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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之线(二)
勇闯天花 2021-07-11

 

从绝望到振作不过一二十分钟,谷树熟练地开始登陆自己的常用账号。

他下定决心开始要与柴德辉为敌,与那些破坏公共环境的俞悦粉丝为敌。即使柴德辉之前对他很好,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然而账号登陆不上去。

谷树嘴角一翘,本来嘛,做数据的账号理论上都属于柴德辉,但他也不急,直接下载了个账号工具,这些工具都是柴德辉教他用的,原理是在某泄露的数据库中寻找到近六个月没被使用的账号。

谷树等着工具搜索合适账号的时候,开始思索下一步的对策。

今天这事儿肯定是要继续发酵扩大影响的,而柴德辉提出的应对方案还是熟悉的三板斧:“大量发言清洗词条、高权重账号转移重点、不利言论限制流量(必要时炸号)。”

而谷树在柴德辉自信满满地告诉他这些操作手法的时候,谷树就已经在思考怎么破解这些办法了,倒不是那时候他心存正义,而是他在考虑以后万一对方依然要“捣乱”怎么处理,没想到这些超前思考却反过来帮助了现在的他。

首先是吸引眼球,把那涂鸦墙前后对比做出来放到网上是第一步,直观地展现出这个“庆生聚集”是有破坏性的。

第二步则是找到那些自发将聚会热闹场面发上网的粉丝,保存视频,当做材料发送给反对俞悦的部分有影响力的账号,成为扩散舆论的又一起点。

第三步就要找到和学校相关但又不在这个舆论掌控区域内的媒体——比如论坛或者Q群,将此次事件再进行扩散。

只不过这个第三步他新号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加入什么有传播价值的Q群,斜着眼看了下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已经过了个把小时。再看看成果,自己最先开始发出的那张涂鸦墙前后对比的数据阅读从一开始的20、30转发一直到破万,最后被封禁。被封禁的理由是传播未经证实的谣言,被相关人士举报。

很好。

被封禁说明柴德辉已经开始动用工作室之外的力量了,那是要付出资金或者关系的;另一方面,封禁而非留证据起诉或者拿出干货打脸的操作,反而相当于证实了该消息。

而封禁这操作的优势在于,至少可以在第一时间来减少传播,至于之后引来的质疑,柴德辉自然还有别的手段处理,今晚的任务就是要阻断传播。

很可惜的是,谷树知道现在才是关键。

被封禁的言论也是一柄利器,知道不公正待遇之后,对于常年处于不利地位的俞悦抵制者来说是家常便饭——或者说,在面对不公正待遇的时候,俞悦抵制者们的怒气反而会激发起来。

愤怒的情绪更容易被传播。

以前传播被遏制是因为三板斧动得足够快,在缺少传播基础的情况下,无法快速形成传播网络。

而今晚不一样,今晚有谷树加入,虽然一个反水人的力量是微小的,但在明知对手策略的情况下反水还是会对对方的策略造成不少的打击。

柴德辉他本以为以谷树的家庭情况,离开工作室不过是闹脾气,过两天就回,但是今晚俞悦黑们的操作让他觉得十分不舒服,从时间和发帖者那难以抹除的文青气质来看,他基本确认了是谷树在捣乱。

迷迷糊糊的赵凯在不知疲倦地启动不同账号用软件发帖,仿佛生存本能;而身上贴了两张膏药的宋俊也发现了谷树在捣乱,他骂骂咧咧地滑动了那个手机阵列,打算批量回帖。柴德辉抽着烟,烟雾在小房间里缭绕,最后将烟头扔在了啤酒瓶里,决定从源头上解决仿佛小学奥数题一般的发帖删帖循环。

 

谷树联系上了一位俞悦抵制者意见领袖水袖,言简意赅地表示出今晚事件的来龙去脉,并且表示如果此事发酵,组织这活动的俞悦工作室一定脱不了干系。

而水袖说道:“你这TM不是废话吗。现在我们要的是证据,是人都知道这次事件肯定都是俞悦利益相关方组织的。”

谷树想着,自己做任务的电脑屏幕忘记拍照,也不知道手机上有没有东西存着。他翻找手机的时候,网吧门口突然嘈杂了起来,他在大学的时候被同学请客在黑网吧包夜也看到有人因为女朋友劈腿来网吧寻仇,当时他年少无知,抬头看了一眼被一句你瞅啥带入了一场斗殴,虽然开打不到五秒就躺平了的他也就受了点皮外伤,但那次的经历实在不想再来一次。

低头随便切了个网页装作在关心国家大事,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就是他!”

