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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x皇后
currypiggie 2025-05-01

皇帝x皇后

窗外飞雪连天,朔风卷着寒意,拍打在雕花木窗上,发出沉闷的呜咽。殿内却因燃着地龙和数盆银霜炭而温暖如春,只是这份暖意,似乎并未能驱散床榻上那人眉宇间的痛苦与苍白。

林清寒半躺在柔软的锦被间,一头青丝散落在雪白的枕上,衬得他本就清瘦的脸庞愈发失了血色。他微微喘息着,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护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那身素白的中衣已被汗水浸湿,更触目惊心的是,衣摆和身下的褥子上,点点殷红的血迹如同雪地里绽开的寒梅,刺痛了旁观者的眼。

榻边,身着玄色金纹常服的男人——萧烬严,正微微俯身,平日里沉稳冷峻的面容此刻写满了毫不掩饰的焦虑与疼惜。他伸出手,宽厚温热的手掌小心翼翼地覆在林清寒的腹部,动作轻柔得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稀世珍宝。

“清寒,”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感觉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 他凝视着林清寒苍白的唇,目光从那圆滚的弧度上扫过,最终落在爱人紧蹙的眉心。他能感受到掌心下偶尔传来的胎动,那小小的生命正在孕育,却也正是这生命的成长,耗尽了清寒的精气,让他受尽了折磨。

林清寒艰难地睁开眼,长长的睫毛上沾染了湿意,他望着萧烬严眼底清晰的红血丝和下颔冒出的青色胡茬,知道这人定是又守了自己一夜。他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却只牵动了嘴角,化作一声压抑的痛哼。

“阿严……” 他唤他,声音轻得像羽毛,“孩子……他又闹了……” 腹中一阵尖锐的绞痛传来,他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身下的锦被,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别怕,清寒,别怕。” 萧烬严立刻握住他冰凉的手,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试图缓解他的痛苦,“太医马上就到,你会没事的,我们的孩子也会没事的。” 他的语气是安抚,眼神却掠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狠厉——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保住他,保住他们唯一的牵系。

殿角的香炉里,安神香的青烟袅袅升起,却融不进这满室的沉凝与忧虑。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将整个宫苑都覆盖在一片寂静的苍茫之中,唯有这寝殿内的烛火,映照着两个紧紧相依的身影,以及那份在寒夜中艰难维系的希望。

 

殿门被轻轻推开,带入一股凛冽的寒风,旋即又被匆忙关上。须发花白的太医院院判刘太医提着药箱,几乎是小跑着进来,身后跟着两名战战兢兢的医童。见到榻边那如山般沉稳却又散发着慑人气息的帝王,刘太医连忙跪下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快看看清寒!” 萧烬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甚至懒得让他完成繁琐的礼节。

刘太医不敢怠慢,连忙起身,快步走到榻前。他先是隔着丝帕为林清寒诊脉,眉头越锁越紧,随即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清寒的脸色和身下的血迹,神情愈发凝重。萧烬严站在一旁,目光如炬,紧盯着刘太医的每一个动作,周身的气压低得让旁边的宫人几乎不敢呼吸。

“如何?” 终于,萧烬严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压抑着风暴。

刘太医深吸一口气,尽量稳住声音回禀:“陛下,林主子的脉象虚浮紊乱,气血亏损严重,加之动了胎气,这才导致见红不止,腹痛难当。这……这是早产之兆啊!而且主子体质本就孱弱,如今强行孕育龙裔,已是油尽灯枯之象,若再不止住这血,恐怕……” 他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但意思已然明了。

“恐怕什么?” 萧烬严猛地转头,眼中寒光一闪,“朕要你保住他!保住他和孩子!听清楚了吗?!”

“是,是!微臣……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刘太医吓得一个哆嗦,连忙道,“微臣这就开方,用上年份最足的人参和最好的安胎固元之药,先稳住主子的气血,再设法保胎。只是……主子这身子,用虎狼之药恐承受不住,用温和之方又怕药力不够……” 他面露难色,这确实是个两难的境地。

榻上的林清寒听着他们的对话,原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没了半分血色。他用力抓紧了萧烬严的手,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鬓角。“阿严……” 他哽咽着,声音破碎,“是不是……是不是保不住了?我们的孩子……” 他不敢想下去,腹中的每一次悸动都牵扯着尖锐的疼痛,提醒着他此刻的危险。

“胡说!” 萧烬严立刻打断他,俯身用指腹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有朕在,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什么油尽灯枯,朕不信命!刘太医!” 他猛地抬高声音,“用最好的药!调集所有能用的珍稀药材!不计任何代价!若是清寒和皇子有半分差池,朕要你们整个太医院陪葬!”

这番话带着帝王的绝对权威和不容置疑的决心,也透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刘太医冷汗涔涔,连声应“是”,赶紧退到一旁,拿出纸笔,手微颤着写下药方,每一味药都斟酌再三。

萧烬严重新握紧林清寒冰凉的手,将自己的内力更小心地渡过去,试图温暖他,给他力量。“别怕,清寒,” 他柔声安抚,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感受着彼此的体温,“朕在这里守着你,不会离开。睡一会儿,等你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清寒虚弱地点点头,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疼痛和药物的作用让他意识有些模糊,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腹部那只温暖有力的手,以及耳边爱人沉稳的心跳和话语,这成了他在无边痛楚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殿内重新陷入一种压抑的寂静,只有刘太医低声吩咐医童准备药材的声音,以及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窗外的雪还在下,映着清冷的月光,将整个世界都染上了一层朦胧的白。而在这方寸之地,一场与天争命的守护,才刚刚开始。

 

