巾里，单单露出一双钴蓝色眼睛，表情极少，偶尔有细微的感情跟着肌肉挤出来。我经常在空中明目张胆地盯着那双眼睛，那双眼尾上翘像猫一样的眼睛，但我总觉得那有些不对，一双蓝眼睛，应当是圆润却沉默的，最好半合着，要云淡风轻，要远离红尘，要多情却无情那般。
我喜欢蓝眼睛，或许是因为我作为一个鬼魂通体都是蓝的，又或许是因为我脑子里多出来的那份记忆。
作为鬼魂是不该有记忆的。我的直觉如是告诉我。所以我猜测，兴许是某个倒霉的家伙在离世的时候和我产生了什么玄妙的联系，于是我有了那份回忆。
那份回忆大多发生在巴顿，于是我心里生了一股固执的冲劲——我得去巴顿，我必须去那里，否则我一定会后悔。
我一路飘过很多地方，起点是一个叫弗罗旺的国家，那里鲜花久开不败，香气浓郁，人人戴着面具说话。他们着实奇怪，我从不见他们争得面红耳赤，总是彬彬有礼面带微笑，却能在夜里掏出一把枪，笑着直接爆掉下午还在与之相谈甚欢的家伙的脑袋。
那实在野蛮，鲜花上溅满猩红的血滴，凶手只是敲了敲桌子，一群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平静熟练地撤掉那些花，而后擦干净地面，在昏黄的灯下，一切好似都没有发生，新摆的鲜花同被撤走的那些如出一辙，众人依旧谈笑风生。
可是有人死了。
觥筹交错，声色犬马，流光溢彩的夜生活。
我飘向外面，跟着那团被污染的鲜花离开，那尸体陷进花团里，我在他身边叹了口气。
这是没有成为鬼魂的灵魂，这是已经失去灵魂的躯壳，被人和鲜花一起扔进垃圾场，在顶端塌陷，像是睡在王座的可怜国王，国王脚下还有块摔得四分五裂的相机。夜空澄澈，星光落下，他阖眼沉入死亡中，我作为一个鬼魂竟然觉得孤独，尤其是看到他额头上那枚血洞，我竟也觉得痛。
那声枪响之后，不远处一位黑皮肤的，被称作利利乌姆阁下的先生，只是轻飘飘地向角落瞥了一眼，那双漆黑的眼睛浸满无情的冰，他透过我的身体看向地面的血，我却在同他对视，以一个无情的看客，在心中嘲弄这位冰冷的上位者。
弗罗旺，这个地方真让人厌恶。
我在星空下即刻启程，毫无目的地飘游，虚无中有个声音，他让我往北方去。
于是我一路向北走，横跨整个弗罗旺，看到延绵的金色沙漠，看到大漠落日余晖里轰隆作响的采油机械，那些乌黑的手臂上可揽日，我听见利利乌姆的野心跟着在燥热的空气里轰鸣，所幸在朱莫克与弗罗旺的交界处听到一场骂战，一位朱莫克的“巨人”嘲弄弗罗旺：“有什么了不起！普拉内塔挖出来石油啦，测算的储量比你们可还多！”
在朱莫克的树林边界，我手拿一张地图站到杉树树顶，在山峰最高处远远望向普拉内塔，那里依旧一片荒芜，依旧寸草不生，依旧荒无人烟，可太阳耀眼热烈，让人生出期盼。
我不是弗罗旺的鬼魂，在那一刻我无比确定，我不是弗罗旺的鬼魂，我的出发是在归乡，我将要回到家里去，我或许有一双慈爱的父母，甚至有一位金发碧眼的爱人，他们可能也在等我回家，甚至在他们心里我只是失踪而非命丧异乡。
我要回去，我的家在北方，在巴顿，那片被衔在鸟喙的叶片里。
我要去巴顿。
可我在多瓦停下了。
事实上，我以为我会在克罗列停下，但也只是稍作休息那样滞留几日。
然而我在多瓦停下了。穿过朱莫克，因为走错方向进入过斯维茨，因为冥冥之中的某种好奇，我漫步进多瓦。
我无意旅行，一切都是在为回家做准备，甚至辛苦抑制下将一些美景定格进脑海的冲动，我几乎昼夜不歇，可是。
我到了多瓦，看到他。
我停下了。
*鬼魂本身是谁呢？可以是一个和尼诺有交集的孤魂野鬼以为自己是尼诺，也可以是失去一些东西之后的尼诺，就看喜不喜欢虐了（不是）
*章节分为 流浪 多瓦 家 三个部分，分三次发哦~之前吃了一次性发很多的亏，这次就拆开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