虽然一万个不愿意抬头,但是随着脚步迫近挡住了光源,他侧脸的阴影显得愈发浓重。短发姑娘指认谷树:“就是他!”谷树抬起头来,假装茫然。

然而随后,他就被一群姑娘提溜起来。

背后吃面的肥宅见状立刻按下暂停,一边吃面一边热切地关注着这边的事态,有人窃窃私语:“我艹被这么多妹子找上门得多海王啊……”另外一边:“我肚子疼,你们别打团了。”

谷树当然想跑,但是弯腰打算拿水桶的时候就已经被那短发妹子踹向下体,好在谷树之前已经有过一次挨打初体验,知道关键时刻应该蜷缩身体护住要害,这一下踹打没有形成暴击,但是后面更壮实的一位姑娘冲了上来,照着谷树的头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连环巴掌,谷树往后倒去,像小船划开波浪一样撞开了网吧里的座椅——还好肥宅高举双手护住了他的面碗,否则情况更加惨烈。

“干嘛呢!”网管从昏睡中醒来高喊一声。

“少管闲事!”那短发妹子仗着人多势众指着网管鼻子说道。

网管怒意勃发:“再搞我报警……”

啤酒瓶清脆地发出一声爆裂声,网吧里的群众还是纷纷抬起了头——包括谷树在内,他们的目光汇聚到那短发女子身后,一名有着利落的齐肩长发、穿着露肩装,脸上还有一片显眼的青灰色胎记的姑娘,她手上的啤酒瓶只剩半截,一道射灯光线正仔细地勾勒出了她的身形,网管瞠目结舌地忘记报警这一茬,就连那群俞悦粉丝好像都忘记继续殴打谷树,她低着头,两旁的人群自动给她让出道儿,让她走到谷树身前。

她一把拎起了谷树的衣领,厉声问道:“你TM就是俞悦黑?”

 

柴德辉看着美院的舆情暂时被压了下去,又不耐烦地使劲按了五下回车,猛抽了一口烟,身上的戾气这才散去不少,虽然干这行就是个苦力活儿多劳多得,但是面对明天那群网友们无尽的围剿,还是多少有些头疼,毕竟现在结算换了方式,网友和自己的努力像是毫无意义的对垒冲锋,除了给这辽阔的互联网又增加一堆数据垃圾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其他意义,NARU姐又不会因为他们辛苦而额外付钱,关键是NARU姐背后的公司有着绝对的议价权,虽然和别人合作也不是不行,但是搞关系这事儿从头再来一遍真的是让人不死也褪层皮,更别提自己说不定为了洗白俞悦还把网友集火目标转移到对家那边,已经被别人记在小本本上了……

在谷树离开的那个瞬间,柴德辉有那么一点点心软,说实话,他很欣赏谷树身上那种冲动、执着和不谙世事的单纯,本来他完全可以把谷树强行扣下,避免麻烦,但最终时刻他还是放弃了,因为心里冒出的念头是,让他出去碰碰壁也好,他会回来的。可他自己也弄不明白的是,自己为什么还期待着谷树回头,明明他业务也不熟练啊。

结果最终还是只能绕一个弯子,请别人把谷树打一顿再说了。

电话适时地响了起来,柴德辉掐了今晚第五根烟,眯着眼拿起电话。

“什么?你们十几个人让他给跑了?!”

 

谷树一瘸一拐地从水管上溜下来的时候,那个脸上有胎记的姑娘已经在前面等候多时了,当她拎起谷树的时候,谷树正在极力辩解,而她一把避开了所有电脑,将谷树甩到了楼梯口,谷树摔了个趔趄膝盖撞得整个人龇牙咧嘴。网管见那姑娘已经远离了自己,这才一边往门边走一边喊:“都给我住手!我真报警了!”

