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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才俊x豪门独子

第一章

凌晨的寒气透过窗棂缝隙钻进屋里，逼得宋清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天还没完全亮，屋子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小灯，映出简陋家具的暗影。

他试着从床上坐起来，动作却像上了锈的机械，每挪动一点都伴随着细微的、难以察觉的颤抖。巨大的腹部沉重地压迫着身体，让他喘不过气来，连带着那颗原本就虚弱的心脏也开始发出沉闷的抗议。他不得不停下来，靠着床头，大口大口地喘息，肺部像被撕裂一样疼痛。

江辰被他的动静惊醒，立刻撑起身，单薄的被子滑落，露出他精瘦的肩膀。他甚至没有完全清醒，本能地就凑到宋清身边，低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宋清摇摇头，缓过劲儿来一些，哑着嗓子说：“没事，就、就是有点喘。”他不想让江辰担心。

江辰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却坚定地环住了他消瘦的肩膀，另一只手覆在他的腹部。掌心传来的温暖像一股电流，安抚着宋清不安的心跳。江辰的呼吸平稳而有力，和他的急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江辰身边，空气似乎都变得容易吸取了一些。

“还早，再躺会儿吧。”江辰低声劝道，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温柔。

“不行，”宋清靠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小姨约了九点。得、得起来了。”

提起“小姨”这两个字，江辰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他知道这次会面的分量，也知道这对宋清意味着什么。他们已经被宋家断绝关系两年，这期间没有任何联系，仿佛他这个独子从未存在过。母亲偷偷联系小姨来探望，既是思念，也未尝没有别的深意。

他沉默了片刻，吻了吻宋清苍白的额头，起身下床：“我帮你拿衣服。”

宋清的那几件外套，为了能勉强穿上孕期日益臃肿的身体，都是江辰在附近的打折店里淘的。样式老旧，质地普通，但至少能保暖。江辰挑了一件颜色素净的米色薄呢大衣——这是宋清怀孕前唯一一件能勉强穿上的外套，现在扣子勉强系上，显得腹部更加突出。

帮宋清穿衣的过程异常艰难。宋清的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每抬一下手臂都像是要用尽全身力气。江辰耐心地替他套上薄毛衣，再小心翼翼地扶他站起来，穿上外套。系扣子的时候，江辰的指尖碰触到宋清冰凉的手，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酸涩和自责。他无法为宋清提供曾经那样的生活，连基本的医疗照护都捉襟见肘，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日益虚弱。

“慢点，”江辰扶着宋清，几乎是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他，“还有时间。”

从他们的住处走到公交站，即使很近，对宋清来说也是一项巨大的挑战。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头晕目眩，双腿发软。江辰紧紧地搂着他，掌心贴在他腰侧，随时准备支撑他摇晃的身体。他能感觉到宋清细密的冷汗浸湿了内衣，听到他控制不住的、猫咪一样轻浅的喘息声。

到了站台，宋清几乎是靠着江辰的力量才勉强站稳。他的视线有些涣散，但还是努力朝江辰笑了笑，低声说：“我、我没事的。”

江辰心里像被拧了一把，他没有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搂紧了他。他的沉默是无声的承诺：只要他在，宋清就没事。

公交车来了，拥挤的车厢让宋清的呼吸更加困难。江辰用一只手臂护着他，另一只手牢牢抓着扶手，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隔开拥挤的人群。车厢里的空气污浊，混杂着各种气味，宋清忍不住想吐，但他咬着牙忍住了，只是把头埋在江辰的肩膀上，努力调整呼吸。江辰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和轻微的颤抖，心疼得无法呼吸，却只能默默地给他力量。

终于到了地方，咖啡馆就在街角。不算大，但看起来干净、安静，这是他们能找到的、适合这种会面的、又能负担得起的地方。门口有几个台阶，江辰几乎是将宋清半抱半扶着上去的。

推开门，一股暖气夹杂着咖啡的香气扑面而来。相比外面的寒冷，这里暖和许多。宋清的身体放松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明显的疲惫。江辰扫了一眼，选中了一个靠里的角落，那里有软座，也相对隐蔽。

“走这边。”他轻声对宋清说，扶着他慢慢走过去。

坐下的过程也是一次小小的折磨。宋清挺着肚子，笨拙地挪动着身体，好不容易才靠进柔软的沙发里。江辰细心地帮他调整坐姿，将一个靠垫垫在他的腰后，又拿起菜单，但眼神还是寸步不离地看着他。

宋清闭上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觉到身体的重量终于有了着落。然而，内心的忐忑却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两年了。母亲还好吗？小姨会怎么看他？又会带给她带来什么消息？

