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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阀私生子x世家小少爷
currypiggie 2025-05-12

军阀私生子x世家小少爷

(一)

夜色如墨,泼天的雨水自阴沉的天幕倾泻而下,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无数细碎冰冷的水花。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巷道里回荡,被雨声不断吞噬又顽强地透出。

陆承钧几乎是将沈玉阮整个半抱在怀里,用他宽厚的军装大氅尽可能地替人遮挡着风雨。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步伐又快又稳,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被雨幕模糊的旧宅轮廓,那里是他们暂时的喘息之地。

“再坚持一下,阿阮,马上就到了。”陆承钧的声音低沉而急切,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尽管他自己的呼吸也因快速奔跑而有些不稳。

沈玉阮苍白着脸,紧紧抓着陆承钧胸前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本就体弱,近足月的身孕更是让他不堪重负,此刻腹部沉甸甸的坠胀感和连日奔波的疲惫几乎要将他击垮。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散落的额发滑落,浸湿了单薄的白色长衫,黏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他急促地喘息着,努力跟上陆承钧的步伐,视线因眩晕而有些模糊。

“嗯……”沈玉阮勉强应了一声,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雨声盖过。他能感受到身后若有若无的追兵气息,那是一种如影随形的恐惧,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他只能全然信任地将自己交给身边这个男人。

终于,那座带着岁月痕迹的旧宅黑沉沉的大门出现在眼前。门前是几级湿滑的青石台阶,常年失修,边角处甚至生出了滑腻的青苔。昏暗的屋檐下挂着一盏摇曳的灯笼,勉强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映照着石阶上不断流淌的雨水。

陆承钧心头稍松,护着沈玉阮就要往台阶上走:“小心脚下。”

他自己先踏上了一级,正要稳住身形,将沈玉阮更稳妥地带上去。然而,连日的奔波与惊惧早已耗尽了沈玉阮的体力,加上雨水浸透的鞋底在光滑的石面上失去了抓地力——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沈玉阮只觉得脚下一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他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一把冰冷的空气。

“阿阮!”陆承钧脸色骤变,猛地转身伸手去捞,却只来得及揽住他的腰身,缓冲了他下坠的力道,但终究没能完全阻止他摔倒在冰冷坚硬的石阶上。

“噗通”一声闷响,沈玉阮重重地跌坐在台阶边缘,后背撞上了下一级台阶的棱角,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眼前发黑,倒抽一口凉气。

“阿阮!你怎么样?摔到哪里了?”陆承钧立刻单膝跪地,将人紧紧搂在怀里,声音里充满了惊惶和自责。他小心翼翼地检查着,生怕他伤到腹中的孩子。

沈玉阮疼得说不出话,冷汗混着雨水从额角滑落。他蜷缩起身体,双手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然而,就在这时,一股不同于雨水的温热液体猛地从他身下涌出,迅速浸透了白色的长衫。

他身子一僵,难以置信地低下头,随即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承钧……”他抓住陆承钧的手臂,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我……我好像……羊水破了……”

(二)

陆承钧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骤然停止了跳动。他顺着沈玉阮颤抖的手指看去,只见身下那片湿润迅速蔓延开来,在昏黄的灯光与冰冷的雨水中显得格外刺眼。那不仅仅是雨水,带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温热和淡淡的腥甜气味。

“羊水……”陆承钧的声音干涩,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早产,还是在这种颠沛流离、危机四伏的境况下!一股夹杂着恐惧和狂怒的情绪瞬间冲上他的头颅,但看到沈玉阮那张因痛苦和惊骇而毫无血色的脸庞时,他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情绪。

他是留洋归来的军阀之子,纵然私生子的身份让他步步维艰,却也磨砺出他远超常人的冷静和决断力。此刻,他绝不能慌。阿阮还需要他,他们的孩子也需要他。

“别怕,阿阮,别怕,有我在。”陆承钧的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掌覆上沈玉阮高耸的腹部,隔着湿透的衣料,能感受到那里不正常的紧绷和轻微的悸动。

沈玉阮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腹部一阵阵的坠痛让他几乎蜷缩成一团。他死死咬住下唇,泪水混着雨水模糊了视线。他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小少爷,何曾受过这般苦楚?为了眼前这个人,他舍弃了锦衣玉食,背离了家族,如今却要在逃亡途中面临生产的危机。巨大的恐惧和委屈攫住了他,但他看着陆承钧焦灼却强作镇定的眼神,知道此刻不是软弱的时候。

