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老板x大学生
第一章 午后风铃,浅香与隐忧
三月的风,拂过窗棂上悬挂的黄铜风铃,带起一串清越复又悠远的余响。阳光被切割成细碎的金箔,懒洋洋地洒在“岚芷花艺”店内,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都染上了暖色。
店内弥漫着一种潮湿而清甜的混合香气,是新翻的泥土、初绽的花苞与叶片脉络间蒸腾的水汽交织而成。许岚坐在柜台后特意加高并铺了软垫的木质高脚凳上,指尖轻轻捻着一支刚剪下的淡紫色洋桔梗。花瓣边缘带着细腻的褶皱,像少女的裙摆。他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眸中可能泄露的倦意。
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米色亚麻开衫松松垮垮地搭在他肩上,即便如此,依旧能看出他身形的清瘦。唯有腹部,被宽松的衣物也难掩其圆润的弧度,昭示着一个新生命已然孕育至晚期。他时不时会无意识地将手轻轻覆在隆起的小腹上,感受着那一下下并不安分、却又充满生机的胎动。
周晟正在店里靠窗的位置,将一批新到的白色蝴蝶兰从运输箱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逐一检查根系是否完好,叶片有无损伤。他身形高大,穿着简单的浅蓝色工装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结实而线条流畅的肌肉。做这些细致活儿时,他那双平时在篮球场上能精准投篮的手,却显得格外轻柔稳定。
他不时会抬眼,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掠过许岚。见他只是安静地与花为伴,唇角似乎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周晟紧绷的嘴角才稍稍柔和下来。然而,当许岚无意识地蹙了蹙眉,抬手轻轻捶了捶自己有些酸胀的腰时,周晟的目光便胶着在他身上,那份柔和瞬间被一丝显而易见的担忧所取代。
他放下手中的花剪,走到一旁的小吧台,倒了杯温热的安神花草茶——是许岚惯喝的洋甘菊混着少许薰衣草,特意嘱咐过医生,孕期可以少量饮用。他端着杯子,走到许岚身边,轻轻放在他手边。
“喝点水,”周晟的声音刻意放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腰又不舒服了?”
许岚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漾开一抹浅淡的笑,像雨后初霁的天色:“还好,老毛病了。宝宝今天……有些活泼。”他接过水杯,指尖的微凉触碰到杯壁的温热,一股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周晟没再说话,只是伸出手,非常自然地将许岚身后那个绣着素雅兰草图案的靠垫往上挪了挪,让它能更好地承托住许岚的腰部。他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许岚开衫的衣料,带来一丝极轻微的摩挲感。
许岚小口地啜着花草茶,目光落在周晟专注的侧脸上。这个比他小了七岁的青年,眉眼间尚带着几分未褪尽的少年英气,可照顾起人来,却细心得让人心折。有时候,许岚会恍惚,仿佛他们已经这样相处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几乎快要忘记,周晟最初来到这家花店时,还只是个莽撞而青涩的大学生。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午后,阳光很好。周晟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印着大学校徽的T恤,站在店门口,有些局促地问:“请问……你们这里还招兼职吗?” 他说话时,耳根都有些微微发红。许岚记得自己当时因为身体不适,心情也有些恹恹的,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有些笨拙的青年,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点点地渗透进他的生活,用一种近乎执拗的温柔,将他包裹起来。
想到这里,许岚的唇边不自觉地又泛起一丝极浅的笑意。
周晟恰好回头,捕捉到他唇边那抹转瞬即逝的笑。他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蛰了一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胸口弥漫开来。岚哥……是在想什么开心的事吗?还是……想到了谁?
他想起昨晚,许岚因为孕期反应有些失眠,他笨拙地给许岚讲故事,讲到一半自己都快睡着了,许岚却被他颠三倒四的情节逗笑了。那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带着疲惫却又温馨的时刻。可此刻许岚这抹笑,却让他觉得有些遥远,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纱。
“岚哥,”他状似随意地开口,拿起许岚刚放下的那支洋桔梗,修剪掉多余的叶片,“这家花店……当初为什么要取名叫‘岚芷’?”
许岚微怔,随即笑道:“岚是山间雾气,芷是白芷,一种香草。都是我喜欢的意象,听起来也还算雅致,便这么定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周晟“嗯”了一声,没再追问。他知道许岚的名字里就有一个“岚”字。他只是突然想找个话题,打破那种让他有些不安的沉默。他低头,手指摩挲着洋桔梗柔嫩的花瓣,心中却有些闷闷的。他总觉得,许岚的心里,藏着很多他不曾触碰过的角落,那些角落里,或许有他无法企及的过去,或许……有比他更重要的人。
就在这时,门口的风铃再次清脆地响了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干脆。
许岚和周晟同时抬起头,望向门口。
第二章 故人来,风动暗香
门扉被推开得更彻底了些,一个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来人身着一件质地优良的浅灰色羊毛开衫,内搭一件挺括的白衬衫,鼻梁上架着一副斯文的金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温和而沉静。他手中提着一个款式简约的保温袋,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是那种久经世故的从容与熟稔。
“阿岚,”他开口,声音醇厚悦耳,带着一丝关切的暖意,“我路过附近,顺便来看看你。”
许岚脸上的倦怠仿佛被这声呼唤拂去了一层,漾起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比方才对着周晟时多了几分不设防的松弛。“景风哥,”他唤道,语气里带着熟稔的亲近,“快进来坐。”他微微动了动身子,似是想从高脚凳上下来。
“别动,好好坐着。”林景风快步上前,及时按住了他的肩膀,动作自然而然,带着不容置喙的温柔。他将保温袋放在一旁的柜台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给你带了点东西,早上新炖的燕窝,润肺安神。还有些你最近念叨着想吃的车厘子。
周晟原本正打算去给许岚续些温水,闻声脚步顿住,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他看着林景风,这个男人身上的一切——从衣着品味到言谈举止,都透着一种与许岚更为契合的成熟与精致。那声“阿岚”,亲昵得让他心口发紧。
林景风的目光在许岚的脸上细细打量了一圈,微微颔首:“气色看起来还不错,就是清减了些。宝宝最近乖不乖?有没有闹你?”他说着,视线温和地滑过许岚隆起的腹部。
“还好,就是夜里偶尔会有些腿抽筋。”许岚轻描淡写地带过,随即又笑道,“不过,他大多时候还是很体贴的。”
“孕晚期常见现象,要注意补钙,睡前让小周帮你多按摩按摩。”林景风说着,便非常自然地伸出手,覆在许岚搭在柜台边缘的手腕上,两指轻轻搭上了他的脉搏。“我看看。最近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睡眠质量怎么样?”
