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皇子x鲛人王子
夜凉如水,月华倾泻在粼粼的江面上,仿佛铺了一层碎银。画舫在寂静的水道中缓缓而行,只有船桨偶尔划破水面的轻柔声响,以及悬挂在船舷边,用南海珍珠串成的帘子在夜风中摇曳,发出细碎悦耳的碰撞。
船舱内,一盏晶莹剔透、内里仿佛有流光转动的琉璃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映照着舱内相依的两人。
沈璃斜倚在软榻上,鲛绡制成的月白长袍松松垮垮地罩着他,更衬得他肌肤胜雪,眉眼精致绝伦。只是那张绝色容颜上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倦意和苍白,长长的睫羽低垂着,呼吸也比常人要轻浅几分。他微微隆起的腹部尤为显眼,双手有些无力地覆盖在上面,似乎在安抚,又像是在汲取力量。
“又闹你了?” 萧澈坐在他身侧,小心翼翼地将手覆上沈璃的手背,然后顺势下滑,轻轻贴着那圆润的弧度。他的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稀世珍宝,深邃的眼眸里满是专注与疼惜。
沈璃缓缓睁开眼,墨玉般的瞳仁里映着琉璃灯的光彩,也映着萧澈担忧的面容。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病弱之人特有的沙哑和无力:“没有……只是有些乏。这孩子……比我想象的还要耗费心神。” 他微微弯起唇角,那笑容浅淡却依旧惊心动魄,“不过,能感受到他在动,总是安心的。”
萧澈的心随着他这句话微微一揪。沈璃是鲛人,体质本就与人类不同,加之身体底子素来不算强健,怀上这个孩子更是耗尽了他的元气。为了避开宫廷的纷争和那些窥探的目光,他才化名萧澈,扮作富商,带着沈璃来到这江南水乡,寻了一艘僻静的画舫,只求能让他安安稳稳地度过孕期。
“累了就睡会儿,” 萧澈将沈璃揽得更近些,让他能更舒适地靠在自己怀里,又将被角掖了掖,“这里很安全,我会一直守着你和孩子。” 他低头,在沈璃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像是在给予承诺。
沈璃顺从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确实感到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倦怠,更是精神上的紧绷。离开深海故国,来到这全然陌生的人类世界,又怀有身孕,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若非萧澈始终陪伴在侧,无微不至地照料,他几乎不敢想象自己能否支撑下去。
萧澈的气息温暖而熟悉,像一道坚实的屏障,将外界的风雨都隔绝开来。沈璃能清晰地感受到萧澈覆在他腹部的手掌传来的温度,以及那沉稳有力的心跳,这让他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腹中的小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父亲的存在,轻轻地动了一下,不再像之前那样躁动不安。
“你看,” 沈璃的声音带着一丝欣喜的虚弱,重新睁开眼看着萧澈,“他好像很喜欢你。”
萧澈眼中漾起温柔的笑意,指腹在那轻微的胎动处流连:“他是我们的孩子,自然会喜欢我们。”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璃儿,再忍耐些时日,等孩子平安降生,我们就找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再也不理会那些纷扰。”
沈璃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一个是鲛人族的王子,身负异禀却体弱多病;一个是人类王朝的皇子,为情爱甘愿抛却权位,隐姓埋名。他们的结合,无论是在深海还是在陆地,都注定不被轻易容许。这份平静,是偷来的,也是他用巨大的代价换来的。
他轻轻“嗯”了一声,将脸颊贴近萧澈的胸膛,汲取着那份安稳。
画舫外,月色依旧皎洁,水波依旧荡漾。然而,空气中似乎弥漫开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江水流动的声音,仿佛比刚才急促了一些,水面下似乎有暗流在涌动。悬挂的珍珠帘子摇晃的幅度也变大了些,发出的声音不再清脆悦耳,反而带上了一点急切的意味。
守在船头的护卫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警惕地望向幽深的江面。
萧澈常年习武,感知本就比常人敏锐。他微微蹙眉,安抚地拍了拍沈璃的背,不动声色地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那并非寻常的水流声,更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水下潜行,搅动着江水。
“怎么了?” 沈璃虽然虚弱,但感知并未完全迟钝,他感受到了萧澈身体瞬间的紧绷。
“没什么,” 萧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不想惊吓到他,“许是风浪大了些。你安心歇着。” 他嘴上安抚着,眼神却已变得锐利,悄然握紧了放在一旁软垫下的佩剑剑柄。多年的皇家争斗和行走江湖的经历让他明白,危险往往在最不经意间降临。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而怪异的嘶吼声,隐隐约约地从水下传来,穿透了船板,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紧接着,整个画舫猛地一晃!