“承钧……孩子……我们的孩子……”他哽咽着,声音破碎,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和对腹中生命的担忧。

陆承钧心如刀绞,却不显露分毫。他飞快地扫了一眼身后漆黑的巷道,雨声遮蔽了大部分动静,暂时没有追兵的迹象,但这里绝非久留之地。

“没事的,孩子会没事的,我们先进去。”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军人特有的命令口吻,却又温柔地拂去沈玉阮脸上的雨水,“我抱你进去,忍一忍,很快就好。”

他不再犹豫,调整好姿势,手臂稳稳地穿过沈玉阮的膝弯和背脊,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腹部,将人整个打横抱了起来。沈玉阮痛呼一声,下意识地搂紧了他的脖颈,将脸埋进他带着雨水寒意却无比坚实的胸膛。

陆承钧抱着他,一步一步踏上湿滑的石阶。每一步都踩得极稳,仿佛脚下不是危机四伏的逃亡之路,而是通往安全的坦途。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抑制不住的颤抖,以及那份全然的依赖与信任。

“吱呀”一声,陆承钧用肩膀撞开了那扇虚掩的旧木门,一股陈旧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抱着沈玉阮迅速闪身进入门内,反脚将门带上,隔绝了外面喧嚣的雨声和潜在的危险。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远处窗户透进些微天光。陆承钧抱着沈玉阮,快速扫视着这个简陋的、似乎久无人居的厅堂。他看见墙边有一张落满灰尘的长榻,顾不得脏乱,大步走过去,极其轻柔地将沈玉阮放在了长榻上。

就在他放下沈玉阮的瞬间,借着屋内微弱的光线,陆承钧清楚地看到,沈玉阮白色长衫的下摆,除了被羊水浸湿的部分,还沾染上了一片刺目的殷红。那是从石阶上蹭染的,混杂着泥水,正缓缓洇开。

血……

陆承钧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跳再次漏跳一拍。情况,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三)

那抹刺目的殷红像是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陆承钧的眼中,让他呼吸都为之一滞。顾不上其他,他立刻蹲下身,声音紧绷:“阿阮,别动,让我看看。”

他小心翼翼地撩开沈玉阮被雨水、羊水和血迹浸透的衣摆。冰冷的布料贴着肌肤,沈玉阮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腹部的绞痛愈发清晰而频繁,如同浪潮般一阵阵袭来,每一次都抽走他更多的力气。

“疼……承钧……好疼……”沈玉阮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比身上的白衫还要惨白几分。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疼痛,陌生而剧烈,几乎要将他撕裂。

陆承钧仔细查看,发现血迹主要沾染在长衫外侧,似乎是刚才摔倒时蹭到的石阶上的污血或是轻微的擦伤,但混合着羊水,看起来格外骇人。然而,这并不能让他完全放心,早产伴随出血,本身就是极其危险的信号。

“是摔倒时擦到的,别怕,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陆承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可靠,尽管他的心脏依然在胸腔里狂跳。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沈玉阮的情绪。恐慌只会让情况更糟。

他快速环顾四周。这间旧宅的正厅空旷而破败,家具蒙尘,蛛网暗结。墙角堆放着一些杂物,看不清是什么。他需要干净的东西,需要水,需要一点点光亮。

“阿阮,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别乱动,我去找找看有没有能用的东西。”陆承钧将自己相对干燥的军装大氅脱下来,轻轻盖在沈玉阮冰冷的身上,试图给他一点温暖。

沈玉阮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眼中满是依赖和恐惧:“你去哪里?不要……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种时刻,陆承钧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我不走远,就在这屋子里找找。你听,”陆承钧侧耳倾听了一下门外的雨声,“雨很大,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我们是安全的,相信我。”他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沈玉阮冰凉的手背,传递着力量。

看到沈玉阮稍稍松开了紧抓的手,陆承钧才站起身,迅速在昏暗的厅堂里搜索起来。他的动作敏捷而无声,多年军旅生涯和躲避追杀的经验让他即便在黑暗中也能辨别环境。他在一个积满灰尘的木箱里找到了一些还算干净的旧布料,虽然粗糙,但聊胜于无。又在一个角落发现了半截蜡烛和一个锈迹斑斑的烛台。

他摸出火柴,点燃了蜡烛。微弱的烛光跳动着,驱散了些许黑暗,也照亮了沈玉阮蜷缩在长榻上痛苦的模样。他的眉头紧锁,双手紧紧抱着腹部,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