那姑娘凑到谷树身边:“上二楼,从窗户出去!我是来救你的!”

谷树二话不说爬上二楼,随后那姑娘操起那牙尖嘴利的破碎啤酒瓶追了上去嘴里高喊:“有种别跑!”

剩下那短发女子为首刚想追,就被地上不知道从哪儿滚来的桶绊了个趔趄。见一时追不上,她愤怒地转向后面问道:“她TM谁啊?”

后面的姑娘面面相觑没一个人知道。

谷树和四叶草纹身姑娘翻过了窗户——这是网吧老板为了防止检查留的后门,跑过了居民区二楼的小平台,顺着装得非常容易滑下的水管一路逃窜,好在那带队的短发妹子也是第一次堵人看到网管已经报警了赶紧过去先抢手机掐断电话,否则以谷树这物理拉跨的跑步能力,分分钟被人追上。

到了路口一辆小车呼啸而至,脸上有胎记的那姑娘把谷树推上了车自己随即坐了进去。

 

谷树坐下揉着膝盖,迷茫的眼里闪过一丝警觉,这姑娘有纹身,出手坚决果断,而这车来得却又那么凑巧,在这纷乱无比的夜里,透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

“你要带我去哪儿?”谷树犹豫地问道。

“3812。”

“???”谷树背后寒毛直竖,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自己身上烙印了3812四个数字被丢入各种黑心工厂打工永生永世不得和外界联系的情景。

“3812。”司机复述着这串数字,随后把它输入到查验网约车顾客身份的手机屏幕里:“好的,走嘞。”车子启动,扬长而去。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要带我去哪儿?”

“我救的你,我先问你。”脸上有胎记的那姑娘道:“你是怎么被那群人认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

那姑娘大大咧咧地拍了一下谷树的膝盖:“真不知道那你就下车。”

谷树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等等等,让我捋捋。”

谷树坐定,捋了大概有那么三分钟,先确定了隔壁坐着的这姑娘肯定是俞悦黑,不然不可能冒着风险从那群疯狂的俞悦粉丝手里把自己救下来,然后顺着这个保命思路想下去,应该是阐述自己将如何弃暗投明的一系列思想转变经历……整理好思路后,谷树才开口。

“你是俞悦黑吧?”

那姑娘眯着眼像看弱智一样看着谷树:“不,我不是。”

那一瞬间谷树脑海几近爆炸,这信息量一个普通人根本处理不过来,一个并不是俞悦黑的人冒着被群体殴打的风险去俞悦粉群手下救出了一个俞悦黑?那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乐子人?正义使者?黑夜里的独行侠?还是跨国集团想要寻找刺激夜生活的大小姐?

“请叫我俞悦抵制者,或者俞悦事件受害者。”

“那不还是黑吗?啊!!!!”脑海里刚才演变出无数可能的谷树一下子被这答案搞崩溃了。

随着那姑娘对膝盖的再次猛击,坐在前面的司机不由得皱了下眉:“年轻人不要玩太大了哈。”

“给司机道歉。”

“为什么是我?”

“你叫声大肯定是你。”

想要反驳的谷树看着那姑娘再次瞄准膝盖的巴掌连忙对司机说了十七个对不起。

谷树见姑娘收手,这才报上名号,讲了下来龙去脉:自己叫谷树,本来呢是美院的学生,结果被俞悦粉把墙涂了,一生气就在网吧黑俞悦,啊!……在网吧阐述关于俞悦粉丝的事实。

“你在撒谎。”那姑娘盯着谷树,由于是露肩装,谷树的眼睛不知道放哪儿好。那姑娘见状身体往后一收:“如果你是美院的学生,为什么身边还放着带着被褥和桶?这开学都好一阵了。”

提到这一茬,谷树才痛心疾首,自己的被褥和桶都没了,让本来就不富裕的自己雪上加霜,人都一瞬间要崩了。

“你是想下去?”