那猛烈的晃动突如其来,毫无预兆!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推搡了一下,整个画舫剧烈地倾斜。舱内桌案上的琉璃灯应声倒下,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内里的流光瞬间黯淡熄灭,只剩下几点破碎的荧光在黑暗中闪烁。桌上的古琴也滑落,琴弦崩断发出刺耳的“铮——”的哀鸣。
“啊!” 沈璃猝不及防,身体随着船身的倾斜向下滑去,腹部受到颠簸,一阵尖锐的疼痛瞬间攫住了他!他痛呼出声,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双手死死地护住了高耸的腹部。
“璃儿!” 萧澈反应极快,在船身倾斜的瞬间便已将沈璃牢牢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缓冲,避免他受到更严重的撞击。他一手紧紧环住沈璃,另一只手已经拔出了软垫下的佩剑,剑锋在透过窗棂的微弱月光下闪着寒芒。
“保护主子!” 船外传来护卫们惊惶的呼喊声和兵刃出鞘的声音,夹杂着木板碎裂的巨响和更加清晰可怖的、非人非兽的咆哮!
“砰!” 又是一记沉重的撞击!这次更加猛烈,船身仿佛要被拦腰折断一般,剧烈地摇晃震动。水花泼溅上窗户,留下湿漉漉的痕迹。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平静的江面已经被搅得一片混乱,巨大的黑色阴影在水下翻腾,搅起滔天浪花。
“呃……” 沈璃蜷缩在萧澈怀中,痛苦地呻吟着。刚才那两下剧烈的颠簸和惊吓,让他本就脆弱的身体不堪重负。一股强烈的下坠感伴随着绞痛,自小腹深处传来,迅速蔓延开来。这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他恐惧!
“萧澈……我……” 沈璃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他紧紧抓住萧澈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肚子……好痛……孩子……”
萧澈心头猛地一沉,低头看向怀中的沈璃。只见他双目紧闭,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嘴唇失却了所有血色,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他护在腹部的手在微微颤抖,那疼痛绝非寻常。
早产?!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般在萧澈脑海中炸响!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而发生了!
“别怕,璃儿,别怕!我在这里!” 萧澈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紧紧抱着沈璃,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冰凉的身体,同时厉声向外喊道:“怎么回事?是什么东西?!”
外面传来护卫焦急的回应:“殿……公子!是水怪!一条巨大的水怪撞了我们的船!船底……船底破了!正在进水!”
水怪袭击……船只破损……璃儿早产……
一瞬间,无数危机同时涌向萧澈,将他牢牢困在其中。他看着怀中痛苦不堪、气若游丝的爱人,感受着他腹部传来的不祥悸动,再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水怪搅动水流的恐怖声响和船体不断发出的呻吟,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愤怒涌上心头。
他必须立刻带沈璃离开这里!可是,外面是狂暴的水怪,脚下是正在沉没的画舫,而怀中的人,已经等不起了!
冰冷的江水已经开始从破损的船底渗入,漫过脚踝,带着刺骨的寒意。画舫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船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时可能彻底倾覆。外面的打斗声、水怪的咆哮声、以及护卫们惊怒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如同末日降临的背景音。
“呃啊……” 沈璃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每一次宫缩都像是在撕扯他的身体,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透明得吓人,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紧紧贴在肌肤上。他死死咬着下唇,试图压抑痛苦的呻吟,但身体的本能反应却无法控制。
“璃儿,看着我,看着我!” 萧澈捧住沈璃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他的眼神坚定,声音沉稳,试图用自己的镇定去安抚濒临崩溃的爱人,“深呼吸,跟着我……吸气……呼气……对,就这样……别怕,一切有我。”
尽管内心早已焦灼如焚,但萧澈知道,此刻他不能乱。他是沈璃唯一的依靠,如果他也慌了,那沈璃就真的撑不住了。
他迅速扫视了一眼混乱不堪的船舱。琉璃灯已碎,唯一的稳定光源是角落里一个备用的防风烛台,发出微弱摇曳的光芒。水已经没过了小腿,冰冷刺骨。
“来人!” 萧澈朝着外面吼道,声音穿透混乱,“备小船!立刻!保护好主子!”