他的手指修长而温暖,带着医生特有的沉稳力道。许岚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例行检查”,放松地任他诊脉,一边回答着他的问题:“就是容易累,其他都还好。景风哥你放心,我都有按时产检的。”
周晟站在几步开外,看着林景风的指尖与许岚的肌肤相触,看着许岚对林景风那种全然的信任与依赖,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酸涩,从心底一点点往上涌。他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摆设,一个笨拙的、不被需要的局外人。林景风问的那些问题,他有些听得懂,有些却似懂非懂,更不用说给出专业的建议了。他只能默默地给许岚准备一日三餐,提醒他吃药,却无法像林景风这样,一眼便能洞悉许岚身体的细微变化。
“还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林景风松开手,语气里带着些许嗔怪,却更像是兄长对妹妹的纵容,“从小就这样,让人不省心。”
许岚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带着点孩子气的赧然:“有景风哥你这个大医生时时提点,我哪里敢不听话。”
这熟稔的对话,带着他们共同走过的岁月痕迹,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周晟隔绝在外。他默默地转过身,走到花架旁,拿起一把花剪,“咔嚓、咔嚓”地修剪起一盆长势有些凌乱的常春藤。叶片与枝条在他手下纷纷落下,带着一种近乎宣泄的决绝。
许岚的目光随着林景风的建议,不经意间落在了手边的一只青瓷小花瓶上,里面插着几支淡雅的铃兰。他记得很多年前,他因为先天的心脏问题,经历过一次不大不小的手术。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对未来充满了迷茫和恐惧。林景风那时刚从医学院毕业不久,在他父亲的安排下,时常来探望他,给他讲些有趣的医学知识,或者只是安静地陪他说说话。有一次,林景风带来了一小束铃兰,说这种花的花语是“幸福归来”。
“别怕,现代医学很发达,你会好起来的。”林景风当时的声音,一如他此刻般沉稳可靠,给了他莫大的安慰。这么多年,林景风确实像一位尽职尽责的守护者,在他每一次身体不适或情绪低落时,总能给予最及时、最专业的帮助。这份恩情与信赖,早已融入骨血。
想到这些,许岚心中涌起一阵暖意,望向林景风的眼神也更添了几分感激。
周晟的余光捕捉到许岚脸上那抹温柔的、带着些许怀念的神情,心中的郁结更深了几分。他几乎可以肯定,许岚此刻想到的,一定是与林景风有关的、他所不知道的过去。那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像无数细密的针,扎得他浑身不自在。
林景风又叮嘱了许岚几句孕期的注意事项,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说道:“我差不多该回医院了,下午还有个重要的研讨会。”
他站起身,目光再次落在许岚身上,带着郑重的嘱咐:“记住,自己千万别太劳累,安心养胎。有任何不舒服,不管什么时候,立刻给我打电话,或者直接去医院,千万别硬撑。”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充满了关切。
说完,他似乎才想起店里还有另一个人,目光转向周晟,只是极淡地颔了颔首,语气也客气了许多,却也因此显得有些疏离:“小周是吧?阿岚现在身体特殊,辛苦你多费心照顾了。”
那眼神,那语气,在周晟听来,都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不容置喙的托付,仿佛他只是个被雇来照顾许岚的护工,而非与许岚并肩的伴侣。
风铃发出一声极轻的碰撞声,林景风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阳光依旧明媚,花香依旧清浅,然而店内的空气,却仿佛在瞬间凝固了。周晟握着花剪的手微微收紧,骨节有些泛白。他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许岚,继续一下又一下地修剪着那盆无辜的常春藤,枝叶落地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店里,显得格外清晰。
许岚望着周晟挺直却显得有些僵硬的背影,眉心轻轻蹙了起来。方才因与故人相见而带来的轻松愉悦,此刻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让他有些无力的预感。
第三章 沉默如刺
林景风带走了午后最后一缕轻松的暖意,留下满室沉甸甸的寂静。风铃在门扉阖上的刹那,发出一声近乎叹息的余音,便再无声息。空气中,花草的淡香依旧,却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沉默冻结,凝滞在每一个角落。
许岚静静地坐在原处,目光落在周晟宽阔却显得异常僵硬的背影上。那背影此刻像一堵墙,隔绝了所有的试探与温情。他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方才因故人来访而泛起的些微暖意,早已被这沉默消磨殆尽。
周晟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在手头的活计上。他修剪完常春藤,又开始整理花架上的盆栽,将它们一盆盆搬下,擦拭积尘的叶片,再重新摆放回去。陶瓷花盆底部与木质架子摩擦,发出轻微却刺耳的“沙沙”声,在静默的空气中被无限放大。他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股压抑的力道,仿佛在与什么无形的东西较劲。
过了许久,久到许岚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要被这沉默吞噬,他才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平静,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阿晟,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要不你先歇会儿吧。”
周晟的动作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是闷闷地回了一句:“没事。”声音平板,听不出任何情绪,却也因此更像是一把软刀子,钝钝地磨着人的心。
许岚的指尖微微蜷了蜷。他了解周晟,这副模样,分明就是把所有的不快都憋在了心里。他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唇,又轻声问道:“是因为……景风哥来了吗?”
周晟手上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过半边身子,逆着光的脸庞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紧绷的下颌线条清晰可见。“没有。”他吐出两个字,依旧简短,却比刚才更多了几分刻意的冷硬,“你想多了。”
说完,他像是要印证自己的话一般,又转了回去,拿起手边的喷水壶,开始给一株茉莉喷水。水珠细密地打在翠绿的叶片上,晶莹剔呈,却也带着一股不容分说的凉意。
许岚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周晟的心思,他并非全然不懂。林景风的出现,大概又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这个年轻的恋人,平日里像只黏人的大犬,温暖而热烈,可一旦钻起牛角尖来,却又固执得像块石头。
而周晟此刻,心中的确翻江倒海。林景风温文尔雅的姿态,与许岚之间那种不言自明的熟稔,还有他提及许岚身体状况时那份专业的从容,都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心上。他想起林景风离开前那句“辛苦你多费心照顾”,那语气,那眼神,无一不在提醒着他与林景风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年龄和阅历,更是那种能为许岚真正撑起一片天的能力。
他能给岚哥什么呢?他一遍遍地问自己。学业尚未完成,未来也还是一片模糊。他所能做的,不过是些洗衣做饭、打理花店的琐碎事。可许岚需要的,远不止这些。尤其是在许岚身体如此虚弱、又怀着孩子的此刻,他更需要的是一份安稳的倚靠,一份专业的照拂。而这些,林景风似乎都能轻易给予。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了那个初夏的夜晚。他拿到了大学以来最重要的一笔奖学金,欣喜若狂,拉着许岚在家里的小餐桌上喝了几杯庆祝的红酒。酒意上涌,平日里深埋心底的爱慕与渴望便再也压抑不住。他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语无伦次地表白,声音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微微发抖:“岚哥……我喜欢你……我,我虽然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我会努力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
许岚当时愣住了,脸上带着酒后薄薄的红晕,清澈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迷离。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复杂得让周晟心慌。就在周晟以为自己会被拒绝,一颗心沉到谷底的时候,许岚却忽然凑近,在他唇上印下了一个带着酒香和叹息的吻。
那个吻,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周晟混沌的脑海,也点燃了他所有的热情。
再后来,便是许岚身体的异样,以及那张改变了他们命运的孕检单。周晟记得许岚最初的震惊与茫然,以及随之而来的、几乎是认命般的平静。他主动提出要负责,要和许岚一起迎接这个孩子。许岚没有拒绝,只是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阿晟,委屈你了。”
“委屈?”周晟当时只觉得满心的欢喜与激动,哪里会想到“委屈”二字。可事后回想起来,许岚那句轻飘飘的话,却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岚哥是不是觉得,他是因为孩子,因为责任,才不得不和自己在一起?他是不是觉得,选择自己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毛头小子,是一种无奈的将就?
这些疑虑,像毒草一般在他心底蔓延,尤其是在看到许岚与林景风那样“般配”的人站在一起时,更是疯长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许岚并不知道周晟心中这番百转千回的煎熬。他只觉得周晟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郁郁之气,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也罩了进去,让他感到胸口发闷,连呼吸都有些不畅。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压抑的气氛,不安地动了动,牵扯得他小腹一阵阵发紧。
他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不希望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孩子,更不希望因为这些无谓的猜忌,而伤害到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脆弱平衡。
他看着周晟依旧忙碌的背影,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恳求的意味,也有些微弱:“阿晟,我们……我们谈谈,好吗?你这样,我心里不舒坦……宝宝也会感受到的。”
周晟手中的喷水壶“砰”地一声顿在了窗台上,里面的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力道而晃荡出来,溅湿了一片。他猛地转过身,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双眼睛里布满了压抑的痛楚与不甘,像困兽一般死死地盯着许岚。
“谈什么?”他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有什么资格谈?”
