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阀副官x戏园红角(地下党联络人x秘密情报员)
深秋的北平,夜雨冰冷,细密得像无穷无尽的针,扎在人心上。
狭窄的胡同里,一辆人力车的油布篷顶在雨中孤零零地前行,车轮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发出单调而沉闷的辚辚声。昏黄的路灯光线被雨幕切割得支离破碎,勉强照亮一小片湿滑的路面和沿途斑驳的墙壁。
车厢内,空间逼仄,弥漫着微弱的、属于程雪卿的清冷兰息,混杂着雨水的潮气。
程雪卿斜倚在车座里,身上裹着陆沉舟宽大的军用绒毯,但那寒意仿佛能穿透一切,直侵骨髓。他脸色苍白,额角沁着细密的冷汗,原本清亮如秋水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水汽,是疼痛,也是挥之不去的忧虑。他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色长衫,身形本就清瘦,如今腹部高高隆起,更显得整个人脆弱不堪。每一次车辆的颠簸,都让他下意识地蹙紧眉头,修长的手指紧紧护在腹部。
“很难受吗?雪卿?” 陆沉舟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和焦虑。他半跪在程雪卿身前,一手揽住对方消瘦的肩膀,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给予一些暖意,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虚覆在程雪卿的手背上,感受着那微凉的皮肤和偶尔因疼痛而起的轻颤。
陆沉舟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肩章在昏暗中反射着微光。他的面容英挺,眉宇间刻着军人的刚毅,但此刻望向程雪卿的眼神,却只有化不开的柔情和担忧。他知道,这次撤离有多么仓促和危险,更知道程雪卿的身体本就底子薄,如今怀着身孕,更是经不起半点折腾。
程雪卿微微摇头,试图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因腹中一阵突如其来的坠痛而变了脸色,呼吸也急促了几分。“……还好,就是颠得有些……” 话未说完,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手指收紧,抓住了陆沉舟的衣袖。
“雪卿!” 陆沉舟的心猛地揪紧,他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哪里疼?是不是……”
他的话音未落,车厢外陡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哨,紧接着是几声沉闷的枪响,划破了雨夜的寂静!
“不好!” 陆沉舟脸色骤变,眼中瞬间染上警惕和杀气。
拉车的黄包车夫显然也听到了枪声,惊恐地怪叫一声,像是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加快了速度,车身在狭窄湿滑的巷子里剧烈摇晃起来。
“慢点!稳住!” 陆沉舟厉声喝道,同时死死护住程雪卿,试图抵消那疯狂的颠簸。
然而,恐惧早已占据了车夫的心智。慌不择路之下,人力车的一个轮子猛地撞上了巷口凸起的石基!
“啊——!” 程雪卿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伴随着刺耳的木材断裂声和金属摩擦声,整个人力车失去了平衡,猛地向一侧倾倒,重重地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油布篷被撕裂,冰冷的雨水瞬间倾泻而下,浇了两人一身。
陆沉舟在最后一刻用尽全力将程雪卿护在身下,用自己的背脊承受了大部分撞击。
车夫连滚带爬地从翻倒的车辕下钻出来,看也不看车厢里的情况,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漆黑的雨巷深处,只留下狼藉的现场和无助的两人。
雨下得更大了,冲刷着翻倒的人力车,也冲刷着陆沉舟和程雪卿。陆沉舟忍着背部的剧痛,挣扎着想撑起身,却感到怀中的人身体在不正常地颤抖,一声痛苦至极的呻吟从程雪卿唇边溢出。
“雪卿?雪卿!你怎么样?” 陆沉舟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低头看去,借着远处微弱的灯光,只见程雪卿紧闭着双眼,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更让他骇然的是,那身素白的绸衫下摆,正迅速被一片刺目的殷红浸染,混着不断渗出的羊水,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蜿蜒开来……
“雪卿!” 陆沉舟的声音因恐惧而沙哑,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想将程雪卿更稳妥地抱在怀里,却又怕任何一点动作都会加剧对方的痛苦。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打在两人身上,程雪卿的身体在抑制不住地颤抖,不知是冷的,还是疼的,抑或是两者皆有。他费力地睁开眼,长而湿润的睫毛上挂着水珠,眼神涣散,却仍旧努力地看向陆沉舟,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连串破碎的喘息。