他睁开眼，江辰正担忧地看着他。那双向来沉静的眼眸里，此刻盈满了心疼和关切。宋清勉强地笑了笑，伸出手去握住江辰放在桌上的手。他的手冰凉，而江辰的手干燥而温暖。

“我不怕。”他低声说，与其说是说给江辰听，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

江辰反手握紧了他的手，力道很大，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传递给他。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因为他知道在这种时候，任何空洞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他能做的，就是像这样，用自己的存在，自己的温度，自己的力量，告诉宋清：你不是一个人。我在这里。

咖啡馆里响起轻柔的背景音乐，伴随着低语和咖啡机的声音。但对他们来说，这些都仿佛隔着一层膜。他们的世界，此刻只有彼此，以及即将到来的，可能改变一切的会面。

宋清靠在沙发里，大衣松松地披着，露出了里面那件有些起球的薄毛衣。他的脸色在咖啡馆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透明，仿佛稍一触碰就会碎裂。他将一只手轻柔地覆在隆起的腹部，感受到里面的小生命正在安静地存在着。

是为了他。

也是为了他们。

这次见面，无论是好是坏，他们都必须面对。

空气凝滞了几秒，江辰替他点了一杯温水。然后，他像是感觉到什么，抬眼看向咖啡馆的入口。

门被推开了，带着一股外面的凉意，走进来一个穿着驼色大衣的女士。她的衣着剪裁得体，手上的包也低调地显示着价值。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带着一丝焦急和忐忑。

宋清的心猛地一跳，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

是小姨。

第二章

秦婉停在门口，冬日的寒风趁机卷入，带来一股料峭的凉意。然而，她此刻的感受却比这寒意更深。她的目光锁定在咖啡馆角落里那对年轻的伴侣身上，确切地说，是锁定在那个瘦弱、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青年身上。

那是宋清。

短短两年的时间，将曾经那个虽然体弱、却依然像是白玉雕琢般精致、被家族精心呵护的青年，变成了眼前这个面容憔悴、眼下青黑、几乎是靠着身旁男人支撑着才勉强坐直的模样。他巨大的腹部高高隆起，与他愈发显得单薄的身体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秦婉的双手颤抖着捂住了嘴，眼眶瞬间泛红。她知道宋清身体不好，怀孕更是巨大的负担，但她想过会辛苦，会瘦弱，却从未想过会到这种地步。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辛苦，而是一种在悬崖边缘的、摇摇欲坠的脆弱。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勉强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柔和一些，朝着他们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伴随着强烈的自责和心疼——为什么没有早点来？为什么让他在外面受这样的苦？

江辰在秦婉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抬起了头，眼神警惕而沉静。他看到了秦婉眼中的震惊和痛苦，但他没有做出多余的反应，只是将手臂更自然地搭在了宋清身后的沙发靠背上，用身体的姿态无声地宣示着守护。

宋清也感觉到了，他顺着江辰的目光看过去，在看到秦婉时，原本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紧张。他勉强挤出一个浅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笑容，哑声唤道：“小姨……”

“清儿……”秦婉走到桌边，声音已经带着明显的哽咽。她站在那里，似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曾被她抱在怀里疼爱的外甥。她想上前抱抱他，可他的样子实在太脆弱，让她生怕一碰就碎。

江辰适时地起身，替秦婉拉开对面的椅子，姿态客气而有礼：“小姨，请坐。”

秦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依言坐下。在坐下的瞬间，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宋清，又落在了江辰身上。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江辰，那个让宋清不惜一切的男人。此刻近距离观察，她看到了他眼底淡淡的血丝，看到了他紧抿的唇线，看到了他几乎全部都放在宋清身上的注意力。这个男人，和宋清曾经生活圈子里那些光鲜亮丽的年轻人才不同，他身上有一种朴实的、坚韧的气息，像一棵在贫瘠土壤里艰难生长的树。

“你……你受苦了。”秦婉握住宋清放在腹部的那只手，那只手瘦得只剩下骨头，皮肤苍白透明，指尖带着凉意。

宋清摇了摇头，轻轻地把手抽回来，放在膝盖上：“还好。”他不想在小姨面前示弱，更不想让小姨看到他的难堪。

秦婉看着他倔强的样子，心疼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转而看向江辰，挤出一个有些复杂的笑容：“江辰是吧？清儿这些日子，多亏你照顾了。”

江辰微微颔首，声音低沉：“他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的责任。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他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或邀功，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却让秦婉微微一怔。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秦婉端起咖啡馆送来的温水，轻轻抿了一口，组织着措辞。她此行带着母亲的嘱托，也带着自己的担忧，但面对这样虚弱的宋清，她发现那些原本准备好的劝说的话，竟然一句也说不出口。

“你妈妈，她很想你，”秦婉放下了杯子，语气放得极轻，“她一直为你担心，特别是听说了……听说了你怀孕的事。她睡不着，吃不下，偷偷哭了好几次。她让我来，就是想亲眼看看你，知道你是不是……是不是真的还好。”

