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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眼画师x仙君下凡
currypiggie 2025-06-06

盲眼画师x仙君下凡

第一章 风鸣沙语,莲香幽现

残阳如血,将连绵起伏的沙丘染上了一层悲壮的赭红。风自戈壁深处而来,卷起细密的沙砾,呜咽着掠过寸草不生的荒原,拍打在嶙峋的雅丹岩壁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低吼。

沈墨言独自缓步走在这片苍茫暮色之中。他眼覆一条洗得发白的粗布白绫,手中拄着一根打磨光滑的旧木杖,探着脚下的路。背上是一个简陋的行囊,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便是他赖以为生的画具——几支秃了些毫的画笔,一小块墨锭,还有几张泛黄的草纸。

他已在这敦煌地界盘桓了数月,每日里不是在残破的古城遗址间游荡,便是在这人迹罕至的荒漠中穿行。旁人笑他痴傻,一个盲人,又能从这沙海中看出什么名堂?沈墨言从不辩解。他确实“看”不见这世间的光影色彩,但他的指尖能触摸到千年古砖的粗砺,他的耳朵能分辨风中每一丝细微的声响,他的鼻尖能嗅到空气中沙尘与枯草混合的独特气息,以及……那些偶尔会让他心神不宁的,来自久远岁月的低语。

他画佛,画飞天,画那些在斑驳壁画中沉默了千年的神祇。他的画,总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悲悯,一种挥之不去的残缺之美,仿佛在追寻着某个失落的魂灵,又像是在弥补某个深埋心底的遗憾。

今日的风似乎比往常更烈一些,也更冷一些。沈墨言微微侧过头,长发被风吹得有些散乱。他停下脚步,白绫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空气中,除了熟悉的沙土味,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异样的气息。

那是一种极淡、极清冽的香气,宛若雪山之巅初绽的寒梅,又似九天之上偶然落入凡尘的仙露。这香气并不浓烈,却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精准地拨动了他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

莲香……

沈墨言的呼吸微微一滞。这香气,熟悉得让他心慌,熟悉得让他……心痛。一种莫名的酸楚与空落感自胸腔深处翻涌上来,细细密密的,像无数根被遗忘的针,在不经意间刺痛了他。他自己也说不清这突如其来的情绪从何而来,只觉得这莲香,似乎与他生命中某个极其重要的、却被他遗忘了的存在紧密相连。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循着那莲香飘来的方向转过身。木杖在沙地上轻轻一点,他迈开了脚步。那方向,通往一片更为荒僻的、被当地人视为不祥之地的废弃石窟群。

风声愈发凄厉,天色也迅速暗沉下来。残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被翻滚的铅云吞噬,沙海陷入一片混沌的昏暗。沈墨言的脚步却异常坚定,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越是靠近那片石窟,空气中的莲香便越发清晰,清冷依旧,却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那并非寻常血腥的浊气,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纯净,仿佛是某种灵物受伤后,从玉石般的身躯里沁出的琼浆。

忽然,一阵极轻微的、被风声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声响传入他敏锐的耳中。像是什么重物从高处坠落,又像是柔软的衣物摩擦过粗糙的岩壁,紧接着,是一声压抑至极的、几乎被风声彻底掩盖的低吟。

那声音,充满了痛苦与虚弱,却又带着一种不属于凡俗的清越质感。

沈墨言的心猛地一紧,脚下步伐不由加快了几分。他摸索着绕过一块巨大的风蚀岩,来到一处相对避风的石窟入口。这里比外面更加阴暗,只有微弱的天光从洞口勉强透入。

莲香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变得浓郁起来。

沈墨言屏住呼吸,侧耳细听。那微弱的呻吟声,似乎就来自石窟入口内不远处的阴影里。他能“感知”到,那里有一个生命,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散发着一种与这荒凉之地格格不入的圣洁与高贵,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脆弱。

他能“看”到对方蜷缩的姿态,感知到那散落在冰冷石地上的、如上好丝绸般柔顺的长发,以及那具身体散发出的、几乎与岩石同化的冰凉体温。

没有丝毫犹豫,沈墨言伸出手,凭借着本能与空气中那微妙的气息指引,小心翼翼地朝那团阴影探去。他的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水面,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虔诚的小心。

“……别……过来……”

一个破碎而虚弱的声音从阴影中逸出,带着戒备,却又因极度的虚弱而显得毫无威慑力。

沈墨言的手微微一顿,但没有收回。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恐惧与抗拒,但他心中那股莫名的焦灼与怜惜,却催促着他靠近。

终于,他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了一片冰凉柔软的布料,像是上好的丝绸,却沾染了尘土与湿意。布料之下,是更加冰凉的肌肤。

就在这指尖相触的刹那——

“轰!”

一声无形的炸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无数支离破碎、却又带着锥心刺骨般痛楚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宫殿在烈焰中悲鸣倾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焦糊味,一个白衣染血的身影在雨夜中绝望地呼唤着什么,那声音凄厉而无助,割得他心脏一阵阵痉挛……

“呃……”沈墨言闷哼一声,只觉得心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幸而及时用木杖撑住了身体。

那股熟悉的、偶尔会折磨他的心痛感,此刻被放大了千百倍,几乎要将他吞噬。

与此同时,那蜷缩在阴影中的身影,也因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而微微瑟缩了一下。一丝极其淡薄、几乎消散无踪,却又如同烙印般刻在灵魂深处的气息,从这个盲眼凡人的指尖传来,让他在无边的痛楚与昏沉中,生出了一丝极其短暂的、无法解释的错愕。但这丝错愕很快便被身体内汹涌的痛楚与仙力失控的恐慌所淹没。

石窟外,风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呼啸,卷起漫天沙尘,像是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埋葬。

石窟内,一片死寂。

沈墨言僵立在原地,白绫下的脸庞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他大口喘息着,试图平复胸腔内那翻江倒海般的剧痛与混乱。良久,他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这个不知来历、却带给他如此巨大冲击的“旅人”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因刚刚的冲击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颤抖:

“你……还好吗?”

没有回应。

只有一声比之前更加虚弱、几乎细不可闻的喘息,从阴影中幽幽传来,像是一片即将飘零的羽毛,随时都会消散在着无边的黑暗与寒冷之中。

第二章 残垣微光,初探心防

风声在石窟外呜咽,像一曲永不休止的悲歌。沈墨言定了定神,胸口那阵惊心动魄的绞痛虽已平复,余悸却如潮水般久久未退。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清冽的莲香混杂着一丝极淡的、令人不安的甜腥,再次将他的注意力拉回到眼前这个蜷缩在阴影中的生命。

他再次向前挪动了几步,刻意放缓了动作,声音也尽量放得轻柔:“别怕,我没有恶意。你……你看起来伤得很重。”

阴影中的人没有回应,只有几不可察的、因寒冷或痛苦而引起的轻微颤抖,通过空气的微妙震动传递到沈墨言的感知中。

沈墨言不再言语,只是凭借着超凡的感知力,在黑暗中“打量”着对方。长发如墨,凌乱地铺散在冰冷的石地上,遮掩了部分容颜,但从那细腻得不似凡俗的肌肤质感,以及即便在昏迷中也难掩清绝的轮廓来看,这定然是一位容貌极盛之人。只是此刻,那张脸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被霜雪覆盖的寒玉。

他身上的衣物,触手丝滑冰凉,绝非寻常人家所能拥有,此刻却沾染了尘土,边角处甚至有些微的破损,像是经历了一番颠沛流离。而最让沈墨言在意的,是对方腹部那不正常的隆起——并非外伤造成的肿胀,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富有生命韵律的形态,只是此刻那里的气息也显得紊乱而虚弱。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脉搏的跳动,微弱得如同游丝,仿佛随时都会断绝。体温更是冰冷得吓人,几乎与周遭的岩石融为一体。

不能再让他这样待在冰冷的地上。

这个念头在沈墨言心中升起。他解下背上的行囊,从中取出自己那件相对厚实些的旧外袍,又摸索着在石窟内壁寻了一处相对平整干燥的角落。

“我扶你过去,那里会暖和一些。”他低声说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

这一次,阴影中的人似乎听懂了。当沈墨言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穿过他的腋下,试图将他搀扶起来时,他感觉到对方僵硬的身体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像是默许般的放松。

将一个几乎失去所有力气的人挪动,对沈墨言而言也并非易事,更何况他还要极力避免触碰到对方可能存在的伤处。莲华仙君的身体比他预想的要轻上许多,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冰冷得像一块寒铁。当他的手臂环过对方的腰身,感受到那隔着衣料传来的、依旧明显的腹部弧度时,心中的疑虑与担忧更甚。

在搀扶的过程中,莲华仙君虚弱的头颅无力地歪倒,散乱的发丝有几缕拂过沈墨言的颈项,带着那股清冷的莲香和一丝微弱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莲华仙君的鼻尖,也更清晰地嗅闻到这个盲眼凡人身上淡淡的汗味、尘土味,以及一种……无法言喻的、仿佛来自于遥远记忆深处的熟悉气息。那气息很淡,却像是一枚细小的钩子,在他混乱的意识中,勾起了一丝莫名的悸动。

好不容易将人安置在那件旧袍铺就的简陋“床榻”上,沈墨言又摸索着为他整理好散乱的衣物,尽可能地遮挡住透入石窟的寒风。他取出自己的水囊,凑到莲华仙君干裂的唇边:“喝点水吧。”

莲华仙君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是想睁开,却又无力。当微凉的水滴触碰到他的嘴唇时,他本能地想要吞咽,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一般,发出一阵细微的呛咳,紧接着便是一阵抑制不住的干呕。

沈墨言连忙收回水囊,有些手足无措地轻拍着他的背。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体剧烈的颤抖,以及那份源自生理的痛苦。

“对不起,对不起……”他喃喃道歉,眉宇间的忧虑几乎要凝成实质。

莲华仙君无力地摇了摇头,干呕过后,越发显得虚弱。

沈墨言不再勉强,只是安静地守在一旁,像一尊沉默的石像。石窟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两人微弱的呼吸声,以及石窟外永不停歇的风声。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莲华仙君在半昏沉的状态中,意识如同漂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海洋里的一叶孤舟。身体的痛楚与仙力的紊乱如同冰冷的海水,不断侵蚀着他。然而,在这片黑暗与冰冷之中,却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持续的暖意,来自于身旁那个沉默的凡人。

他能感知到对方就坐在不远处,没有离开。那份安静的陪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偶尔,当他身体因寒冷而瑟缩时,会感觉到一只布满薄茧却异常温暖的手掌,轻轻地将他滑落的衣角重新掖好。

有一次,他冰凉的手指无意识地露在了外面,那只手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地覆了上来,试图用掌心的温度去温暖他。那掌心并不细腻,甚至有些粗糙,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坚实的力量。

就在那一刻,莲华仙君混沌的脑海中,毫无预兆地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

大雨滂沱的逃亡之夜,他蜷缩在一个同样沉默寡言的男人怀中,瑟瑟发抖。那人穿着玄色的劲装,身上带着血腥与硝烟的气息,却用自己并不温暖、甚至有些冰冷的身体,拼命为他抵挡着风雨。那人也曾这样,用粗糙却有力的大手,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指,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传递给他……

“风……默……”

一声极轻的、梦呓般的呢喃,从莲华仙君干裂的唇间逸出,轻得几乎要被风声吞没。

沈墨言心中一动,侧过头,却只捕捉到那微弱的尾音,听不真切。他以为是对方在说胡话,便没有在意,只是更加专注地感受着莲华仙君的气息变化。

又过了一阵,莲华仙君似乎从那短暂的昏沉中清醒了一些。他微微动了动,眼睫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到一个笼罩在昏暗光影中的、覆着白绫的轮廓。

“……你是谁?”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清冷的戒备,却又因极度的虚弱而显得有气无力。

沈墨言闻声,身体微微前倾:“我叫沈墨言。这里是敦煌附近的一处废弃石窟。你……感觉好些了吗?”