那语气中的绝望与自嘲,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许岚的心上。他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来稳住自己,慌乱中,他的手掌按在了身旁那个摆满了各色小盆栽的高大木质花架上。
“唔……”一声短促而压抑的呻吟从他唇边溢出,他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在瞬间更是褪得像一张薄纸。
第四章 摇摇欲坠,心惊弦断
周晟那句夹杂着绝望与自嘲的“我有什么资格谈”,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余音尚在空气中震荡,许岚便猝不及防地晃了晃。
他眼前先是一片模糊,紧接着,整个花店的色彩与光影都开始扭曲、旋转,像一个被过度摇晃的万花筒。耳边嗡嗡作响,周晟最后那句话的每一个字,都仿佛被放大了数倍,重重地砸在他的鼓膜上,又穿透鼓膜,直抵他最脆弱的神经。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抓住些什么,指尖触到的是身旁高大花架冰凉而粗糙的木质边缘。几盆摆在架子边缘的小巧多肉盆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发出了轻微的“咯噔”声,有两盆甚至摇晃着,从架子上滚落下来,砸在铺着软木地板的地面,发出一声闷响,紫砂盆应声碎裂,深色的泥土与肥厚的叶片散落一地。
“岚哥!”
周晟眼中的怒意与不甘,在看到许岚骤然发白、冷汗涔涔的脸庞时,瞬间被惊骇与恐惧所取代。他方才那点可怜的自尊与委屈,在许岚摇摇欲坠的身影面前,渺小得不值一提。他几乎是嘶吼出这两个字,声音因极度的恐慌而劈了叉。
他像一头被惊吓到的幼兽,什么也顾不上了,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堪堪在许岚膝盖发软、身体向下滑落的瞬间,伸出有力的双臂,将他整个地圈进怀里,紧紧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人捞了起来。
许岚的身体软得像一团没有骨头的棉絮,虚弱地倚靠在周晟坚实的胸膛上。他的头无力地歪着,鬓边的碎发被冷汗濡湿,紧紧贴在苍白的太阳穴上。周晟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身体的轻颤,以及那浅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
“岚哥,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你别吓我!千万别吓我!”周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抱着许岚的手臂也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颤。他语无伦次地喊着,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与许岚一般无二的惨白。他低下头,急切地想看清许岚的脸,却只看到他紧闭的双眼和痛苦地蹙起的眉头。
“头……头晕……”许岚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肚子……也……有点痛……”他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了周晟胸前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周晟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打横将许岚抱起,动作却因着极度的慌乱而显得有些笨拙。他想将许岚抱到柜台后那张平日里供他小憩的躺椅上,可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妥。
“我、我叫救护车!”他急声道,抱着许岚的手臂又紧了几分,仿佛生怕一松手,怀中的人就会消失不见,“不,我先给林医生打电话……对,林医生!他知道你的情况……他一定有办法……”
林景风的名字像一根救命稻草,突兀地闯入他混乱的脑海。是了,林景风是医生,是许岚的主治医生,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办!可是……一想到要主动联系那个男人,周晟的心里又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不仅仅是情敌间的别扭,更有一种自己无能为力的羞耻感。
然而,这份可笑的骄傲与自卑,在许岚又一声痛苦的低吟中,被击得粉碎。
许岚似乎想说些什么来安抚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只发出一阵断断续续的喘息。他紧抓着周晟衣襟的手,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不行!必须去医院!”周晟看着许岚痛苦的模样,再也顾不上其他,心中的恐惧像野火一般蔓延开来,烧掉了他所有不合时宜的念头。他嘶吼着,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或者我、我马上就给林医生打电话,让他立刻过来!岚哥,你等着,你一定要撑住!千万要撑住!”
他抱着许岚,跌跌撞撞地冲向花店门口,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让许岚有事,绝对不能!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许岚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该怎么办。那种可能性,光是想一想,就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他用肩膀抵开店门,风铃发出一阵急促而混乱的声响,像一串被惊扰的音符,破碎在午后微凉的空气里。阳光刺眼,周晟却觉得浑身发冷,怀中许岚的身体,也似乎比平日里更轻、更凉了些。
“撑住……岚哥……求你……”他一遍遍地低喃着,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抱着许岚的手臂,却始终没有丝毫松懈。
第五章 惊魂未定,一线生机
抱着许岚冲出“岚芷花艺”的那一刻,午后街面上喧嚣的人声车流,像潮水般向周晟涌来,又被他耳中巨大的轰鸣隔绝在外。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清,眼中只有怀中许岚苍白如纸的脸,和那双痛苦地紧闭着的、昔日里总是含着温柔浅笑的眼眸。
“救命!救命啊!”他嘶哑地喊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他像一头无头苍蝇般在人行道上踉跄了几步,怀中的许岚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得像一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掏出手机,手指抖得不成样子,好几次都险些将手机摔落在地。他甚至想不起拨打急救电话,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名字反复冲撞——林景风。
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通了,林景风那沉稳依旧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喂?”
“林、林医生……”周晟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语无伦次地喊道,“岚、岚哥他……他晕倒了!他说肚子痛……脸很白……你快来救救他!求求你……”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沉默,随即林景风的声音变得异常冷静而果断:“周晟?你别慌!告诉我你现在具体位置!许岚还有没有意识?呼吸怎么样?”
周晟一边报出花店的地址,一边努力观察着许岚的状况:“他……他好像还有点意识,眼睛能睁开一条缝……呼吸很浅……林医生,我好怕……”
“把他平放,尽量不要移动他!检查一下他的呼吸道有没有异物!我现在立刻赶过去,同时会联系最近的急救中心派车!你保持电话畅通!”林景风的语速极快,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无比,像一根无形的定海神针,在周晟濒临崩溃的边缘,给了他一丝微弱的支撑。
然而,周晟根本等不及救护车。他环顾四周,恰好看到一辆出租车在不远处下客,便不顾一切地抱着许岚冲了过去,几乎是哀求着司机:“师傅!求求您!送我们去最近的医院!我太太……我爱人他快不行了!”
司机被他这副状若疯癫、满脸泪痕的模样吓了一跳,又看到他怀中那个面无人色、似乎已经失去意识的青年,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一路风驰电掣,周晟的心也像被放在油锅里煎熬。他紧紧抱着许岚,不停地在他耳边低声呼唤:“岚哥……你撑住……千万要撑住……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你会没事的……宝宝也会没事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从他通红的眼眶中滚落,砸在许岚冰凉的脸颊上。
市一医院急诊室的大门像一只冰冷的巨兽之口。许岚被护士们迅速地从他怀中接过,安置在移动病床上,推向了亮着刺眼白光的抢救室。周晟想跟进去,却被一名护士拦在了门外。
“家属在外面等!”
那扇冰冷的白色大门在他面前“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他所有的视线,也仿佛隔绝了许岚所有的生机。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周晟不知道自己在那条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白色走廊上站了多久,或是来回踱了多少步。他的衬衫被汗水浸透,又被晚春微凉的穿堂风吹得冰冷,紧紧贴在身上。脑海中反复回放着花店里的那一幕——他说的那些伤人的话,许岚脸上那瞬间的错愕与痛苦,以及他伸手扶向花架时那摇摇欲坠的身影。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如果岚哥和孩子有任何三长两短……我……
他不敢再想下去,巨大的恐惧与悔恨像藤蔓一般将他紧紧缠绕,让他几乎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林景风到了。他依旧穿着那身浅灰色的开衫,只是此刻神情凝重,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赶过来的。他只匆匆扫了周晟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周晟无地自容,便径直走向了抢救室的医生办公室。
又是一段漫长而焦灼的等待。周晟蜷缩在走廊的长椅上,双手插在头发里,身体因为无法抑制的颤抖而微微晃动。他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抢救室的门开了。林景风走了出来,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
周晟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踉跄着冲上前去,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林医生!岚哥他……他怎么样了?”