听到“妈妈”两个字，宋清一直努力维持的平静瞬间被打破了一道裂缝。他眼圈泛红，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脆弱的阴影。他用力抓紧了放在腿上的手，指甲甚至掐进了肉里。

“她……她还好吗？”宋清的声音更哑了，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

“她不好，清儿，”秦婉看着他，眼泪还是没忍住落了下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她多担心？她毕竟是你妈妈啊，怎么会不心疼你？你爸他……他也是一时生气，他……”

“他没有错。”宋清打断了小姨的话，声音虽然轻，却异常坚定，“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和他无关。”

秦婉怔住了。她看着宋清脸上那种近乎决绝的坚定，那和他的身体状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他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这份决心上。

“清儿，你听我说，”秦婉润了润嗓子，“你现在身体这么差，正是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家里有最好的医生，最专业的护理……你妈妈的意思是，你先回家，等你把孩子平安生下来，把身体养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好不好？”

她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宋清心底最柔软也最敏感的地方。回家？回到那个曾经温暖如今却冰冷的牢笼？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那是让他们分开的委婉说法吗？

宋清的手猛地攥紧，身体开始细微地颤抖起来。他抬起头，看向江辰。江辰一直在他身边，沉默而坚定地坐着，他的目光从秦婉身上移开，落在了宋清的脸上，带着安抚和力量。

宋清感觉到腹部一阵隐痛，像是什么东西在里面搅动。他试图忽略它，深吸一口气，看向秦婉，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苦涩笑容：“小姨，家已经回不去了。我的家，在这里。”他侧头，靠在了江辰的肩膀上。

秦婉看着他们的样子，心底既酸涩又有些无奈。她理解宋清的执着，也看得出江辰对他的深情，但理智告诉她，这样的结合在现实面前是多么脆弱不堪。

“清儿，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这样……对孩子是不是最好的？”秦婉放低了声音，试图从孩子的角度切入，“他生下来需要什么？需要最好的条件，最好的教育……江辰他……他现在能给你这些吗？”

这句话，无疑是最尖锐的一刀。

宋清猛地抬起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甚至开始泛青。腹部的疼痛加剧，像是有千万根针在扎。更疼的是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知道小姨没有恶意，知道她只是在陈述事实，但这句话却像是在质疑他最珍视的一切——他为爱付出的牺牲，江辰为他所做的一切，以及他即将诞生的孩子。

他想反驳，想大声说江辰会给他最好的爱，会给他一切，可是他发不出声音，喉咙里只有破碎的气音。他捂住腹部，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痉挛般颤抖起来，额头瞬间布满了冷汗。

“宋清！”江辰低呼一声，立刻察觉到了宋清的不对劲。他的手立刻环住宋清的腰，将他更紧地搂进怀里，“怎么了？哪里疼？”

宋清靠在江辰怀里，身体蜷缩起来，痛苦地呻吟着。他的呼吸变得极其急促而浅，喉咙里发出一种听着就让人心惊的、类似破风箱的声音。他紧紧抓着江辰的衣服，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

秦婉吓得脸色大变，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被撞得发出刺耳的声音。她惊慌失措地看着宋清，完全懵了：“清儿！清儿你怎么了？！快！快叫医生！”

江辰没有时间理会秦婉的慌乱。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宋清身上。他感觉到宋清身体的温度正在迅速流失，怀里的人软绵绵的，却又因为疼痛而绷紧。他迅速掏出手机，指尖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但还是快速地解锁、找到号码、拨打。

“喂！急救中心吗？！我这里有人需要急救！孕夫！孕晚期！突发腹痛、呼吸困难、休克症状！在XXX咖啡馆！快！”江辰对着手机大喊，声音因为焦急而沙哑。

他挂断电话，紧紧抱着宋清，另一只手轻柔却坚定地替他抚摸着后背，试图帮助他顺气。“宋清，看着我，深呼吸，跟着我……慢慢来……”

然而宋清已经几乎无法回应，他的眼睛紧闭着，眉头死死皱在一起，嘴唇因为缺氧而呈现出不健康的紫红色。

咖啡馆里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了，议论声、惊呼声此起彼伏。刚才还相对平静的角落，此刻成了所有目光的焦点。

江辰没有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他只抱着怀里痛苦挣扎的宋清。在这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宋清微弱、急促的呼吸声。

他低头吻了吻宋清冰凉的额头，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清清，别怕，我在，我带你去医院，没事的……没事的……”

秦婉在一旁急得团团转，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想帮忙，却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看着江辰抱着宋清，像一只受伤的、却依然护着雏鸟的雄狮。

这场期待已久的会面，以最糟糕的方式走向了失控。咖啡馆温暖的光线，此刻显得格外刺眼，映照出每个人脸上的恐惧和不安。

急救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划破了城市的宁静。

第三章

尖锐的鸣笛声越来越近，最终在咖啡馆门口戛然而止。训练有素的急救人员推着担架车迅速冲了进来。他们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抱着孕妇的男人，以及旁边那位惊慌失措的女士。