莲华仙君没有回答他后一个问题,只是沉默地“打量”着他。这个凡人,明明看不见,却能精准地找到他,并给予他最及时的帮助。他身上没有丝毫修行者的气息,却有一种奇异的沉稳与令人安心的感觉。尤其是那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以及……刚刚梦中那个模糊的身影。

是错觉吗?还是仙力紊乱导致的幻象?

他想不出答案,身体的虚弱也不允许他多想。

“多谢。”最终,他只是从唇间挤出这两个字,语气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最初的尖锐。

沈墨言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白绫下的嘴角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浅的弧度:“不必客气。你好好休息。”

莲华仙君没有再说话。短暂的清醒已经耗尽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点精力,浓重的疲惫感再次袭来,眼皮重如千斤。在他重新陷入昏睡之前,他隐约感觉到,这个叫沈墨言的盲眼画师,似乎又靠近了一些,然后……他感觉到自己腹部那股躁动不安的灵力,似乎因为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而有了一丝微弱的平息。

沈墨言守在莲华仙君身旁,听着他呼吸声渐趋平稳,心中却充满了未解的谜团。这个神秘的“旅人”,究竟是何来历?他身上那股清冽的莲香,为何会引发自己如此剧烈的情感波动?还有他腹中的异样,那微弱却坚韧的生命律动……

他伸出手,在黑暗中,凭借着敏锐的感知,再次轻轻地、隔着衣物覆上莲华仙君隆起的腹部。那里,正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温暖而纯净的能量波动,与莲华仙君自身冰冷的体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墨言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他隐隐觉得,这个秘密,或许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凶险。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坐视不理。

石窟外,夜色愈发深沉,只有风声依旧。石窟内,一线微弱的希望,在残垣断壁间,悄然滋生。

第三章 朱笔点染,灵犀初通

夜色深沉,石窟内仿佛凝固了一般寂静,只有莲华仙君浅淡而均匀的呼吸声,以及沈墨言自己克制的吐纳。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假寐,心神却一刻也不敢完全放松,始终分出一缕感知,萦绕在身旁那人的气息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墨言以为这一夜会这样平静度过之时——

“唔……”

一声压抑的、充满了极致痛楚的闷哼骤然划破了寂静!

沈墨言猛地睁开“眼”,循声“望”去。只见原本安静躺卧的莲华仙君,此刻正剧烈地颤抖着,蜷缩成一团。他隆起的腹部,先前只是隐约透出微光,此刻却像是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骤然爆发出刺目而不稳定的光芒,那光芒忽强忽弱,明灭不定,仿佛有什么恐怖的生灵正欲挣脱束缚,破体而出!

“呃啊——”莲华仙君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彻底惊醒,苍白的薄唇间溢出控制不住的呻吟。他的脸庞在瞬间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如雪般惨白,额角豆大的冷汗涔涔而下,浸湿了鬓边的发丝。他双手死死地按住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要将那作乱的源头生生摁回去。

呼吸变得急促而散乱,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却依旧无法缓解那从腹部深处传来的、撕裂神魂般的痛楚。仙力在他体内狂暴地冲撞,完全失去了控制,像一头发疯的野兽,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搅得粉碎。眉心那淡淡的莲花印记,此刻更是黯淡得几乎看不见,其上甚至浮现出几道细微的、令人心惊的裂纹。

“你怎么了?!”沈墨言一个箭步冲到莲华仙君身边,声音因焦急而嘶哑。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莲华仙君生命力的急剧流失,如同沙漏中的沙子般无可挽回。他腹部那股能量,此刻已经不能用“躁动”来形容,那简直是一场毁灭性的风暴!

他慌乱地伸出手,想要扶住莲华仙君不断颤抖的身体,却又不知从何下手,生怕自己的碰触会加剧对方的痛苦。他尝试着将自己微薄的内力渡过去,却如泥牛入海,在那狂暴的仙力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无措,焦灼,还有……那该死的、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前世那绝望的雨夜,莲生在他怀中一点点失去温度的场景,再次凶猛地攫住了他的心神。不!他不能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绝不!

就在沈墨言几乎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翻涌的绝望淹没之际,他的脑海中,毫无预兆地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却带着奇异熟悉感的画面——模糊的金色符文在指尖流淌,某种繁复的手诀在空中划过,还有……一个坚毅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说着一些古老而晦涩的口诀。

那是……什么?

他来不及细想,也无法细想。那仿佛是灵魂深处苏醒的本能,一个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必须做点什么,用某种方式,将那股狂暴的力量引导、安抚,或者……封印!

他猛地抬起头,急切地在黑暗中搜寻。媒介!他需要一个媒介!

他的感知落在了自己的画具上,那里有他常用的朱砂。朱砂属阳,或可……

就在这时,莲华仙君因为难以忍受的剧痛,身体猛地一弓,紧抓着沈墨言衣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尖锐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沈墨言的手背,一丝温热的鲜血顿时渗了出来,在昏暗中散发出淡淡的铁锈味。

沈墨言吃痛,却仿佛被这疼痛点醒了什么。血……

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抬起受伤的手,将那溢出的血珠抹下,又迅速从画囊中取出朱砂,用另一只手指蘸了些许,与自己的血在掌心胡乱混合。此刻的他,神情专注到了极致,眉宇间甚至带着一丝豁出去的悲壮与虔诚。

他小心翼翼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轻轻撩开莲华仙君腹部那被冷汗浸湿的衣物。光洁的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因仙胎的躁动而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狂乱的光芒。

沈墨言深吸一口气,将沾染了血色朱砂的指尖,轻轻点上了那片颤抖不已的肌肤。

指尖微凉,带着他自身的热度,以及朱砂特有的微涩气息。

莲华仙君因这突如其来的冰凉触碰而猛地一颤,戒备地想要瑟缩,但腹中那愈演愈烈的剧痛让他连躲避的力气都没有。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随着那冰凉指尖的游走,一股奇异的、带着丝丝暖意的平和力量,竟缓缓地从接触点渗入他的肌肤,像一条温柔的溪流,试图去疏导、安抚那在他体内肆虐的洪流。

沈墨言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但他下笔却异常坚定。他绘制的并非什么精妙绝伦的阵法,而是一些古朴、简约,却又蕴含着奇异韵律的线条。那些线条在他指下缓缓延伸、交织,时而如含苞待放的莲花,时而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又隐约带着某种古老守护符印的雏形。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指下肌肤的冰凉与剧烈的颤抖,以及那股狂暴能量几乎要将他手指弹开的巨大冲击力。但他没有退缩,反而将更多的精神力灌注于指尖,一笔一划,都凝聚着他此刻全部的意志与渴望。

渐渐的,莲华仙君感觉腹中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剧痛,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缓解。虽然依旧痛彻心扉,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毫无章法、令人绝望。他紧绷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丝,急促的呼吸也稍稍平缓了些许。

他能感觉到,这个盲眼的凡人,正在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拼尽全力地帮助他。

就在沈墨言专注绘制之时,石窟内壁上那些早已斑驳、黯淡无光的飞天壁画,在凡人肉眼无法察觉的层面,悄然散发出了一丝微弱的、与他指尖符文光芒同频率的柔和辉光。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守护之灵,被这凡人的虔诚与执着所惊醒,给予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却又至关重要的回应。

又或者,是莲华仙君在极度痛苦中逸散出的仙灵之气,混合着腹中“辰星”那纯净而强大的生命灵光,以及沈墨言绘制符文时引动的天地间微弱的灵犀,在他们周围短暂地凝聚成了数道模糊的、衣袂飘飘的飞天仙女虚影。她们无声地环绕着,做出向上托举、向下庇佑的姿态,与沈墨言指尖流淌的血色符文,共同构成了一个神圣而脆弱的守护法阵。

符文的线条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完整。那血色的朱砂,在莲华仙君光洁的肌肤上,勾勒出一幅神秘而美丽的图腾。

就在符文即将完成的最后一刻,莲华仙君因为那短暂的痛楚缓解而积攒起的一丝力气,让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不是推拒,而是紧紧地、带着一丝绝望的依赖,抓住了沈墨言正在他腹上游走的那只手的手腕。他的指尖冰凉,却带着惊人的力道,仿佛要将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牢牢抓住。

“……风默……”

一声破碎的、带着浓重哭腔的呼唤,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充满了无助的哀求与刻骨的依赖。

“……救我……孩子……救救我们的孩子……”

这几欲泣血的字句,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沈墨言的心上!

轰——!

更清晰、更连贯的前世画面,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瞬间冲垮了他记忆的堤坝!

倾盆的暴雨,破败的荒庙,怀中青年……是含月!他的含月!苏莲生!他躺在他怀里,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湿了乌发,同样痛苦地抓着他的手,同样用嘶哑绝望的声音哀求着他:“风默……救救我……救救我们的孩子……”

那种眼睁睁看着挚爱之人生命在指缝间流逝的撕心裂肺的痛楚,那种毁天灭地的绝望与无力感,与眼前的景象——这苍白的面容,这紧抓着他的手,这腹部高高隆起的弧度,这哀哀的呼唤——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含月——!”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沈墨言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带着无尽的悔恨与痛楚。他白绫下的双眼仿佛要滴出血来,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不!这一次!他绝不能再放手!绝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剧痛让他混乱的思绪有了一瞬间的清明。他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滔天情绪,将所有的悲伤、悔恨、以及那份迟到了数百年、却依旧炽热如火的爱意与守护之心,尽数灌注于指尖!

最后一笔,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重重落下!