“不是。”谷树想起来自己的背包还在,于是连忙翻找背包找出了自己的学生证:“你看,我真是美院学生。”

“大四了?带着被褥和桶,是被学校开除了?”

听到开除两个字的时候,谷树的心脏颤抖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放下了,毕竟之前在网吧已经放下过一次了:“不是,我原来在工作室打工的,今天离职了。”

“你干什么了?”

“我的工作,大概就是当俞悦的水军。”没有犹豫,谷树就把这事实盘托而出,哪怕之后让他下车也无所谓,或者说,下车了,谷树才觉得更安全也不一定。

“那为什么离职?”姑娘很会抓重点。

“因为她们弄脏了美院的涂鸦墙,我都没资格去涂鸦的那面墙。”

姑娘上下打量了一下谷树,伸出手来:“你好,我网名是夜叉。”

夜叉?谷树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但对不太上。“我工作室在网上ID太多,自己的网名你肯定没听过,叫真视。”

“EVA粉?”

“……不是。电视的视。你的名字有点熟悉,但我忘记在哪儿看过了,可能我们在网上因为俞悦的事情对线过。”

夜叉一笑:“因为打出来的字幕是N-I-G-H-T-X啊。”

对上号了。

 

谷树拎着两盒炒饭和两罐啤酒跟着夜叉进了小公寓的门。

公寓在一栋楼的十二层,电梯口一打开就看见闪烁着一排的霓虹,散出昏黄的光来,里几个做美甲的小姐妹还在有说有笑,绕过霓虹则是一个偏灰暗的过道——可能是刚从霓虹灯里转过来,看啥都阴暗一截儿,墙根的小强见到灯亮迅速溜走,走过八个门后,夜叉左手用钥匙右手对指纹,打开了门,放谷树先进门。

谷树进门,发现她的这个小公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单人的卫浴在过道的右边,左边就是开放式厨房,进去以后一个小客厅左边放着一个看起来很软的双人沙发,沙发前面是个小茶几,再远一点则是冰箱和电视,沙发的左边,也就是进门的视线所及之处有一个百叶窗,拉开就能看到里面是个带个阳台的房间。

谷树把炒饭和饮料放在了茶几上,回头发现夜叉已经从房里出来了,谷树带着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打趣道:“你就这么放心带我来你家啊?”

话音未落,就看到夜叉的右手寒光一转,一把铜制匕首亮了出来。

“不是,那个,我……”

夜叉把一支笔和一张A4纸丢到了谷树面前:“随便画张图,证明你是美院的。”

谷树盯着夜叉,有点茫然。

反倒是夜叉脸一红:“不准想泰坦尼克!”

谷树这才放松下了心情,接过纸笔,如同那些喜欢发“我不会画画”的表情包大佬一般:“好久没画了,手生。”

看到谷树寥寥几笔,夜叉就已经放下心了。

她放下了手中的铜匕首,端起了自己的那盒炒饭,像是看下饭菜一样,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谷树来。说起来倒是有些机缘巧合,今天她也是网上刷到了俞悦粉大闹美院才打算去那边取材的,她家离美院不远,有几个同学曾经住在美院附近,她到美院的时候,大部分俞悦粉丝已经解散了,她只能对着墙拍了下,拍完照准备撤的时候,发现不少俞悦粉丝骂骂咧咧地从自己身边走过,据说是要找什么人,她好奇心爆棚地跟了上去,成功混入队伍,一群人按照美院为圆心,以柴德辉推测的几个地点去寻找,终于找到了舍不得用手机流量只能选择网吧解决住宿和上网问题的谷树,再然后看到谷树在自己熟悉的那家网吧被围攻,灵机一动,带他出逃。

胡思乱想的当口,谷树已经完成了简单的素描。

那是她自己站在阴影里,右手铜匕首正闪着寒光,眼里弥漫出的冷意覆满了整张纸面,脸上的胎记竟然和阴影相得益彰,反而将自己的目光刻画得更加冷冽。

夜叉收起画纸的时候,对谷树道:“吃吧,饭都快凉了。”

谷树吃了一口,盯着夜叉皱起了眉,已经凉了,但没敢说出口。

毕竟膝盖还疼。

夜叉开了啤酒,和谷树碰了杯:“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谷树犹豫地:“我钱不多,能不能先住你这儿,我住外间就行,等我找到工作发工资帮你分担一半房租。”

夜叉:“什么鬼,你打算赖上我了?”