“让一下，让一下！”为首的急救员迅速上前，同时评估着宋清的情况。

“孕晚期，大概三十六周以上，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浅快，心率快，有休克症状，病人有慢性贫血和低血压病史！”江辰语速飞快地向他们汇报着，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但他吐出的信息却准确而关键。

“好的，您是家属吗？”急救员一边询问，一边和同事小心翼翼地将宋清从江辰怀里扶起来，准备转移到担架上。

江辰紧紧跟着，不容置疑地回答：“我是他爱人！”他的手依然搭在宋清的肩膀上，仿佛这样能给他力量。

宋清被放平在担架上，巨大的孕肚显得更加突出。他依然紧闭着眼睛，痛苦地呻吟着，手无意识地抓着空气。急救员迅速为他戴上氧气面罩，监测生命体征。

“血压很低！心率快！需要尽快转运！”

秦婉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完全插不上手，只是不住地哭泣，嘴里重复着：“清儿……对不起……我的错……”

江辰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在宋清耳边轻声说道：“清清，忍一忍，我们马上到医院了。我就在你身边，别怕。”

“江先生，您跟着一起来吗？”急救员问。

“去！”江辰回答得毫不犹豫。

“那这位女士……”急救员看向秦婉。

秦婉猛地回过神，擦了一把眼泪：“我也去！我也去！”

江辰扶着担架车一起往外走，秦婉跟在后面。咖啡馆里的人们目送着他们离去，空气中还弥漫着刚才的紧张气氛。

上了救护车，空间变得狭窄而晃动。宋清被固定在担架上，急救员在他手臂上扎针输液。江辰就坐在担架旁边的椅子上，握着宋清没有被扎针的那只手，掌心传递着温度。宋清的手依然冰凉，但手指似乎无意识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清清，我在呢。”江辰俯下身，轻声在他耳边说着。

他看着宋清戴着氧气面罩的脸，那苍白的颜色，紧锁的眉头，让他心如刀绞。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痛恨宋家造成的这一切，痛恨自己无法替宋清承受这份痛苦。如果可以，他宁愿躺在担架上的那个人是他。

秦婉也坐在一旁，看着宋清的模样，泪水止不住地流。她内心充满了悔恨和自责。她知道自己无意中的话刺激到了宋清，引发了他的不适。她以为自己带来的是希望，没想到却变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想对江辰说些什么，比如道歉，比如承诺提供帮助，但看着江辰此刻完全沉浸在对宋清的担忧中的侧脸，她又觉得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救护车在城市中穿梭，警笛声划破了宁静。这条去往医院的路，在江辰看来漫长得像是永远。他紧紧握着宋清的手，感受着那微弱的回应，祈祷着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终于，救护车抵达了医院。急诊室门口早已等候着医护人员。担架车被迅速推进抢救室，江辰也跟着冲了进去。

“孕晚期，三十七周，重度贫血、低血压，突发腹痛、呼吸困难，疑似胎盘早剥或宫缩异常，立即监测胎心，准备B超和血常规！”医生们的声音高效而专业，在紧张的氛围中回响。

“胎心怎么样？”

“胎心……有点弱！”

宋清被转移到病床上，医护人员立刻围了上来，有的检查，有的接仪器。江辰站在病床边，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想伸手触摸宋清，却怕打扰到他们。他能感觉到宋清的身体还在颤抖。

“江先生，您先到外面等一下。”一个护士过来对他说道。

江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拒绝：“我在这里陪他！”

“家属不能进抢救室，您在这里只会妨碍我们工作，”护士的语气很严肃，“请您到外面去，我们需要为您办理一些手续，宋先生也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检查。”

江辰这才意识到，自己留在这里确实帮不上忙。他看了一眼病床上虚弱至极的宋清，只能不情愿地退了出去。

被关在抢救室的门外，江辰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和煎熬。门里是急促的脚步声、仪器滴答声和医护人员的交谈声，门外是冰冷的长廊和刺眼的白色灯光。他能做的只有等待，这让他像一只困兽，焦躁不安。

秦婉也跟了出来，站在他旁边，欲言又止。她看着江辰痛苦而焦灼的神情，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终，她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别太担心，医院有最好的医生。”

江辰没有看她，只是紧紧盯着抢救室的门，声音低哑：“小姨，你……你知道他的情况，为什么还要跟他说那些……”

秦婉身体一僵，脸上露出更加痛苦的神情。“我……我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我只是想让他回家……我妈她……她真的太担心了……我以为他能听进去……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她的解释在江辰听来如此苍白。他无法控制心中的愤怒和自责。如果不是那番话，宋清也许不会这样。他知道秦婉是好意，是出于亲情，但这份“好意”却差点要了宋清的命。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闭了闭眼，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宋清还在里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江辰在门外来回踱步，又或者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双手捂着脸。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宋清痛苦的表情，以及他轻声唤着“小姨”时的样子。