外面的护卫长,浑身湿透,身上还带着血迹,跌跌撞撞地冲到舱门口,急声道:“公子!水怪缠住了大船,我们的小船……恐怕刚放下就会被它打翻!而且……船破得太厉害,撑不了多久了!”
萧澈的心直往下沉。水怪,沉船,早产……每一个都是足以致命的危机。
他低头看着怀中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沈璃,感受着他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急促的呼吸。不行,不能等死!
“璃儿,听我说,” 萧澈紧紧抱着他,语速飞快却异常清晰,“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可能会很颠簸,会很危险,但我们必须走。相信我,我会保护你和孩子,一定会的!”
沈璃似乎已经痛到极致,意识有些模糊,但他还是努力地睁开眼,看着萧澈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总是充满温柔的眼眸此刻写满了焦急和决绝,却唯独没有放弃。他虚弱地点了点头,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句:“……信你……”
得到沈璃的回应,萧澈不再犹豫。他将沈璃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护住他的腹部,尽量避免晃动。沈璃的身体比平时更加沉重,也更加脆弱。
“所有人,听令!” 萧澈抱着沈璃,一步步艰难地踩着没膝的积水,走向舱门,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准备强行突围!吸引水怪的注意!不惜一切代价,掩护我们离开!”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仅存的几名护卫。这些都是他精心挑选的死士,忠心耿耿。
“是!” 护卫们没有丝毫犹豫,拔出武器,眼中闪烁着决死的光芒。
萧澈抱着沈璃,站在摇摇欲坠的舱门口。外面是波涛汹涌的黑暗江面,巨大的阴影在水中翻滚,掀起骇人的浪涛。寒风夹杂着水汽扑面而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水怪身上特有的腥臭。
他深吸一口气,将沈璃抱得更紧,用自己的披风将他尽可能地包裹起来,抵御寒冷。
“抱紧我,璃儿。” 他低声嘱咐,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下一刻,他抱着怀中至宝,纵身跃向了那片危机四伏、生死未卜的黑暗江水之中!护卫们怒吼着,挥舞兵器冲向水怪,试图为他们的主子争取哪怕一线生机。画舫在他们身后,发出了最后一声呻吟,开始加速沉没。
冰冷刺骨的江水瞬间吞噬了他们!
尽管萧澈已经尽力用披风包裹,但那点微薄的布料根本无法抵挡江水的浸透。沈璃被这突如其来的寒冷激得猛地一颤,原本就因剧痛而绷紧的身体骤然痉挛,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吟,意识仿佛要被这双重的折磨彻底剥离。
“呃……冷……” 他无意识地呢喃,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本能地向着萧澈怀里缩去,寻求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寒气侵袭,让腹中的绞痛变得更加剧烈而频繁,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急切地想要挣脱出来。
萧澈抱着沈璃,在冰冷的江水中奋力踩水,稳住身形。他自己也冻得够呛,但此刻根本无暇顾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的人身上。他将沈璃的头靠在自己肩上,确保他的口鼻能露出水面,同时用手臂死死护住他的腹部,尽可能减少水流的冲击。
“别睡,璃儿!看着我!不准睡!” 萧澈的声音因为寒冷和急切而有些发抖,但他尽力保持着命令的口吻,试图唤回沈璃涣散的意识。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失去意识,后果不堪设想,尤其是在早产的剧痛和刺骨的寒冷双重夹击下。
身后传来兵器碰撞的激烈声响、护卫们的怒吼、以及水怪搅动水浪发出的巨大轰鸣。那艘曾经承载着他们短暂安宁的画舫,此刻正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断裂声,迅速被黑暗的江水吞没,只剩下一些漂浮的碎木板在水面上挣扎。
巨大的阴影仍在不远处的水下翻腾,虽然护卫们拼死缠斗,暂时吸引了它的注意力,但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调转方向。每一次水怪的动作都掀起巨大的波浪,冲击着水中的萧澈和沈璃,让他们像无根的浮萍一样飘摇不定。
萧澈咬紧牙关,凭借着卓越的水性和强悍的内力,艰难地在波涛中保持平衡,同时奋力向着远离战场的方向游去。他不知道岸边在哪里,夜色深沉,江面开阔,只能凭着感觉,朝着相对平静、远离那巨大威胁的方向努力。
沈璃的身体越来越沉,呼吸也越来越微弱。他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水珠,像垂死的蝶翼。只有那不断加剧、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偶尔泄露出的痛苦呻吟,证明他还活着,还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萧澈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次宫缩都让沈璃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然后又无力地瘫软下来。
“撑住……璃儿,求你……撑住……” 萧澈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恳求和恐惧。他可以面对千军万马,可以应对朝堂诡谲,但面对怀中爱人此刻的脆弱和痛苦,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他只能不断地重复着,像是给自己打气,也像是祈祷,“很快……很快就到岸了……我们会没事的,一定……”
他用尽全力划动着手臂,冰冷的江水不断消耗着他的体力,怀抱着沈璃更是加重了负担。但他不敢停,也不能停。他能感觉到沈璃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流逝,如同指间的沙。
就在这时,他似乎瞥见远处黑暗的轮廓中,隐约有一片更深的阴影,像是岸边的树林。
希望!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希望!