药很快就煎好了。浓郁的药香夹杂着人参特有的甘醇气息弥漫开来,驱散了些许血腥味,却也加重了殿内的凝滞感。医童小心翼翼地端着滚烫的药碗,由刘太医亲自接过,吹凉了些许,才恭敬地呈到萧烬严面前。

萧烬严没有假手他人,他亲自接过那碗深褐色的药汁,舀起一勺,凑到唇边试了试温度,确认温热适口,才小心地送到林清寒的唇边。“清寒,来,把药喝了,喝了就不疼了。” 他的声音放得极柔,像是哄着一个易碎的瓷器。

林清寒此刻意识有些涣散,只觉得浑身都痛,尤其是腹部,一阵阵的下坠感和绞痛让他几乎蜷缩起来。听到萧烬严的声音,他勉强睁开一条缝,看到递到嘴边的汤匙,本能地想摇头,胃里一阵翻涌。药味虽不难闻,但他现在却丝毫没有胃口,甚至有些抗拒。

“乖,听话。” 萧烬严耐着性子,又往前送了送,“为了孩子,也为了我,喝下去,嗯?”

“唔……” 林清寒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像是妥协,又像是痛苦的呻吟。他微微张开干裂的唇,萧烬严便立刻将药汁喂了进去。一勺,两勺……过程缓慢而艰难。林清寒喝得很辛苦,不时蹙眉呛咳,萧烬严就停下来,轻轻拍着他的背顺气,又用温热的帕子擦去他唇角的药渍,动作细致得如同照料初生的婴儿。

一碗药喂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见底。萧烬严将空碗递给旁边的宫人,又接过一杯温水,让林清寒漱了漱口。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握住林清寒的手,指腹摩挲着他手背上因为用力而凸起的青筋。

药力似乎开始发挥作用,林清寒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的痛苦似乎舒展了少许。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但紧握着萧烬严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

萧烬严坐在榻边,一动不动地守着。殿内烛火摇曳,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床幔上,显得有些孤寂。他凝视着林清寒沉睡(或者说昏睡)的容颜,那张曾经清雅绝伦的脸上,如今只剩下病态的脆弱。他想起初见时,那个站在杏花树下,白衣胜雪,眼神清澈如溪的少年,不过短短几年,却被深宫磋磨,更因孕育他的骨血而受尽苦楚。

一阵愧疚和更深的怜惜涌上心头。若不是他执意要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清寒又怎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他明知男子有孕本就是逆天而行,对身体损伤极大,可他自私地想要这份牵绊,想要一个长得像清寒,也像他的孩子,来圆满他孤寂多年的帝王生涯。

就在他心绪翻涌之际,掌心忽然感受到一下清晰的胎动,隔着锦被和衣衫,那小小的生命仿佛在回应他的触摸。紧接着,他看到林清寒的眉头又蹙了起来,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清寒?” 萧烬严立刻低头,紧张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林清寒并没有醒,只是无意识地动了动,将脸颊更深地埋进枕头里,另一只手也覆上了腹部,像是本能地在安抚腹中的孩子。

萧烬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动静,是好是坏?是胎儿安稳了,还是……他不敢深想。他只能更紧地握住林清寒的手,将自己的体温和力量传递过去,一遍遍在心里祈祷着。

刘太医在一旁屏息静气,时刻准备着应对任何突发状况。殿外风雪依旧,寒气透过门窗的缝隙渗入,却被地龙的暖意和人心的焦灼所抵消。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漫长,每一息,都是煎熬。

等待,成了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等待药效的完全发挥,等待命运的最终裁决。而萧烬严知道,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陪着他,一步不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殿内的烛火燃尽了几支,宫人悄无声息地换上新的,昏黄的光晕在寂静中摇曳。窗外的风雪似乎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愈发狂厉,偶有雪块被风卷起,砸在窗棂上,发出轻微的闷响,衬得殿内愈发安静,静得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萧烬严始终保持着半俯身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守在榻边,仿佛一座沉默的山。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林清寒的脸,仔细捕捉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他看到林清寒的睫毛偶尔会不安地颤动,似乎在梦中也并不安稳;他能感觉到握在掌心的手依旧冰凉,但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冷得彻骨了。

他用温热的湿帕子,一次又一次轻轻擦去林清寒额角和颈侧不断渗出的虚汗,动作轻柔得如同拂过花瓣。每擦一次,他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下。这些汗水,都是清寒耗损的精气。

刘太医在一旁也是大气不敢出,隔一段时间便上前为林清寒诊一次脉,每一次诊脉,萧烬严的视线都会锐利地投向他,无声地询问。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在厚重的云层和漫天风雪的遮蔽下,依旧晦暗不明,但隐约已近黎明。刘太医再次上前诊脉,这一次,他的眉头似乎没有之前皱得那么紧了。他诊了许久,又小心翼翼地掀开被角,查看了一下垫在林清寒身下的月白棉垫。

“陛下……” 刘太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但更多的是谨慎,“林主子的脉象……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些,出血……出血也少了。”

萧烬严猛地抬眼,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光芒,几乎烫伤了刘太医。“当真?” 他的声音因长时间的压抑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

“回陛下,微臣不敢妄言。” 刘太医连忙低下头,“药力应当是起效了,暂时稳住了。但……主子的身体底子实在太弱,胎象也依旧不稳,万不可掉以轻心。接下来还需好生静养,汤药也得按时服用,切不可再有任何劳心动神之事。”

这番话,如同在严冬里注入了一丝微弱的暖流。虽然依旧寒冷,但至少有了希望。萧烬严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但他握着林清寒的手却丝毫未松,反而更紧了些,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和这份来之不易的好转牢牢锁住。

“知道了。” 他沉声应道,“继续守着,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去取,库房里所有珍品,任你调用。”

“是,微臣遵旨。”