那蜿蜒流淌的血水混着羊水,在青石板的缝隙间蔓延,像一条不祥的、鲜红的蛇,刺痛了陆沉舟的眼。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提前动产,还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甚至可能……是大出血。
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攫住了陆沉舟的心脏,比面对枪林弹雨时更甚。他戎马半生,见惯生死,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手足无措。怀里的人是他放在心尖上,想要倾尽一生去守护的珍宝,如今却在他眼前承受着生命中最脆弱、最危险的时刻。
“别怕,雪卿,别怕……我在这里。” 陆沉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却依旧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他脱下自己身上还算干燥的军大衣内衬,尽可能轻柔地垫在程雪卿身下,试图隔绝一些地面的冰冷潮气。他的手颤抖着覆上程雪卿高耸的腹部,那里正一阵阵地发硬、紧缩,带来剧烈的疼痛。
“疼……” 程雪卿终于挤出一个字,眉头痛苦地纠结在一起,冷汗和雨水混杂着流过他苍白消瘦的脸颊,他的手本能地抓紧了陆沉舟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军装布料里,“……沉舟……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 陆沉舟俯下身,用自己的额头抵着程雪卿冰凉的额头,试图传递一些力量和安慰,“孩子会没事的,你也会没事的,相信我,雪卿。我们得离开这里,我带你走。”
他环顾四周,雨幕沉沉,狭窄的巷子两旁是高耸的墙壁,只有远处街角的煤油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将他们的身影拉得细长而孤寂。枪声似乎已经停了,但谁也不知道危险是否还在暗处潜伏。这里绝不是久留之地。
陆沉舟咬紧牙关,忍着背部的钝痛,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试图将程雪卿抱起来。然而,程雪卿此刻全身脱力,加上怀孕的沉重身躯,以及那钻心刺骨的疼痛,使得这个简单的动作变得异常艰难。
“嗯……” 程雪卿又是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因为被移动而更加蜷缩。
陆沉舟看着他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窒。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担忧和恐惧暂时压下,眼中只剩下不容置疑的坚定。
“忍一忍,雪卿,就一下。” 他低声说着,手臂收紧,用尽全力,终于将程雪卿打横抱起。
程雪卿虚弱地靠在他怀里,头枕在他的肩窝,身体因为疼痛和寒冷而微微发抖。白色的长衫被血水浸染得斑驳,触目惊心。陆沉舟抱着他,就像抱着全世界最易碎的珍宝,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生怕一丝颠簸都会给怀中人带来更多痛苦。
雨水不断冲刷着他的军装,也打湿了他怀中人的衣衫。陆沉舟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为程雪卿遮挡着风雨,抱着他,一步一步,艰难地向着巷口那唯一的光源挪去。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能够避雨的地方,必须尽快找到医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冰冷的雨夜里,青石板路上只留下两串深浅不一的脚印,以及那滩被雨水不断稀释、却依旧刺眼的血迹。
陆沉舟抱着程雪卿,每一步都踩在湿滑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水声。雨水顺着他刚毅的下颌线条滴落,浸湿了他军装的领口,也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不敢有丝毫停顿,更不敢显露半分疲态。怀中的重量不仅是程雪卿的身体和未出世的孩子,更是他全部的牵挂和责任。
多年军旅生涯和秘密工作的磨砺,让陆沉舟即便身处险境,也能本能地保持警惕。他抱着程雪卿,看似全部心神都在怀中人身上,眼角的余光却时刻扫视着巷子两端的动静,耳朵捕捉着雨声之外任何可疑的声响。刚才的枪声和伏击绝非偶然,敌人可能并未走远。他必须尽快离开这片暴露的区域。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过滤着脑海中储存的北平地图,搜寻着最近、最安全的那个联络点——一个他从未想过会在如此狼狈、心焦的情况下启用的地方。