他多么希望宋清能够平平安安，多么希望那个还没出世的孩子能够健康。他愿意付出一切，只要他们都好。

终于，抢救室的门被打开了。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疲惫。江辰猛地冲上前。

“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的秦婉，开口说道：“病人情绪激动诱发了严重的宫缩，并伴随急性贫血和低血压导致的休克前状态。胎心一度很弱，情况非常危急。”

江辰的心猛地一沉，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现在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医生继续说，“宫缩已经用药抑制住，胎心也恢复正常了。但病人身体情况非常差，重度贫血加上孕晚期的负担，这次发作对母体和胎儿都是巨大的风险。他需要立即住院，进行严密的监测和治疗。而且……随时都有早产的可能。这种身体状况，如果真的早产，情况会很危险。”

“住院！需要什么手续？！”江辰立刻问道。

“先办理住院手续，然后带病人去病房，”医生说，“我们已经联系了妇产科和血液科的专家会诊。另外……病人的贫血非常严重，可能需要输血。”

输血……江辰愣了一下。输血是需要钱的，而且是不小的钱。他之前为了宋清的检查和基本生活已经花光了所有积蓄，甚至借了一些。住院费、治疗费、输血费……这笔开销对他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脸色同样苍白的秦婉。他知道，如果他开口，秦婉一定会帮忙。宋家有这个经济实力，他们也的确对宋清有感情。

但是……

他想到宋清刚才在咖啡馆里那倔强的眼神，想到他说“我的家在这里”时靠在他肩上的样子。宋清是为了他才放弃了这一切，他怎么能在宋清生命危急的时候，因为钱而去向那个曾经抛弃宋清的家族低头？

然而，宋清的命比什么都重要。孩子的命也一样重要。

江辰的拳头攥得更紧了，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他抬头看向医生，声音沙哑却坚定：“医生，请安排最好的治疗。钱……我会想办法。”

秦婉听到他这句话，心底既是钦佩于他的骨气，又是担忧他的能力。她知道江辰现在的处境，这样的承诺何其艰难。

“江辰……”秦婉忍不住开口。

江辰没有看她，只是对医生点了点头，然后匆匆走向护士站去办理住院手续。他的背影显得有些孤注一掷，但在那份孤注一掷中，又蕴含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决心。

秦婉站在原地，看着江辰略显单薄却又挺得笔直的背影，又看向抢救室的门，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这次宋清的病危，彻底打破了原本微妙的平衡。也许，是时候让家里，让宋清的父亲，正视这一切了。

她掏出手机，翻到宋清母亲的号码，手指在拨通键上犹豫了几秒。最终，她还是按下了拨打键。她必须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姐姐，告诉宋清的母亲。

而远在另一端的宋家，平静的表面下，一场关于血脉、亲情与骄傲的拉锯战，或许也将因为宋清的这次病危，而被迫提前进入高潮。

第四章

办理完住院手续，江辰领着护士进了抢救室，将宋清小心翼翼地转移到病房。那是一间普通的三人病房，虽然干净，但显得有些拥挤和陈旧。江辰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心中涌起一丝无奈。他多想为宋清安排一间单人病房，让他能在一个更安静、更舒适的环境里养病。然而，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力为宋清争取到最好的医疗资源。

宋清被安顿在靠窗的床位上，他的脸色依然苍白，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他还没有完全清醒，只是偶尔发出几声微弱的呻吟。江辰坐在床边，轻轻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替他掖好被角。

秦婉也跟着到了病房，她看着宋清虚弱的样子，眼睛又红了。她没有打扰江辰，只是站在床尾，沉默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医生和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士一起来到了病房。中年女士胸前别着铭牌——产科主任医师。

“这就是病人宋清，”医生向主任医师介绍，“孕37周，慢性重度贫血、低血压病史，这次是急性宫缩和休克前状态。胎儿情况暂时稳定，但母体情况非常危险。血液科的会诊医生也快来了。”

主任医师仔细看了看宋清，又翻看了他的病历和检查报告，眉头紧锁。“情况确实不乐观。这么重的贫血，心脏负担太大了。情绪激动是主要诱因。现在首要任务是稳定母体生命体征，抑制宫缩，同时改善贫血。如果能拖延到足月最好，但随时做好早产的准备。需要严密监测，特别是胎心和母体的心血管情况。”

她转头看向江辰：“您是病人家属吧？病人的情况您了解吗？重度贫血需要输血，这是最快改善情况的方法。同时，如果出现严重并发症，可能需要紧急终止妊娠。这些情况您需要有心理准备。”

江辰点头，声音沉重：“我了解。医生，请用最好的方案治疗。输血……需要什么手续，我们现在就可以准备。”

“费用方面……”医生迟疑了一下，毕竟输血和后续的治疗费用都不低。

“钱不是问题，医生，”秦婉此时上前一步，语气坚定地说道，“我是他小姨，费用由我来承担。”