刹那间,莲华仙君腹上那血色的符文图腾,爆发出柔和却不容忽视的红光,仿佛一朵在绝境中悄然绽放的血色莲华。那原本狂暴不羁的仙力,在这红光的笼罩下,竟像是被一只温柔而有力的大手轻轻抚过,渐渐平息下来,重新汇聚、收束,回归到一种微妙的平衡。

腹部的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阵阵余韵。莲华仙君紧绷的身体终于彻底放松下来,长长地、虚弱地吐出一口气。那狂乱的光芒也随之变得柔和而稳定,如同静谧星夜下的湖面。

他缓缓睁开疲惫至极的双眼,模糊的视线中,只看到那个盲眼画师俯身在他上方,白绫下是紧抿的唇和布满汗珠的额角。那张平凡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专注与……难以言喻的悲伤。

危机,似乎……暂时过去了。

莲华仙君再也支撑不住,眼皮沉重地合上,彻底陷入了精疲力竭的沉睡。

而沈墨言,在完成那最后一笔之后,也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与精神,身体猛地一晃,颓然跌坐在地。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仿佛刚从没顶的深水中挣扎出来。

石窟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那血色符文散发出的微弱红光,映照着两人苍白的脸庞,以及……沈墨言脑海中,那段被鲜血与泪水浸透的、再也无法回避的往昔。

含月……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一个巨大的疑问,伴随着无边的酸楚与狂喜,在他心中翻腾不休。

第四章 残梦余温,渐启心扉

第一缕晨曦如金色的羽箭,穿透石窟顶端的缝隙,斜斜地射入这方寸之间的避风港,驱散了长夜的阴冷与死寂。莲华仙君依旧沉睡着,呼吸比昨夜深沉了许多,也平稳了许多。他腹上那血色的符文图腾,在晨光的映照下已然黯淡,仿佛融入了肌肤之内,只留下淡淡的、几乎看不清的痕迹。

沈墨言几乎一夜未合眼。他靠坐在莲华仙君身旁不远处的石壁上,身体因极度的疲惫而有些僵硬,精神却因前世记忆的惊雷而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丝病态的亢奋。昨夜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莲华仙君那声声泣血的“风默”,以及他腹部那不容错辨的隆起……这一切,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沉寂了数百年的灵魂。

是含月吗?真的是他的含月回来了吗?

这个念头像一团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烧,让他既感到无边的狂喜,又充满了深深的后怕与刻骨的自责。前世未能护住他的痛,此刻依旧鲜明如昨。

他缓缓转过头,“望”向身旁熟睡的人。晨光勾勒出对方苍白却依旧绝美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鼻梁挺直,薄唇紧抿,即使在睡梦中,也带着一丝不易亲近的清冷。

沈墨言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从行囊中取出一块尚算干净的细棉布,走到石窟口,承接了一些岩壁上凝结的冰凉晨露,然后回到莲华仙君身边,单膝跪下。他用沾湿的棉布,以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轻轻擦拭着莲华仙君额角干涸的汗迹,以及他苍白脸颊上沾染的些许尘土。他的动作轻柔至极,仿佛生怕惊扰了这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或许是他的碰触太过轻柔,又或许是腹中那股狂暴的力量被安抚后,身体得到了久违的安宁,莲华仙君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甫一转醒,闯入他仙识感知中的,便是近在咫尺的沈墨言。这个盲眼凡人,眼覆白绫,看不清神情,但他身上那尚未完全散去的、因紧张与消耗而产生的疲惫气息,以及他此刻小心翼翼为自己擦拭脸颊的动作,都清晰地传递过来。

莲华仙君微微一怔,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昨夜若非此人……他不敢想象后果。他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的躁动与剧痛已经完全平息,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属于朱砂和……血的微弱气息。

“你……醒了?”沈墨言察觉到他的动静,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与关切,“感觉怎么样?”

莲华仙君沉默了片刻,才用有些沙哑的声音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避开了沈墨言的后一个问题,转而问道:“你……一夜未睡?”

沈墨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为他擦拭脸颊:“还好,不碍事。”

莲华仙君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感受着棉布上晨露的清凉,以及这个凡人指尖传来的、带着薄茧的温度。他的心防,在不知不觉中,又悄然松动了一分。

待莲华仙君的精神稍好一些,沈墨言便在石窟内寻了一处光线尚可的干燥石壁,铺开自己那几张泛黄的草纸,开始作画。他有太多太多的情感需要倾泻,太多太多的疑问与思念无法言说,只能寄托于笔端。

他先是画莲。与以往不同,今日他笔下的莲花,不再是孤高清冷、带着残缺悲悯之美,而是一朵朵于血色背景中顽强绽放的红莲,花瓣层层叠叠,边缘处仿佛燃烧着金色的火焰,充满了神圣的光辉与不屈的生命力,一如昨夜那在他指尖绽放的血色符文。

而后,他又画飞天。石窟壁画上的飞天仙女,在他的笔下仿佛活了过来,衣袂飘飘,凌空起舞,面容却在不经意间,带上了一丝莲华仙君眉宇间的清冷与绝艳,眼神中充满了守护的慈悲与温柔的坚定。

莲华仙君靠坐在简陋的“床榻”上,默默地看着沈墨言作画。石窟内的光线并不算明亮,但对于仙人之躯而言,足以看清墨迹在泛黄草纸上晕染开来的每一个细节,更能清晰地感知到沈墨言融入画中那股专注、深情,以及……隐藏在笔触间那股浓得化不开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悲伤与思念。

他看到沈墨言笔下的莲花,于血色中顽强绽放,带着神圣的光辉;他看到那些飞天,眉宇间竟带着几分与自己相似的清冷,眼神中却充满了守护的慈悲。

当沈墨言开始勾勒一个模糊的青年背影时——那背影立于残破的宫阙之内,身形单薄,衣袂在风中翻飞,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寂与病弱的美感——莲华仙君的心,没来由地狠狠一抽!那画中青年的身形、姿态,甚至连那份深入骨髓的清冷孤寂,都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无法解释的熟悉与悲怆,仿佛那就是他自己曾经的模样。

“你……在画什么?”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有些干涩,目光紧紧地锁在那幅尚未完成的画作上。

沈墨言的笔尖微微一顿,片刻后才低声回答:“画……一个故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手中的画笔,只是那笔触间的力道,似乎又加重了几分。

在之后的相处中,沈墨言更加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莲华仙君。他会去石窟外寻找一些能吃的野果,或者用简陋的器具煮一些没有任何味道的草根汤,只希望能让莲华仙君补充一些体力。莲华仙君虽然依旧胃口不佳,但不再像最初那样完全抗拒,偶尔也会在沈墨言带着期盼的“注视”下,勉强进食一些。

沈墨言依旧不怎么说话,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安静地守在一旁,或者专注于他的画作。但他身上那种因前世记忆复苏而愈发浓烈的、属于“萧风默”的守护气息,以及某些不自觉流露出的、属于影卫统领的习惯性动作——例如,在莲华仙君偶尔咳嗽时,他会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轻拍他的背;在他畏寒瑟缩时,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那件唯一还算厚实的外袍给他盖上——这些细微的举动,都让莲华仙君感到一阵阵莫名的恍惚与心悸。

他不止一次地将眼前这个眼覆白绫的凡人,与记忆深处那个总是沉默地守护在他身后的玄衣影卫的身影重叠起来。但理智又告诉他,这怎么可能?那个人,早已在数百年前的皇朝覆灭中……

然而,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却又是如此的真实而强烈。

一日黄昏,沈墨言画完了一幅画。莲华仙君的目光落在摊开的画纸上,画中是一株孤独的白莲,亭亭玉立于幽深的墨色水面,圣洁的花瓣边缘,却染着一抹触目惊心的绯红,仿佛泣血。而在画面的不起眼的角落,他看到了一方小小的、刻意模糊了笔触的印章,那形状……竟像是一个残缺的“月”字。

“月”……

莲华仙君的心猛地一跳。

沈墨言放下笔,久久地凝视着那幅画,神情复杂难辨,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莲华仙君看着画,又看看沈墨言,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这幅画……这‘月’字,有何特殊之处吗?”

沈墨言沉默了许久,才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语气,低低地问道:“你……喜欢莲花吗?”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期盼。

莲华仙君微微一怔。这个问题,太突兀,也太……私人。他本能地想要回避,但不知为何,看着沈墨言那被白绫覆盖的、却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目光”,他鬼使神差般地,轻轻点了点头。

“……还好。”

沈墨言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白绫下的嘴角,似乎向上弯起了一个极浅、极苦涩,却又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弧度。

石窟内,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早已纠缠了数生数世,再也无法分割。

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在残垣断壁间悄然弥漫。而那些深埋于岁月尘埃之下的谜团,也如同被微风吹拂的沙粒,渐渐露出了冰山一角。

第五章 血色梅影,旧痛新痕

石窟内的日子,在一种奇异的平静与暗流涌动中,又过去了数日。沈墨言依旧每日外出寻觅食物与清水,归来后便默默守在莲华仙君身旁,或者沉浸在他的画作之中。莲华仙君的身体,在最初的几次凶险之后,似乎有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好转,至少,那撕心裂肺的腹痛没有再发作。

然而,只有莲华仙君自己清楚,这种表面的平静之下,潜藏着怎样的危机。腹中的“辰星”如同一个不知餍足的灵胎,无时无刻不在汲取着他的本源仙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仙体正一日比一日虚弱,那种源自核心的亏空感,如同附骨之疽,难以摆脱。

这日午后,石窟内光线尚可。莲华仙君靠坐在石壁上,手中捧着沈墨言为他寻来的一捧还带着晨露的野果,却丝毫没有胃口。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四肢百骸不断地往外冒,即使身上盖着沈墨言那件旧外袍,也依旧冷得牙关轻颤。他不自觉地裹紧了衣物,身体蜷缩成一团,试图汲取一丝暖意。

沈墨言正在不远处作画,听到他细微的瑟缩声,立刻停下了笔。他摸索着走过来,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莲华仙君露在衣袍外的手指,那冰凉的触感让他眉头瞬间蹙紧。

“又冷了?”他低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莲华仙君勉强摇了摇头,想说无事,喉咙却一阵发痒,紧接着便是一阵控制不住的、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

他咳得撕心裂肺,瘦削的肩膀剧烈耸动,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沈墨言连忙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背,试图为他顺气。

终于,那阵令人窒息的咳嗽稍稍平息了一些。莲华仙君无力地靠在沈墨言的手臂上,大口喘息着。他抬起手,想用袖子擦拭一下唇角,却在指尖触碰到一片湿濡的温热时,动作猛地一僵。

一抹刺目至极的殷红,在他苍白的指尖晕开,随即,更多的血沫从他抑制不住的唇边溢出,滴落在他素色的衣襟之上,迅速绽开成几朵凄艳的、如同雪地寒梅般的血花。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极淡、却又无比清晰的、带着一丝清冽的血腥味——那是仙血独有的气息。

沈墨言的动作瞬间凝固了。

他“听”到了那不同寻常的咳嗽声,嗅到了那让他血液几乎要倒流的、既熟悉又恐惧的血腥味。当他循着声音,指尖颤抖地触碰到莲华仙君唇边那湿濡的痕迹,再通过他超凡的感知力“看”到那衣襟上触目惊心的血色时,整个人如同被一道九天玄雷当头劈中!

“含……月……”

一个几乎不成调的、破碎的名字,从他齿缝间艰难地挤了出来,带着无边的惊骇与痛楚。

轰然一声,前世那段最不堪回首的记忆,如同被解开了封印的凶兽,咆哮着将他吞噬——

烽火连天的逃亡之路,马车在泥泞中艰难行进。车厢内,他的含月,苏莲生,也曾这样剧烈地咳嗽着。那时的含月,身怀六甲,本就因国破家亡而心力交瘁,又加上连日的奔波劳碌、风餐露宿,早已是强弩之末。

他记得,那一日,含月也是这样咳出了一口鲜血,染红了他雪白的衣襟。那苍白如纸的脸上,带着一丝茫然无助的脆弱,看得他心如刀绞。他慌乱地为含月擦拭着唇边的血迹,用自己粗糙的手掌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徒劳地想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眼中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

“不……不!!”沈墨言猛地抱紧了怀中之人,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那种眼睁睁看着挚爱之人走向死亡,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再次如跗骨之蛆般啃噬着他的灵魂。

莲华仙君被他突如其来的、近乎失控的举动骇了一跳。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沈墨言身体的剧烈颤抖,以及那双环抱着他的手臂所用的力道,大得几乎要让他窒息。更让他心惊的,是沈墨言口中那个模糊却又无比清晰的名字——“含月”。

这个名字……为何会让他感到如此的……心痛?