萧烬严重新将目光投向林清寒。他的脸色依然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但呼吸确实比之前均匀了许多。他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清寒,听到了吗?你好些了,我们的孩子……也暂时安全了。你一定要撑住,为了我,撑下去……”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疲惫,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温柔和恳求。

就在这时,林清寒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然后,极其缓慢地,睁开了一条缝隙。那双总是清澈含水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水汽和深深的倦怠,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萧烬严,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阿……严……”

仅仅是这两个字,却像是一道惊雷,瞬间击中了萧烬严的心脏。他猛地凑近,声音急切而温柔:“清寒?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林清寒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容,虚弱地弯了弯嘴角,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安抚。“……没……事……” 声音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散去,但他确实醒过来了。

这微弱的回应,对萧烬严而言,已是此刻世间最动听的声音。他紧紧握着他的手,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热:“嗯,没事了,有朕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窗外的风雪似乎小了一些,天边隐隐透出一丝微光。殿内的暖意,似乎也因为这短暂的清醒和微弱的好转,而变得真实了几分。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场与死神的博弈,还远未结束。

 

林清寒那声微弱的“没事”,几乎耗尽了他刚刚积攒起来的全部力气。他看着萧烬严眼中瞬间亮起的光芒,以及那难以掩饰的憔悴和担忧,心中泛起一丝酸涩的暖意。他想再说些什么,想告诉他别太担心,自己会努力撑下去,可喉咙干涩得厉害,眼皮也如同坠了千斤重担,再次缓缓合上。

这一次的沉睡,似乎比之前要安稳一些,呼吸虽然依旧浅促,但至少没有了痛苦的呻吟。

萧烬严见他又睡了过去,心中刚刚升起的激动缓缓沉淀下来,化作更深沉的守护。他知道清寒只是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境地,但那根悬在头顶的利剑并未真正移开。他轻轻将被角掖好,确保没有一丝冷风能侵扰到他。

“刘太医,” 萧烬严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依旧压得很低,“后续的汤药、食补,都仔细安排。每日的脉案,必须亲自呈报给朕。”

“是,微臣明白。” 刘太医躬身应道,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但也不敢有丝毫懈怠。这位主子的身体状况,确实如履薄冰。

萧烬严又吩咐旁边的宫人:“去准备些清淡易克的流食,等清寒醒来,或许能用上一些。记住,要温热的。”

宫人连忙领命退下。殿内再次恢复了宁静,只剩下炭火燃烧的细微声响和窗外隐约的风雪声。

天色,终于在不知不觉中亮了起来。尽管依旧是阴沉沉的雪天,但透过窗棂,可以看到外面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泛着鱼肚白的清冷光芒。初升的日光艰难地穿透厚厚的云层和飘扬的雪花,在窗边的积雪上投下淡淡的、几乎不可见的影子。

一夜未眠,萧烬严却丝毫感觉不到困倦。他所有的心神都系在榻上那人的身上。他看着林清寒沉睡的侧脸,苍白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描摹着爱人的眉眼轮廓,动作充满了无限的怜惜和珍视。

他想起了太医的话,“油尽灯枯之象”。这四个字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他是一国之君,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无尽的财富,可在此刻,在生死面前,他却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他能调动天下最好的药材,能命令最有经验的太医,却无法替清寒承受半分痛苦,无法保证他一定能安然无恙。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这里,寸步不离。用自己的存在,给清寒一点力量,一点支撑。

他轻轻握住林清寒放在腹部的手,能感受到那只手依旧冰凉,也能感受到手下那微微隆起的弧度里,孕育着的那个小小的生命。那是他和清寒的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也是……让清寒承受这一切苦难的根源。

复杂的情绪在萧烬严心中交织,有期待,有喜悦,但更多的是担忧和害怕。他害怕失去,害怕这来之不易的温暖和希望,最终会像指间的流沙一样逝去。

“清寒……” 他再次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缱绻和祈求,“一定要好好的……”

殿外,风雪渐歇,只有零星的雪花还在飘落。新的一天,在沉重而压抑的气氛中,悄然来临。而对于寝殿内的两个人来说,这只是漫长而艰难的守护之路上的,一个短暂的喘息。未来的每一天,都将是步步惊心。

 

日头渐渐升高,虽然依旧被厚厚的云层遮挡,但殿内总算明亮了许多。宫人们轻手轻脚地进出,更换炭火,送来温水和刚熬好的清粥米汤。萧烬严几乎是亲力亲为,凡是入口的东西,他都要亲自试过温度,确认不会烫到或凉到林清寒。

中午时分,林清寒又醒转了一次,这次比清晨那会儿要清醒一些。他睁开眼,看到萧烬严正端着一小碗散发着淡淡米香的清粥,坐在榻边。

“醒了?” 萧烬严立刻放下碗,探了探他的额头,“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清寒微微摇了摇头,喉咙依旧干涩,但比起之前似乎好了一些。他看了看那碗粥,又看了看萧烬严眼底不容错辨的疲惫和担忧,心中微动。他知道自己必须吃点东西,才有力气撑下去。

“……想喝水。” 他低声说。

“好。” 萧烬严立刻端过温水,用小银匙一点点喂他。喝了几口水,林清寒感觉喉咙舒服了些。

“喝点粥,好不好?刘太医说你现在需要补充体力。” 萧烬严重新端起粥碗,语气带着哄劝。

林清寒没有拒绝,顺从地张开嘴。萧烬严便一勺一勺,极有耐心地喂着。他吃得很慢,也很少,小半碗粥下去,就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吃不下了。

“好,不勉强。” 萧烬严没有强迫他,放下碗,用干净的帕子帮他擦了擦嘴角。“再睡一会儿吧,养足精神最重要。”