程雪卿蜷缩在陆沉舟怀里,意识在剧痛和寒冷中浮沉。他能感受到陆沉舟坚实臂膀传来的稳定力量,和那急促却强压着担忧的心跳。下腹的坠痛一阵紧似一阵,几乎要将他撕裂。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戏台上明亮的灯光,听到了台下如雷的掌声,那是他作为“程老板”时最熟悉不过的场景。可转瞬间,那些光影又变成了阴暗角落里交换情报时紧张的低语,变成了冰冷枪口指向的恐惧。他这一生,台上台下,真真假假,早已分不清界限。唯一真实的,或许只有此刻抱着他的这个人,和腹中即将到来的新生命带来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习惯了隐藏情绪,习惯了在刀尖上行走时保持冷静,可身体本能的反应却无法伪装。冷汗不断渗出,牙关紧咬,压抑的呻吟还是不时从唇齿间逸出。他能感觉到身下衣衫的湿黏,那不仅是雨水,更是他自己不断流失的生命力。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抓着陆沉舟衣襟的手,那双手,曾描摹过最精致的戏妆,曾灵巧地传递过机密的情报,此刻却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沉舟……” 他再次低唤,声音细若游丝,带着一丝绝望,“我……是不是……撑不住了……”
“胡说!” 陆沉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更像是在呵斥自己心中升起的恐惧,“不许说这种话!雪卿,听着,我们马上就到了,有医生,有干净的床铺,一切都会好的。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我们还要一起……一起看着孩子长大。” 他的语气放缓,带着哄劝的意味,但抱着程雪卿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和信念都传递过去。
巷口的微光越来越近,那盏孤零零的路灯像是风雨飘摇中的灯塔。陆沉舟的脚步加快了些,军靴踩在积水的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他知道,穿过这条巷子,转过街角,就有一家不起眼的药铺,那是他们组织的一个秘密据点,里面应该有人接应。
就在即将走出巷口时,远处似乎传来隐约的脚步声,杂乱而急促。陆沉舟心头一凛,立刻闪身躲进旁边一道更为狭窄、几乎被黑暗吞噬的夹缝里,同时用身体将程雪卿完全护在墙壁和他之间。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怀中的程雪卿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强忍着痛苦,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身体的颤抖愈发剧烈。雨声掩盖了很多动静,但陆沉舟那经过特殊训练的听觉还是捕捉到了一些信息——不止一个人,正朝着他们刚才翻车的方向搜索而来。
不能被发现。一旦被发现,不仅他们两人性命难保,那个即将启用的联络点也会暴露。陆沉舟的心沉了下去,他看了看怀中脸色愈发惨白的程雪卿,又看了看巷外那片被雨幕笼罩的、危机四伏的街道。
这一刻,军阀副官的冷静决断和地下联络人的谨慎细致在他身上交织。他必须做出选择,一个能保全他们,尤其是保全程雪卿和孩子的选择。
黑暗的夹缝中,空气仿佛凝固了。雨水顺着墙壁流淌,滴落在陆沉舟的军帽帽檐上,再溅落到程雪卿冰冷的脸颊。陆沉舟的心跳沉重而缓慢,每一个鼓动都像是擂在紧绷的鼓面上。他能清晰地听到巷口传来的脚步声,不止一两个,踩在积水里,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搜索前进的节奏。
偶尔还有低沉的交谈声,被雨声切割得断断续续,但“搜”、“车”、“血迹”几个字眼还是清晰地钻入陆沉舟耳中。他们是冲着翻倒的人力车来的,显然已经发现了异常。
陆沉舟的眼神锐利如鹰隼,透过狭窄的缝隙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几道黑影在巷口晃动,手电筒的光柱在雨幕中扫来扫去,其中一道光恰好扫过刚才他们停留过的地方,在那片刺眼的血迹上停顿了片刻。
不行,不能从巷口出去。直接通往药铺的那条路,现在无疑是最危险的。
怀中的程雪卿似乎也感受到了逼近的危险,他原本因剧痛而微微张开的唇紧紧抿住,连呼吸都刻意放得极轻,只是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暴露了他承受的巨大痛苦和恐惧。他微微偏过头,用尽力气将脸埋进陆沉舟的颈窝,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也能隐藏自己濒临崩溃的状态。湿热的呼吸伴随着极力压抑的痛楚,烫得陆沉舟心口发紧。
陆沉舟低下头,用脸颊蹭了蹭程雪卿冰凉汗湿的鬓角,无声地传递着安抚。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夹缝的另一端——通往更深、更曲折的后巷。那条路更难走,地面坑洼不平,堆满了杂物,而且更加黑暗,几乎没有灯光。但在眼下,却是唯一可能避开搜捕的选择。
“雪卿,” 陆沉舟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在唇边耳语,“我们要换条路走,可能会更颠簸一些,再忍一忍,好不好?”