“你……怎么了?”莲华仙君虚弱地开口,试图推开沈墨言一些,却发现对方抱得更紧了。

沈墨言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颈窝处,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温热的、湿润的触感,从莲华仙君的颈间传来,让他浑身一僵。

这个盲眼的凡人……在哭?

莲华仙君能清晰地看到沈墨言此刻的失态。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与沉静的脸庞,此刻因极度的痛苦而扭曲,白绫之下,似乎有泪水不断渗出,濡湿了布料。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悲伤与绝望的气息,浓烈得几乎要将莲华仙君也一同淹没。

这种反应,远超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应有的关切。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对自己咳血有如此巨大的反应?为什么他会喊出“含月”这个名字?

当沈墨言终于稍稍平复了一些情绪,抬起头时,莲华仙君看到他眼角残留的湿痕,以及那双被白绫覆盖的眼睛,此刻仿佛正透过层层迷雾,凝视着一个遥远而悲伤的过去。

沈墨言没有解释,只是用带着浓重鼻音的沙哑声音说道:“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一定不会……”

他说着,动作笨拙却异常轻柔地为莲华仙君擦去唇边的血迹,又小心翼翼地将他被血染红的衣襟向内折了折,仿佛想遮掩那刺目的颜色。他的手依旧在颤抖,却固执地握住了莲华仙君冰凉的手,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温暖他。

莲华仙君默默地感受着这一切。沈墨言掌心的粗糙与温暖,那种熟悉的、笨拙却充满关切的动作,让他再次将眼前的沈墨言与记忆中那个总是沉默守护的玄衣影卫的身影重叠起来。

他记得,前世自己病弱之时,萧风默也是这样,明明手足无措,却又拼命想为他分担一丝一毫的痛苦。那种被珍视、被放在心尖上守护的感觉,即使隔着数百年的轮回与迷雾,也依旧能触动他心底最柔软的那根弦。

这个盲眼凡人……究竟是谁?

石窟内的气氛,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变得异常压抑和凝重。莲华仙君的每一次轻咳,每一次因畏寒而发出的细微瑟缩,都像一把无形的锤子,重重地敲打在沈墨言的心上。

他开始更加频繁地外出,在荒漠中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希望能找到一些传说中能滋补身体的草药,尽管他对此一窍不通。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固执地守在莲华仙君身边,用自己并不强壮的身体,为他抵挡着石窟内的每一丝寒意。

夜里,寒气更甚。莲华仙君常常在睡梦中被冻醒,发出细微的呓语。沈墨言便会立刻起身,将自己身上所有的衣物,包括那件已经洗得发白的旧外袍,都盖在莲华仙君身上。他自己则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在刺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牙齿咯咯作响,却始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用后背紧紧地贴着冰冷的石壁,仿佛想将所有的寒冷都隔绝在自己这一边。

莲华仙君在半梦半醒之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上陡然增加的温暖,以及……身后那个因寒冷而轻微颤抖的身体。他心中百感交集,有感动,有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

一日,莲华仙君在又一次咳血后,精神萎靡到了极点。沈墨言笨拙地用清水为他漱口,然后用自己仅有的、还算干净的衣袖,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着唇角残留的血渍。

莲华仙君微微侧过头,看着他专注而忧虑的神情,以及他手背上那道因自己前几日无意识抓伤而留下的、已经结痂的淡淡疤痕,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触碰了一下。

他沉默了许久,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地说了一句:“……辛苦你了。”

沈墨言闻言,身体猛地一僵,抬起头,“望”向莲华仙君,白绫下的双唇微微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极度沙哑、极度低沉的声音回答道:

“不辛苦……只要你好好的……求你,一定要好好的……”

那语气中蕴含的深情、卑微,以及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令人窒息的祈求,让莲华仙君的心,狠狠地,狠狠地,震颤了一下。

他别过头,不再看沈墨言,心中却已是翻江倒海,再也无法平静。

第六章 星辰欲坠,风雨如晦

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就在莲华仙君咳血的数日后,一个阴沉的傍晚,变故骤然而至。

天空像是被一块巨大的、浸透了墨汁的画布层层覆盖,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明明是白日将尽,却不见一丝霞光,只有厚重如铅的乌云翻滚着,从遥远的天际线一直蔓延到石窟的上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躁动,风也一改往日的轻柔,变得狂暴而没有章法,呼啸着掠过戈壁,卷起漫天沙尘,发出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凄厉声响。

石窟内,莲华仙君的脸色比外面的天色还要难看。他蜷缩在沈墨言为他铺设的简陋床榻上,双手紧紧按着腹部,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腹中“辰星”的躁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那不再是无意识的能量冲撞,而更像是一种……一种生命在积蓄力量,准备挣脱束缚、降临于世的强烈渴望。

这种渴望,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与痛楚,几乎要将他本就虚弱不堪的仙体撕裂。更让他心惊的是,他敏锐的仙识察觉到,外界的天地灵气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得混乱而狂暴,隐隐约约,似乎有数道若有若无的、带着窥探意味的目光,正投向他们所在的这片荒僻石窟。

“……墨言……”莲华仙君艰难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外面……有东西。”

沈墨言早已察觉到不对。他虽然看不见天色的变化,也无法像莲华仙君那样清晰地感知到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但他能感受到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以及莲华仙君身上越来越不稳定的仙力波动,还有……那股从莲华仙君腹部散发出的、越来越强大、几乎要压制不住的生命气息。

他心中的不安,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激起了滔天巨浪。

“别怕,我在这里。”沈墨言的声音异常沉稳,他迅速来到莲华仙君身边,将他冰冷的手握在自己掌心,试图传递一丝力量与安慰。

然而,就在此时,石窟外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悉悉索索”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用爪子或身体摩擦着岩壁,缓缓靠近。紧接着,一股阴冷腥腐的气息,夹杂在狂风中,若有若无地飘了进来。

莲华仙君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与警惕。他能感觉到,那是一些被此地异常灵力波动吸引而来的、心怀不轨的低阶精怪。若是他全盛时期,这些宵小之辈自然不放在眼里,但此刻他仙力十不存一,腹中辰星又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根本无力分神应对。

沈墨言的脸色也瞬间变得凝重。他虽然看不见,也闻不到那股凡人难以察觉的妖邪气息,但他能从莲华仙君骤然绷紧的身体和急促的呼吸中,判断出危险的临近。

不能坐以待毙!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他猛地站起身,从行囊中将自己这几日所画的那些画作尽数取出——那些血色莲华,那些守护飞天,那些带着“含月”神韵的模糊人影……他此刻也顾不得这些画作是否真的有用,只是凭借着一种本能,将它们一张张地贴在石窟的入口处以及内壁之上,试图用画中蕴含的自己那份强烈的守护意念,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他的动作很快,甚至有些慌乱,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做完这一切,他又回到莲华仙君身边,将他小心翼翼地扶起,让他靠在自己怀中,用自己的身体将他完全护在最里面。他一手紧紧握着莲华仙君的手,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那里曾经佩戴着影卫统领的制式长刀,如今却空空如也。他只能摸索着捡起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就在这时,沈墨言的脑海中,再次被那些汹涌而来的前世记忆所占据——

那是一个血与火交织的黄昏,叛军的铁蹄踏破了皇城最后的防线,喊杀声、哭喊声、兵刃相击声响彻云霄。他,萧风默,浑身浴血,在尸山血海中疯狂地寻找着那个他发誓要用生命守护的人。

终于,他在一座偏僻宫殿的角落里找到了苏莲生。那时的含月,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惊恐与绝望,腹部……他的含月,那时也已身怀六甲!

“风默!”看到他,含月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顾一切地扑入他怀中。

他带着含月,在刀光剑影中左冲右突,身边的亲卫一个个惨死倒下。利箭如雨,长枪如林。他用自己的身体为含月挡下了一次又一次致命的攻击,鲜血浸透了他的铠甲,也染红了含月雪白的衣衫。

记忆的最后,是他带着重伤的含月,冲出重围,身后是不断逼近的追兵,和那座在烈火中悲鸣倾颓的、曾经辉煌无比的仙脉皇都……

“含月……”沈墨言无意识地低唤着,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前世那份未能护住挚爱的刻骨悔恨,与今生无论如何也要保他周全的滔天决心,在他胸中激烈地碰撞、交织,化作一股近乎疯狂的守护意志。

莲华仙君靠在沈墨言并不宽阔、却异常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因极度紧张而微微颤抖的体温,以及那颗因自己而剧烈跳动的心脏。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沈墨言此刻内心的恐惧、悲伤,以及那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护他的决绝。

腹中“辰星”的灵力波动越来越强烈,仿佛一颗即将从母体中剥离、冉冉升起的星辰,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莲华仙君的每一根神经,带来难以忍受的痛楚。他的仙力在飞速流逝,身体几乎变得透明,眉心那朵淡淡的莲花印记,此刻已是明灭不定,光华黯淡到了极点,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他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虚弱地将头靠在沈墨言的肩上,下意识地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襟,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石窟外,风声愈发凄厉,隐隐约约,似乎还夹杂着雷声的轰鸣。一道惨白色的闪电划破浓重的乌云,瞬间照亮了洞口那些被沈墨言贴在石壁上的画作。那些画上的莲花、飞天、以及模糊的人影,在电光下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散发出一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却又真实存在的微弱光晕,如同萤火般,顽强地抵抗着外界的黑暗与邪祟。

沈墨言紧紧抱着莲华仙君,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和腹中那股越来越强大的生命力。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即将来临。

“含月,别怕……”他低下头,用嘶哑的声音在莲华仙君耳边一遍又一遍地低语着,与其说是在安慰对方,不如说是在给自己打气,“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就算是死,我也会死在你前面!我发誓!”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玉石俱焚的决绝。

风雨如晦,星辰欲坠。一场真正的考验,即将在着孤寂的石窟之中,拉开序幕。

第七章 魂牵梦萦,咫尺天涯

石窟之外,风声愈发凄厉,如同无数冤魂在咆哮。乌云沉沉地压在头顶,间或有惨白色的闪电撕裂天幕,短暂地照亮洞口那些在狂风中簌簌发抖的画纸。画纸上微弱的光芒明灭不定,显然,沈墨言布下的简陋“画阵”在那些不断尝试靠近的“窥探者”冲击下,已经岌岌可危。

“呃……”莲华仙君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因腹中那股几乎要撑破他仙体的力量而剧烈地弓起。他的仙力已近枯竭,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般疼痛,意识也像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他能感觉到,辰星……快要出来了。

他紧紧依偎在沈墨言温热的怀抱中,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撑,唯一的暖源。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沈墨言身体的极度紧绷,以及从他身上传来的、那股近乎绝望的坚定力量。

“……墨言……”在一次剧痛稍歇的间隙,莲华仙君凭借着最后一丝清明,用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开口。他的气息拂过沈墨言的耳畔,带着一丝清冷的莲香和……濒死的虚弱。

“……我腹中的……是‘辰星’……我的……孩子……”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沈墨言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但更多的却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孩子!果然是他们的孩子!