陆承钧拿着布料和蜡烛快步走回榻边,将烛台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昏黄的光线下,沈玉阮脸上的痛苦和脆弱一览无余,让陆承钧的心揪得更紧。

“阿阮,放松,试着深呼吸,像我之前教你的那样。”陆承钧单膝跪在榻前,握住他一只手,引导他调整呼吸。他曾在国外短暂接触过一些基础的急救知识,此刻只能凭借记忆和本能行事。

沈玉阮努力跟着他的指示呼吸,但下一波更猛烈的宫缩袭来,让他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只剩下压抑的痛吟。

“承钧……我是不是……是不是要生了?”他带着哭腔问道,声音里充满了对分娩的恐惧和对孩子安危的焦虑。他是名门少爷,从小被教导的是诗词书画,哪里懂得这些?

陆承钧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中既是疼惜又是焦急。他知道,恐怕是的,而且来得太快,太急。在这荒僻旧宅,没有任何医疗条件,他一个行伍出身的大男人,要如何应对一个孕夫的早产?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沈玉阮紧抓着他的手,那份全然的信任让他无法退缩。他是军人,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是阿阮和孩子的依靠。无论前路多么艰难,他都必须撑下去。

“别怕,阿阮,”陆承钧俯身,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声音低沉而坚定,“一切有我。我会陪着你,我们一起把孩子平安带到这个世界上。”

烛光摇曳,映照着两人紧握的手,以及窗外依旧滂沱的雨幕。一场艰难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四)

时间在昏暗的旧宅里仿佛凝滞了,又似乎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飞逝。窗外的雨势丝毫未减,哗啦啦地敲打着屋檐和窗棂,如同为这间屋内的苦难伴奏。那半截蜡烛在烛台上跳跃着,光线微弱而摇曳,将两个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在斑驳的墙壁上,随着烛火的晃动而扭曲变形。

陆承钧用找到的相对干净的旧布垫在沈玉阮身下,又用温热的湿布(用自己水壶里仅存的一点水沾湿)轻轻擦拭着他额头和颈项不断渗出的冷汗。沈玉阮蜷缩在冰冷的长榻上,原本清丽绝伦的面容此刻因剧痛而扭曲,嘴唇被咬得泛白甚至渗出血丝,却始终压抑着痛苦的呻吟,偶尔逸出的几声抽气,细弱得像受伤的小兽。

他是沈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连稍重的活计都没做过,身体底子本就比常人纤弱许多。怀孕以来更是小心将养,却终究没逃过这场颠沛流离。此刻,腹中那个小生命带来的,不是初为人父的喜悦,而是撕裂般的痛苦和对未知的恐惧。

宫缩的浪潮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汹涌。起初只是腰腹间一阵阵难以忍受的酸胀坠痛,渐渐地,那疼痛变得尖锐而霸道,如同有无数把钝刀在身体里反复搅动、碾磨。每一次疼痛袭来,沈玉阮都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寸寸勒断,身体不由自主地弓起,双手死死攥着身下的布料,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突出泛白。

“承钧……承钧……”疼痛的间隙,他会用尽全力抓住陆承钧的手臂,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眼神涣散,声音带着哭腔,“我……我不行了……太疼了……”

陆承钧的心脏随着他每一次痛苦的抽搐而紧缩,痛得无以复加。他看着沈玉阮苍白如纸的脸颊、汗湿的鬓发、以及那双总是含着盈盈水光的眼眸此刻被痛苦和泪水淹没,只觉得一股无法言说的钝痛在自己胸口蔓延开来。他宁愿此刻身陷枪林弹雨,也好过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在自己面前承受这般折磨,而他却几乎束手无策。

他不断地用低沉而尽量平稳的声音安抚着:“阿阮,没事的,再坚持一下,想想我们的孩子……呼吸,听我的,吸气……呼气……”

他握着沈玉阮冰凉的手,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用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他试图引导他调整呼吸,分散他的注意力,但这剧烈的产痛面前,这些都显得杯水车薪。他看着沈玉阮越来越微弱的气息,越来越涣散的眼神,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害怕,害怕阿阮会撑不下去,害怕这个他发誓要用生命守护的人,会在这冰冷的雨夜里……

不!他不能允许!