程雪卿没有力气回答,只是虚弱地、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下巴,算是应允。他所有的意志力,似乎都用在了对抗体内一波强过一波的剧痛和维持最后一丝清醒上。
等到巷口的脚步声和光柱稍微移开了一些,陆沉舟不再犹豫。他调整了一下抱着程雪卿的姿势,确保能最大程度地护住对方的腹部,然后深吸一口气,如同猎豹般无声地退入了夹缝深处,转入了那条漆黑泥泞的后巷。
后巷的路果然比主街难走百倍。脚下是松动的石块和积年的污泥,稍有不慎就可能滑倒。陆沉舟抱着一个人,还要时刻留意脚下和周围的环境,走得异常艰难。雨水从破败的屋檐滴落,带着陈腐的气息。黑暗中,只能依稀辨认出障碍物的轮廓。
每一次趔趄,每一次为了避开障碍物而不得不做的晃动,都会引来程雪卿一声压抑到极致、几乎听不见的抽气声。陆沉舟能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越来越冷,呼吸也越来越微弱。那浸透了绸衫的血色,在黑暗中仿佛也变得更加浓重、更加不祥。
“快了……雪卿……就快到了……” 陆沉舟不断地低声重复着,像是在安慰程雪卿,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他知道,时间不多了。程雪卿的状况在急剧恶化,再拖下去……他不敢想。
多年来潜伏敌后的经验让他对方向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即使在这样复杂的后巷穿行,他也大致能判断出药铺的方向。他需要绕过一个街区,从药铺的后门进去。那里应该有接应的人,有药品,有希望。
雨还在下,冰冷刺骨。陆沉舟的军装早已湿透,沉重地贴在身上,但他感觉不到冷,只有抱着怀中人那逐渐流失的体温,让他心焦如焚。他咬紧牙关,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无尽的黑暗,抱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那未知的、却必须抵达的终点。
后巷里的黑暗浓稠如墨,只有偶尔从高墙缝隙或破败窗户透出的微弱光线,才能勉强勾勒出脚下泥泞的轮廓。陆沉舟的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军靴深陷在污泥里,拔出时带起黏腻的声响。他不仅要支撑着自己和程雪卿的重量,还要时刻避开脚下散落的瓦砾、废弃的家具和不知名的障碍物。
怀中的人越来越沉,体温也低得吓人。程雪卿似乎已经失去了大部分意识,只剩下身体本能的、细微的颤抖。他原本紧抓着陆沉舟衣襟的手指不知何时松开了力道,软软地垂落下来。陆沉舟的心猛地一沉,急忙腾出一只手去探他的颈脉。
脉搏微弱,但还在跳动。呼吸更是浅得几乎感觉不到,若有若无的气息拂过陆沉舟的颈侧,带着冰冷的潮气。
“雪卿?雪卿,醒醒!看着我!” 陆沉舟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慌,他轻轻拍了拍程雪卿的脸颊,试图唤醒他。
程雪卿的长睫毛颤动了几下,眼皮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露出的眼神空洞而涣散,似乎已经认不出眼前的人。随即,那仅有的一丝光亮也熄灭了,他又闭上了眼睛,只剩眉头因持续不断的宫缩而痛苦地蹙着。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雪卿和孩子都会有危险!