“……他很特殊……不能……不能有事……”莲华仙君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哀求。

“……如果……如果我……不在了……”他的声音顿了顿,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勇气,才说出这残忍的假设,“……求你……护着他……一定……要护着他……”

这简短的、破碎的话语,如同一把烧红的利刃,狠狠地捅进了沈墨言的心脏!

“不!!”他嘶吼出声,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完全变了调,“你不会有事的!辰星也不会有事的!我用我的命担保!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绝不!!”

“如果我不在了……”这几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将沈墨言拉回了那个他永生永世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瓢泼的暴雨如同天河倒泄,狠狠地砸在破败荒庙的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四面漏风的墙壁根本挡不住刺骨的寒风,冰冷的雨水从屋顶的破洞中滴落下来,混杂着泥土的腥气。

他的含月,苏莲生,就躺在他怀里,腹部高高隆起,因剧烈的产痛而浑身痉挛,冷汗早已湿透了他单薄的、沾染了泥污的衣衫。那张曾经清绝昳丽的脸庞,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只有浓重的死灰色。

“风默……风默……”含月痛苦地抓着他的手臂,尖锐的指甲深深地掐入他的皮肉,留下了一道道血痕,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含月的口中,不断发出绝望的、破碎的呻吟和哀求:“好痛……风默……我好痛……救救我……救救我们的孩子……求求你……”

他手足无措,只能像个傻子一样紧紧抱着他,一遍遍地喊着太医,喊着药,却知道这荒山野岭,除了无尽的绝望,什么都没有。他眼睁睁地看着含月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越来越微弱,那双曾经清澈如秋水的眼眸,渐渐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雨水混着血水,从含月身下不断涌出,染红了他破旧的衣袍,也染红了冰冷的地面。那刺目的红色,像一条毒蛇,狠狠地噬咬着他的心脏。

最终,含月在他怀中,停止了呼吸。那双曾经紧抓着他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腹中的孩子,也未能发出一声啼哭,便与他的母亲一同,永远地沉睡在了那个冰冷的雨夜。

那种极致的绝望、无力、悔恨、以及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万千钢针,狠狠地扎进他的灵魂最深处,让他痛不欲生!

“啊——!!!”

沈墨言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充满了无边痛苦的嘶吼,他紧紧地、疯狂地抱住怀中的莲华仙君,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将他揉碎,再也无法分离。

现实中莲华仙君微弱的呻吟,与记忆中含月绝望的哀求,在他脑海中疯狂地交织、重叠。他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只知道,他不能再失去!他再也承受不起再一次的生离死别!

“含月!!含月——!!”他嘶声力竭地呼唤着,声音凄厉得如同杜鹃泣血,“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风默啊!我是你的风默啊!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我们的孩子会没事的!你也会没事的!求求你……含月……别离开我……”

他完全沉浸在了前世那场毁灭性的悲剧中,将眼前的一切都当做了那个让他永世沉沦的绝望雨夜。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哀求着,像一个迷失在无边黑暗中的孩子,绝望地呼唤着唯一的光明。

莲华仙君本已因剧痛和仙力耗尽而意识模糊,几乎要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然而,当沈墨言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带着无尽悲怆的“含月”,以及那句清晰无比的“我是风默啊”,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他的耳畔时,他那即将消散的意识,猛地被狠狠拽了回来!

含月……

那是他前世的字,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这样温柔地、带着一丝宠溺地呼唤他。

风默……

萧风默!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却用生命守护了他一世的影卫统领!那个在他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也从未放弃过他的萧风默!

轰——!

如同宇宙初开的混沌被一道神光劈开,无数被尘封的、遗忘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澎湃地冲入莲华仙君的脑海!

他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烽火硝烟中的仓皇逃亡,萧风默为他挡下的无数明枪暗箭;风餐露宿时的相依为命,萧风默笨拙却细致入微的照顾;病榻缠绵时的彻夜守护,萧风默眼中那不加掩饰的焦灼与痛惜;还有……最后那个冰冷的雨夜,他躺在萧风默温暖却绝望的怀抱中,感受着对方撕心裂肺的悲痛,以及那份未能说出口的、对腹中孩子的深深眷恋与不舍……

前世所有的爱恋、依赖、温暖、遗憾、以及那份刻骨铭心的痛楚,在此刻如同最锋利的刀刃,一片片凌迟着他的神魂!

“风……默……”

莲华仙君艰难地、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微微睁大了双眼。那双因痛苦而布满血丝的眼眸,此刻却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剧烈震动的光芒。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因悲痛而面容扭曲的沈墨言,看着他白绫下不断渗出的泪水,看着他因呼唤自己的名字而颤抖的嘴唇……

是他!真的是他!他的风默!

一滴滚烫的清泪,终于承受不住这跨越了数百年轮回的重逢与悲恸,从他眼角悄然滑落,滴落在沈墨言的手背上,滚烫得如同烙铁。

咫尺之间,却仿佛隔着生与死的距离,隔着数百年的漫长光阴。

就在此时,莲华仙君腹中那股积蓄到了极致的能量,终于再也无法压制,如同火山爆发般,骤然向外喷涌!

一股强大到令人心悸的、纯净无比的仙灵之光,猛地从他腹部冲天而起,几乎要将这小小的石窟彻底掀翻!

辰星……要降世了!

第八章 阵痛裂魂,星海泣血

莲华仙君腹中那股积蓄到了临界点的能量,终于在沈墨言那声声泣血的呼唤中,彻底爆发!

轰——!

一道粗壮如擎天玉柱般的、纯净耀眼的仙灵之光,猛地从他腹部冲天而起,瞬间洞穿了石窟的顶棚,直射九霄!那光芒是如此的圣洁,如此的强大,却又带着一丝初生牛犊般的、难以驾驭的狂暴。

整个石窟在这股恐怖的仙力冲击下剧烈地震颤起来,石壁上裂开无数道狰狞的缝隙,细小的碎石如同雨点般簌簌落下。沈墨言之前仓促贴在石壁和洞口的那些画作,在接触到这股纯粹仙光的刹那,有的瞬间化为飞灰,有的则爆发出最后一道微弱的守护光芒,然后也无声无息地湮灭了。

空气中充满了浓郁到几乎凝成实质的仙灵之气,纯净得令人心旷神怡,却又混杂着一丝丝莲华仙君因仙体急剧受损而逸散出的、带着淡淡血腥味的本源仙力,形成一种奇异而悲壮的氛围。

石窟之外,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窥探者”,在这股毁天灭地般的仙力威压下,发出一阵阵惊恐的尖啸,作鸟兽散,再也不敢靠近分毫。天空中的乌云被这道光柱强行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露出了其后诡谲变幻的星空,只是此刻的星辰,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仿佛在为这凡间的悲壮“诞生”而屏息。

“啊——!!!”

一声凄厉至极、几乎不似人声的惨叫,从莲华仙君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这并非凡俗血肉胎儿娩出时的阵痛,而是仙胎——一个纯粹的、强大的能量灵体——从他仙体中强行凝聚、成形、并试图剥离母体时,所带来的、如同身体被一寸寸撕裂般的极致痛楚!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本就亏空严重的仙体,正在被这股狂暴的力量无情地拉扯、撕碎。每一条经脉,每一寸骨骼,甚至每一个最细微的仙元粒子,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透明,仿佛一件被强光穿透的琉璃,肌肤下的血管与骨骼都隐约可见,散发着一种近乎破碎的、惊心动魄的美。眉心那朵本已黯淡的莲花印记,在仙光的映照下,彻底消失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仿佛被血泪浸染过的淡红色痕迹。

“含月!含月!”沈墨言被这突如其来的仙力爆发震得气血翻涌,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但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抱着怀中之人,仿佛要将他嵌入自己的骨髓,再也不分离。

莲华仙君的惨叫声,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地刺入他的耳膜,也刺入了他饱受前世噩梦折磨的心脏。那声音,与记忆中含月在雨夜中绝望的哀嚎渐渐重叠……不!不能再想了!

他猛地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些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回忆甩开。眼前的含月正在受苦!他需要他!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被彻底激发。他看着莲华仙君那因剧痛而扭曲的、苍白如纸的脸庞,看着他那双因痛苦而失焦的、却依旧死死望着自己的眼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

他再次伸出手,颤抖着,却又异常坚定地,覆上了莲华仙君那因仙胎剥离而光芒乱窜、几乎要炸开的腹部。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只是本能地想去安抚,想去分担,想将那股狂暴的力量导入一个正确的方向。

他的指尖,再次无意识地,在那光洁却冰冷的肌肤上游走起来,试图勾勒出那些早已刻在他灵魂深处的、属于前世萧风默所掌握的、模糊的守护符印。

“坚持住……含月……坚持住……”他不断地在莲华仙君耳边嘶哑地低语着,声音因极度的焦灼与痛惜而颤抖不已,“我就在这里……我陪着你……别怕……孩子……我们的孩子很快就出来了……你会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

他的话语混乱不堪,时而是对眼前人的鼓励,时而又是对前世含月的深情呼唤与卑微祈求。但那份不顾一切的守护与爱意,却如同最温暖的火焰,透过肌肤的接触,源源不断地传递到莲华仙君濒临崩溃的意识之中。

然而,辰星的“诞生”远比想象中更加凶险。由于母体仙力本就亏空严重,仙胎的凝聚过程显得异常艰难。那团从莲华仙君腹部升起的仙灵之光,时而璀璨夺目,时而又黯淡欲坠,甚至有几次,光芒急剧收缩,仿佛要彻底溃散开来。

每一次反复,都给莲华仙君带来新一轮的、更加剧烈的痛苦与消耗。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几不可闻,心跳也如同风中残烛般,随时都可能停止。他身体的温度,更是降到了一个令人心惊的冰点,冰冷僵硬得如同真正的玉石。

他眼中的光彩渐渐散去,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含月!含月!不要睡!看着我!!”沈墨言感觉到怀中之人生命气息的急剧衰竭,一颗心瞬间沉入了冰窖。前世失去含月时的那种灭顶般的绝望,再次将他紧紧攫住。

不!他不要!他不要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痛苦!

“含月!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会等我回来的!你不准食言!!”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声音中充满了绝望的祈求与不甘。他紧紧地、近乎粗暴地摇晃着莲华仙君的身体,试图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就在莲华仙君的生命体征即将彻底消失,沈墨言也几乎要被这无边的绝望彻底吞噬的时刻——

异变陡生!

那团原本在他腹部上方盘旋不定、光芒时强时弱的仙胎灵光,仿佛感受到了母体即将逝去的危机,也仿佛被沈墨言那份跨越生死的守护意志所触动,突然间,爆发出一次前所未有的、无比纯净耀眼的璀璨光芒!