林清寒看着他,忽然伸出那只没有被握着的手,轻轻覆在了萧烬严的手背上。他的指尖冰凉,动作也很无力,但这个小小的举动,却让萧烬严的心猛地一颤。

“阿严,” 林清寒看着他,眼中带着水光,“别……太累了……你也去……歇歇……”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微弱,却充满了关切。

萧烬严反手握住他覆上来的手,将两只冰凉的手都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中。“朕不累。” 他凝视着他,语气是毋庸置疑的坚定,“守着你,朕才能安心。你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这比什么都重要。”

林清寒还想说什么,但浓浓的倦意再次袭来,眼皮沉重地合上了。这一次,他的眉头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紧蹙,呼吸也更加绵长了一些。

看着他再次沉睡,萧烬严心中的某处柔软被触动。都到了这种时候,他还在担心自己累不累。这个傻瓜,总是这样,先想着别人。他低头,在林清寒的手背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充满了怜惜和疼爱。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雪已经停了,阳光偶尔会从云缝中透出一点微弱的光芒,照在积雪上,反射出刺目的白。这场雪,下得如此之大,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都覆盖、净化。

他知道,清寒能暂时稳住,已经是万幸。接下来的日子,才是真正的考验。保胎之路漫长而艰险,清寒的身体能否承受住?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又能否平安降生?

他转过身,重新走回榻边坐下,目光再次落回林清寒沉静的睡颜上。无论前路多么艰难,他都不会放手。他是帝王,习惯了掌控一切,这一次,他也要牢牢掌控住他和清寒的命运,绝不向天命低头。

他轻轻将手覆在林清寒依旧高隆的腹部,隔着锦被,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命律动。

“宝宝,”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要乖乖的,不要再折腾你爹爹了……父皇……会保护好你们两个。”

这一刻,他不再仅仅是那个杀伐决断、威严冷峻的帝王,更是一个充满担忧、深情守护的丈夫和父亲。殿内的温暖,似乎因为这份无声的承诺,而更加厚重了几分。

 

日子在小心翼翼的看护和无声的祈祷中,一天天过去。殿内的地龙烧得恰到好处,既温暖又不至于过分干燥。名贵的安神香换成了气味更清淡平和的种类,以免刺激到林清寒。刘太医每日早晚两次雷打不动地前来请脉,开出的方子也从最初的虎狼之药,逐渐调整为温和滋补、固本培元的药膳和汤剂。

林清寒的状况,确实如刘太医所言,在缓慢地好转。虽然依旧需要长时间卧床静养,脸色也未完全恢复红润,但至少不再有令人心惊胆战的出血,腹痛也减轻了许多,只是偶尔还会因胎动而感到不适。他清醒的时间渐渐变长,有时能靠坐在软枕上小半个时辰,喝下小半碗精心熬制的粥或汤羹。

萧烬严几乎是将寝殿当成了他的第二个御书房。除了每日清晨必须处理的紧急朝政他会暂时离开一两个时辰,其余时间,他都守在林清寒身边。奏折被搬到了寝殿的偏桌上,他常常是坐在榻边,一手握着林清寒的手,一手批阅奏章。遇到需要议事的时候,也是让心腹大臣前来寝殿外殿,低声回禀,速战速决。

这日午后,林清寒醒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萧烬严微微蹙眉,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奏折,朱笔在上面圈点着什么。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他俊朗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柔和的光影,冲淡了他眉宇间的几分凌厉,却掩不住那淡淡的疲惫。

林清寒静静地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这段日子,萧烬严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将所有的耐心和温柔都给了他,甚至为此耽误了不少国事。他知道,外面那些言官御史,定然已经颇有微词,只是碍于帝王的威严和之前那句“太医院陪葬”的狠话,暂时不敢明着说什么。

“阿严……” 他轻轻唤了一声。

萧烬严立刻放下笔,转过头来,眼中瞬间染上温柔:“醒了?要不要喝水?”

林清寒摇摇头,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奏折上,轻声道:“我是不是……太拖累你了?”

萧烬严眉头一蹙,随即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着他清瘦的轮廓。“胡说什么。”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悦,但更多的是心疼,“你是朕的皇后,是朕孩子的爹爹,照顾你是天经地义。何来拖累之说?”

“可是……朝政……”

“朝政有朕。” 萧烬严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安心养胎,把身体养好。其他的事情,都不需要你操心。”他顿了顿,声音放柔了些,“清寒,别胡思乱想。能这样守着你,看着你好起来,朕心甘情愿。”

林清寒看着他深邃眼眸中的坚定和真挚,心中一暖,眼眶微热。他知道萧烬严是说真的。这个男人,给了他帝王所能给的、最极致的宠爱和守护。他不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将脸颊依恋地蹭了蹭萧烬严温暖的手掌。

萧烬严放下奏折,索性坐到床沿上,将他揽得更近些,让他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今天感觉怎么样?宝宝乖不乖?”

林清寒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轻轻“嗯”了一声:“还好……就是偶尔动得厉害些……”

萧烬严将手覆上他的腹部,果然感觉到一下轻微的胎动。“小家伙是在跟父皇打招呼呢。”他低笑一声,眼中是难得的柔和与期待。

两人静静地依偎着,没有再说话。殿内只有轻柔的呼吸声和远处宫人偶尔走动的细碎脚步声。窗外的积雪在微弱的阳光下闪着光,寒冷的冬日似乎也因为这殿内的温馨而变得不那么难熬。

虽然前路依旧充满未知和风险,但此刻,能这样相依相守,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已是这艰难时光中,最珍贵的慰藉。希望的微光,正在这细水长流的守护中,一点点积聚。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林清寒腹部的隆起愈发明显,沉甸甸的负担让他连翻身都变得困难,必须依靠萧烬严或宫人的帮助。胎动也越发频繁和有力,有时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肚皮上鼓起一个小小的包,那是孩子在里面伸展手脚。