萧澈精神一振,更加奋力地朝着那个方向游去。然而,也就在同时,身后水怪的咆哮声似乎更加狂暴,搅起的浪涛也更加汹涌,仿佛注意到了他们这两个试图逃离的渺小存在……危险,并未远离。
江水是刺骨的,带着内陆河川特有的浑浊和冰冷,与沈璃记忆中温暖或深邃、却始终蕴含着生命脉动的故乡之海截然不同。这陌生的水流像是带着无数细小的冰针,穿透衣物,扎进他的肌肤,不仅带走体温,更仿佛在侵蚀他属于海洋的本源。
作为鲛人,水本应是他的慰藉,他的力量源泉。然而此刻,在这远离海洋的陌生江流中,在剧痛和极度虚弱的状态下,水反而成了加剧他痛苦的刑具。每一次波浪的冲击,都让他腹中的绞痛更加猛烈,寒意似乎直透脏腑,冻结了他仅存的微弱生机。
他本能地想要蜷缩,想要像在深海中感到不适时那样,用尾鳍轻轻摆动来寻求平衡和安抚,但这只是一个模糊的、无法实现的念头。他现在只有人类的双腿形态,而且它们早已被寒冷和疼痛麻痹,无力地垂在水中。一丝微弱的、近乎透明的蓝色光泽在他被水浸透的白色长袍下若隐若现,那是鲛人濒危时,生命力外泄的微光,脆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
“璃儿……璃儿!” 萧澈感受到了怀中身体的变化,那不仅仅是寒冷造成的颤抖,更像是一种生命本源被撼动的、深层次的战栗。他看到沈璃的嘴唇已经变成了青紫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更让他心惊的是,沈璃腹中的胎动变得异常剧烈和不规则,不再是之前充满生命力的轻拂,而是带着一种恐慌和挣扎,每一次都引得沈璃发出濒死的呜咽。
是这冰冷的江水刺激到了孩子吗?还是孩子也感受到了母亲的危殆?萧澈不敢深想。
他更加奋力地划水,手臂因过度用力而酸痛欲裂,牙关紧咬。身后水怪的咆哮声和巨大的水花声时远时近,像悬在头顶的利剑。有几次,他甚至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水流从他们身边不远处猛地冲过,掀起的巨浪差点将他们卷入水底。那是水怪巨大的身躯或尾鳍搅起的乱流,它似乎在清理那些碍事的护卫,随时可能将注意力重新投向他们。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萧澈的心脏,但他不能停下。他能感觉到沈璃的体温在急剧下降,怀中的身体越来越僵硬。
“快了……璃儿,就快到了……” 他喘着粗气,声音嘶哑,目光死死锁定着前方那片越来越清晰的岸边黑影,“看到没有?是岸!我们马上就安全了!”
他试图给沈璃注入希望,也给自己注入力量。
沈璃似乎听到了一些,紧闭的眼睑颤动了一下,一丝微弱的光芒从他眼角滑落,混入冰冷的江水中,不知是泪水,还是鲛人濒死时才会流下的、凝结了生命精华的珍珠泪。他无力回应,只能更加痛苦地蹙紧眉头,身体在本能地为即将到来的生产积蓄着最后一点力量,又或者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终于,萧澈的脚触到了水底的淤泥!
岸边到了!
他心中一喜,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挑战。从冰冷的水中将失去意识、并且正在经历早产剧痛的沈璃弄上岸,同时还要防备随时可能追来的水怪,每一步都充满了艰险。他踉跄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湿滑的河床,用尽全身力气,将几乎失去所有重量、却又无比沉重的爱人拖向那片象征着生机的黑暗陆地。
寒风吹过,带着岸上草木的湿冷气息,也带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除了水腥味之外的……其他气味?萧澈的警觉性提到了最高,他抱着沈璃,艰难地爬上泥泞的河岸,还未来得及喘息,眼角的余光就瞥见岸边的树林阴影里,似乎有不止一个晃动的人影!