陆承钧猛地甩开这个可怕的念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他快速检查了一下,发现产程进展得异常缓慢。沈玉阮已经疼了很久,体力消耗巨大,却似乎还没有到最关键的时刻。这正是他最担心的——难产。

“阿阮,听我说,”陆承钧俯下身,双手捧住沈玉阮汗湿的脸颊,强迫他看向自己,“看着我。你不能放弃,为了我,为了孩子,你必须坚持住。你是最勇敢的,嗯?”

沈玉阮迷蒙的视线艰难地聚焦在陆承钧深邃而焦灼的眼眸里,那里有他熟悉的温柔,也有他从未见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和恐惧。他知道,承钧比他更害怕。为了他,他也不能倒下。

他虚弱地点了点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重新咬紧了牙关,准备迎接下一波更猛烈的痛苦浪潮。

烛火又矮了一截,光线愈发昏暗。陆承钧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沈玉阮的体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失,每一次宫缩都像是在榨取他本就脆弱的生命力。他必须想办法,必须做点什么。可是,在这荒郊野外,缺医少药,他又能做什么?

他焦躁地站起身,在狭小的空间里踱了两步,目光扫过沈玉阮痛苦蜷缩的身体,又看向门外依旧泼洒的雨幕。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绝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这个在战场上杀伐决断、在权谋中游刃有余的男人,此刻却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对着自己最爱的人的痛苦,束手无策。他的心,像是被那连绵的雨水浸透,又冷又重,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五)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浸透了冰冷的雨水,沉重而漫长。长榻上的沈玉阮已经不再有力气呼喊,只剩下断断续续、气若游丝的呻吟,偶尔从喉咙深处溢出,带着令人心碎的绝望。他的身体像一片被狂风暴雨摧残的落叶,在剧烈的宫缩中不受控制地颤抖、痉挛,汗水早已湿透了他身下的布料和陆承钧盖在他身上的军装大氅,留下深色的水渍。

烛光越来越暗淡,豆大的火苗在微弱的气流中挣扎,仿佛随时都会熄灭。陆承钧跪在榻边,几乎没有离开过。他用粗糙的布巾一次次擦去沈玉阮脸上、颈间的冷汗,却怎么也擦不干。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沈玉阮的体温在一点点流失,手脚冰凉得吓人,脉搏也变得细微而急促。

“阿阮……阿阮……”陆承钧不断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试图将他涣散的意识拉回来。他看到沈玉阮的眼神时而迷茫空洞,时而又因为骤然袭来的剧痛而骤然收缩,瞳孔深处映着跳动的烛火,却失去了往日灵动的光彩。

有好几次,沈玉阮在疼痛的间隙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陆承钧的心脏就会在那一刻骤停,他会发疯似的摇晃他,呼唤他,直到感觉到他微弱的回应,那颗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却又立刻被更深的恐惧攫住。他知道,沈玉阮的身体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他看着沈玉阮高高隆起的腹部,那里曾经是他期待和希望的象征,此刻却成了折磨他心爱之人的刑具。每一次宫缩带来的不仅仅是沈玉阮的痛苦,更是对陆承钧神经的残酷凌迟。他能清楚地看到,沈玉阮的腹部皮肤因为极致的紧绷而变得透明,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他甚至能感受到那腹中胎儿的挣扎,却迟迟无法降生。

陆承钧尝试着按照记忆中模糊的助产知识,轻轻按压沈玉阮的腹部,试图帮助胎儿调整位置,但收效甚微,反而引来了沈玉阮更加痛苦的呜咽。他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自己任何一个错误的举动都会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比战场上独自面对千军万马还要令人绝望。他陆承钧,堂堂军阀少帅(尽管是私生子,但也经历过风浪),曾几何时不是运筹帷幄、杀伐果断?可现在,他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无法保护,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被痛苦一寸寸吞噬。

他狠狠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但这痛楚远不及他心头煎熬的万分之一。他猛地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屋内回荡。他恨自己!恨自己当初为何要招惹上沈玉阮,将这个不染尘埃的矜贵少爷拖入自己这泥泞不堪、危机四伏的生活!如果不是他,阿阮此刻应该还在江南的沈家大宅里,听着软语吴侬的评弹,赏着窗外的雨打芭蕉,而不是在这破败阴冷的旧宅里,生死一线!