每一次胎动,都牵动着两个人的心弦。对林清寒而言,那是与腹中骨肉最真切的连接,充满了为人父的奇妙与期待,但也伴随着隐隐的不安和身体的沉重负担。而对萧烬严来说,每一次感受到的胎动,都让他既欣喜又紧张——欣喜于孩子的茁壮成长,紧张于这成长给清寒带来的消耗和日益临近的生产风险。

这天夜里,林清寒又一次在睡梦中被腹中的动静惊醒。不同于以往的翻滚踢腾,这次是一种持续的、带着下坠感的紧绷,让他不由自主地蹙紧了眉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几乎在他发出声音的瞬间,守在榻边的萧烬严就立刻惊醒了。他这些日子睡得极浅,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警觉起来。“清寒?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他急忙坐起身,借着床头跳动的烛火,看到林清寒脸色发白,手正紧紧按着腹部。

“没事……” 林清寒试图安抚他,但声音里的颤抖却出卖了他,“孩子……好像……有点不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腹中那股紧绷感缓缓退去,才松了口气,但心跳却依旧很快。

萧烬严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连忙将手覆上林清寒的腹部,掌心下能感觉到肚皮微微发硬,虽然那阵紧绷过去了,但残留的僵硬感还在。“哪里不一样?是疼吗?” 他紧张地追问,同时扬声对外殿低喝:“传刘太医!”

“别……先别……” 林清寒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不是疼……就是……就是感觉他好像在往下钻……有点胀……” 他自己也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只是一种本能的、临近某种时刻的预兆感。

萧烬严看着他苍白中带着一丝茫然和恐惧的神情,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虽然离刘太医预估的足月还有些时日,但清寒的身体状况本就特殊,早产的可能性一直存在。

“别怕,清寒,别怕。” 他俯下身,将林清寒轻轻揽入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却掩不住一丝微颤,“朕在这里,太医马上就来,不会有事的。”

他一边安抚着,一边用眼神示意守在外殿的内侍总管李德全。李德全会意,立刻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安排。整个寝殿的气氛,瞬间再次变得紧绷起来。

林清寒靠在萧烬严温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心中的慌乱稍稍平复了一些。他抬起手,也覆在自己的腹部,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的存在。“阿严,” 他低声道,“你说……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的?像你,还是像我?”

萧烬严一怔,随即收紧了手臂,将他抱得更紧。他低头,看着林清寒微微仰起的脸,烛光下,那双总是清澈的眼眸此刻染上了一层复杂的情绪,有期待,有忐忑,也有为人父母的温柔。“像你像我都好。” 他柔声道,指腹轻轻拂过他的眉眼,“只要他平安健康,像谁都好。不过……”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若是像你这般好看,就更好了。”

林清寒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话逗得微微弯了弯唇角,但眼底的忧虑并未散去。“我怕……”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吐露了心底最深的恐惧,“我怕我……撑不到……”

“不许胡说!” 萧烬严立刻打断他,语气严厉却带着无法掩饰的心疼和惶恐,“朕不许你说这样的话!你一定会没事的,你和孩子都会好好的!朕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最好的稳婆,最好的太医,都在宫里候着。你只要相信朕,嗯?”

林清寒看着他眼中的坚定,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是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和温度。

殿外传来了急促而又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是刘太医带着人赶来了。新一轮的紧张等待,再次笼罩了这座温暖却也脆弱的寝殿。夜色深沉,只有烛火依旧不知疲倦地跳动着,映照着紧紧相拥的两人,以及那份在风雨飘摇中艰难维系的希望。距离最终的考验,似乎越来越近了。

 

刘太医几乎是连滚爬带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惶。这段日子虽然看似平稳,但他心里那根弦从未真正松懈过。此刻深夜被紧急召来,他几乎可以肯定,最担心的事情可能要发生了。

“微臣参见陛下!” 他跪倒在地,声音都有些发颤。

“快起来!看看清寒!” 萧烬严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刘太医连忙起身,快步走到榻前。他先是仔细询问了林清寒的感受,又凝神为他诊脉,脸色愈发凝重。随后,他小心翼翼地隔着薄被,轻轻按压林清寒的腹部,感受着宫缩的频率和强度。

整个寝殿静得落针可闻,只有林清寒因为不适而偶尔发出的抽气声,以及萧烬严紧盯着刘太医、几乎要将他盯穿的目光所带来的无形压力。

良久,刘太医才直起身,深吸一口气,转向萧烬严,声音艰涩地回禀:“陛下……林主子这……这确实是临盆之兆。宫缩已经开始,虽然目前尚不规律,但……但看这情形,恐怕……就在这一两日了。”

尽管心中早有预感,但当“临盆之兆”这四个字真真切切地从太医口中说出时,萧烬严的心还是猛地一沉。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林清寒的手,能感觉到对方的手心一片冰凉,也在微微颤抖。

“比预产之期……早了近一个月。”萧烬严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孩子……能足月吗?清寒的身体……”

刘太医面露难色:“陛下,林主子的情况特殊,男子孕育本就艰难,早产也在意料之中。好在这些日子精心调养,主子的气血比之前稍有恢复,胎儿看起来也发育尚可。只是……生产过程凶险异常,尤其是对主子的身体负担极大,微臣……微臣只能说,定会联合所有太医和经验最丰富的稳婆,竭尽全力,保主子和皇子平安!” 他再次跪下,重重磕头,“但请陛下……做好万全准备。”

“万全准备……” 萧烬严咀嚼着这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决绝。“朕早就准备好了!” 他猛地站起身,周身散发出迫人的气势,“李德全!”