陆沉舟的心被恐惧和焦急狠狠揪紧,他不再顾忌是否会发出太大的声响,也顾不上自己背部的疼痛和早已透支的体力,几乎是半跑半踉跄地加快了脚步。多年严格的训练赋予他的方向感在此刻发挥到了极致,即使在这样如同迷宫般的后巷里,他也精准地朝着目标方位前进。
黑暗中,他看到前方不远处,一扇不起眼的、漆成深色的木质后门出现在一堵高墙下。门旁一扇小小的、蒙着厚厚灰尘的窗户里,透出一点极其微弱、几乎要被雨幕吞噬的昏黄色灯光——那是约定的信号,表示安全,有人接应。
就是这里!
陆沉舟心中涌起一股狂喜,几乎是冲刺般地奔向那扇门。他用肩膀抵开虚掩的门——感谢上帝,门没有锁!——一股混合着药材、灰尘和些微暖意的气息扑面而来。
“来人!快来人!医生!” 陆沉舟抱着程雪卿冲进门内,声音因急切而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这是他作为指挥官时惯有的气势,此刻却全然是因为极度的担忧。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个穿着粗布褂子的中年人听到动静,提着一盏马灯从里间快步迎了出来。当他看清陆沉舟怀中抱着的人,以及那人身上触目惊心的血迹时,脸色骤变。
“陆副官?这……程老板这是怎么了?!” 接头人显然认识他们,语气中充满了震惊和焦急。
“别废话!快准备手术!他早产了,大出血!” 陆沉舟的声音急促而严厉,抱着程雪卿大步流星地往里走,目光飞快地扫视着这个药铺后堂充当临时急救室的简陋环境。一张铺着干净白布的长条桌,旁边架子上放着一些基本的医疗器械和药品。
就在陆沉舟将程雪卿小心翼翼地放在长条桌上时,程雪卿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濒死的呻吟,随即彻底失去了意识,头无力地歪向一旁,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
“雪卿!” 陆沉舟的心跳几乎停止,他颤抖着伸手去探程雪卿的鼻息,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指尖下,那缕微弱的气息几乎细不可闻,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让陆沉舟几乎停跳的心脏重新剧烈地搏动起来。他还活着!雪卿还活着!
“快!热水!干净的布!止血药!” 陆沉舟猛地转头,赤红着双眼对那接头人——药铺的老掌柜,老王——厉声命令道。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运筹帷幄的冷静,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不容置疑的急迫。
“欸!欸!这就来!” 老王被他骇人的气势震慑,不敢怠慢,慌忙转身在药柜和后面的小隔间里翻找起来。他是组织的老人了,见过不少紧急情况,处理过伤员,但像眼前这样凶险的产科急症,还是头一遭,尤其当事人还是那位在北平城里以风华绝代闻名的程老板。
陆沉舟跪倒在长条桌边,冰冷的地面透过湿透的军裤渗入骨髓,他却浑然不觉。他小心翼翼地握住程雪卿冰冷无力的手,那只曾经在水袖翻飞间勾魂夺魄、也曾冷静传递过无数机密字条的手,此刻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指尖冰凉。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焐暖它,一遍又一遍地低唤着:“雪卿……雪卿……撑住……听到没有……撑下去……”
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充满了哀求。戎马倥偬,枪林弹雨,他从未有过如此刻般无助的时刻。他是陆沉舟,是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副官,是地下网络中沉稳可靠的联络人,可现在,面对躺在这里,生命垂危的爱人,他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那些杀伐决断的本事,那些缜密的情报分析能力,在死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老王端来了热水和一叠干净的白棉布,还有几瓶药粉和纱布。他看了一眼程雪卿下身不断渗出的血迹,脸色更加凝重:“陆副官,我已经通知了李医生,但外面风雨大,加上刚才好像有动静,街上查得严,他可能……可能还要些时间。”
还要些时间?陆沉舟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语气森然:“等不了!他等不了!你懂不懂医?有没有办法先止血?”
老王被他吓得一哆嗦,囁嚅道:“我……我只懂些皮外伤和简单的急救……生孩子这事……尤其是难产大出血……我……我不敢乱动啊陆副官!”