这光芒是如此的圣洁,如此的温暖,充满了沛然莫之能御的生命力!光芒之中,隐隐约约,仿佛有一颗真正的星辰正在缓缓凝聚成形,其核心处,却又闪烁着点点血色的光晕,那是莲华仙君以自身本源仙力与精血滋养仙胎所留下的印记——星海泣血,以爱铸魂!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股新生的、纯净无匹的星辰之力,在爆发的瞬间,竟然分出了一缕柔和的光带,如同慈母的抚慰,轻轻地覆盖在莲华仙君冰冷而毫无生气的身体之上。

那光带所过之处,莲华仙君那几乎透明的仙体,竟奇迹般地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如同晨曦般的莹白光泽。他那几近停止的呼吸,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起伏。

一线生机,仿佛在最深的绝望之中,悄然降临。

第九章 墨染星辉,以身渡厄

辰星那缕反哺的星辰之力,如同一线破晓的微光,穿透了莲华仙君周身那浓得化不开的死寂。他那几乎停滞的呼吸,奇迹般地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起伏,如同初春冰雪消融下,第一株破土而出的嫩芽,脆弱,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生机。

然而,这仅仅是暴风雨中短暂的喘息。莲华仙君的仙体亏损实在太过惨重,辰星仙胎的剥离依旧如同一个无底的黑洞,疯狂地吞噬着他最后残存的本源仙力。那丝星光带来的生机,在巨大的消耗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他的生命之火,依旧在风中摇曳,随时都可能彻底熄灭。

沈墨言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一切。那一瞬间的狂喜之后,是更深的绝望与焦灼。他知道,如果再不想办法,含月……他的含月,真的会再一次在他面前永远地闭上眼睛!

不!他绝不允许!

生死一线间,前世作为仙脉皇朝最顶尖影卫统领的记忆与本能,如同沉睡万载的火山,在他灵魂深处轰然爆发!萧风默的冷静、果决、以及那些被尘封在记忆角落的、关于守护与续命的古老秘术知识,如同潮水般涌入沈墨言的意识,与他今生作为画师的温和、以及那份对莲生深入骨髓的爱恋,彻底融为一体。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用画笔追忆过往的盲眼画师,也不再是那个只能在梦中重复悲剧的影卫残魂。此刻的他,是沈墨言,也是萧风默,是一个为了守护挚爱,可以燃烧自己一切的、完整的灵魂!

他的指尖扫过散落在地的残破画纸,最终定格在那支陪伴了他无数个孤寂日夜的、毫毛已有些斑驳的画笔之上。

就是它了!

他踉跄着拾起画笔,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殷红的、带着他两世执念与萧风默灵魂力量的精血,瞬间涌了出来。他以指尖血为墨,神情肃穆而决绝,仿佛即将踏上一场有去无回的征途。

“含月,等我!”他低低地说了一声,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下一刻,他动了!

他不再是在莲华仙君腹部简单地涂抹,而是以莲华仙君那几乎透明的身体为阵眼,以辰星那团在他腹部上方盘旋、光芒依旧狂暴不定的星辉为阵心,用那支沾染了自己精血的画笔,在虚空中,在冰冷的石地上,甚至……在莲华仙君那光洁却冰冷如玉的眉心、手腕、心口等几处关键的仙窍之上,快速而精准地勾勒出一道道无比繁复、充满了苍凉与悲壮气息的古老符文!

这些符文,与他之前凭借本能绘制的那些零散图案截然不同,它们更加完整,更加深奥,每一个转折,每一处勾连,都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引动着周围空气的剧烈震颤。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以我残躯,血引星魂……阴阳逆转,死生同根……”

古老而晦涩的咒文,从他干裂的唇间低低念诵而出。那是萧风默记忆深处,一种早已失传的、以自身精气神为引,沟通天地,借力打力,甚至在最极端的情况下,不惜以命换命的禁忌守护法门!

每一次落笔,都仿佛在燃烧他的生命。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和莲华仙君一样惨白,额角青筋根根暴起,握着画笔的手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显然,这种逆天而行的秘术,对他自身的消耗是毁灭性的!

他以载着两世浓烈深情的凡俗之血,去“染”那纯净耀眼的“星辉”!他试图用自己的一切,去填补莲华仙君那深不见底的亏空,去引导辰星那狂暴的仙力平稳降世,去替他承受那股能量的巨大反噬!

他的身影在辰星璀璨的光芒下,显得如此的渺小而脆弱,却又如同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死死地挡在莲华仙君与死亡之间!

即使意识早已模糊不清,莲华仙君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强大而温暖的、带着刻骨般熟悉气息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从沈墨言的指尖,通过那些血色符文,涌入自己几近干涸的仙体。他能“看”到,沈墨言为了他,正在不惜一切地燃烧自己!那张原本平凡的脸庞,此刻因极度的消耗而显得憔悴不堪,但那双被白绫覆盖的眼眸之下,却仿佛燃烧着两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风……默……”

一声带着无尽心痛与爱恋的呼唤,在他灵魂深处无声地响起。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汹涌而出。

他不能死!他怎么能死!他怎么能让他的风默,再一次为他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强烈的求生意志,与对腹中那即将降世的孩儿的深深责任感,如同两股强大的力量,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中猛然爆发!他开始本能地、艰难地配合着那股外来的力量,引导着体内那股属于辰星的、依旧在冲撞的仙力,试图让它回归到一个更平稳的轨迹。

就在这生死一线,人神共泣的时刻——

异象再生!

这片承载了千年佛国信仰的敦煌古地,仿佛被沈墨言这种极致的、不惜牺牲自我的守护之爱,以及莲华仙君与辰星之间那份血脉相连、坚不可摧的母子深情所深深触动。

石窟内壁之上,那些早已在漫长岁月中失色、斑驳不堪的佛陀、菩萨、以及翩然起舞的飞天壁画,在凡人肉眼无法察觉的层面,竟悄然绽放出一缕缕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精纯的金色佛光!

这些佛光,是无数虔诚的朝圣者、技艺高超的画师、以及心怀信仰的信徒们,千百年来顶礼膜拜、虔心祈祷所积累下的、属于“守护”、“慈悲”与“新生”的宏大愿力之显化!

它们如同涓涓细流,无声无息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穿透了石壁的阻隔,一部分轻柔地融入到辰星那团璀璨耀眼的星辉之中,使得那星光更添了几分祥和与稳定;另一部分,则如同最温柔的春雨,轻轻地拂过沈墨言和莲华仙君那几近油尽灯枯的身体。

这股突如其来的天地愿力,虽然不足以逆转乾坤,改写生死,却像是一阵吹入酷暑的清风,一捧洒向旱地的甘霖,为这两个在绝境中苦苦挣扎的灵魂,带来了一丝极其宝贵的喘息之机!

它帮助稳定了辰星那原本狂暴不羁的仙力,也为沈墨言那逆天施展的禁忌秘术,提供了一丝微弱却至关重要的支撑,奇迹般地减缓了他生命力急速流逝的速度。

在沈墨言不惜代价的“渡厄”秘术、莲华仙君被重新点燃的顽强求生意志、以及这意外降临的敦煌万佛慈光共同作用之下——

辰星那团原本狂暴不稳、几乎要将母体彻底撕裂的仙灵之光,终于开始逐渐变得柔和、稳定、凝实。它不再疯狂地从母体汲取能量,而是如同百川归海般,缓缓地向着一个核心点汇聚,开始形成一个独立的、完整的、散发着柔和而圣洁星芒的仙灵核心。

莲华仙君的生命力,虽然依旧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奇迹般地,没有再继续衰竭下去!甚至,在沈墨言渡过来的精血之力和那丝丝缕缕佛光的滋养下,他那几乎透明的仙体,竟有了一丝极其缓慢、却又真实存在的恢复迹象!他紧蹙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些许,呼吸虽然依旧浅淡,却变得比之前稍微有力了一些。

而沈墨言,在勾勒完最后一笔血色符文之后,也终于到了极限。

他手中的画笔,“啪嗒”一声无力地垂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他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膝盖一软,几乎要立刻栽倒在地。他的脸色,此刻比莲华仙君还要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得如同久旱的土地,眼神也开始涣散,生命的气息,正以一种令人心惊的速度,从他身上急速衰败下去。

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勉强支撑着身体,没有立刻倒下,而是缓缓地、珍而重之地,将自己的头,轻轻地靠在了莲华仙君温凉的肩上。

他的嘴角,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满足到了极点的微笑。

含月……辰星……这一次……我好像……做到了……

一滴滚烫的、不知是血还是泪的液体,从他眼角滑落,消逝在莲华仙君散乱的发间。

石窟内,星光与佛光交织,神圣而静谧。

辰星仙胎,即将彻底凝聚成功。

而那个耗尽了一切的守护者,却已然……油尽灯枯。

第十章 莲开见佛,星辰初啼

在沈墨言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头轻轻靠在莲华仙君肩上,嘴角凝固着那抹如释重负的微笑之后,石窟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近乎凝固的静谧。只有那团悬浮在莲华仙君腹部上方的、由辰星仙胎所化的璀璨星辉,依旧在不知疲倦地旋转、收缩,其核心处的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凝实。

终于,在某一刻,所有的光芒都向内极致地一敛,仿佛宇宙在创世之前那最深沉的一吸。紧接着——

“嗡——”

一声清越悠扬、仿佛来自九天之外的仙灵之音,伴随着一道璀璨夺目却又柔和不刺眼的圣洁光芒,猛然爆发开来!

那团星辉,在光芒中迅速凝聚、塑形,最终化为一朵含苞待放的、通体由最纯净星光构成的七彩莲花。莲花的花瓣层层叠叠,每一瓣都闪烁着点点星芒,其核心处,仿佛孕育着一颗跳动的、微缩的星辰。

星光莲花缓缓旋转,片片花瓣次第绽放。当它完全盛开的刹那,一声更加清澈、更加富有生命喜悦的“啼鸣”之音,从莲心处扩散开来。这并非凡俗婴儿的哭声,而是一种纯净到能够洗涤灵魂、抚平一切创伤的仙灵妙音。

这“啼鸣”之音在石窟内回荡,竟引动了石壁上那些早已失色的佛陀、菩萨画像,使其表面再次泛起一层淡淡的、却又无比庄严的金色佛光,与星光莲花散发出的七彩霞光交相辉映,整个石窟一时间宝相庄严,祥瑞满溢。

随着辰星仙胎的成功剥离与独立,莲华仙君身上那股被疯狂汲取本源仙力的巨大压力骤然消失。辰星“初啼”时散发出的纯净仙灵之气,如同最温和的春雨,滋润着他几近干涸的仙体,修复着那些在仙胎剥离过程中造成的恐怖创伤。

他紧闭的眼睫,在那清越的仙音中微微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艰难地睁了开来。

眼前一片模糊,意识也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浓雾。但很快,他的目光便被悬浮在身前不远处的那朵美轮美奂的星光莲花所吸引。

那是……辰星?他的孩子?

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血脉与灵魂深处的悸动,让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去触碰那朵散发着柔和光晕的莲花。

“辰……星……”他干裂的唇瓣微微翕动,无意识地呢喃出这个名字。极致的虚弱让他的声音细若游丝,但其中蕴含的温柔与喜悦,却如同最醇厚的美酒,足以醉人心魂。

他的脸上,还带着刚刚经历过生死大劫的苍白与疲惫,但那双重新睁开的眼眸深处,却闪烁着为人母的、圣洁而柔软的光辉。

然而,这份初为人母的喜悦,仅仅持续了短暂的一瞬。

当他终于将目光从辰星身上移开,转向那个依旧紧紧靠在他肩上、一动不动的身影时,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他心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风……默?”