“奴才在!” 内侍总管立刻应声进来。

“传朕旨意!” 萧烬严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响彻整个寝殿,“即刻起,凤仪宫(假设林清寒住处)内外戒严,除太医、稳婆和朕允许之人,任何人不得擅入!所有参与接生之人,务必各司其职,若有半分差池,朕绝不轻饶!去,将准备好的所有东西都搬进来,参汤、补药、热水……一样都不能少!还有,告诉外面那些人,谁敢在这时候嚼舌根、扰乱人心,立斩不赦!”

“嗻!” 李德全领命,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一时间,整个寝殿内外都动了起来。宫人们脚步匆匆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声响,稳婆们被迅速请了进来,在外殿待命,各种接生所需的用具和药物流水般送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林清寒靠在软枕上,看着萧烬严雷厉风行地安排着一切,听着殿外隐约传来的忙碌声,心中既是害怕,又有一丝奇异的平静。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能做的,就是尽力去承受,为了这个他期盼已久的孩子,也为了身边这个深爱着他的男人。

他感觉到腹部又传来一阵紧缩,比之前更强烈了一些。他咬住下唇,忍住呻吟,额角沁出了细汗。

萧烬严立刻察觉到了,他迅速回到榻边,重新握住他的手,用自己的袖子轻轻擦去他额上的汗珠。“疼吗?” 他的声音放得极柔,充满了担忧。

林清寒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颤:“还好……能忍住……” 他看着萧烬严眼中的焦虑,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阿严,别太担心……我会……努力的……”

萧烬严俯下身,在他苍白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滚烫的吻。“朕知道。” 他低声道,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清寒,无论发生什么,朕都会陪着你。我们一起,把孩子平平安安地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夜更深了,宫缩的间隔在缓慢缩短,强度也在逐渐增加。真正的考验,已经拉开了序幕。寝殿内的烛火通明,映照着焦灼的等待和无声的祈祷,而殿外,寒冷的冬夜依旧漫长,仿佛预示着这场生产的艰难与漫长。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像是被拉长了无数倍。宫缩的浪潮一阵紧过一阵,如同无情的鞭笞,反复折磨着林清寒本就虚弱的身体。

起初,他尚能咬牙忍耐,只是脸色愈发苍白,额头和鬓角被冷汗浸湿。但随着疼痛的加剧,他再也无法抑制痛苦的呻吟,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抓着身下的锦被,指节泛白,青筋暴起。

“啊……呃……” 一阵格外剧烈的疼痛袭来,林清寒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要被撕裂开来,那种极致的痛苦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吞噬。

“清寒!清寒!” 萧烬严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他紧紧握着林清寒的手,恨不得能替他承受这份痛苦。他看着爱人被汗水和泪水打湿的脸庞,看着他痛苦扭曲的表情,只觉得一股锥心之痛从胸口蔓延开来。他俯下身,不断用温热的帕子擦拭着他的汗水,声音嘶哑地安抚:“别怕,朕在这里,朕陪着你……深呼吸,听稳婆的话,用力……”

经验丰富的稳婆们已经围在榻边,她们一边观察着情况,一边用尽量平静的语气指导着林清寒如何呼吸,如何用力。
“主子,吸气……慢慢吐出来……对,就是这样……”
“看到宫缩来了,就往下用力……”
“主子,再加把劲儿!已经看到头了!” 

然而,林清寒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男子生产本就逆天,他的体力在漫长的孕期和之前的惊险中早已被大量消耗。几次尝试用力后,他便虚脱般瘫软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阵阵发黑。

“不……不行……阿严……我没力气了……” 他绝望地看向萧烬严,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别放弃!清寒!想想我们的孩子!” 萧烬严的心沉到了谷底,但他知道此刻他绝不能慌乱。他捧住林清寒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恳切,“你听我说,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为了朕,为了孩子,再坚持一下,好不好?就一下!”

他扭头,厉声对旁边的刘太医道:“参汤!快!给他含一片参!”

刘太医连忙取出一片上好的老山参片,小心地放入林清寒口中。人参的甘味和药力在口中化开,似乎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气力。

萧烬严再次握紧他的手,将内力源源不断地渡过去,虽然知道这对于生产的剧痛只是杯水车薪,但他希望能给清寒一点支撑。“来,跟着我一起用力!” 他将林清寒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紧紧环抱着他,几乎是将自己的力量借给了他。

又一阵宫缩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用力!主子!用力啊!” 稳婆的声音也变得急切起来。

“啊——!” 林清寒爆发出全部的力气,身体向上弓起,用尽了最后一丝意志,配合着宫缩向下使劲。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耳边只有萧烬严不断重复的鼓励和稳婆急促的呼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然后,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啼哭,如同破开混沌的第一缕晨光,骤然响起在寂静的寝殿之中!

“哇……哇……”

那声音并不响亮,甚至带着些许虚弱,但对殿内所有紧绷着神经的人来说,却无异于天籁!

“生了!生了!是位小皇子!” 稳婆惊喜地喊道,手脚麻利地处理着。

萧烬严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僵硬地低下头,看到稳婆小心翼翼地抱起一个浑身沾满血污、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儿。那微弱的哭声,正是从这个小生命口中发出的。

成功了……他们成功了……

巨大的狂喜和解脱感瞬间淹没了萧烬严,他几乎要站立不稳。但他没有忘记最重要的人。他立刻看向怀中的林清寒。

此刻的林清寒,已经彻底脱力,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他的手上、身上,都沾染了生产时留下的血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虚弱到了极点。

萧烬严的心瞬间又被揪紧了。“清寒!清寒!” 他急切地呼唤着,轻轻拍打着他的脸颊。

刘太医也立刻上前,手指搭上林清寒的脉搏,脸色骤变:“陛下!不好!主子大出血!脉象……脉象极其微弱!”

刚刚降临的喜悦瞬间被更深的恐惧所取代。萧烬严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救他!” 他猛地抓住刘太医的衣领,双目赤红,声音嘶哑如同濒死的野兽,“朕命令你!不惜一切代价!救活他!!”