谷树:“不是,我被子和桶都没了,实在是没地方去。”

夜叉:“那个再说,今晚俞悦粉的这事儿,你从专业人士的角度说说应该怎么办?”

谷树:“我入行才不到一年,可能还不是特别了解,你这儿有电脑吗?”夜叉拿出手提打开电源,递到谷树面前,听他一边吃冷饭一边说:“现在热搜被压下去了,一般你们这些俞悦黑……啊不对,抵制者的思路就是靠意见领袖输出办法,然后依靠大家的转发去传播。这大半年过来你们也该知道首先把热度铺出圈是第一的,让它们即使删帖也能让足够的人知道,如果现在某些词条被控评的时候,多用谐音和相关内容在其他地方去让信息扩散。只是现在我自己的号没什么影响力,之前在网吧联系水袖也没有什么结果。”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是NIGHTX。今晚还在现场拍了超多照片的那种。”

“哦草,我想起来了。”谷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把我拍的涂鸦前和你拍的涂鸦后做个对比发出去……我还问下我的同学。”说着他转向键盘:“我看看我之前的几个账号还能用不。”

“一个人不是只能注册一个账号……啊不对,你之前是工作室的俞悦水军,所以你账号多?”

“没那么麻烦,我们工作室直接拿别人不用的账号来做,刚才在网吧我还记录过一些……”

 

柴德辉被宋俊叫过去看到那些流传出去的对比图的时候,彻底毛躁了。一脚把原来谷树坐的板凳踢开,把本就年老色衰的墙壁砸出了个小坑。窗外随即传来几声咒骂。柴德辉回骂了两句,使劲挠挠头。他把手再伸向口袋里时,却只摸到一包空烟盒。他走到还在机械复制粘贴的赵凯面前,拍拍他的肩膀:“给我盯住那个什么N开头的家伙,找机会去把话题炸了。你看,这帮忙转发的列表里面有咱们工作室的老号,咱们把号申诉回来。反喷一把。”

 

谷树手上所有账号都不能用了,包括自己从初中开始申请的那一个。毕竟对方的权限更高,但好在夜叉的账号还算正常,转发已经过万了——对方发现想要限流时已经晚了。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夜叉表示第二天还要上班,先休息了,说着拿着铜质匕首进了卫生间。

谷树收拾饭盒和啤酒罐儿,虽然深感今天这事件过于离奇,但是因为酒精作用困意上升,就连近在咫尺的水声都没让他有任何联想,直接歪歪斜斜地困倒下去。

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盖了个毯子,而夜叉早已捧了一杯咖啡坐在谷树身边玩着笔记本电脑。谷树打了个呵欠,捶着腰起身问道:“几点了?”

夜叉:“7点,我要出门了。”

谷树连忙起身,跑进了厕所:“等我一下。我马上好。”

夜叉:“我的帖子被删了。”

谷树:“NICE!啊不对,抱歉,身份没转换过来。”说着从卫生间里探出了刚浇了水的脸:“为什么被删了?”

夜叉:“上面写的,应相关单位要求,暂时撤下相关议题,一切以蓝贴调查结果为准。”

没有毛巾,谷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我只知道俞悦能调得动蓝V没想到现在连蓝贴都可以下手了?”

夜叉:“绕了一道……是学校发帖说不让学生乱说,统一禁止讨论了。你晚上联系的同学也没吱声了。”

谷树:“那怎么办?”

夜叉:“你不是经验丰富吗你问我。”

谷树:“我的经验全在吹捧上,抵制俞悦我哪有经验啊。”

夜叉起身,去开放式厨房漱了下杯子:“那你去找个班上吧。妈蛋,之前你那ID我想起来了,不是说我们黑俞悦拿钱吗?真拿钱至于天天受工作摧残吗?还说送狗的,现在毛都没看到。”

谷树没吭声,临到夜叉锁门后才问:“晚上我能回这儿吗?”