林景风看着他,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疲惫:“初步诊断是突发性心律失常,诱因很可能是情绪激动和过度劳累,加上他本身就有基础心脏病,又是孕晚期,情况一度非常危险。”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一把把小锤,敲在周晟的心上。
“那……那现在呢?”周晟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他几乎不敢听接下来的话。
“暂时稳住了心率,但血压还是偏高,胎儿的胎心也有些不稳。”林景风的眉头紧锁,“我们已经给他用了药,但还需要进一步观察。他现在的情况,不排除有早产的风险。而且……如果情况再次恶化,我们可能需要在他和孩子之间做出选择。”
最后那句话,像一道晴天霹雳,将周晟彻底击垮。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所有的坚强与伪装在瞬间土崩瓦解。他抓住林景风的裤脚,像个无助的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来:“林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他!一定要救救他和孩子!都是我的错……是我混蛋……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刺激了他……如果他有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林景风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语无伦次的周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无奈,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他弯下腰,用力将周晟从地上拉了起来,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许岚需要的是一个能让他安心的依靠,不是一个只会让他情绪失控的麻烦!”
顿了顿,他的语气又缓和了一些,带着一丝疲惫:“他……他是个很坚强的人,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得多。但再坚强的人,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你如果真的为他好,就打起精神来,别让他醒来看到你这副样子。”
许久,一名护士从病房里出来,轻声说:“病人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已经转到特护病房。医生说家属可以进去看一眼,但不要打扰病人休息。”
周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跟着护士走向病房。
病床上,许岚静静地躺着,脸色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手腕上扎着输液针,各种监护仪器的指示灯在他身旁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发出单调的“滴滴”声。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仿佛只是睡着了。可周晟知道,他睡得并不安稳,他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依旧微微蹙着。
周晟轻轻地走到床边,在护士搬来的椅子上坐下。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去握许岚垂在身侧的手,却又怕惊扰了他。最终,他只是用指尖,极轻极轻地碰了碰许岚冰凉的手背。
“岚哥……”他低声唤着,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对不起……对不起……”
千言万语,此刻都化作了这三个字。他知道,无论他说多少遍“对不起”,都无法弥补他带给许岚的伤害。他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祈祷,祈祷许岚和孩子能够平安无事。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急诊室的喧嚣似乎也远去了。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器单调的声响,和周晟压抑的、带着无尽悔恨与恐惧的呼吸声。那一线微弱的生机,此刻系在许岚身上,也同样系在了周晟摇摇欲坠的心上。
第六章 劫后余悸,心声微澜
夜色如浓墨般化开,将窗外的喧嚣与最后一丝光亮都吞噬殆尽。特护病房内,只有监护仪器规律而单调的“滴滴”声,像不知疲倦的钟摆,记录着时间的流逝,也维系着一丝脆弱的希望。
周晟趴在许岚的病床边,紧紧握着他那只没有扎着输液针的手,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不知不觉间竟也睡了过去。他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蹙,额角沁着薄汗,嘴里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含糊不清的呓语,多半是“岚哥”、“对不起”之类的字眼。连日的精神高度紧张与体力透支,早已让他濒临极限,此刻能短暂地合上眼,已是身体本能的自救。
许岚醒来的时候,首先感觉到的是喉咙深处火烧火燎的干渴,以及浑身散了架一般的酸痛与无力。他缓缓睁开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模糊的景象——是周晟。
青年伏在床边,睡颜疲惫不堪,眼睑下方带着浓重的青影,下巴上冒出了些许青涩的胡茬,平日里总是清爽利落的短发也有些凌乱。他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工装衬衫,皱巴巴的,沾染着些许不知名的污渍,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狼狈的憔悴。可即便是睡着了,他的手也依旧固执地、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那力道大得让许岚有些微的疼痛。
许岚的心,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酸涩的暖意。他记得花店里那场几乎让他窒息的争执,记得自己突如其来的晕眩与坠落,也记得周晟那张因惊恐而扭曲变形的脸,以及那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呼唤。
他试着动了动被周晟握着的手指,想抽出手来,却又怕惊醒了他。犹豫间,周晟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猛地一个激灵,抬起了头。
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在对上许岚清醒的目光时,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被巨大的、几乎是狂喜的光芒所取代,但紧接着,那光芒又迅速被更深的焦虑与不安所覆盖。
“岚哥!你醒了!”周晟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缺水和情绪激动而沙哑得厉害,他几乎是扑了过来,想要更靠近许岚一些,却又怕碰到他身上的管线,“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立刻叫医生!”他说着,便要起身按床头的呼叫铃。
“别……”许岚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声音微弱得像风中的叹息,“阿晟……我没事……暂时。”他努力扯出一抹安抚的笑,却因为太过虚弱,那笑容看起来比哭还要让人心疼。
周晟的动作僵住了。他看着许岚那张比雪还要苍白的脸,看着他唇边那抹故作轻松的笑意,胸口像是被堵上了一团浸湿的棉花,闷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他猛地低下头,额头抵在床沿,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岚哥……对不起……呜……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你吵……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不会受这种罪……”他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倾诉着,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他心上剜了一刀。
许岚静静地看着他,费力地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带着些许颤抖地,落在了周晟毛茸茸的头顶,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傻瓜……”他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不全是你的错……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别都揽在自己身上……”
周晟的哭声渐渐小了些,却依旧抽噎不止。他抬起头,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像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兔子。“可是……如果我不那么混账……你就不会生气……不会……”
许岚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阿晟……你那时候……为什么那么生气?是因为景风哥吗?还是……因为别的?”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能让这个平日里对他百依百顺的青年,爆发出那样伤人伤己的怒火。
周晟的身体猛地一僵。许岚的问题,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他内心最深处那个潘多拉的盒子,里面装着他所有的卑微、怯懦与不安。他看着许岚那双清澈见底、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所有的挣扎与伪装都无所遁形。
他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是……也不是……”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才终于抬起头,直视着许岚的眼睛,声音沙哑而艰涩:“岚哥……我……我就是觉得……林医生他什么都好,家世好,能力强,又懂你的身体……他能给你所有我给不了的东西……我跟他一比,什么都不是……”
“我总觉得……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孩子……是因为那天晚上我喝多了,死皮赖脸地缠着你……如果不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你根本不会选择我,对不对?”他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像个迷路的孩子,惶恐而无助,“我怕……我怕你有一天会后悔……会觉得选择我是个天大的错误……我更怕……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只是可怜我,或者……只是因为责任……”
这些深埋心底的恐惧与自卑,像毒蛇一般啃噬着他,此刻终于被他血淋淋地剖开,暴露在许岚面前。他说完,便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颓然地垂下了头,不敢再看许岚的表情,等待着那可能将他彻底打入深渊的宣判。
病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监护仪器单调的“滴滴”声,和周晟压抑的、带着绝望的喘息声。
许岚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想到,这个在他面前总是阳光开朗、像个小太阳一般的青年,内心深处竟然藏着如此沉重的不安。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又酸又痛。
他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抬起周晟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周晟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那眼神,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看得许岚心都碎了。
“阿晟……”他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看着我。”
周晟含着泪,有些茫然地望向他。
“你以为……孩子是唯一的理由吗?”许岚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周晟心湖投下了一颗小石子,“你以为……我的心是石头做的,感觉不到你对我的好吗?”
