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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清玄的诗
光明的火炬
光明的火炬，我梦想着拥有你
正如我的父辈和智者们曾做过的
我愿将你于永恒中高高擎起
驱散未来的迷雾，照亮黯淡的归路
光明的火炬，我多么渴求你
在我双眼前方，黑暗正不断聚集
你跃动着的，一根光亮的发丝
刺破重重躯壳，抵达那真正淳实之物
我沉睡的灵魂，并将其唤醒
光明的火炬，我急切地追寻你
当我踏上旅程，无知的手却攫住
我的身躯，而不甘沉沦的心啊
我的心，却早已悄然脱逃
沿着年代久远的前人的足迹
在千年前便离去求索不复回返
光明的火炬，我的生命寄托于你
下一刻，若看不见远方
地平线上你倏然遁逝的光芒
我就将立即作古成尘
一步步，走你之前走过的路
我的血液化作坚冰，以信念结聚
不，但别放慢脚步，光明的火炬
哪怕触不可及，我正日趋接近
我采撷星星的过往
我采撷星星的过往
心中所想却是未来之事
前人们，那些引我来此的
早已飞离凡间，并预备
给予我思维的割礼
世界宽厚辽远不可窥视
战战兢兢，我双手奉上
杂乱无章的生活作祭
正如走过的人曾做的那样
于松林中祈求和平
而我早已理屈词穷
仿佛失去了言语的魔力
他们说这叫欲辨忘言
殊不知为了径直前行
我正走入无尽的歧路
且稍歇，在不知何处
我采撷星星的过往
希望得到些许慰藉
当暗色再次涌起
我亦将无法回顾
微弱的灯盏将熄
微弱的灯盏将熄
在远方，无尽的风雨在后
我们裹紧了外衣，并不交谈
向前——相互追随
或并肩而行，长路漫漫
两侧旷野间有灵魂游荡
我不禁回想起
当踏上征途之时
你年轻的脸庞，背脊
头颅。而如今我双目昏黑
如一座坟，埋葬着美
和昔日生活的激情
是什么使我们一如既往
沉默，步履不停
寻找
从东到西，地平线上
总有一片山峦
给旅人星歇脚
从密林到沙漠
总有一条河流
最终如愿以偿，奔向大海
从夏到秋，到凛冬
再到另一个春天
总有某个时刻，在某处
芳草鲜美，百花盛开啊
然而从深远的天空
到同样深远的泥土
哪怕泥土之下
被人遗忘的座座墓穴
和奔涌不歇的熔岩……
没有一处能够安放
一曲嘹亮的歌
一个自由的思想
行者的歌
穿越黑暗空洞的山谷
前方不远处，隘口透出
久违的点点星光
我的衣衫破烂，鞋已磨穿
我的泪水干涸，行囊中
只剩昔日几声热烈的呐喊
我深知在这疲倦的时刻
切莫放慢脚步，因身后
夜色正席卷追随，不知倦怠
自很久以前，我贸然闯入
这梦的腹地开始
握紧手中的目光
其上凝结着归路的影像
我无法回顾——
更无法忘却自己
如何一步一步来到此处
我反复温习那久未吐露的
母语：沉默
我感到每寸肌肤上
阴影不断稀释
我深知此时结局将至
以梦做斧凿，做权杖，我开拓
并将投入更加深邃的生活
母亲，2018年的雨
母亲，2018年的雨使我想起你
我想起你，还有那青青的屋檐
衰老的夹竹桃开了又落下
那青青的屋檐，湿了露水的门牌
和呓语，谣歌，穿梭在垄间的
一阵呼喊，又一阵
母亲，2018年的雨使我想起你
你曾说，我的出生是一团迷雾
你曾说，别走得太远
目光所及，都是雨声
无论是昼，是夜，是醒来时
雨雾将再次相聚，永不分离
母亲，2018年的雨使我想起你
我多想放下，毫不犹豫
那天你为我打点的行李
我多想把它抛向天空
在雨落向泥土之前，已足够
我们相互拥吻，百次
2018年的雨，母亲
那年的雨使我想起你
任凭泪水肆意奔流
在雨中，在这里
梦中，为你撑起伞来
才发觉我们都在哭泣
读鲁拜
当一只鸟开始歌唱它的故事
我们便知道秋天已经来临
在收割过后的田园上
驻足，每一句诉说都如轻风
每一声呼唤，远远地便使我痴迷
昨夜我梦见一株棕榈
孤独地生长在北国的雪地
它不曾说话，但当我们用目光
紧紧相拥，我觉察到他的痛苦
我也痛苦，棕榈树，我也痛苦
带我走吧，我对过往的人呼喊
那些行色匆匆，风尘仆仆的
我看见他们的沉默
在无数重复的步伐中
他们奔走，可是失落了灵魂
在黎明到来时我点燃灯烛
捧一本鲁拜，已读过无数次
也将无数次重读，身后
墙壁上簇簇剪影迅疾掠过
一页，而后再次合起人生的书
星期五
理性幽微的烛火
摇曳着，就要窒息
在我之中，心灵的风浪
亦在沉默中蓄积力量
我从昨天来，经过
你，便成了我新的起点
你窃笑我的无知——不
我其实明白：
时间从未流动
是我们飞逝如梭
我明白不可言说
这一天，无数星体
谨慎一如往常
在无尽回环的旅途中
周旋，我听见
他们在你之中
宇宙的子宫
玻璃珠从弦上滑落
一个短促而有力的音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