夜叉:“房租对半。付一住一。”

谷树还想习惯性还价,后来一想妹子这等于变相收留自己,人妹子虽然脸上长了胎记,但是长得根本不差,再还价妹子不乐意自己还真没地方去,于是赶紧点点头。

夜叉打开了自己的收款码:“先把昨天的付了,饭和酒钱每个人十二,拢共三十二。”谷树二话不说直接掏出怎么按都是黑屏的手机告诉夜叉:“我忘记充电了。”

 

谷树充了下电又加了两百块押金,带着夜叉的充电器上了街找工作。谷树好歹也是重点大学大学生,虽然还没毕业吧。但是拿着高中毕业证找个工作还是不难的——就是搬货的时候本来没注意,被那个壮实但是表情和善的黄发女库管拍着肩膀说小心别磕坏了我哥哥的时候才发现搬的这箱方便食品上全是俞悦各种干净清爽的微笑。

世界真小啊。

他很有骨气地想甩东西走人,却发现这里貌似还有个电源插口,反正也不急,就先把手机插上充电,结果库管这人要说怎么能当库管呢,那肯定是眼光毒辣,看着谷树在充电,直接走过来就拿起了谷树的手机:“诶你也玩微博啊。”

谷树那一刻心脏都要停止了,他顿时想夺路而逃,昨天晚上黑了一晚上的俞悦,这要被发现了,以自己这种轻薄款的身材,根本不可能扛得住库管的怒火。

但是换个角度一想,说不定能换个手机,运气好一点甚至可以直接住院不用花钱呢。

“诶你怎么没账号啊?”

……

谷树才想起来昨天什么号也不能用了,这才侥幸地松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的他听到一句:“那我用你手机注册个新号吧。”的时候,血压顿时拉满。直接抢过手机抽下充电器夺路而逃,留下愣在原地的女库管疑惑不解最后微微一笑:“害羞什么呀,我心里早有人了。”

心情大起大落,在天桥上吨完一瓶可乐才平复下来,找路边的小广告公司做个学徒工也并不顺利,烧烤摊更是不需要这种白白嫩嫩的少年,最后他甚至想过弄个画板跑去大桥便上给人画肖像算了,但考虑到万一有人拜托他来画俞悦的图的话,那自己估计要崩溃掉了还是暂且作罢。

拖着绝望的身躯回到了那七弯八拐的小区,由于楼层状况太复杂找了三次才找到夜叉家,夜叉已经开始自己炒菜吃了。

谷树:“?有我的饭吗?”

夜叉:“我把你给忘了。”说着挠挠头,温柔地问道:“我充电器呢?”

谷树翻开包把充电器递还回去,讲述了今天早上找工作的奇遇,夜叉哈哈大笑,给自己盛了饭坐到沙发上自顾自开始吃起来,顺带甩了一袋泡面给谷树,谷树感激地看向夜叉,夜叉微微一笑:“那等下洗碗交给你了。”

谷树洗碗的时候,似乎意识到些什么:“你这里怎么有多一套餐具?”

夜叉皱眉盯着谷树:“怎么,你还想听我感情故事啊?”

谷树连忙摇头:“不是,我是担心万一你有男朋友了……我在这儿会不会碍事。”

夜叉起身,拿了一罐啤酒:“放心,有没有男朋友你都碍事。”

谷树:“……”

夜叉开了啤酒灌了一口:“告诉你也没事,我以前跟一个女朋友处过。还打算奔现呢,餐具都买好了就差人了。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谷树盯着自己吃泡面的碗:“……怎么个不在法?”