陆沉舟看着老王那张写满为难和恐惧的脸,又低头看向程雪卿那张毫无生气的绝美面容,嘴唇紧抿,下颌线条绷得死紧。他知道老王说的是实话,这种情况下,外行贸然施救可能适得其反。可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雪卿的生命一点点流逝吗?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是军人,越是危急的时刻,越不能乱。他松开程雪卿的手,用老王拿来的干净棉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程雪卿额头和脸颊的冷汗与雨水。他的动作极尽轻柔,仿佛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
“血……血好像……” 老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着程雪卿身下。
陆沉舟顺着他的指向看去,心再次沉入谷底。那白布上的红色,似乎并没有因为之前的奔波停止而减缓蔓延的速度,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扩大。
程雪卿的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紧紧蹙着,身体偶尔还会因为宫缩而轻微抽动一下,每一次都牵动着陆沉舟的心弦。他腹中的孩子,他们的孩子,也在用这种方式宣告着自己的存在,以及母亲正在承受的痛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外面的雨声似乎小了一些,但李医生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药铺后堂里,只有马灯昏黄的光晕,老王焦灼不安的踱步声,以及陆沉舟压抑到极致的、粗重的呼吸声。
就在陆沉舟几乎要被这绝望的等待逼疯时,后门处传来一阵急促而有规律的敲门声——三长两短。
是约定的暗号!
老王精神一振,赶紧跑去开门。陆沉舟也猛地站起身,紧紧盯着门口,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门开了,一个穿着蓑衣、拎着药箱的身影在风雨中闪了进来。
是李医生!他终于到了!
李医生是个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面容清癯,眼神沉静,透着一股久经世事的稳重。他脱下湿漉漉的蓑衣,露出里面的深色长衫,也顾不上擦拭脸上的雨水,拎着沉重的药箱快步走到长条桌前。
只扫了一眼躺在桌上人事不省的程雪卿,以及那身下怵目惊心的血迹,李医生的眉头就紧紧锁了起来。他甚至没有和陆沉舟打招呼,只是迅速放下药箱,打开,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手术器械和药品。
“情况怎么样?” 李医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下意识信服的专业和冷静。他一边问着,一边已经戴上了薄薄的橡胶手套,开始检查程雪卿的生命体征。
“车祸颠簸,提前动产,从巷口抱过来,失血很多,已经昏迷了。” 陆沉舟语速极快地简述情况,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李医生的动作,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此刻,这位经验丰富的医生就是他们全部的希望。
李医生点了点头,手指按在程雪卿颈动脉上感受脉搏,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瞳孔,接着又俯身听了听心跳和呼吸。“脉搏细弱,呼吸浅促,瞳孔对光反应迟钝……情况很不好。” 他沉声说道,语气严肃,却没有丝毫慌乱,“必须立刻止血,并且尽快让孩子出来,否则大人孩子都危险。”
他转向老王:“准备消毒器具,碘酒,纱布,还有强心针和止血剂!”
“是!” 老王应声,立刻手脚麻利地配合起来。
李医生则开始快速地解开程雪卿的长衫下摆,那被血水浸透的布料黏在皮肤上,触感冰凉。当看到那高高隆起的腹部,以及下方仍在不断渗血的情况时,即使是他这样见惯了各种伤势的医生,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孕夫生产本就比女子风险更高,更何况是早产加大出血。
“剪刀。” 李医生简短地说道。
老王递过一把消过毒的医用剪刀。李医生小心翼翼地剪开程雪卿被血水浸透的裤子,尽可能减少对他的移动。昏暗的灯光下,那苍白皮肤上蜿蜒的血迹显得格外刺目。
陆沉舟站在一旁,拳头紧紧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着李医生冷静而迅速地进行着检查和准备工作,看着那些冰冷的器械接触到雪卿的身体,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搓着,疼得无以复加。他恨不得能替雪卿承受这一切痛苦,恨不得能用自己的血去弥补他流失的生命。
他知道此刻自己不能干扰医生的工作,只能强迫自己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程雪卿那张苍白脆弱的脸。他看到雪卿的眉头在昏迷中依然紧锁,偶尔还会发出一两声极其微弱的、无意识的呻吟,仿佛身体仍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需要输血吗?我的血……可以吗?” 陆沉舟哑声问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只要能救雪卿,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李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现在条件不允许,没有设备检测血型,贸然输血风险太大。先用止血剂,看能不能控制住出血。” 他拿起一支针管,吸入药剂,然后准确地找到了程雪卿手臂上的血管,将药剂缓缓注入。