沈玉阮似乎被这声响惊动,迷蒙的眼睛微微睁开,看向陆承钧脸上清晰的红印,虚弱地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的脸颊,却连抬手的力气都几乎没有。

“承钧……别……”他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浓的心疼。

陆承钧的心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瞬间红了眼眶。他连忙抓住沈玉阮冰凉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对不起……阿阮……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用……”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刻,看着沈玉阮这般模样,感受着他微弱的气息和依旧不忘关心自己的情意,陆承钧再也抑制不住,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砸落在沈玉阮冰冷的手背上。

沈玉阮似乎想要安慰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却被新一轮更猛烈的宫缩打断。他猛地倒抽一口凉气,身体剧烈地弓起,发出一声凄厉而压抑到极致的痛呼,随即彻底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倒回榻上。

“阿阮!”陆承钧大惊失色,猛地探向他的鼻息,又去摸他的颈动脉。

气息微弱,脉搏紊乱。

情况危急到了极点!

蜡烛的火苗在最后的挣扎后,终于彻底熄灭,整个屋子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窗外隐约透进的、被雨幕模糊的天光,以及陆承钧眼中越来越深的绝望。

(六)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连同那微弱的烛光带来的最后一丝虚假的暖意。陆承钧的心也仿佛随着那火苗一同熄灭,沉入了无边无际的冰冷深渊。

“阿阮!阿阮!”他在彻底的黑暗中失声喊道,声音因极度的恐慌而变调。他的手颤抖着,摸索着探向沈玉阮的鼻下,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气息如同蛛丝,随时可能断裂。他又急忙去按他的颈动脉,指尖传来的脉动紊乱而微弱,像是垂死的鸟雀最后的心跳。

不行!绝不能这样!

一股野兽般的凶狠和决绝猛地从陆承钧心底升起。他经历过无数生死关头,从未像此刻这般恐惧,也从未像此刻这般决绝。他不能失去阿阮,绝不能!

黑暗剥夺了视觉,却让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能听到窗外狂暴的雨声,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羊水的气味以及陈旧的霉味,更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正在流逝的生命体征。

“阿阮,撑住!听到没有!撑住!”陆承钧几乎是咆哮着,他不知道是在对沈玉阮说,还是在对自己下命令。

他不能再等了。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是孤注一掷。

凭借着黑暗中摸索的触感和记忆,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沈玉阮的姿势,试图将他的上半身垫高一些,希望能借助重力让产程有所进展。他的动作尽可能轻柔,但怀中人毫无反应,身体软得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偶人,这让他心胆俱裂。

他记得以前在国外听人说过,极度虚弱的产妇需要刺激才能重新激发求生意志。他俯下身,凑到沈玉阮耳边,用尽全身力气,将所有翻涌的情绪——爱恋、悔恨、恐惧、祈求——都灌注到声音里:

“阿阮,听我说,你听我说!想想我们还没有出世的孩子!他需要你!我也需要你!你答应过我,要一起看着他长大,要给他取名字,要带他回江南……你不能食言!沈玉阮,你给我醒过来!听见没有!”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旧宅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也带着濒临崩溃的哀求。他紧紧握着沈玉阮冰冷的手,将自己的内力——那是他从小磨练、用以防身的最后底牌——尝试着缓缓渡入沈玉阮体内,希望能给他带来一丝生气。这极其耗费心神,尤其是在他自己也心力交瘁的情况下,但他顾不得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陆承钧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呼吸粗重,渡送内力的手臂微微颤抖。他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但他不能停下。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他感觉到怀中人似乎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类似呜咽的声音。

“阿阮?”陆承钧的心猛地一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阿阮!你醒了?”

没有回应,但那微弱的动静给了他巨大的鼓舞。他还活着!他还有意识!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沈玉阮的腹部似乎又开始了一轮微弱却真实的宫缩。虽然依旧痛苦,但这至少证明产程并未完全停滞!

“好样的,阿阮,就是这样!用力!试着用力!”陆承钧连忙鼓励道,尽管在黑暗中他看不清沈玉阮的表情,但他能感受到那具原本瘫软的身体似乎重新凝聚起了一丝微弱的力量。

他将沈玉阮的一只手引导着放在他自己的小腹上,用自己的手覆盖上去,模拟着用力的感觉:“像这样,阿阮,把力气往下用……为了孩子……加油……”

黑暗中,只剩下男人粗重的喘息、低沉的鼓励,以及断断续续、重新响起的、属于沈玉阮的、混合着无尽痛苦却又带着一丝求生本能的微弱呻吟。

雨依旧在下,夜依旧漫长。这场在绝境中挣扎的生产,远未结束。陆承钧的心依旧悬在半空,他知道,最危险的时刻或许还未到来,但他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那是无论如何也要将他爱人和孩子带离这片黑暗的决心。