 

十一

刘太医那句“大出血”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将刚刚因新生儿降生而升起的丁点暖意彻底击碎。整个寝殿再次陷入一片极致的混乱和恐慌之中。

“快!止血钳!金疮药!年份最足的血竭拿来!” 刘太医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变调,他指挥着其他太医和医女,手忙脚乱地处理着。
“压住!用力压住出血点!”
“银针!快!封住他的穴位!”
“参汤!继续灌!吊住他的气!”

一时间,脚步声、器械碰撞声、低低的惊呼声和命令声交织在一起。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草药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原本铺设整洁的床榻此刻一片狼藉,殷红的血迹迅速蔓延开来,染红了锦被、褥垫,甚至溅到了地上,触目惊心。

萧烬严被太医们暂时推开了一些,以便他们施救,但他死死守在榻边,寸步不让。他的双眼赤红,死死盯着躺在血泊中的林清寒,那张脸苍白得如同透明,嘴唇毫无血色,只有胸口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起伏昭示着生命尚未完全流逝。

小皇子被稳婆匆匆清理干净后,用柔软的襁褓包好,抱到了萧烬严面前。“陛下,恭喜陛下,小皇子平安……” 稳婆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试图将婴儿递给他。

但萧烬严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那个刚刚降生的孩子。他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感官,都牢牢锁在林清寒身上。他的心跳得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每一次看到林清寒微弱的呼吸,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而每一次看到又有鲜血涌出,都像是被凌迟一般痛苦。

“清寒……清寒……” 他一遍遍地低唤着,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绝望的祈求。他伸出手,想要触摸他,又怕打扰到太医施救,只能将手悬在半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是煎熬。太医们满头大汗,用尽了毕生所学,各种珍稀药材流水般用下去,银针在林清寒身上落下又提起,试图封住不断涌出的生命之源。

然而,血似乎怎么也止不住。林清寒的脉搏越来越微弱,呼吸也越来越浅。

“陛下……” 刘太医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绝望和恐惧,他再次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微臣……微臣无能……主子失血过多,生机……生机正在快速流逝……除非……”

“除非什么?!” 萧烬严猛地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眼中是濒临崩溃的疯狂,“说!无论是什么方法!只要能救他!朕都准了!”

刘太医被他眼中的疯狂吓得魂飞魄散,颤声道:“除非……动用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九转还魂丹’……但那丹药药性霸道无比,乃是以毒攻毒,九死一生……而且,宫中……宫中也仅存最后一颗,是太祖皇帝留下的保命之物……”

“拿来!” 萧烬严几乎是吼出来的,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马上去取!若是清寒有半分差池,朕让你们所有人陪葬!!”

“是!是!” 刘太医连滚爬带地起身,亲自冲向存放禁药的密室。

萧烬严松开手,踉跄了一下,扶住床沿才稳住身形。他看着气息奄奄的林清寒,心脏像是被泡在冰水里,又像是被烈火灼烧。九死一生……他的清寒,要再次去鬼门关前搏命吗?

他俯下身,轻轻握住林清寒冰凉的手,将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滴在那苍白无力的皮肤上。

“清寒……撑住……求你……撑下去……” 他一遍遍地低语,声音哽咽,充满了从未有过的脆弱和哀求,“为了我……为了孩子……你不能走……朕不准你走……”

寝殿内一片死寂,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萧烬严破碎的低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最后一颗、承载着渺茫希望的丹药被取来。而榻上那个脆弱的生命,正在与死神进行着最后、也最艰难的拉锯。

 

十二

时间从未如此难熬。每一息,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行走。萧烬严死死盯着寝殿门口,仿佛能用目光将那救命的丹药催来。他的手依旧紧紧握着林清寒的手,那只手越来越冷,几乎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终于,刘太医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脚步踉跄地冲了回来,脸上汗水和泪水交织。“陛下!丹药……取来了!”

萧烬严猛地转身,一把夺过木盒,颤抖着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颗龙眼大小、通体乌黑、隐隐散发着奇异药香的丹丸。这就是太祖皇帝留下,据说能与阎王抢命的“九转还魂丹”。

“怎么用?” 萧烬严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

“以……以陛下精血为引,化入温水中,喂服即可。” 刘太医喘着气道,“但这药力极其霸道,服下后……是生是死,全看主子的造化和意志了……”

萧烬严没有丝毫犹豫,拔出腰间佩戴的匕首,在自己左手掌心狠狠一划!鲜血立刻涌了出来。他看也不看,直接将流血的手掌握在盛着温水的玉碗上方,任由殷红的血液滴入水中,瞬间染红了半碗清水。

“清寒,张嘴……” 他端着那碗混合着他精血的药液,小心翼翼地凑到林清寒唇边。此刻的林清寒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牙关紧闭。

萧烬严只好用手指,强行撬开他的嘴唇,将那颗乌黑的丹药放入他口中,然后将混合着自己血液的温水,一点一点地灌了进去。过程异常艰难,大部分药液都顺着林清寒苍白的嘴角流了下来,染红了他素白的寝衣。

终于,丹药和少许药液被勉强喂了下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地盯在林清寒身上,等待着奇迹的发生,或者……更坏的结果。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清寒依旧毫无反应。他的脸色依旧是吓人的惨白,呼吸依旧微弱得仿佛随时会停止,身下的出血似乎也没有立刻止住的迹象。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慢慢淹没了萧烬严的心。难道……连这最后的希望也要破灭了吗?难道他终究要失去他了吗?

他颓然地跪倒在榻边,将头埋在林清寒冰冷的手边,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从未流过泪的铁血帝王,此刻泪如雨下,无声地恸哭着。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他不该执意要这个孩子,他不该让清寒承受这非人的痛苦和危险。如果能换回清寒的性命,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这江山,哪怕是他自己的命!