接着,他开始进行内检查,以判断宫口情况和胎儿位置。他的动作专业而迅速,但每一次触碰似乎都引得程雪卿身体一阵轻颤。
检查完毕,李医生的脸色更加凝重。“宫口开了不少,但胎位有些不正,而且出血点……”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严肃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情况比预想的还要棘手。
“李医生,求你……一定要救他……” 陆沉舟的声音哽咽了,这个在枪林弹雨中都未曾低头的男人,此刻却几乎要在这位医生面前崩溃。
李医生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高大挺拔、却满眼绝望和恳求的军官,心中微微一叹。他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知道此刻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徒劳。他只能用行动来回应这份沉甸甸的托付。
“陆副官,请你先到外面等一下。” 李医生的语气虽然缓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要求,“里面需要保持绝对安静和清洁,我会尽全力。”
陆沉舟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留在这里除了徒增紧张气氛,帮不上任何忙。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桌上,生死未卜的程雪卿,像是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猛地转身,脚步沉重地走出了后堂,将所有的希望和担忧,都留给了那扇紧闭的门。
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门外是焦灼的等待和无尽的黑暗,门内,则是与死神争夺生命的无声战场。
后堂的木门“吱呀”一声合拢,将陆沉舟隔绝在外。
他像一尊雕塑般僵立在门外狭窄的过道里,背脊挺得笔直,那是多年军旅生涯刻入骨髓的习惯,即使在此刻心胆俱裂的境况下也未曾改变。然而,那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的指节,以及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门缝的双眼,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冰冷的雨水早已浸透了他的军装,寒意顺着湿衣渗入皮肤,但他感觉不到冷,只觉得一股更深沉、更刺骨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他习惯了掌控局面,习惯了在枪林弹雨中保持冷静,习惯了在波谲云诡的谍报战中步步为营。可现在,他所有的能力、所有的权势,在这扇薄薄的木门面前,都变得毫无用处。
他只能等。
这种无能为力的等待,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他煎熬。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屋檐和窗棂,成了此刻天地间唯一清晰可闻的背景音。偶尔,从门缝里会传来一些模糊不清的动静——器械碰撞的轻微声响,李医生低沉而快速的指示,老王压抑着紧张的应和声。
但更多的时候,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沉默比任何声音都更让陆沉舟恐惧。他宁愿听到雪卿痛苦的呻吟,至少那证明他还活着,还在抗争。而现在,这片死寂让他忍不住胡思乱想,想象着门后可能发生的最坏情况。
他开始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湿漉漉的军靴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水印。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可怕的可能,试图回忆起和雪卿在一起的点滴。想起他初见雪卿时,在戏台上那惊鸿一瞥的风华绝代;想起他发现雪卿另一重身份时的震惊与敬佩;想起他们在无数个危机四伏的夜晚相互扶持、传递情报;想起雪卿得知有孕时,那掺杂着欣喜、羞涩与忧虑的复杂眼神……
雪卿那么怕疼,平日里一点小伤都要皱半天眉头,现在却在里面承受着分娩和失血的双重折磨……
一阵极轻微的、仿佛初生猫崽般的哭声隐隐约约从门缝里传了出来!
陆沉舟猛地停下脚步,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几乎要跳出胸腔!是孩子!孩子出生了?!
他几乎是扑到了门边,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门板上,试图听得更清楚些。那哭声很微弱,断断续续,但确实存在!
紧接着,是李医生略显疲惫却带着一丝急促的声音:“快!准备氧气!孩子情况不好!还有产夫,出血还没有完全止住……”
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又被更深的恐惧浇灭。孩子情况不好?雪卿的血还没止住?