江辰看向秦婉，眼神复杂。他知道秦婉是真心想帮助宋清，也知道宋家有这个能力。在宋清的安危面前，他的自尊和骨气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但他心里仍然感到一丝不舒服，仿佛又一次接受了宋家的施舍。

秦婉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轻声说道：“江辰，现在最重要的是清儿。其他的，以后再说。”

江辰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他知道秦婉说得对。

医生和主任医师见状，点了点头：“那就好。我们先去安排输血和进一步检查。护士，这边注意观察病人情况，有任何变化随时通知我们。”

两位医生离开后，病房里又陷入了相对的安静。护士进来给宋清换了输液瓶，又监测了一遍他的生命体征。

秦婉走到床边，看着依然昏睡着的宋清，眼泪又涌了上来。她握着宋清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轻柔地抚摸着：“清儿，对不起……小姨不是故意的……你一定要好起来……妈妈等着你回家呢……”

江辰坐在另一边，看着秦婉的样子，心中的怨气消散了一些。他知道小姨对宋清的感情是真的。只是宋家固有的思维和偏见，让他们无法真正理解宋清和他的选择。

过了一会儿，秦婉擦干眼泪，看向江辰：“江辰，我……我得回去一趟。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我姐姐，还有……还有我爸。你放心，清儿的医疗费用，我会负责到底。你一个人在医院照顾他可能也忙不过来，我让家里安排个看护过来？”

江辰想了想，摇了摇头：“暂时不用，小姨。我在这里就可以。我……不太习惯让外人照顾他。”

秦婉理解他的心思，点了点头：“好。那你有需要就告诉我。还有……今天的事，你爸他……知道后肯定会很生气，但这次清儿的情况这么危险……也许，也许是他重新考虑的机会。我回去会尽力劝说。”

“谢谢小姨。”江辰由衷地说道。无论如何，秦婉的出现和帮助，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支持。

秦婉离开后，病房里又只剩下江辰和宋清。病房里其他床位的病人和家属时不时地会看过来，眼神中带着好奇和同情。江辰没有在意，他只是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宋清。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宋清高高隆起的腹部。掌心下传来胎儿微弱的、隔着肚皮的律动。那是他们的孩子，是他和宋清用爱孕育出来的生命。为了他，宋清承受了太多太多。

“宝宝，你要乖乖的，”江辰轻声对肚子里的孩子说，“要健康，要坚强。爸爸妈妈都在等你。”

他抬头看着宋清苍白的睡颜，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决心。“清清，你一定要挺过来。我们还有宝宝，还有未来。我不会让你再受苦了，不会的。”

这次的病危，像一把尖刀，将他们原本就悬在空中的生活捅出了一个更大的窟窿。但同时，也像一声警钟，让宋家无法再继续鸵鸟政策。秦婉回去后，宋家内部一定会掀起波澜。宋清的母亲肯定会更加坚持，而他固执的父亲，面对儿子的生命危险，又会作何反应？

江辰知道，即使宋家愿意提供帮助，也绝不会是毫无条件的。他们可能会再次提出让他离开宋清的要求。但这一次，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因为顾虑宋清的身体和前程而有丝毫动摇。宋清已经为他付出了那么多，承受了那么大的痛苦。现在，是轮到他来守护宋清，守护他们的家庭了。

他低头，吻了吻宋清冰凉的手背。

未来的路，依然充满未知和艰难，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了。宋清的亲人出现了，虽然带着家族的复杂和矛盾，但至少是一丝联系，一丝希望。

江辰在宋清的床边守了一整夜。他几乎没有合眼，只是看着宋清，听着他的呼吸，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确保他能够平安地度过这个危险的夜晚。偶尔有护士进来检查，他也会立刻清醒地询问情况。

第二天早上，宋清醒了过来。他的眼神还有些迷蒙，身体依然虚弱无力，但苍白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血色，呼吸也比昨天平稳多了。

“江……辰……”他沙哑地唤了一声。

江辰立刻俯下身，将脸凑到他面前。“清清，我在这里。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宋清看着他，眼睛里渐渐有了焦距。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发不出声音。

“别说话，好好休息，”江辰柔声说道，“我们在医院，医生说你已经稳定了。小姨来看你了，知道吗？她很担心你。”

提到小姨，宋清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似乎想起了昨天在咖啡馆发生的一切，脸上露出一丝歉疚。

“不是你的错，”江辰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别胡思乱想。现在什么都别管，好好养身体。最重要的，是把宝宝平安生下来。”

宋清看着他，眼角慢慢滑落一滴泪水。他艰难地抬起手，想去触摸江辰的脸，江辰立刻握住他的手，送到自己脸颊边。宋清的手冰凉，眼泪却很烫。

“谢谢你……”宋清的声音非常微弱，带着一丝哭腔，“江辰……谢谢你……”