他试探着,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推一推沈墨言的身体,却发现对方沉重得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他颤抖着伸出手,探向他的鼻息——

没有!

一丝气息都没有!

他又慌乱地去摸他的脉搏——

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停止!

“不……不!!风默!!”

莲华仙君如遭雷击,刚刚脱离死亡威胁的些许庆幸,瞬间被更巨大的恐惧与绝望所吞噬!他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墨言那张惨白如纸、没有一丝生气的脸庞。那嘴角还凝固着满足的微笑,此刻看来,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地剜着他的心!

他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风默为了救他和辰星,不惜以身渡厄,燃烧了自己的生命!

“风默!你醒醒!你看看我!看看辰星!他降世了!你做到了!你快醒醒啊!!”

莲华仙君发出悲痛欲绝的哭喊,他紧紧地、疯狂地抱住沈墨言冰冷僵硬的身体,试图用自己刚刚恢复的一丝微弱仙力去温暖他,去唤醒他,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在那巨大的生命亏空面前,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无力!

前世与他阴阳两隔的痛,与今生可能再次失去他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化作无边无际的黑暗,要将他彻底吞噬。

就在莲华仙君几近崩溃的时刻,那朵悬浮在空中的星光莲花——辰星,似乎感受到了母亲那份撕心裂肺的悲伤,以及那个为了他和他母亲而付出了一切的凡人灵魂的濒危。

莲心处那颗微缩的星辰,光芒微微一闪,发出一声比之前更加轻柔、更加稚嫩的“啼鸣”。紧接着,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却蕴含着最精纯生命本源之力的七彩星光,从莲心中缓缓飘出,如同有了灵性一般,悠悠地、轻柔地,落向了沈墨言的眉心。

星光触碰到沈墨言冰冷的肌肤,并没有立刻产生惊天动地的变化。那缕力量对于他这种凡人之躯因施展禁术而造成的毁灭性亏空而言,实在太过微弱。

但是,莲华仙君却敏锐地感觉到,沈墨言那几乎要彻底消散的最后一丝生机,在这缕星光的滋养下,竟然……奇迹般地稳住了!虽然依旧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没有再继续消散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线生机,如同黑暗中最明亮的一颗星辰,让莲华仙君在无边的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他死死地盯着沈墨言的脸,感受着他那微弱却真实的生命波动,泪水模糊了双眼。

石窟内,新生的辰星仙灵——那朵美丽的七彩星光莲花,散发着柔和而圣洁的光芒,静静地悬浮在空中,照亮着紧紧相拥的莲华仙君和依旧了无生气的沈墨言。

劫后余生,星辰初啼。

莲华仙君活了下来,辰星也平安降世。

但那个耗尽了一切的守护者,却依旧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

新的危机,如同沉重的枷锁,再次套上了他们刚刚获得喘息的命运。

莲华仙君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爱人,又看看空中那朵代表着新生与希望的星光莲花,眼中闪过一丝无比复杂、却又异常坚定的光芒。

风默,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救你!一定!

第十一章 破晓微明,余烬重燃

一夜未眠。

当第一缕真正意义上的晨曦,穿透石窟顶棚的残破孔洞,如同一道金色的利剑劈开沉沉的黑暗,驱散了弥漫了一整夜的阴冷与血腥时,莲华仙君依旧保持着抱着沈墨言的姿势,身体早已僵硬麻木。

他脸上的泪痕已经风干,留下一道道浅淡的痕迹。那双曾因绝望而空洞的眼眸,此刻却重新燃起了一簇微弱却异常坚定的火苗。

悬浮在不远处的星光莲花——辰星,感应到母亲情绪的些微变化,花瓣轻轻摇曳,散发出更加柔和温暖的光芒,仿佛在无声地安慰与支持。莲华仙君微微侧过头,目光与辰星那纯净的光晕交汇,那簇火苗便燃烧得更旺了一些。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与尘土味,以及……辰星身上散发出的、令人心安的清冽莲香。

救活他!

这个念头,如同磐石般,在他心中再无半分动摇。

风默为了他和辰星,不惜燃烧生命,魂魄几近离散。他怎能眼睁睁看着他,独自一人走向永恒的寂灭?

他小心翼翼地、用尽全身力气,将沈墨言冰冷僵硬的身体轻轻平放在地上那件充当床榻的旧外袍上。然后,他盘膝坐在沈墨言的身旁,开始尝试运转体内的仙力。

然而,结果却让他心沉谷底。

丹田之内,空空如也,仿佛一片被烈火焚烧过的荒原。经脉多处断裂、萎缩,残存的仙力微弱得如同游丝,每一次运转都牵动着难以忍受的刺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分娩”,早已耗尽了他作为莲华仙君的几乎所有本源。若非辰星诞生后的反哺和那意外降临的敦煌愿力,此刻的他,恐怕早已魂飞魄散,步了前世的后尘。

以他目前的状态,莫说施展什么起死回生的仙术,便是一个最简单的疗伤清心诀,都难以维继。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搭在沈墨言冰冷的手腕上,将自己那微不足道的仙力,如同一根细细的丝线般,小心翼翼地探入他的体内。

结果,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沈墨言的体内,生机几乎完全断绝,五脏六腑都因施展禁术的反噬而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衰败。灵魂之火更是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只剩下最后一缕微弱的、几乎要熄灭的火星,全靠着辰星渡过来的那丝精纯生命本源之力勉强维系着,才没有立刻消散。

常规的仙丹妙药,对此等本源枯竭之症,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莲华仙君的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焦灼与无力。他拼命地在苏莲生和莲华仙君两世的记忆中搜寻着,希望能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线索。

苏莲生的记忆中,那些深宫秘闻,那些仙脉皇朝早已失传的禁忌法门,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闪过。他想起了一些关于以血脉共鸣、以灵魂献祭来延续他人生命的古老传说,但那些法门无一不是凶险至极,且成功率微乎其微。

莲华仙君的记忆中,仙界浩瀚,奇闻异事亦不在少数。他也曾听闻过,有仙界大能为了救治道侣或至亲,不惜散尽毕生修为,甚至自损仙格,跌落凡尘,方才换回一线生机的孤例。但那样的存在,无一不是修为通天彻地之辈,又岂是他如今这般油尽灯枯的状态所能比拟?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莲华仙君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再次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彻底吞噬之际,辰星所化的那朵星光莲花,仿佛感受到了母亲心中那份深沉的悲痛与不甘,它缓缓地、主动地飘了过来,轻轻地悬浮在莲华仙君的头顶。

一缕比之前更加明亮、更加温暖的星光,如同母亲温柔的抚慰,从莲心洒落,笼罩住莲华仙君的身体。

在这股纯净而充满生机的星光的沐浴下,莲华仙君混乱的思绪,竟奇迹般地有了一丝清明。

一个无比大胆,也无比决绝的念头,如同石破天惊般,在他脑海中猛然浮现——

既然常规仙术无用,既然他已无足够仙力施展那些高深秘法……那么,如果……如果他将自己仅存的这点仙家本源,将自己与辰星之间那份新生的、却又无比强大的血脉灵犀,甚至……将自己未来的仙途,都作为代价呢?

以仙换凡,以命续命!

这个念头一出,便如同燎原的野火般,再也无法遏制。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可能会彻底失去仙体,变回一个普通的凡人,生老病死,再无悠长的寿命,再无呼风唤雨的神通。他甚至可能会因为强行逆转天命而遭受更严重的反噬。

但是……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沈墨言那张毫无生气的、却依旧让他眷恋不已的脸庞上。他想起了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想起了他两世不悔的深情守护,想起了他那双在黑暗中始终凝望着自己的、“看不见”却又比任何人都能看清他内心的眼睛……

所有的犹豫,所有的顾虑,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风默……”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描摹着沈墨言冰冷的唇形,声音低沉而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为我,为辰星,付出了你的所有,甚至……你的生命。”

“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你,就此离我而去?”

“前世,我未能陪你到最后,让你背负了数百年的孤寂与悔恨。今生,便换我来守护你。”

他俯下身,在沈墨言冰冷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柔却又无比珍重的吻。

“从今往后,你的命,便是我的命。你的眼,便由我来点亮。”

他缓缓坐直身体,眼神中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他开始尝试调动体内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仙力,同时,在脑海中飞速回忆着一种他曾在仙脉皇朝最古老的典籍中偶然瞥见的、关于以“同源血脉”或“至亲魂契”进行生命共享的禁忌残章。

那是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法门。

石窟内,破晓的阳光透过残破的洞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莲华仙君苍白而绝美的脸庞,在晨曦的映照下,闪烁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神圣光辉。他身旁,是了无生气的沈墨言。头顶,是静静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星光莲花——辰星。

一场以爱为名,以未来为赌注的豪赌,即将在着寂静的石窟之中,悄然拉开序幕。

余烬之中,星火欲燃。而他,甘愿化作那第一缕微光。

第十二章 血脉相融,以仙换凡

晨曦的微光渐渐转为明亮的金辉,透过石窟的孔洞,在粗糙的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斑。莲华仙君深吸一口气,那双曾目睹过仙界万千玄奇、也曾映照出前世无数悲欢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将沈墨言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让他面朝上,然后自己盘膝坐在他的头顶一侧,双手缓缓抬起,结出一个古老而生涩的法印。

这个法印,来自于苏莲生记忆深处,仙脉皇朝一部早已失传的禁忌残章——《同源续命录》。此法凶险至极,需施术者拥有与受术者血脉相近或魂格高度共鸣的特质,并以自身本源精华为引,强行点燃对方将熄的命火。代价,便是施术者自身本源的巨大亏损,甚至……彻底的跌落。

“风默,此生此世,你我……命脉相连。”他低低地呢喃着,声音轻得仿佛一阵微风,却带着掷地有声的重量。

他闭上双眼,开始艰难地引动丹田之内那最后一缕、也是最精纯的仙家本源之力。那本源之力如同沉睡的真龙,被强行唤醒,在他的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难以言喻的刺痛。莲华仙君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悬浮在一旁的辰星——那朵七彩星光莲花,仿佛感受到了母亲的痛苦与决心,花瓣猛地绽放出更加璀璨的光芒,一缕缕纯净的星辉主动垂落,融入到莲华仙君周身,试图为他分担一丝压力,也像是在为这即将开始的悲壮仪式,献上最圣洁的祝福。

莲华仙君艰难地牵引着那缕本源仙力,顺着自己与沈墨言之间那份早已超越生死的灵魂羁绊,缓缓地、坚定地,向着对方眉心那片死寂的区域探去。

他的指尖,在沈墨言冰冷的额前,凌空勾勒。没有朱砂,没有墨血,此刻,他以自身那即将消散的仙元为笔,以两世不悔的深情为墨!

一道道闪烁着微弱白光的、细若游丝的符文,从他指尖浮现,然后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地、轻柔地,印向沈墨言的眉心。

每勾勒出一道符文,莲华仙君身上的仙光便黯淡一分,他仙体中那股属于莲华灵胎仙君的、不染凡尘的空灵神韵,便消散一丝。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仙基正在被一寸寸摧毁,仙脉正在一根根断裂。那种从云端跌落凡尘的失重感与剥离感,远比任何肉体上的痛苦更加难以忍受。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压抑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唇边溢出。冷汗早已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因极度消耗而愈发瘦削的轮廓。

石窟之内,仿佛有无形的阴风在呼啸。空气变得粘稠而压抑,一股来自冥冥之中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威压缓缓降临,试图阻止这场逆天而行的生命渡让。

莲华仙君猛地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丝不屈的厉色。他绝不会放弃!