陆沉舟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伸手扶住了旁边的墙壁才勉强站稳。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浓重的药味,刺激着他几近崩溃的神经。
老王端着一盆血水从旁边的侧门匆匆走出来,看到陆沉舟失魂落魄的样子,张了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低声道:“陆副官,您……您别太担心,李医生是咱们北平城里最好的外科大夫,程老板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一定会没事的……”
这样苍白无力的安慰,陆沉舟听不进去。他没有回应,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那扇紧闭的木门,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祈求。
时间继续一分一秒地流逝,里面的忙碌似乎仍在继续。孩子的哭声时断时续,微弱得让人心揪。陆沉舟的心也随着那哭声起起伏伏,每一次哭声的响起都让他燃起一丝希望,而每一次哭声的停歇又让他陷入更深的焦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更久。当时钟的指针慢得如同凝固时,那扇隔绝了希望与绝望的木门,终于再次被拉开了。
李医生摘下沾着血污的手套,满脸疲惫地走了出来,他的白大褂上也溅染了点点血迹。
陆沉舟猛地迎了上去,喉咙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他死死地盯着李医生的眼睛,颤抖着嘴唇,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李医生看着眼前这位素来以铁腕和冷静著称的陆副官,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未干的泪痕,那份深切的担忧与恐惧几乎要溢出来。他疲惫地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平静:
“陆副官,暂时……暂时稳住了。”
短短几个字,如同天籁之音,瞬间击溃了陆沉舟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几乎要瘫软下去,幸好及时扶住了门框。巨大的狂喜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他,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稳住了……雪卿……稳住了……
“他……他怎么样?孩子呢?” 陆沉舟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失而复得的颤抖。
“产夫失血过多,非常虚弱,但最危险的出血点已经控制住了。” 李医生揉了揉眉心,脸上依旧带着凝重,“孩子是早产,先天不足,加上生产过程艰难,有些缺氧,哭声微弱,还需要密切观察。我已经给他们都用了药,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
他顿了顿,看着陆沉舟急切的眼神,还是决定把话说完:“但产夫的身体底子太差,这次又伤了元气,能不能完全恢复,后续会不会有并发症,都不好说。”
陆沉舟的心情如同坐过山车,刚刚升起的巨大喜悦又被沉甸甸的担忧压下。但他知道,能从死神手里抢回两条命,已经是万幸。只要他们还活着,就有希望。
“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陆沉舟小心翼翼地问道,语气里带着恳求。
李医生点了点头:“可以,但动作轻一点,他需要绝对的安静和休息。孩子暂时情况稳定了,老王在照看着。”
陆沉舟几乎是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的血腥味已经被清理了不少,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浓重的药味。长条桌已经被擦拭干净,程雪卿被移到了旁边临时铺设的一张简易小床上,身上盖着干净的被子。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眼睫安静地垂覆着,遮住了那双往日里流光溢彩的眸子。他的呼吸很浅,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裂。但至少,他还在呼吸,他的生命还在延续。
陆沉舟走到床边,缓缓跪了下来,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沉睡中的人。他伸出手,想要触碰程雪卿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停住,生怕自己冰冷粗糙的手指会弄疼他。最终,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握住了程雪卿放在被子外面的那只手。
即使隔着被子,也能感觉到那只手依旧冰凉,但比起刚才的毫无生气,似乎多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雪卿……” 陆沉舟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哽咽,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两颗滚烫的泪珠,无声地砸落在手背上。
他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在程雪卿的手背上,闭上了眼睛。这一刻,什么军阀副官,什么地下联络人,什么家国大义,什么刀光剑影,似乎都离他远去了。他只是一个差点失去挚爱的普通男人,在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后,感受着这劫后余生的、带着血腥味的微弱温情。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边似乎隐隐透出了一丝微光。虽然前路依旧充满未知和艰险,雪卿和孩子的身体还需要漫长的调养和守护,组织的任务和潜伏的危险也并未解除,但至少,此刻,他们都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陆沉舟紧紧握着程雪卿的手,仿佛握住了全世界。他知道,无论未来多么艰难,他都会守在这里,守着他的雪卿,守着他们的孩子,用尽自己的一切,去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在血与火中挣扎出来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