他轻轻抚摸着周晟的脸颊,拭去他脸上的泪痕,眼神里充满了复杂而深切的情感——有心疼,有无奈,更多的,却是难以言喻的温柔。“你很好,阿晟……真的很好。你的好,跟别人不一样……不是那种可以用家世、用能力来衡量的。你的好……是我需要的,是我贪恋的……”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那个改变了他们命运的夜晚。周晟醉眼朦胧,却又无比认真地向他表白,那双年轻的眼睛里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像一团炙热的火焰,几乎要将他融化。他承认,他当时犹豫了。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害怕。他害怕自己的身体会成为这个年轻人的拖累,害怕这份突如其来的幸福只是昙花一现。他习惯了孤独,习惯了用冷漠来保护自己,可周晟的出现,像一道强光,粗暴地撕开他所有的伪装,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这个年轻人,像一棵向日葵,永远追逐着阳光,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而他自己,却像一株久在阴影中生长的藤蔓,渴望着那份温暖与光明。或许……或许他也可以勇敢一次,去抓住那缕属于自己的阳光。
“我承认,”许岚收回思绪,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颤抖,“那天晚上,我也有过犹豫,有过害怕。但那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是因为……我怕自己配不上你的好。”
周晟怔怔地看着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许岚微微喘了口气,额角又渗出了些许冷汗,显然这番话说得他有些吃力。他闭上眼,平复了一下呼吸,才又睁开,声音虽然虚弱,眼神却异常明亮:“阿晟,这个孩子……是意外,也是恩赐。但你……不是意外。选择你,是我心甘情愿。”
周晟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却不再是绝望与痛苦,而是夹杂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与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感动。他猛地扑到床边,将脸埋在许岚盖着的薄被上,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所有的委屈、不安、恐惧,都在这一刻,随着泪水倾泻而出。
许岚由着他哭,只是用那只没有输液的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周晟的哭声才渐渐平息下来。他抬起红肿的眼睛,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却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希冀:“岚哥……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许岚看着他,唇边终于露出了一抹真实的、带着些许疲惫却又无比温柔的笑意。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叩响,林景风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护士。他看了一眼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比之前多了几分生气的许岚,又看了一眼床边眼睛红肿、情绪明显平复了许多的周晟,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却没有多问,只是公事公办地开始询问许岚的身体状况,并示意护士为他做例行检查。
周晟默默地退到一旁,看着林景风专业而细致地为许岚检查,心中依旧有些不是滋味,但那份尖锐的嫉妒与自卑,却在许岚方才那番话语的安抚下,消融了许多。
他知道,他和许岚之间的问题,不会因为这一次的坦诚就完全消失。许岚的身体,腹中的孩子,以及他们之间存在的种种现实差距,依旧是横亘在他们面前的难题。
但至少,此刻,他心中那块最沉重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窗外,夜色依旧深沉,但周晟却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属于黎明的曙光。
第七章 静水深流,风雨前夕
在医院特护病房又观察了近一周,许岚的各项指标才勉强趋于稳定。周晟衣不解带地守了七天七夜,整个人瘦了一圈,下巴上也蓄起了一层短短的胡茬,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静,也更添了几分不容错辨的坚毅。
林景风每日都会过来查房,对周晟的态度也从最初的审视与隐怒,渐渐转为一种混杂着些许无奈与默认的复杂。他看得出,这个年轻的男人是真的将许岚放在了心尖上,那种不眠不休的照料,那种发自内心的担忧与关切,并非伪装。只是,这份感情太过炽烈,也太过笨拙,有时反而会成为一种压力。
出院那天,阳光正好。林景风亲自送他们到医院门口,递给周晟一张写满了注意事项的单子,语气严肃:“许岚现在的情况,就像走在钢丝上,容不得半点差池。严格卧床休息,控制情绪,按时监测血压胎心。有任何不对劲,立刻联系我或者送医院。花店那边,暂时别想了。”
周晟郑重地点头,将那张单子仔细叠好,妥帖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仿佛那是什么至关紧要的军令状。
回到家中,花店果然如林景风所说,暂时歇业了。周晟在门口挂上了“店主休养,暂停营业”的牌子,便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照顾许岚的日常起居中。
他几乎是掐着点给许岚准备营养餐,每一餐都严格按照林景风和营养师的建议,少油少盐,清淡滋补。他学会了量血压,测胎心,每日早晚两次,记录得一丝不苟。他甚至戒掉了自己熬夜打游戏的习惯,许岚睡下后,他便在客厅的沙发上和衣而卧,只为了许岚夜里有任何动静,他都能第一时间察觉。
许岚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知道周晟是被吓怕了,那份小心翼翼,那份如履薄冰,都让他既感动,又有些喘不过气。他几次想劝周晟放松一些,不必如此草木皆兵,可话到嘴边,看着周晟那双熬得通红却依旧专注的眼睛,便又咽了回去。
经历了那场生死攸关的坦白,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周晟不再像从前那样,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琐事而暗自生闷气,他变得更愿意将心里的担忧和困惑说出来。而许岚,也学会了更直接地回应这份感情,不再将所有的温柔都深藏在心底。
“阿晟,”一个傍晚,许岚靠在床头,感受着腹中孩子规律的胎动,忽然轻声开口,“你说……我们的宝宝,会像谁多一些?”
周晟正坐在床边,用温热的毛巾替他擦拭着有些汗湿的手心。闻言,他抬起头,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像你最好。像你一样好看,一样……善良。”
许岚失笑:“男孩子,还是像你一些才好,高大,健康,有活力。”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不像我,总是病恹恹的,还要你跟着操心。”
周晟握住他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眼神却异常认真:“岚哥,你别这么说。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宝宝像谁都好,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地出生,健健康康地长大,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将许岚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感受着那份微凉的柔软,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以前……总是害怕。怕你不是真的喜欢我,怕自己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怕……失去你。那天在医院,我真的以为……”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将脸埋进许岚的掌心,像个寻求庇护的孩子。
许岚轻轻抚摸着他柔软的短发,心中百感交集。“都过去了,阿晟。”他柔声安慰,“以后,我们一起面对。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在一起。”
定期的产检,周晟一次不落地陪着。林景风介绍了一位经验丰富的产科专家,专门负责许岚的情况。每一次检查,都像是一场小型的审判,周晟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当医生说“情况尚可,继续观察”时,他才能稍稍松一口气。
他们开始一起为即将出生的宝宝准备东西。小小的衣服,柔软的包被,精致的摇篮床……这些带着新生喜悦的物件,一点点填满了他们略显压抑的生活,也带来了些许对未来的憧憬。只是,那份憧憬背后,始终悬着一柄名为“高危妊娠”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预产期一天天临近,空气中的紧张因子也越来越浓。许岚的身体也开始出现更多孕晚期的不适,腰酸背痛,双腿浮肿,夜里常常辗转难眠。他明显感觉到,腹中的孩子似乎也变得更加躁动,每一次胎动都带着强劲的力道,让他既欣喜又不安。
这天夜里,许岚又一次从浅眠中醒来。小腹传来一阵阵规律的紧缩感,不同于以往那些无序的、轻微的假性宫缩,这一次,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坠胀与钝痛,一下一下,执拗地提醒着他什么。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在心中默数着宫缩的间隔和持续时间。当那阵痛再次袭来,并且比上一次更加清晰强烈时,他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轻轻推了推睡在床边简易折叠床上的周晟,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阿晟……”
周晟几乎是在他发出声音的瞬间便惊醒了过来,猛地坐起身,眼中尚带着一丝未散的睡意,但更多的却是警觉:“岚哥?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许岚看着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却掩饰不住那份源自本能的紧张:“好像……好像要生了。”
周晟的瞳孔在瞬间收缩。他呆愣了片刻,随即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一般,整个人都从床上弹了起来。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他脸上的血色却在灯光下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那夜如出一辙的惊惶。
但他只允许自己慌乱了那么一秒钟。
“别怕!岚哥,别怕!”他冲到许岚床边,紧紧握住他的手,掌心因为紧张而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却努力保持着镇定,“我们……我们现在就去医院!东西都准备好了!我马上给林医生打电话!”
他们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同样的恐惧,以及一丝破釜沉舟般的、奇异的平静与决心。
第八章 初临的阵痛与星夜兼程
许岚那句“好像……好像要生了”,像投入周晟心湖的一块巨石,激起千层骇浪。他有那么一瞬间,只觉得手脚冰凉,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冷静与预案都在瞬间土崩瓦解。
然而,当他看到许岚那双因疼痛和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却依旧努力保持着镇定的眼眸时,一股莫名的力量从心底涌了上来。他知道,此刻,他不能慌,他是许岚唯一的依靠。
“别怕!岚哥,别怕!”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因为刻意的压制而显得有些喑哑,却也因此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沉稳。他俯身,轻轻吻了吻许岚汗湿的额头,“我在这里。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他扶着许岚,小心翼翼地帮他换上一身宽松舒适的棉质睡衣,又在他肩上披了一件薄外套。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然后,他迅速抓起那个早已准备了无数遍、检查了无数遍的待产包,一手搀扶着许岚,另一只手已经开始在手机通讯录里翻找林景风的号码。
电话接通时,周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林医生,是我,周晟。岚哥他……宫缩开始了,大概十分钟一次,每次持续差不多半分钟,他说肚子很坠胀……嗯,还没有破水……好的,我们马上过去!您也会在医院吗?好,好,谢谢您!”