“傻瓜，”江辰吻了吻他的手心，“说什么谢谢。好好休息。”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输液滴落的声音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宋清苍白的脸上，似乎带来了一丝暖意。

虽然危机暂时解除，但江辰知道，他们依然在一条充满挑战的道路上。宋家的态度、宋清的身体恢复、即将到来的分娩，以及孩子出生后的未来…… 每一步都充满未知。

但他看着宋清那虽然虚弱却依然美丽的睡颜，摸着他腹部下方律动着的小生命，内心充满了力量。

他会守护他们。用他的一切。

第五章

宋清在医院的日子是煎熬的。身体上的不适从未真正消失过，只是在药物的维持下显得不那么剧烈。他依然需要依靠江辰的照顾，连最简单的起身、洗漱都需要帮助。输血后，他的脸色虽然稍微好转了一些，但那种根植于骨子里的虚弱感却挥之不去。

产科和血液科的医生每天都会来查房，他们的表情大多凝重。贫血改善得并不理想，即使输了血，血红蛋白值也只是勉强爬升了一点。主任医师反复强调要保持情绪稳定，避免一切可能引起宫缩的刺激。

这对于宋清来说太难了。躺在病床上，他有太多时间去胡思乱想。他会想母亲和小姨，想她们担忧的眼神，想小姨那句刺痛人心的话，想父亲的冷漠。他会想江辰，想他为了自己所承受的压力，想他疲惫的眼底，想他为了筹钱四处奔走的辛劳。每一次想到这些，他的心都会忍不住抽痛，腹部也随之传来隐约的坠胀感。

江辰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他白天需要去工作——他现在找到的是一份临时的、收入微薄的体力活，但至少能赚一点钱。一下班，他就立刻赶到医院，接替白天的护工（秦婉坚持安排的，但江辰大部分时间还是自己做）照顾宋清。他会给宋清擦身，喂他吃饭，陪他说话，给他读故事，或者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

他瘦了很多，脸上带着明显的倦容，但只要面对宋清，他总能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眼神里带着温暖和鼓励。他很少在宋清面前表现出焦虑或疲惫，总是将自己的压力默默地消化掉。只有在宋清睡着后，他才会一个人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看着窗外陌生的城市夜景，轻轻地叹一口气。

宋清知道他辛苦，知道他承受了多少。他心疼极了，却无能为力。有一次，江辰给他喂饭时，手不小心抖了一下，米饭撒了出来。江辰赶紧道歉，说自己太累了。宋清看着他泛红的眼圈，再也忍不住，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江辰……我……我累赘……”他哽咽着说。

江辰立刻放下碗筷，搂住了他：“别胡说！你怎么会是累赘？你是我最爱的人，是我的一切。照顾你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幸福。”

“可是……你这么辛苦……我们没有钱……宝宝出生了怎么办……”

“别担心钱的事，”江辰打断他，语气温柔而坚定，“钱我会想办法的。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只管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把宝宝生下来。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

宋清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哭得更厉害了。他的身体是如此虚弱，但他的心却因为江辰的爱而充满了力量和勇气。

秦婉隔几天会来看望宋清，每次都会带一些补品和孩子用的东西。她对江辰的态度也好了许多，带着一丝歉意和敬意。她知道江辰为了宋清付出了多少，也知道他面对着怎样的困境。

从秦婉那里，江辰和宋清也间接地了解了一些宋家的情况。宋清的母亲在得知他病危后，情绪非常激动，和宋父大吵了一架。宋父的态度依然强硬，但这次宋清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让他无法完全置之不理。家族内部也有一些人对宋清表示了同情，毕竟是宋家的独子，血脉是无法割断的。但更多的，还是看热闹和保持距离。

秦婉劝说宋父，希望能让宋清回家养胎，或者至少提供更好的医疗条件。宋父最终没有同意让宋清回家，但也没有明确拒绝提供帮助，只是让秦婉先垫付着，表示后续再说。他的态度依然别扭而复杂，既有作为父亲的心疼，又有作为家族掌权者的面子和原则。

江辰没有主动向宋家要钱，所有的费用都由秦婉代为处理。这让他在接受帮助的同时，保留了一份最后的尊严。他知道，宋父的态度转变并非完全出于父爱，更多的还是血脉和面子使然。他并不期待宋家能够完全接纳他，他只希望他们能放下对宋清的偏见，让宋清能够得到应有的关爱和照顾。

随着预产期的临近，宋清的身体状况依然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改善。贫血和低血压像两个幽灵一样缠绕着他，让医生们越来越担心。每一次轻微的宫缩都会引起他们的警惕，仿佛随时可能触发一场风暴。

一天晚上，宋清又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腹痛和不适。不同于之前的隐痛，这次的疼痛更加剧烈和持续。江辰立刻叫来了值班医生。

医生检查后，表情严肃：“宫缩频率和强度都增加了，这不像是一般的假性宫缩。胎心……胎心有点不稳定！”