不是水怪,是人?!
在这荒僻的江岸,深夜时分,怎么会有人?!是碰巧路过,还是……另有图谋?
萧澈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刚出龙潭,又入虎穴?!他下意识地将沈璃护得更紧,仅剩的一点力气凝聚在握着剑柄的手上,警惕地望向那片黑暗。
萧澈的心跳因为警惕而擂鼓般作响,几乎要盖过耳边风声和身后隐约的水流声。他将沈璃紧紧护在怀里,用身体挡住来自树林方向的视线,同时艰难地后退半步,踩在湿滑泥泞的岸边,背靠着冰冷的江水,形成一个无路可退却又必须死守的姿态。
他握剑的手因为寒冷和脱力而在微微颤抖,但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那片晃动的阴影。
片刻的寂静之后,几道人影缓缓从树林深处走了出来。他们都穿着便于行动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在月光下闪烁着冷酷光芒的眼睛。为首一人身材高大,手中提着一把形状奇特的弯刀,刀锋在暗夜中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淬了剧毒。
他们无声无息地逼近,步伐沉稳,带着训练有素的杀手特有的压迫感。目标明确,直指刚刚从水中挣扎上岸的萧澈和被他护在怀中的沈璃。
不是巧合!这些人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是冲着他这个“失踪”的皇子,还是冲着身世特殊的沈璃?或者,两者皆是?
萧澈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但眼下的情况不容他细想。他能感觉到怀中的沈璃似乎也因为陌生气息的逼近而不安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痛苦的抽气声。沈璃的身体冰冷得像一块寒玉,那微弱的蓝色光晕在他湿透的衣袍下明灭不定,仿佛风中残烛。
“你们是什么人?” 萧澈的声音因为寒冷和警惕而显得沙哑低沉,但气势并未减弱分毫。
为首的黑衣人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做了一个冰冷的手势。他身后的几人立刻散开,呈半月形缓缓包抄过来,封锁了所有可能的退路。他们的动作流畅而致命,显然是经验丰富的杀手。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笼罩了这片小小的河岸。
萧澈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体力消耗巨大,又带着重伤(早产剧痛)的沈璃,面对这几个一看就身手不凡的杀手,几乎毫无胜算。
但他不能退,更不能降。他身后是沈璃,是他用尽一切想要守护的人,是他未出世的孩子。
“想要我的命,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萧澈将沈璃更紧地搂在怀里,横剑当胸,摆出了防御的姿态。尽管身体疲惫欲死,但他的眼神却燃烧着决绝的火焰。
为首的黑衣人似乎对他这副困兽犹斗的模样嗤笑了一声,虽然隔着面巾看不清表情,但那眼神中的轻蔑显而易见。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淬毒弯刀,指向萧澈怀中的沈璃,声音嘶哑难听,如同砂纸摩擦:“主上要的,是他……还有他肚子里的孽种。至于你,既然自己送上门来,就一起上路吧。”
孽种?!
这两个字像淬毒的针,狠狠刺入萧澈的心脏!一股狂怒瞬间冲散了寒冷和疲惫!
他不管这些人是受谁指使,但他们伤害沈璃的意图,以及对他们未出世孩子的侮辱,彻底点燃了他最后的血性!
“找死!” 萧澈怒吼一声,竟主动抢攻!他抱着沈璃,身形却异常灵活地向前突进,手中长剑挽起一道凌厉的寒光,直刺为首的黑衣人!他知道自己不能被动防守,唯一的生机就在于出其不意,打乱对方的节奏!
然而,就在他动作的同时,怀中的沈璃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压抑到极致的痛呼!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宫缩猛然袭来,伴随着难以言喻的下坠感!
“呃啊——!” 沈璃的身体剧烈地弓起,双手死死抓住萧澈的衣襟,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那痛苦是如此尖锐,如此猝不及防,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撕裂!与此同时,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顺着他的大腿流下,混杂在冰冷的江水中,带着淡淡的腥甜。
是羊水破了!
孩子……孩子要出来了!就在这危机四伏、杀机环伺的荒野河岸!
萧澈的心猛地一揪,前冲的动作硬生生顿住,所有的怒火和杀意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和担忧取代!他低头看向怀中痛到几乎失去意识的沈璃,感受着他身体的剧烈反应,大脑一片空白。
而就在他这短暂分神的瞬间,对面的杀手们抓住了机会!数道寒光如同毒蛇出洞,从不同的角度,迅疾无比地刺向萧澈和他怀中的沈璃!