(七)

黑暗像一块厚重的幕布,将这间破败的厅堂包裹得密不透风。唯一能证明时间仍在流逝的,是窗外永无止境的雨声,以及榻上那断断续续、撕心裂肺的痛苦挣扎。

陆承钧已经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他只知道,沈玉阮在他怀里(他几乎是将人半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冰冷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经历着宫缩的折磨。每一次浪潮涌来,沈玉阮都会下意识地抓紧他的手臂,指甲深深掐入他的皮肉,但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所有的感官都被沈玉阮那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呻吟和急促紊乱的呼吸所占据。

在陆承钧持续的内力输送和不断呼唤下,沈玉阮的意识勉强维持在清醒与昏迷的边缘。他像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痛苦海洋中漂浮,时而被巨浪卷入深渊,时而又被陆承钧的声音和力量勉强拉回水面,获得片刻喘息。

“用力,阿阮……再试一次……为了孩子……”陆承钧的声音早已沙哑不堪,带着浓重的疲惫,却始终不敢停歇。他能感觉到沈玉阮在努力,那微弱的力量通过紧抓着他的手传递过来,每一次用力都伴随着身体剧烈的颤抖和几乎要将喉咙撕裂的哽咽。

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沈玉阮的小腹上,能感受到那里的肌肉在痛苦地痉挛、收缩。他不懂医术,只能凭借本能和之前零星听闻的知识判断。他能感觉到胎儿在缓慢下降,但这个过程极其艰难,每前进一分都像是耗尽了沈玉阮全部的生命力。

“水……承钧……水……”沈玉阮在一次宫缩的间隙,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呢喃道。他的嘴唇干裂,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陆承钧心中一痛。水壶里的水早就用完了,一部分喂了他,一部分用来擦拭。现在哪里还有水?他摸索着拿起自己的军用水壶,晃了晃,里面空空如也。

“阿阮,再忍忍,等天亮了,等雨停了,我就去找水,好不好?”他只能这样徒劳地安慰着,心如刀割。他甚至想冲到外面去接雨水,但又不敢离开沈玉阮片刻,生怕他下一秒就……

沈玉阮没有再说话,似乎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是更加用力地抓紧了陆承钧,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陆承钧的军装领口。那泪水是冰冷的雨水,还是他痛苦的汗水,抑或是绝望的眼泪,陆承钧已经分不清。

他只能更紧地抱住他,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他唯一的依靠和支撑。他能清晰地闻到沈玉阮身上混合着汗水、羊水和淡淡血腥的气味,这种生命在极致痛苦中挣扎的气息,让他心头发酸,眼眶发热。

他低头,在黑暗中轻轻吻着沈玉阮汗湿的额发,一遍遍地低语:“没事的,阿阮,很快就好了……很快……我们的孩子会很健康,很像你……等这一切过去了,我带你回江南,再也不让你受苦了……”

这些话语,与其说是安慰沈玉阮,不如说是在支撑他自己。支撑着他不在这漫长而绝望的黑暗中崩溃。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无力。他是陆承钧,那个在外人看来冷酷强硬、手段狠厉的军阀私生子,此刻却连给爱人一口水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承受分娩的酷刑。

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流淌,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是更久。沈玉阮的体力几乎耗尽,宫缩的间隙越来越长,力道也似乎减弱了,这绝不是好兆头。陆承钧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这是产力衰竭的迹象。如果再不想办法,大人和孩子都将陷入极大的危险。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沈玉阮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颤抖,一股强大的、不受控制的力量似乎从他身体深处涌出。

“啊——!”一声凄厉至极的痛呼终于冲破了压抑,尖锐地划破了雨夜的寂静。

陆承钧心中一紧,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了!胎儿可能已经到了产道口!

“阿阮!用力!就是现在!用力啊!”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紧紧握住沈玉阮的手,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意志都传递过去,“再加把劲!马上!马上就出来了!”