挂断电话,他看向许岚,目光坚定:“林医生说让我们立刻去医院,他已经通知了产科那边,也会尽快赶过去。”
夜已深沉,窗外只有几颗疏星在墨蓝色的天幕上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城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周晟叫了辆网约车,将许岚稳稳地安置在后座,自己则紧挨着他坐下,寸步不离。
车子在空旷的街道上疾驰,路灯的光芒一盏盏从车窗外掠过,在许岚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靠在周晟的肩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每一次宫缩袭来,他的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地绷紧,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但他始终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只是将周晟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仿佛要从那温暖的掌心中汲取力量。
周晟的心也随着许岚每一次的蹙眉而揪紧。他不停地用另一只手替许岚擦拭着额上的汗,又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他身上,生怕他着凉。他嘴里一遍遍地低声重复着:“岚哥,再忍一忍,马上就到了……别怕,有我呢……深呼吸,对,就这样……”那些在产前辅导课上学来的、他曾以为自己永远也用不上的助产技巧,此刻却成了他唯一能做的。
车厢内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默,只有许岚努力克制的呼吸声,和周晟带着颤音的安抚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不成调的、却又无比揪心的歌。
终于,出租车在市一医院住院部大楼前停了下来。周晟几乎是立刻付了车费,便半抱着许岚,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灯火通明的产科急诊。
林景风果然已经等在了那里,他身边还跟着两名神色干练的护士。见到他们,林景风没有多余的寒暄,立刻上前,简单询问了许岚几句,又迅速地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
“宫口开了约两指,宫缩规律,马上送产房观察。”林景风的语气沉稳而专业,无形中给了周晟一丝安慰。
许岚很快被安置在一间单人产房内。房间宽敞明亮,各种医疗仪器整齐地摆放在一旁,发出细微的运作声。他换上了医院的病号服,更显得脸色苍白,身形单薄。护士熟练地在他手腕上扎上留置针,开始输液,又在他腹部绑上了胎心监护的探头。那“噗通、噗通”的、强劲有力的胎心音,通过仪器放大,清晰地回荡在房间里,像一面小鼓,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周晟始终寸步不离地守在许岚床边。他看着许岚因为阵痛而紧蹙的眉头,看着他汗湿的鬓角,看着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嘴唇,心疼得无以复加,却又无能为力。他只能一遍遍地替他擦汗,喂他喝水,在他耳边说着鼓励的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宫缩的间隔越来越短,强度也越来越大。许岚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他紧紧抓着床边的扶手,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弓起,像一张被拉满的弓。他依旧没有哭喊,只是在疼痛最剧烈的时候,会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
又一阵剧烈的宫缩过去,许岚的身体微微松懈下来,脸上却已是汗如雨下,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疲惫地睁开眼,望向守在床边的周晟,眼神里带着一丝脆弱的无助。
“阿晟……”他伸出手,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我有点怕……”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露出自己的恐惧。
周晟连忙握住他伸过来的手,紧紧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都传递给他。他俯下身,额头抵着许岚的额头,感受着彼此同样汗湿的温度。
“别怕,岚哥,”他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挺过去。”
他的话音未落,又一阵更加汹涌的阵痛袭来,像潮水般将许岚淹没。许岚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周晟的皮肉里。他仰起头,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周晟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这漫漫长夜,注定不会平静。
第九章 暗夜搏痛,心火燃灯
产房内的灯光被调得柔和了些,却依旧无法驱散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刻度,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凝结成许岚额角不断滚落的汗珠,和他喉咙深处压抑不住的、细碎而痛苦的呻吟。
宫缩的浪潮一波紧过一波,像是永不停歇的酷刑,反复席卷着许岚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他紧紧抓着冰冷的床栏,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紧紧贴在苍白的肌肤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如同刚从一场噩梦中挣扎出来,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岚哥……岚哥……看着我……跟着我呼吸……”周晟跪在床边,双手紧紧握着许岚另一只冰凉的手,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与力量传递给他。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呼喊与担忧而沙哑不堪,眼眶通红,里面布满了细密的血丝,却依旧固执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许岚,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许岚的意识在剧痛中有些涣散,耳边只剩下监护仪器单调的“滴滴”声,林景风和产科医生冷静而专业的指令声,以及周晟那带着哭腔的、一遍遍重复的呼唤。他努力想睁开眼,想回应周晟,可眼皮却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楚,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撕裂开来。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每一次用力的喘息,每一次肌肉的痉挛,都在加速消耗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那颗常年需要小心呵护的心脏,此刻也像不堪重负的马达一般,在他的胸腔里狂乱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令人心悸的沉重。
“许先生,很好,保持这个节奏,吸气……呼气……对,就是这样……”产科医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中年女性,声音沉稳而富有经验,试图引导着许岚。
林景风则一直站在不远处,神情专注地盯着监护仪器上的数据,眉头紧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许岚的身体极限在哪里,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场生产潜藏的巨大风险。
又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剧痛袭来,许岚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猛地弓起,抓着周晟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周晟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俯下身,用自己汗湿的额头抵着许岚的额头,一遍遍地在他耳边低语:“岚哥,我在……我一直都在……你做得很好……再坚持一下……就一下下……”
他的声音像一盏在暗夜中摇曳的孤灯,微弱,却固执地散发着光芒,试图为许岚驱散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痛楚。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只能用这种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向许岚传递着自己的爱与决心。他甚至开始在心中胡乱地向漫天神佛祈祷,只要许岚和孩子平安,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就在这时,监护仪器突然发出了一阵急促而尖锐的警报声!
“不好!胎心掉到80了!”一名护士失声喊道。
“许先生血压急降!心率过速!”另一名护士也急促地报告。
产房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林景风脸色骤变,一个箭步冲到床边,迅速查看许岚的情况,同时厉声对产科医生道:“准备肾上腺素!胎儿宫内窘迫,许岚的心脏负荷也快到极限了!”
周晟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眼前一片发黑。他看着医生护士们在许岚床边紧急忙碌着,看着许岚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是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甚至微微发紫,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生生撕裂开来,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岚哥!岚哥!”他嘶吼着,想要扑过去,却被一名护士下意识地拦了一下。
“先生,请您冷静一点,不要妨碍我们抢救!”
“冷静?我怎么冷静!”周晟双目赤红,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他要是有什么事……我……”
“周晟!”林景风猛地回头,声音严厉如冰,“你如果还想许岚和孩子都没事,就给我安静地待在一边!相信我们!”
林景风的呵斥像一盆冰水,将周晟浇了个透心凉。他僵在原地,看着林景风指挥着医护人员给许岚吸氧、注射药物,看着产科医生神情凝重地进行着各种检查……他从未感到如此的无助与绝望。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监护仪器上的警报声在医护人员的努力下,渐渐平息了下来,胎心和许岚的血压也慢慢回升到安全线边缘。
林景风和产科医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如释重负,但更多的还是凝重。
“许岚的情况暂时稳住了,但不能再拖下去了。”产科医生擦了擦额上的汗,对依旧有些失神的许岚说道,“许先生,你现在宫口已经开全了,孩子也必须尽快出来。你需要集中你所有的力气,听我的指挥,我们一起努力,把宝宝平安生下来,好吗?”