致命的寒芒电光石火间袭至眼前!
萧澈瞳孔骤缩,所有的思绪在这一刻都被求生的本能和守护的决心压倒!他来不及多想,也无法完全避开所有攻击。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旋身,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挡住了两把刺向沈璃腹部的短刃!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剧痛瞬间从后背炸开,蔓延至四肢百骸。鲜血立时涌出,染红了他本就湿透的衣衫,温热的液体与冰冷的江水混合,触感诡异。
“唔!” 萧澈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一步,险些跌倒。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死死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稳住身形,手臂依然如铁箍般将沈璃牢牢固定在怀中,护在他的身前。
他这一挡,虽然自身受创,却也为自己争取到了极其宝贵的半息时间。他借着旋身的力道,反手一剑横扫而出,剑风凌厉,逼退了另外两名试图靠近的杀手。
然而,杀手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一击不中,立刻变招。为首的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冷光,手中的淬毒弯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绕过萧澈的格挡,目标依然是沈璃!他看得出,这个绝美的、正在承受分娩痛苦的鲛人,才是萧澈最大的弱点!
萧澈心胆俱裂!他已经受伤,体力也濒临极限,怀中还抱着即将临盆、痛苦不堪的沈璃,根本无法完全挡住这刁钻狠辣的一击!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异变陡生!
一直蜷缩在萧澈怀中、被剧痛折磨得几乎失去意识的沈璃,或许是感受到了那淬毒弯刀上逼近的、极致的恶意和威胁,也或许是母性的本能被激发到了极致,他的身体骤然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
那是一种混合着深海的幽冷、生命本源的哀鸣以及一丝微弱却纯粹的水之力量的波动。他紧闭的眼角,再次滑落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但这颗泪珠并未像普通泪水那样融入江水,而是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散发出柔和却无法忽视的蓝色荧光,如同最纯净的月华凝聚。
同时,他身上那若隐若现的蓝色光晕也骤然明亮了一瞬,仿佛垂死的星辰爆发出最后的光芒。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扫过逼近的杀手们。
杀手们的动作齐齐一滞!
他们感受到的并非物理上的阻碍,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言喻的悸动和寒意。仿佛有来自远古深海的哀伤和威压,透过那微弱的蓝光,直接冲击着他们的心神。特别是为首那个手持淬毒弯刀的黑衣人,他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悲伤和绝望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握刀的手腕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刀锋偏离了预定的轨迹,擦着沈璃的衣角划过,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口子,未能造成致命伤害!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却给了萧澈绝处逢生的机会!
他没有丝毫犹豫,强忍着背后的剧痛,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将佩剑掷出!长剑化作一道流光,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射向因心神失守而露出破绽的为首黑衣人!
黑衣人惊觉时已晚,匆忙侧身闪避,但长剑还是“噗”地一声,深深刺入了他的左肩,巨大的力道带着他踉跄后退。
“撤!” 黑衣人捂着流血的肩膀,眼中闪过惊疑不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看了一眼状态诡异的沈璃,又看了一眼虽然受伤却依旧死死守护、眼神狠戾如狼的萧澈,果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这次突袭本是十拿九稳,却没想到变故横生,对方的反应和那个鲛人的异状都超出了预料。任务失败,再纠缠下去恐怕讨不到好。
其余几名杀手也不恋战,迅速扶起受伤的首领,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了黑暗的树林中,只留下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和未散的杀意。
危机暂时解除。
萧澈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剧痛和脱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在泥泞的岸边,剧烈地喘息着。背后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失血让他头晕目眩。
但他顾不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怀中的沈璃身上。
“璃儿!璃儿!你怎么样?!” 他急切地呼唤着,声音嘶哑颤抖。