夜叉:“和她在网游里认识的,她还为了配合我专门去改了个ID叫昼Oo,一个大写的O一个小写的o,读作昼圈圈。本来聊得火热,可没几个月她就去世了。走之前还出示过绝症的证明,歪歪扭扭的字,我和她表示过我是女的,但她不介意,或者说,她没有多余的生命表示介意了,带着我的爱走总比没有爱要好一些。她不在的时候,我就觉得堵,进而觉得一切都挺烦的。但要把游戏号删了又舍不得,有时候上号看看风景聊聊天,想着曾经在这茫茫的宇宙里,曾有一道流星给你安慰。你明知道她从来没有属于过你,你甚至都没有奔现过,心里有时候会怀疑那不过是个谎言,可偶尔回想起之前的点点滴滴,还是觉得暖。”说这话的时候,夜叉眼神有一瞬间的迷离,但随后她嘴角翘了起来:“也好,没了俗世烦扰并非坏事。”

谷树:“那你还打网游吗?”

夜叉:“基本不上了,都是虚无。试过其他游戏,玩的时候挺开心的,就是关机了觉得万籁俱寂,有时候不想觉得寂寞,就不再想去招惹热闹了。”

谷树点头。

夜叉又喝了一口:“你呢?有感情生活吗?”

谷树冲着碗思考了一下怎么才能体面回答。

夜叉:“省着点用水!商业水电!”

谷树连忙关上水龙头,用抹布擦碗道:“不敢有,太穷了。”那一瞬他想明白了,体面啥啊,你都寄人篱下了根本没必要装。

夜叉:“也是。你还能住几天?”

谷树算了下钱:“省着点大概能过个十来天,找到工作了我想可能还要先找老板日结几天。”

夜叉举起易拉罐:“祝你找工作顺利。”

谷树走了过去,也拿起了一罐啤酒。

“两元!”

“嗯,今天我也陪你喝。”说着谷树毫不犹豫地拉开了易拉罐,他是学艺术的,读得出夜叉眼里藏着的那点寂寞。

或者说,夜叉在他面前,根本没打算藏什么。

他知道,这种关系坦诚,却一点儿也不亲近。

“我反对俞悦是因为他的粉丝把我心目中神圣的墙壁给涂抹了,你为什么会反对俞悦?”

“因为他的粉丝在我们论坛闹得乌烟瘴气,还当上了超级管理员踢了几个人,恶心得我一个星期吃饭不知道啥味儿,后来为了反击,我们把游戏制作人给送出道了。”

“虽然没有特别理解,但是我懂。”

夜叉喝了一口酒:“我虽然不耐烦那傻逼游戏,但我不想别人来霍霍。”

谷树顿了顿:“我今天从那超市溜出来的时候在想,怎么随便找到一个地方就能碰到俞悦粉丝,这世界上,是不是像我们这样的人才是少数派。你看街上俞悦那么火,你看俞悦的产品我知道的就能卖出上千万,他的歌曲更是发售就破纪录,是不是我们才是不合时宜的人?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思考、深度和辩证了,我们就像被现代艺术击溃的古典美学、被流行音乐打败的交响音乐、被脱口秀围杀的单口相声一样,是该被淘汰的人?”

“怎么?你还想当俞悦粉?”

“当然不是。”

“那就结了,你会站在反对俞悦的那一方。而不论反对俞悦的人有多少,你,至少仅仅代表是你的个体,对你自己来说,都是百分之百,不必在乎别人怎么看。”

谷树盯着夜叉一阵,喝了一口酒才怯怯地问道:“你……也上过大学?”

夜叉:“你这情商确实很像大学生。”

谷树:“不是,我没骂你,我的意思是,你说的点很关键。”

夜叉:“废话,我反对俞悦反了大半年了,关于这问题辩论了思考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你别怀疑自己,俞悦就是资本傀儡,依靠假数据假舆论假装自己成为舆论顶流的家伙,其实他屁都不是。”

谷树叹了口气:“我之所以这么悲观,是因为我上网了,你今天白天没上?”

夜叉:“忙,怎么了?”

谷树:“我的学校辟谣了。说那活动没造成什么破坏,没接到投诉,希望大家不要信谣传谣,然后还有一档本地节目也播放了关于此事对于周边毫无影响的新闻追踪。”

夜叉眉头一紧,拿出手机刷了起来。

谷树继续讲述:“学校领导知道这是丑闻,所以一直想把事情往下压,避重就轻出了个声明,至于墙被涂鸦一事,根本就没提。然后我熟悉的那几个工作室ID,就在刷尊重官方声明,请勿信谣传谣,拿着这个去举报,让管理员帮忙把其他信息给屏蔽掉。现在热点变成了美院辟谣了。”

夜叉淡定地:“不意外,来来回回都是这些套路……卧槽!”夜叉突然一下把啤酒罐子砸了吓得谷树一口啤酒没喝下去喷了出来。

谷树:“你这叫不意外?”