黑暗中,他能感觉到沈玉阮的身体绷成了一张弓,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到了一处。那是一种超越了人类极限的、源于生命本能的挣扎。

寂静的旧宅里,只剩下男人焦急的嘶吼、爱人濒临极限的痛吟,以及窗外依旧不知疲倦的、冰冷的雨声。

成败,或许就在此一举。

(八)

那一声凄厉的痛呼仿佛耗尽了沈玉阮身体里最后残存的一丝力气,却也像是冲破某种桎梏的信号。黑暗中,陆承钧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下传来的动静——一种湿滑的、沉甸甸的坠落感。

他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所有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部,耳边嗡嗡作响,连雨声都仿佛消失了。

“出来了……阿阮!出来了!”他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后怕。

他顾不得其他,凭借着本能和之前模糊的记忆,小心翼翼地伸手向下摸索。指尖触及到一个温热、湿滑、极其柔软的小小身体。他几乎是屏住呼吸,用颤抖的双手,极其笨拙却又无比珍视地将那个小小的生命捧了起来。

婴儿的身体覆盖着一层黏腻的胎脂,皮肤在黑暗中感觉异常滑腻。他太小了,比陆承钧想象中的还要小,蜷缩在他的掌心,几乎没有重量。

一秒,两秒,三秒……

预想中的啼哭声并没有响起。

陆承钧的心瞬间又沉入了冰窖。巨大的恐慌再次席卷而来,几乎将他击垮。

“怎么……怎么不哭?”他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他立刻将婴儿抱到沈玉阮胸前,让他能感受到母亲(父亲)的气息和心跳,同时摸索着,用自己粗糙但还算干净的衣袖内衬,轻轻擦拭着婴儿口鼻处的黏液。他的动作慌乱而急切,生怕耽误了黄金时间。

“宝宝……宝宝,哭啊……快哭出来……”他对着那个小小的、毫无动静的身体低声祈求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沈玉阮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似乎是被这变故惊扰,残存的意识努力挣扎着。他虚弱地抬起手,想要触摸那个小生命,却连指尖都动不了。

“孩……子……”他气若游丝地吐出两个字。

陆承钧看着沈玉阮惨白如鬼、毫无生气的脸,又看看怀中那个安静得可怕的婴儿,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一点点崩塌。他不能同时失去他们两个!

他心一横,想起以前听过的土办法,将婴儿倒提起来,轻轻拍打他的背部。一下,两下……

“哇——!”

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啼哭,如同天籁之音,猛地穿透了黑暗和雨幕,狠狠砸在陆承钧的心上!

哭了!孩子哭了!

陆承钧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和绝望,而是因为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汹涌的感激。他几乎站立不稳,抱着那个小小的、终于发出生命之音的婴孩,激动得浑身颤抖。

“哭了……阿阮,你听见了吗?孩子哭了!他没事!我们的孩子没事!”他连忙将婴儿重新放回沈玉阮身边,让他贴着沈玉阮冰凉的脸颊,声音哽咽,语无伦次。

沈玉阮似乎听到了那声啼哭,紧绷的身体终于彻底松懈下来,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根支撑的线,意识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他的头歪向一旁,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陆承钧的喜悦瞬间被巨大的担忧取代。他连忙俯身探查沈玉阮的情况。脉搏极其微弱,身体冰冷,失血和力竭让他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

“阿阮!阿阮!醒醒!”他急切地呼唤着,轻轻拍打他的脸颊,却只得到一片死寂的回应。

他知道,生产只是第一道难关,产后的大出血和虚脱同样致命,尤其是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他必须尽快处理后续,清理污秽,为沈玉阮保暖,并想办法补充能量。

他摸索着找到之前准备的旧布,小心翼翼地为沈玉阮清理身下,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然后,他将自己身上最后一件相对干燥的内衫脱下,撕成布条,笨拙地为婴儿包裹好。他将啼哭声渐弱、似乎也因为疲惫而睡去的婴儿用干净的布料包裹好,紧紧放在沈玉阮的臂弯里,让他们父子、相依。

做完这一切,陆承钧自己也几乎虚脱。他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黑暗中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心头百感交集。巨大的疲惫、后怕、担忧以及一丝新生的希望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他知道,危险远未过去。沈玉阮的状况岌岌可危,外面的追兵随时可能找到这里,而他们现在连最基本的生存条件都没有。

但至少,他们都还活着。

陆承钧深吸一口气,抹去脸上的泪水和雨水,眼神重新变得坚毅。他扶着墙壁站起身,尽管双腿因为长时间跪坐而麻木刺痛。他必须振作起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守护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直到天亮,直到找到真正的安全。

窗外的雨声,似乎也渐渐小了一些。黎明,或许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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