沈璃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刚才那瞬间的异状之后,他身上的蓝光彻底黯淡下去,身体软得像没有骨头,只有微弱的呼吸和因为持续不断的宫缩而发出的、破碎的呻吟。他的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生命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羊水已破,宫缩剧烈,孩子随时可能降生。而他们身处荒野,沈璃又虚弱至此,还不知道那些杀手会不会卷土重来……
萧澈看着怀中气若游丝的爱人,感受着他腹部那一下下昭示着新生命即将到来的悸动,再看看自己背后的伤口和周围危机四伏的环境,一股深沉的绝望再次涌上心头。
天边,似乎已经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预示着黎明将至的灰白。但对他们而言,这血色黎明前的黑暗,似乎格外漫长而难熬。
杀手退去,短暂的寂静降临,却比之前的喧嚣更加令人窒息。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江水拍岸的哗哗声,以及沈璃断断续续、痛苦至极的喘息和呻吟。
萧澈跪在泥泞中,背后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与冰冷的江水、污泥混合在一起,带来一阵阵晕眩和恶寒。但他强迫自己忽略这一切,颤抖着手,轻轻拂开沈璃粘在脸颊上的湿发。
“璃儿……再坚持一下,求你……”他的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看着沈璃惨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庞,感受着他身体那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弱起伏,萧澈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痛得无法呼吸。
沈璃的眼睫微微颤动,似乎想睁开,却连这点力气也没有。他的身体在本能地用力,每一次宫缩都带来剧烈的痉挛,却又因为极度的虚弱而显得那么无力。那微弱的蓝色光晕已经完全消失,仿佛他刚才耗尽了最后的本源力量。
萧澈知道,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这里太暴露,太危险,而且太过寒冷。他环顾四周,借着天边那一点微弱的晨曦,看到不远处有一棵较为粗壮的老树,树下有一些低矮的灌木丛,或许能提供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遮蔽和心理上的安慰。
他咬紧牙关,忍着背后的剧痛,小心翼翼地抱起沈璃,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步一挪地将他移到那棵老树下。他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同样湿透、还沾着血污的外袍,尽可能地铺在稍微干燥一点的草地上,然后才轻轻将沈璃放下。
“呃……啊……” 刚刚被移动,沈璃又是一阵剧烈的宫缩,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发出痛苦的低吟。那声音破碎而绝望,听得萧澈心如刀绞。
孩子真的要出来了!就在这里,就在现在!
萧澈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更别说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他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灭顶。但他看着沈璃痛苦的模样,看着那微微隆起、正孕育着他们希望的腹部,他知道自己不能崩溃。
“别怕,璃儿,我在这里,我陪着你……” 他跪坐在沈璃身边,笨拙地学着之前听产婆模糊提过的,试图引导他呼吸,“吸气……呼气……慢一点……对……”
他的手轻轻覆在沈璃的腹部,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小生命正在奋力向下,每一次都带来沈璃身体剧烈的反应。他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衫一角,浸湿了冰冷的江水(虽然冰冷,但此刻也只能这样),轻轻擦拭着沈璃额头不断冒出的冷汗。
时间在极度的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次宫缩的间隙,沈璃都像是沉入了无意识的深渊,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而每一次宫缩袭来,又将他拖入痛苦的炼狱。萧澈只能无助地看着,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断地低声呼唤他的名字,试图给他一点力量,哪怕只是精神上的。
天色越来越亮,灰白的天光驱散了黑暗,却也让他们的狼狈和危境暴露无遗。萧澈背后的伤口因为没有处理,已经开始发炎,阵阵刺痛几乎让他无法保持清醒。
就在萧澈也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沈璃的身体猛地一弓,发出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的、几乎不似人声的哭喊!那声音里饱含着极致的痛苦,也带着一种生命挣脱束缚的决绝!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如同初生猫崽般的啼哭!
“哇……哇……”
那声音穿透了黎明前的寂静,带着新生的力量,也带着无尽的脆弱,重重敲打在萧澈的心上!
孩子……生了!
萧澈猛地抬头,看向沈璃的身下。借着晨光,他看到一个浑身沾满血污和羊水的小小婴儿,正躺在冰冷的草地上,挥舞着细小的胳膊,发出微弱却顽强的哭声。
巨大的狂喜和随之而来的巨大恐惧同时攫住了萧澈!他手忙脚乱,甚至忘了自己背后的伤痛,小心翼翼地将那小小的、柔软的生命抱起来。婴儿很小,比他想象的还要小,皮肤皱巴巴的,带着些许奇异的淡蓝色泽,显示着他不完全是人类的血统。但他是活着的!他在哭!