许岚的意识有些模糊,但他似乎听懂了医生的话。他微微睁开眼,目光在产房内搜寻着,最后落在了周晟那张写满了恐惧与担忧的脸上。他虚弱地、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手指。
周晟立刻会意,挣脱了护士的阻拦,再次扑到床边,紧紧握住他的手。
许岚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歉疚,一丝疲惫,更多的,却是一种惊人的、近乎孤注一掷的坚韧。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阿晟……别怕……我……我们……一起……”
周晟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在许岚的手背上,滚烫。他哽咽着,重重地点头:“嗯!我们一起!岚哥,你最勇敢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产科医生深吸一口气,看向许岚,语气坚定:“好,许先生,听我的口令,我们准备……用力!”
许岚紧紧攥着周晟的手,仿佛要将那份力量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他仰起头,积蓄着身体里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准备迎接那决定命运的最后搏击。窗外的暗夜依旧深沉,而产房内那盏由爱与信念点燃的心灯,却在这一刻,燃烧到了极致。
第十章 破晓啼声,尘埃落定
产房内空气紧绷如弦,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行走。许岚的意识在剧痛与极度疲惫中载沉载浮,全凭着周晟在耳边一声声的呼唤,以及腹中那股不容忽视的、生命将要破茧而出的强烈本能,才勉强维系着最后一丝清明。
“许先生,很好!再来一次!看到宝宝的头了!加油!”产科医生的声音冷静而有力,像一剂强心针,注入这几近绝望的拉锯战中。
许岚闻言,涣散的眼神中骤然迸发出一丝惊人的光亮。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血腥的铁锈味和汗水的咸涩,却也像点燃了他生命中最后一把柴薪。他紧紧攥着周晟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手背上青筋暴起。
“啊——!”他仰起头,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夹杂着痛苦与决绝的嘶吼。他将身体里所有残存的力气,所有的爱与期盼,都汇聚在这一刻,孤注一掷地向下猛推。
周晟的心脏像是被这声嘶吼生生撕裂。他双目赤红,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只能死死地盯着许岚那张因为极致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一遍遍地、语无伦次地喊着:“岚哥!用力!宝宝快出来了!我爱你!岚哥……坚持住!求你……”他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泪。
林景风站在一旁,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行医多年,见惯了生死离别,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心神俱裂。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许岚的身体状况,这一场生产,对许岚而言,无异于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绝望与期盼。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许岚的身体即将到达极限的边缘时——
“出来了!”产科医生惊喜的声音打破了产房内令人窒息的沉寂,“是个男孩儿!哭声很响亮!”
紧接着,一声清亮而富有穿透力的婴儿啼哭,如同天籁般响彻整个产房!
“哇——哇——”
那哭声,像一道划破漫漫长夜的闪电,像一柄劈开混沌的利剑,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与绝望,带来了新生的喜悦与尘埃落定的释然。
周晟在听到那声啼哭的刹那,整个人都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医生手中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浑身沾染着血迹和胎脂的婴孩,看着他挥舞着细嫩的胳膊和腿脚,放声大哭,一股前所未有的、汹涌澎湃的情感瞬间将他淹没。
“岚哥……生了……我们的孩子……生了……”他猛地转向许岚,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脸上却绽放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个儿子……我们的儿子……你听到了吗?他在哭呢……”
许岚几乎在孩子出生的一瞬间便失去了所有力气,像一摊烂泥般瘫软在产床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将他的头发和病号服都湿透了,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但他依旧努力地睁着眼睛,循着哭声,望向那个新生的、属于他和周晟的小生命。
当护士将简单清理过的小家伙用柔软的襁褓裹好,抱到他面前时,许岚的眼中,也无声地滑落两行清泪。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碰了碰婴儿红嫩的小脸蛋,那触感温热而柔软,带着勃勃的生机。他的唇边,终于漾开一抹虚弱却无比满足的笑意。
“像你……”他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对周晟说,“眉眼……很像你……”
周晟早已泣不成声,他俯下身,轻轻吻了吻许岚汗湿的额头,又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孩子光洁的额顶,声音哽咽:“谢谢你……岚哥……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受了这么多苦,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谢谢你,没有放弃。
婴儿很快被抱去一旁的保育台做进一步的检查和护理。产科医生和护士们也开始有条不紊地为许岚处理后续事宜,缝合伤口,清理血污,监测他的生命体征。林景风一直守在一旁,神情专注地观察着许岚的各项数据,直到确认他出血量在可控范围,心率和血压也逐渐平稳下来,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所有人都知道,对于许岚而言,真正的危险期,或许才刚刚开始。这场生产,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力,他本就孱弱的身体,此刻更是雪上加霜。
不知过了多久,当产房内的忙碌渐渐平息下来,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间时,那个小小的、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孩,终于被抱回到了许岚的身边。
他已经睡着了,小小的脸蛋皱巴巴的,却透着一种令人心软的可爱。许岚侧过头,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初为人父的温柔与慈爱。
周晟搬了把椅子,紧挨着病床坐下。他伸出手,轻轻握住许岚没有扎针的那只手,又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婴儿柔软的襁褓。
“我们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周晟看着孩子,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许岚想了想,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叫……周望吧。希望的望。希望他能带着我们所有的希望,平安喜乐地长大。”
“周望……”周晟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眼眶又有些湿润了,“好,就叫周望。我们的……望仔。”
他低下头,将自己的脸颊轻轻贴在许岚的手背上,又将许岚的手,连同自己的手一起,轻轻覆在包裹着周望的襁褓上。
三只手,一大两小,紧紧相依。
产房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与消毒水的味道,却也夹杂着一丝新生命特有的、如同晨曦般清甜的奶香。历经了一夜的惊心动魄,所有的恐惧、痛苦、绝望,似乎都在这破晓的啼声中,尘埃落定。
而属于他们三个人的,那漫长而未知的人生旅途,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十一章 晨曦微露,暖意渐浓
许岚从产房转入特护单间病房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近一整天。麻醉的效力渐渐退去,随之而来的是产后伤口的钝痛与身体被彻底掏空般的虚弱。他每一次呼吸都觉得胸口发紧,稍微动一下便会引来一阵细密的冷汗。他知道,自己这副残破的身体,能将孩子平安带到这个世界上,已是耗尽了所有的运气与气力。
周晟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和孩子身边。小小的周望被安置在紧挨着许岚病床的婴儿暖箱里,大多数时候都在安静地睡觉,偶尔会发出一两声细弱的、像小猫似的哼唧。周晟便会立刻紧张地凑过去,笨拙地检查尿布,或者尝试着将手指轻轻伸进暖箱,让小家伙攥着。
他的人生,仿佛在一夜之间被按下了快进键,又被强行赋予了全新的意义。那个曾经会因为许岚一句无心的话而暗自生闷气的少年,那个会因为林景风的出现而醋意大发的毛头小子,在亲眼目睹了许岚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的惨烈,在亲耳听到了儿子那声石破天惊的啼哭后,似乎在一瞬间就长大了。
他学着给周望换尿布,一开始总是手忙脚乱,不是尿布包歪了,就是不小心沾到自己手上。许岚醒着的时候,便会靠在床头,声音虚弱却带着笑意地在一旁指导他:“阿晟,轻一点……对,这边要拉紧一些……你看你,又弄反了……”