旁边的宫人和太医们也都低下了头,眼中充满了悲戚和无力。稳婆抱着小皇子,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那孩子许是感受到了这压抑悲伤的气氛,之前微弱的哭声也停了,只是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茫然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充满悲伤的世界。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回天乏术之际,一直密切关注着脉象的刘太医,忽然发出一声惊疑不定的低呼:“咦?”

萧烬严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他:“怎么了?!”

刘太医的手指依旧搭在林清寒的手腕上,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的神色,结结巴巴地道:“脉……脉象……好像……好像没有再继续衰弱下去……虽然依旧微弱……但是……稳住了!出血……出血也好像……变少了!”

这突如其来的转机,让萧烬严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猛地扑到床边,仔细观察着林清寒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得可怕,但似乎……似乎真的没有再恶化下去?那微弱的呼吸,好像也比刚才稍微明显了一点点?

一丝微弱至极的希望,如同黑暗中顽强燃烧的烛火,重新在萧烬严心中燃起。

“继续观察!不准有丝毫松懈!” 他立刻下令,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但重新带上了帝王的威严。

虽然远未脱离危险,但这微小的变化,已是天大的好消息。九转还魂丹的霸道药力,似乎正在与死神进行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拉锯战。而最终的结果,依旧悬而未决。

萧烬严重新握紧林清寒的手,这一次,他将自己的内力更加小心、更加持续地输入进去,试图帮助他抵御药力的冲击,也给他传递着活下去的信念。

“清寒,你听到了吗?药起作用了!你一定要撑住……一定要回来……”他在他耳边不断低语,声音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重和不容置疑的决心。

寝殿内依旧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但那令人窒息的绝望,似乎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微小的裂缝。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着生命最终的判决。

 

十三 (结局)

时间仿佛静止,又仿佛流逝得飞快。每一分每一秒,对于守在榻边的萧烬严来说,都是一场漫长的煎熬与期盼。他寸步不离,亲自照料着林清寒,喂药、擦身、渡送内力,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他眼中的红血丝从未消退,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憔悴了许多,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不容动摇的意志和希望。

九转还魂丹的霸道药力在林清寒体内缓慢而坚定地发挥着作用。在太医们日夜不休的精心调理下,那骇人的出血终于被彻底止住,原本微弱得几乎无法探查的脉搏,也一天天变得沉稳有力起来。林清寒苍白如纸的脸色,渐渐回笼了一丝微弱的血色,虽然依旧虚弱,但那濒临死亡的灰败之气,终于彻底散去。

整整三天三夜。

当第四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寝殿内,驱散了残留的阴冷时,一直紧闭着双眼的林清寒,长长的睫毛忽然轻轻颤动了几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萧烬严心中激起了万丈波澜。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盯着林清寒,生怕是自己的错觉。

然后,那双紧闭了数日的眼眸,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刺眼的光线让他有些不适,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视野一片模糊。但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是萧烬严。他正俯身看着自己,那张总是俊朗威严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深深的疲惫,以及……未干的泪痕?

“阿……严……” 林清寒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的声音干涩沙哑,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劈中了萧烬严的心脏。

“清寒!” 萧烬严猛地握住他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一连串地问着,生怕眼前的一切只是梦境。

林清寒看着他眼中的狂喜和失而复得的珍重,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滚烫温度和微微的颤抖,心中一暖,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四肢百骸,驱散了残留的寒意和虚弱。他还活着……他真的活下来了。

他虚弱地摇了摇头,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干裂的唇角。“我……没事……”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带着一丝茫然和询问,“孩子……我们的孩子……”

“孩子很好!他很健康!” 萧烬严连忙回答,声音哽咽,“是个男孩儿,很像你,也很乖。” 他说着,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滴在林清寒的手背上,滚烫。这个在生死边缘徘徊了几日的帝王,此刻像个孩子一样,在他失而复得的爱人面前,流下了喜悦和后怕的泪水。

“别哭……” 林清寒抬起虚弱的手,想要为他拭去泪水,却被萧烬严反手握住,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让你……担心了……”

“是我不好,清寒,都是我不好……” 萧烬严哽咽着,将脸埋在他的手心,声音充满了自责和庆幸,“我不该让你受这么多苦……幸好……幸好你回来了……”

林清寒轻轻摇了摇头,眼中是无限的温柔和包容。“不怪你……是我……心甘情愿……” 他看着萧烬严,虚弱却清晰地说,“阿严,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萧烬严抬起头,深深地看着他,将他的手握得更紧。“永远不会。” 他郑重地承诺,声音虽沙哑,却带着金石般的坚定,“永远不会放弃你。”

阳光透过窗户,将温暖的光辉洒在紧紧相依的两人身上。殿外,积雪开始消融,露出点点新绿的希望。刘太医和宫人们识趣地悄悄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这对历经生死考验的爱人。

稳婆很快抱来了襁褓中的小皇子。萧烬严小心翼翼地接过,将那个小小的、睡得正香的婴儿抱到林清寒面前。林清寒看着那张皱巴巴却异常可爱的小脸,眉眼间确实有几分自己的影子,更多的是像萧烬严。他的心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和满足感填满。

这是他的孩子,他和阿严的孩子。他们一家三口,终于都平安了。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婴儿柔嫩的脸颊。小家伙似乎有所感应,砸吧了一下小嘴,发出满足的呓语。

萧烬严看着这一幕,眼中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他俯身,在林清寒的额头印下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明媚,冰雪消融,带来了春的气息。这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考验终于画上了句点,留下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失而复得的珍重,更是未来岁月里,相守相依、温暖绵长的幸福。

属于他们的故事,还有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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