“璃儿!你看!我们的孩子!他出生了!” 萧澈激动得语无伦次,将孩子抱到沈璃脸庞。
然而,沈璃却没有任何反应。
在发出那最后一声耗尽所有力气的哭喊之后,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软软地躺在那里,胸口只有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起伏。他的脸色白得像雪,嘴唇毫无血色,仿佛生命之火已经燃到了尽头。
生下孩子,似乎耗尽了他最后的一丝生机。
萧澈的喜悦瞬间被冰冷的恐惧浇灭。他一手抱着啼哭的婴儿,一手颤抖着去探沈璃的鼻息。
那气息,若有若无,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
“璃儿!” 萧澈惊惶地大喊,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璃儿!醒醒!看看我们的孩子!求你……别丢下我们……”
婴儿的哭声和萧澈绝望的呼唤交织在一起,回荡在这荒凉的河岸边。初升的朝阳将金色的光芒投射下来,照亮了筋疲力尽、浑身是伤的父亲,照亮了刚刚降生、啼哭不止的婴孩,也照亮了躺在冰冷地上、生死未卜的母亲。
他们的未来,如同这血色未褪的黎明,充满了未知和危机。
“璃儿!璃儿!你醒醒!看看孩子……看看他啊!” 萧澈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他一遍遍地呼唤着,手颤抖地抚摸着沈璃冰冷的面颊,试图传递一丝温度,一丝生机,却只感受到令人绝望的冰凉。
沈璃的呼吸几乎停滞,胸口那微弱的起伏也越来越难以察觉。他的生命就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萧澈的心沉入了无底的深渊,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输了……他终究还是没能护住他……没能给他一个安稳的未来……
怀中的婴儿似乎也感受到了父亲的绝望和母亲的危殆,哭声变得更加急切,细小的身体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着。小小的脸上,泪水混合着血污,显得格外可怜。
就在萧澈几乎要放弃所有希望,准备抱着沈璃冰冷的身体和这脆弱的新生儿,一同在这荒野中等待终结的时候——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那刚刚降世的婴儿眼中滚落。
这滴泪珠,不同于寻常婴儿的泪水,它似乎带着一种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光,如同黎明时分最纯净的露水。它顺着婴儿小小的脸颊滑下,越过萧澈颤抖的手指,精准地滴落在了沈璃苍白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那里,正是之前那微弱蓝色光晕最后消失的地方。
泪珠接触到沈璃冰冷肌肤的瞬间,并没有立刻散开,反而像是拥有生命一般,微微凝聚着,然后,一圈极其柔和、带着淡淡金蓝色泽的光晕,以泪珠滴落点为中心,如同水面的涟漪般,无声地扩散开来!
那光芒并不强烈,却蕴含着一种纯粹而磅礴的生命力,既有人类血脉的温热,又带着鲛人深海本源的清冷,两种特质奇异而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生机的能量。
这股能量如同最温和的春风,拂过沈璃死寂的身体。
“呃……”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可闻的抽气声,从沈璃的唇间逸出!
紧接着,他原本几乎停止起伏的胸膛,猛地向上抬起,完成了一次虽然虚弱、却深长有力的呼吸!他紧闭的眼睑剧烈地颤抖起来,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扇动,似乎正在努力挣脱黑暗的束缚。
萧澈猛地僵住,所有的悲伤和绝望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和不敢置信取代!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沈璃的脸,生怕这只是自己因为过度悲伤而产生的幻觉。
但不是幻觉!
沈璃的呼吸变得明显了!虽然依旧微弱,却稳定了下来,不再是之前那若有若无、随时会断绝的状态!他的指尖,甚至轻轻地动了一下!
“璃儿?!” 萧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破音,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婴儿,那婴儿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哭声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轻轻的啜泣,一双刚刚睁开、带着懵懂水汽的眼睛,好奇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是孩子……是孩子的眼泪救了璃儿!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萧澈的脑海!这孩子,继承了他和沈璃双方的血脉,他身上蕴含的,是人与鲛结合所产生的、独一无二的生命奇迹!而他初生的、最纯净的泪水,竟蕴含着如此强大的力量,唤醒了母亲体内残存的、属于鲛人的强大自愈本能和生命潜力!
巨大的狂喜如同火山爆发般冲击着萧澈的心脏!他激动得浑身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他布满血污和疲惫的脸颊滚落。
希望!绝处逢生的希望!
虽然沈璃依旧虚弱不堪,虽然他们仍然身处险境,但只要璃儿还活着,只要他们一家三口还在一起,就还有希望!
“璃儿……太好了……你没事……” 萧澈哽咽着,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放在沈璃的臂弯旁,然后俯下身,用尽全身的温柔,轻轻吻在沈璃冰冷的额头上。
这一次,他似乎感觉到,沈璃的皮肤下,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黎明的曙光,终于真正穿透了黑暗,洒满了这片经历了血与泪洗礼的河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