宋清疼得抓紧了江辰的手，额头上汗如雨下，呼吸变得急促而艰难。

“可能要生了！”医生当机立断，“马上送去产房！”

整个病房都紧张起来。护士匆忙准备，江辰握着宋清的手，在他耳边轻声说着鼓励的话：“清清，别怕，我们去产房。医生在呢，我陪着你。深呼吸，跟着我……”

宋清疼得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只感觉到江辰的手温暖而有力地握着他，给了他唯一的依靠。

他被推着离开了病房，走廊上的灯光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疼痛一阵阵袭来，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强烈，像要把他撕裂一样。

“医生……我……我好疼……”宋清微弱地呻吟着。

“忍一忍，马上到产房了！”医生催促道。

江辰一路跟着，推着担架车。他的心揪得死紧，看着宋清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他恨不得能替他承受这份痛苦。

进入产房，气氛更加紧张。助产士和护士们迅速就位，医生也很快赶了过来。

“宫口开了多少？”

“两指！”

“情况怎么样？”

“血压很低，胎心不稳定！必须尽快！”

江辰被拦在了产房外面。他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宋清痛苦的呻吟声和医护人员焦急的交流声，心如刀绞。他想冲进去陪着他，给他力量，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他只能像这样，隔着一扇门，默默地为他祈祷，为他们的孩子祈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对他意志的考验。他焦躁地在门外踱步，耳朵紧紧地贴着门，希望能听到里面传来一点好消息。

里面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密集，伴随着宋清一声声痛苦的呼喊。江辰紧紧地握着拳头，手心里全是汗水。

突然，宋清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穿透了门板：“江辰——！”

这一声呼喊像一把利剑，刺穿了江辰的心脏。他猛地冲到门边，用拳头敲打着门：“清清！我在这里！我就在外面！你听得到吗？！我在！”

没有回应，只有里面混乱的声音。

江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宋清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正常的分娩过程，每一次宫缩，每一次用力，对他虚弱的心脏和本就贫血的身体都是巨大的负担。胎心不稳定，也意味着孩子面临着危险。

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可怕的念头。他无法想象，如果宋清或者孩子……他不敢再想下去。

门终于再次打开了。一个护士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是镇定的。

江辰立刻冲上前：“怎么样了？！清清怎么样？！”

护士看了他一眼，轻轻地说：“胎儿情况紧急，母体也很危险，主任医师决定紧急剖腹产。已经送进手术室了。”

剖腹产！

江辰愣了一下。这比他预想的更危险。但医生既然做了这个决定，说明自然分娩的风险更高。

“谢谢！”他哑声说道，然后转身朝着手术室的方向冲去。

手术室门外，依然是冰冷的走廊。他看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上面的“手术中”指示灯亮着刺眼的红光。

他靠在墙上，慢慢地滑坐在地上。他双手抱住头，身体因为巨大的担忧和无助而颤抖。

宋清……宝宝……你们一定要平安啊……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深刻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和渺小。他也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强烈地渴望着力量，渴望着能够拥有足够的力量去守护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宋家会怎么反应，他未来如何赚钱，这些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门里的两个人，能够平安地出来。

漫长的等待开始了，比咖啡馆的等待更煎熬，比抢救室的等待更绝望。每一秒钟都像一把刀子，凌迟着他的神经。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腿脚都麻木了。走廊上安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吱呀”一声轻响，手术室的门终于再次被打开了。

江辰猛地站了起来，顾不上麻木的腿脚，踉跄着冲上前。

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笑容。

“医生！他们怎么样？！”江辰声音沙哑地问，心提到了嗓子眼。

医生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

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划破了江辰内心的黑暗。巨大的喜悦和放松瞬间将他淹没。他的双腿一软，几乎要站不稳。

“太好了……太好了……”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

“手术很顺利，”医生继续说道，“孩子是个男孩，虽然是早产儿，但情况不错，已经送去新生儿监护室了。宋先生身体比较虚弱，失血量也比较大，现在在恢复，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苏醒。”

“我可以……可以去看看他吗？”江辰哽咽着问。

“等他转入病房后，您可以去探视，”医生说，“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江辰连连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抬头看向手术室的门，那里是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的爱人，还有他们新生的孩子。

他靠在墙上，任由泪水流淌。这是喜悦的泪水，是放松的泪水，也是劫后余生的泪水。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新的开始。未来的挑战依然存在。宋清还需要漫长的恢复，孩子还需要细心的照料，经济上的压力依然巨大，宋家的问题也并未彻底解决。

但是，他看着那扇门，心中充满了希望和力量。

他们都平安。

这就够了。

有了宋清，有了孩子，无论多难，他都有勇气和力量去面对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挺直了脊背。

他的爱人，他们的孩子，在等着他。他要以一个父亲和爱人的身份，去守护他们，去迎接他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