周晟便会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更加小心翼翼地继续。他也学着给周望喂奶——许岚的身体状况暂时无法母乳,只能先用配方奶。他会仔仔细细地按照说明冲调奶粉,试好温度,然后将小小的奶瓶送到周望嘴边。看着儿子满足地吮吸着,他那颗因为许岚的安危而一直悬着的心,才会稍稍落回原处,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与温情所填满。
许岚更多的时候是在睡觉。他太虚弱了,即便是说几句话,也会耗费他大量的精力。周晟便会在他睡着的时候,安静地坐在床边,一手轻轻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则时不时地伸过去,探一探周望的鼻息,或者掖一掖他身上那床柔软的小被子。
病房里的空气,总是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夹杂着婴儿身上特有的奶香和许岚身上药草浴包的清苦气息。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将房间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周晟常常会看着窗外的天空,从晨曦微露到日暮西沉,心中百感交集。他会想起花店里那些无忧无虑的午后,想起和许岚一起度过的那些平淡却温馨的夜晚,也会想起产房里那惊心动魄的几个小时。所有的过往,都像电影一般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最终都定格在许岚那张苍白却带着浅笑的脸上,和周望那张小小的、皱巴巴的睡颜上。
他不再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比较,也不再纠结于许岚是不是因为孩子才和自己在一起。经历了这一场劫难,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他们三个人,早已是密不可分的整体。许岚用生命生下了他们的孩子,这份恩情与爱意,重逾千斤,足以让他用一生去守护和偿还。
林景风几乎每天都会来看许岚。他依旧是那副专业而严谨的模样,仔细询问许岚的身体状况,查看各项检查报告,偶尔也会和周晟说上几句话,多半是叮嘱他一些照顾许岚和新生儿的注意事项。
周晟对他,也从最初的戒备与敌意,渐渐转为一种复杂的感激。他知道,如果没有林景风的当机立断和精湛医术,许岚和孩子可能……他不敢再想下去。他开始认真听取林景风的每一个建议,甚至会主动向他请教一些护理上的问题。
有一次,林景风查完房,正要离开,忽然对正在给周望换尿布的周晟说了一句:“许岚这次……很不容易。你以后,好好待他。”
周晟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林景风看着他笨拙却认真的动作,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睡得正沉的许岚,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终究什么也没再说,转身离开了病房。他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已经有了一种旁人无法介入的、用血与泪凝结而成的羁绊。
日子在周晟无微不至的照料和许岚艰难缓慢的恢复中一天天过去。许岚的身体依旧虚弱,常常会无故地低烧,夜里盗汗,稍微活动一下便会气喘吁吁。那颗受损的心脏,像一件修补过无数次的瓷器,虽然暂时维持着运转,却不知何时会再次出现裂痕。
但即便如此,他的精神状态却比之前好了许多。周晟的陪伴,周望的存在,都像一缕缕温暖的阳光,照亮了他原本有些灰暗的人生。他会看着周晟手忙脚乱地照顾孩子,唇边漾起温柔的笑意;他会在周望吮吸着小拳头、发出满足的咂嘴声时,眼中闪烁着母性的光辉。
一周后,在林景风和产科医生的再三评估下,许岚终于获准出院了。只是,出院医嘱上那长长的一串注意事项,以及林景风最后那句“他的身体底子太差,这次又是元气大伤,后续的恢复和调养,比生产本身更重要,也更漫长,你们要有心理准备”,都像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在周晟心头。
出院那天,周晟推着轮椅,许岚虚弱地靠在椅背上,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周望。阳光透过医院走廊尽头的玻璃门照进来,有些刺眼。
周晟停下脚步,替许岚挡了挡阳光,又替他理了理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
“我们回家了,岚哥。”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许岚微微仰起头,看着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温柔而宁静。“嗯,”他应了一声,“回家。”
家,这个曾经让他觉得有些遥不可及的字眼,此刻因为身边这两个人,而变得无比清晰,也无比温暖。
车子缓缓驶离医院,驶向他们那个位于城市一隅、被花草环绕的小小的家。前路漫漫,挑战重重,但至少此刻,晨曦微露,暖意渐浓。他们相信,只要一家三口紧紧相依,总能等到真正春暖花开的那一天。
第十二章 岁月静好,花开满庭
春去秋来,周望一周岁生日那天,“岚芷花艺”重新挂上了营业的牌子。
阳光透过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窗,暖洋洋地洒在店内。各色鲜花在精心布置的角落里静静吐露着芬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清甜气息。许岚坐在临窗那张铺着柔软坐垫的藤编摇椅里,腿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羊绒毯。他怀里抱着一本摊开的画册,时不时低头,用极轻柔的声音,给坐在他脚边铺着厚厚地毯的游戏围栏里,正专注地啃着磨牙棒的小小身影,讲着画册上的故事。
周望已经能扶着围栏颤巍巍地站起来了,穿着一身柔软的米白色连体衣,衬得他小脸粉雕玉琢,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极了周晟,此刻正好奇地仰头看着许岚,时不时发出几声“咿呀”的、不成调的应和。
许岚的脸色比之一年前红润了许多,眉宇间的倦怠之色也淡去了不少。虽然林景风依旧叮嘱他不可劳累,要时时注意身体,但他整个人看起来,却像是被雨水洗涤过的玉石,焕发出一种温润而柔和的光彩。他说话的声音依旧轻柔,却比从前多了一丝中气。
周晟则在柜台后忙碌着。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棉T恤,外面套着花店的深蓝色围裙,更显得身形挺拔。他正熟练地为一位老顾客包扎一束刚搭配好的向日葵,手法利落,笑容爽朗。时不时地,他会抬起头,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花影,望向窗边的许岚和周望,眼神里盛满了温柔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暖意。
这一年,他不仅顺利完成了学业,拿到了毕业证,更是将花店的里里外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他学会了分辨各种花材的习性,学会了基础的插花技巧,甚至还能和许岚一起,讨论一些花艺设计上的新想法。那个曾经毛躁、敏感、缺乏安全感的青年,在为人夫、为人父的身份转变中,迅速地成熟起来,变得沉稳、可靠,也更懂得如何去爱,如何去珍惜。
“周老板,你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这束花包得可真精神!”老顾客接过向日葵,满意地笑道,“小许老板的身体也大好了吧?看这气色,可比前阵子强多了。还有小望仔,长得可真快,机灵得很!”
周晟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多谢您关心,岚哥他恢复得还不错,望仔也确实能闹腾。”
送走顾客,周晟走到游戏围栏边,俯身将啃完了磨牙棒、正开始有些不耐烦地哼唧的周望抱了起来,在他肉嘟嘟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我们的小寿星,今天是不是该吃点特别的呀?”
周望大概是听懂了“吃”这个字,兴奋地“啊啊”叫了两声,小手小脚在空中乱蹬。
许岚看着他们父子俩的互动,唇边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他放下画册,也站起身,虽然动作依旧有些缓慢,却比从前稳健了许多。“厨房里我炖了小米南瓜粥,还蒸了胡萝卜苹果泥,都是望仔爱吃的。”
一家三口,便在花店后那个小小的、却布置得格外温馨的厨房兼休息室里,简单而快乐地为周望庆祝了他的第一个生日。没有华丽的蛋糕,没有喧闹的宾客,只有彼此眼中最真挚的祝福,和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幸福味道。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整个花店都染上了一层柔和的橘红色。周望在许岚的怀里,已经满足地睡着了,小嘴时不时砸吧一下,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周晟从身后轻轻拥住许岚,下巴抵在他的颈窝,声音低沉而温柔:“岚哥,谢谢你。”
许岚微微侧过头,在他脸颊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傻瓜,我们之间,还用说这些吗?”
周晟收紧了手臂,将他和孩子更紧地圈在怀里,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定与满足。他知道,许岚的身体依旧需要小心调养,未来的路也并非一帆风顺,但只要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便没有什么困难是无法克服的。那些曾经困扰他的自卑与不安,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相濡以沫中,渐渐消散。他不再需要用外界的眼光来衡量自己的价值,因为他知道,在许岚和周望的心里,他便是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夕阳渐渐沉落,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花店里,各色花朵在朦胧的夜色中散发出幽幽的暗香。周晟抱着熟睡的周望,许岚则依偎在他身边,一同望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
岁月静好,大抵便是如此吧。一屋,两人,三餐,四季,再加一个吵吵闹闹却又无比可爱的小不点。所有的惊心动魄都已过去,所有的苦难波折都化作了此刻掌心相握的温暖。
庭前花开花落,天边云卷云舒。而他们,会一直这样,手牵着手,看细水长流,直至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