夜叉:“还记得我前女友吗?那个走了的那个?”

谷树:“记得,我美院大学生,记忆力没那么差。”

夜叉:“她回复支持俞悦了!”

谷树:“卧槽!!!”

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一个本来以为“走了”的账号重新活跃了起来,虽然听起来挺搞笑,但听起来也挺悲伤的,夜叉赶紧上号夺命连环Q了游戏群,群一下子炸开了锅,随后就是找记录搜集证据完了还要进行申诉,这事发酵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事儿出来不久,但是由于没有组织,所以暂时只看到俞悦抵制方在发帖声讨,而下面更多的是俞悦粉丝在辩解和转移话题。

夜叉向网站申诉完成,一时间有些疲惫,拿起已经不冰的啤酒灌了一口,摇摇头道:“真NM魔幻现实主义,你看看我前女友这维护俞悦的劲儿,我脑海里全是连麦的时候她的声音,我想笑,想哭,想吐。最后她在铁证面前败下阵来,说什么号是自己买的,想怎么做管不着。我才松一口气,可再一看,她已经把她原来的微博都删了。她TM把和老娘日日夜夜的记录都删了!!!”夜叉想喝酒,但酒罐子空了,她把酒罐子往墙角一扔,谷树连忙递上新的一罐:“我请。”

夜叉眉头一紧:“你TM拿我的酒请我?下去给我抗一箱酒来。”

谷树:“一箱请不起,你先给我打点儿钱吧。”

夜叉没好气地道:“叫你去你就去。”

谷树不敢怠慢,跑出门去。

夜叉看着谷树离开,忽然流下泪来,低声:“还好NM是真的买的号,要是真的她还在并且成为了俞悦粉丝,我该怎么办。”

谷树回来的时候垃圾桶里多了两张纸巾,谷树将酒递给夜叉,夜叉也没嫌弃酒不冰,直接就灌了一口:“她这算身死道消吗?”

谷树看着夜叉,夜叉还在盯着前女友的微博。

夜叉:“你看,一个幽灵,一个赛博朋克的幽灵在网络空间上徘徊,我们所有的思念和祝福曾经铸造起一座雕像,我们也许会忘记,但不是现在。现在,这个幽灵被人谋杀了,我们申诉,找回,也许还能让这幽灵多活一会儿,可万一,万一要是那幽灵永远的回不来了怎么办,我想不起第一次和她是在哪个场景见面了,我记忆力没那么好……我TM……”

谷树皱着眉头:“我刚才下去的时候想了下,这买号的人一定不是工作室的号。”

夜叉眯着眼看谷树,有点一口气堵在胸口的感觉,把要流出来的眼泪收了回去:“合着你刚才就没听出来我的情绪是吧?”

谷树真诚地看着夜叉,大概有三秒钟才开口:“嗯对的,因为我一直在想,俞悦粉丝这么糟践你前女友的号了,怎么才能反击回去。”

夜叉喝了一口酒,眼神里带着慢慢的不屑,盯着谷树:“真不愧是大学生啊。”

谷树:“如果你现在情绪来了,麻烦让让,我看看我能做些什么。”

夜叉让开位置,谷树坐到了笔记本电脑旁边,夜叉看着谷树敲打键盘,大致明白他是在收集证据,她满腔的情绪无处发泄,突然一下困意就扑面而来,她摇了摇头道:“我明天还上班呢,乏了。”

谷树头也没回:“去吧。”

夜叉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再出来的时候看着谷树脸上一片笔记本照映出来的白,顿时有些情绪缺缺,不知道为什么,她有那么一瞬间什么也不想管了,她走进房间,拉上百叶窗,熄了灯,然后仰望天花板,直到意识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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