就在那股威压几乎要将他彻底压垮的瞬间,辰星所化的星光莲花骤然光芒大盛!七彩霞光如同坚不可摧的屏障,将莲华仙君和沈墨言紧紧护在其中,堪堪抵挡住了那股令人窒息的反噬之力。

“辰星……”莲华仙君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这是他的孩子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

他不再犹豫,将体内最后一丝、也是最精纯的仙家本源,如同孤注一掷般,尽数化为一道璀璨的、蕴含了他所有仙元精华与对沈墨言无尽爱意的光束,狠狠地打入了沈墨言的眉心祖窍!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莲华仙君口中喷出,溅落在沈墨言苍白的脸颊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凄美而决绝。

随着这口本命精血的喷出,莲华仙君身上那层淡淡的、属于仙人的莹白光晕,如同被狂风吹散的云雾般,彻底消散了。他周身那股清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也随之荡然无存。

他的肌肤不再透明如玉,渐渐呈现出凡人应有的质感与血色,尽管依旧苍白得吓人。眉心那道浅淡的、仿佛血泪凝结而成的莲痕,也彻底消失了,只留下光洁的额头。他的容貌依旧绝美无双,但那种属于仙人的、高高在上的空灵神韵,却被一种属于凡尘的、带着烟火气的柔和与温度所取代。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呼吸也开始变得像凡人一样急促而费力。丹田彻底枯竭,仙脉尽数断绝。他,莲华灵胎仙君,从这一刻起,彻彻底底地,跌落凡尘,变成了一个……凡人。

而与此同时,沈墨言的身体,却在发生着奇迹般的变化。

随着莲华仙君那股蕴含了至纯仙元与无尽爱意的本源力量的不断渡入,他体内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生命气息,开始如同久旱逢甘霖的禾苗般,迅速地增强起来!

他冰冷的身体,渐渐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从心口处开始,缓缓向四肢蔓延。那几近停止的呼吸和心跳,也开始变得虽然缓慢,却沉稳而有规律起来。他黯淡的灵魂之火,在莲华仙君那份不惜一切代价的灵魂力量滋养下,重新燃起了一簇虽然微弱、却充满希望的光芒!

更令人惊奇的是,莲华仙君渡过去的那股本源力量中,似乎蕴含了他潜意识中想要治好爱人眼睛的强烈意愿,又或者是他作为莲华仙君时,对“光明”与“洞悉”的某种独特理解,使得这股力量在修复沈墨言身体的同时,也奇迹般地开始滋养他那双早已失去光明的眼眸!

覆盖在他眼睛上的那条洗得发白的粗布白绫之下,原本死寂的眼球,此刻竟微微颤动了几下!一丝丝温热的、并非泪水的液体,从他紧闭的眼角缓缓渗出,仿佛在排出淤积多年的沉疴。隐隐约约,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光感,开始在他黑暗的世界中浮现……

终于,当莲华仙君将最后一丝仙家本源渡给沈墨言之后,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一软,便要向后倒去。

就在他即将倒下的瞬间,一只冰冷却有力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莲华仙君艰难地抬起沉重无比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沈墨言那双覆盖着白绫的眼睛,正对着他的方向!

他……醒了?

沈墨言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沙哑的呻吟,手指也微微蜷缩了一下。

石窟内,阳光已然明亮。莲华仙君彻底失去了所有仙气,变成了一个极度虚弱、却又美得惊心动魄的凡人,他虚弱地靠在沈墨言的臂弯里,脸上却带着一丝释然的、满足的微笑。沈墨言的身体虽然依旧冰冷,却已有了清晰的生机,他的眼睛……似乎也正在发生着某种未知的、充满希望的变化。

辰星所化的那朵七彩星光莲花,在一旁静静地旋转,散发着柔和而圣洁的光芒,如同一个忠实的守护者,守护着这对历经了生死考验的爱侣。

以仙换凡,情深不悔。

残烛余光,终待新生。

第十三章 尘世初醒,相顾无言

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亘古不变的潮水,包裹着沈墨言的意识。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永恒的沉寂,习惯了在黑暗中用耳朵、用指尖、用心去感知这个世界。然而,此刻,那片熟悉的黑暗似乎……不再那么纯粹了。

一丝极其微弱的、无法名状的“扰动”,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一颗小石子,在他沉睡的感知中漾起了一圈圈涟漪。他感觉到眼皮的沉重,如同被灌了铅,却又有一种想要睁开的、本能的冲动。

他努力地、艰难地,试图将那沉重的眼睑掀开一条缝隙。

光!

尽管只是一片极其模糊的、混沌的亮色,如同透过厚重毛玻璃看到的光晕,但那确确实实是……光!

沈墨言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这是……幻觉吗?是濒死前最后的回光返照?他已经有多久,没有感知到“光”这种东西了?久到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光明是什么样子。

身体依旧虚弱得像一摊烂泥,每一个关节都叫嚣着酸痛,但一种久违的、属于“活着”的真实感,却如同涓涓细流般,开始在他干涸的生命中缓缓流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微弱,却坚定而有节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浅淡,却平稳而悠长。四肢百骸不再是那种死一般的冰冷,而是有了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暖意,正在缓慢地驱散着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气。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触碰到一片柔软而温暖的……布料?不,不仅仅是布料,还有……肌肤的温度。

莲香。

清冽而熟悉的莲香,萦绕在他的鼻尖,如同最温柔的梦境,将他从那片混沌的黑暗中唤醒。

他想起来了!辰星……莲华仙君……他为了保护他们……

含月!

沈墨言猛地睁大了眼睛——或者说,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试图睁开那双早已被黑暗尘封的眼眸。

模糊。

眼前的一切依旧是一片模糊的光影,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雾。他看不清任何具体的轮廓,但那片曾经只有纯粹黑暗的视野,此刻却被各种深浅不一的、晃动的光斑所取代。

他能感觉到,有一个人,正紧紧地靠在他的身边,将他的手臂枕在颈下。那人身上传来的温度,不再是仙体那种清冷中带着疏离的冰凉,而是一种……带着凡人特有的、令人安心的温软。

“风……默……”

一个虚弱至极、却又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

沈墨言僵硬地、缓缓地转过头。

他“看”到了。

或者说,他凭借着那片模糊的光影,以及他早已炉火纯青的其他感官,感知到了。

近在咫尺的,是一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庞。那张脸,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显示出主人刚刚经历过一场何等惨烈的消耗。但他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只是……那种属于仙人的、不染凡尘的空灵神韵,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凡尘的、带着烟火气的柔和与……浓浓的疲惫。

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清冷高贵的仙气,也消失了。只剩下那萦绕不散的莲香,以及……属于人类的、微弱的呼吸与心跳。

这是……含月?

沈墨言的心,狠狠地揪痛起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的含月会变成这副模样,但一种巨大的恐慌与难以言喻的心疼,瞬间攫住了他。

莲华仙君,或者说重新成为了凡人的苏莲生,看到沈墨言终于睁开了眼睛,尽管那双眼睛依旧被白绫覆盖着,但他能感觉到,那白绫之下的眼球,似乎在微微转动,仿佛在努力地聚焦。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与激动,但更多的却是担忧。

“风默……你醒了?”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发出这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

沈墨言没有回答,他只是颤抖着,缓缓抬起手,似乎想要去触摸苏莲生的脸颊,却又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猛地转向了自己的眼睛。

那模糊的光感,那不再是绝对黑暗的感觉,如同最致命的诱惑,让他再也无法忍耐。

他颤抖着,摸索着,想要去解开那条束缚了他数百年、早已与他融为一体的白绫。

“别……”苏莲生见状,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想要阻止。他担心沈墨言的眼睛尚未完全恢复,若是骤然接触到强光,反而会受到损伤。

但沈墨言的动作却异常坚决。他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白绫的边缘,那粗糙的布料,此刻却仿佛重若千斤。

苏莲生看着他那副急切而又带着一丝茫然的神情,心中一软,叹了口气,伸出自己同样虚弱无力的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覆上了沈墨言的手背,引导着他,将那条白绫,一点一点地,解了下来。

当白绫从眼前滑落的刹那,沈墨言只觉得一股比之前强烈了数倍的光芒涌入眼中,刺得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

但很快,他就再次强迫自己睁开。

模糊……依旧是模糊……

但不再是混沌一片的光影。

他能勉强分辨出一些……轮廓了!

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离他很近很近。那人影有着柔和的曲线,散发着他最熟悉的莲香。他能看到那人影脸上……似乎有两道更深的、代表着眼睛的……阴影?

这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东西!

尽管只是如此的模糊,如此的不真切,但对于一个在黑暗中行走了数百年的人而言,这已然是天翻地覆的奇迹!

沈墨言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他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试图让眼前的景象变得更清晰一些。

“含……月……”他沙哑地开口,声音中充满了震惊、狂喜、以及……一种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汹涌澎湃的情感。

他颤抖着伸出手,这一次,不再是凭借记忆和感知,而是……凭借着那模糊的视觉,准确地,抚上了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庞。

温热的,柔软的,带着一丝因虚弱而产生的微凉。

这是……真实的。

他“看”到了!他真的“看”到了他的含月!

尽管那张脸在他眼中依旧模糊得如同水中月、镜中花,但他能清晰地分辨出那挺秀的鼻梁,那紧抿的薄唇,那双……此刻正担忧地、充满泪光地凝视着他的……眼眸!

两行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沈墨言那双重见光明的、却依旧模糊不清的眼中汹涌而出。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也什么都不想说。他只是紧紧地、用尽全身力气地,将眼前这个为了他而变得如此虚弱的、却依旧美得让他心碎的人,拥入了怀中。

“风默……”苏莲生被他紧紧抱住,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剧烈心跳,以及滴落在自己颈间那滚烫的泪水,也忍不住再次落下泪来。他虚弱地回抱着沈墨言,用手轻轻地、安抚地拍着他宽阔的脊背。

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劫后余生、相顾无言的紧紧相拥。

辰星所化的那朵七彩星光莲花,在一旁安静地旋转,散发着柔和而圣洁的光芒,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者,默默地守护着这对历经了无数苦难与生死的爱侣。

尘世的羁绊,已然深深烙印在他们的灵魂之中。

而未来的道路,虽然依旧充满了未知,但只要能与彼此相守,便再无所畏惧。

巨大的消耗与情绪的剧烈波动,让两个本就虚弱不堪的人再也支撑不住。他们紧紧相拥着,在晨曦的微光与辰星的守护下,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睡梦中,不再有无边的黑暗与绝望,而是……一片模糊却又充满了希望的……微光。

第十四章 凡尘俗世,相濡以沫

当苏莲生再次从沉睡中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金色的阳光透过石窟顶部的孔洞,在粗糙的地面上投下几块明亮的光斑,驱散了清晨的最后一丝寒意。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一种久违了的、属于凡人的沉重感与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更让他感到陌生的,是腹中那股清晰的、几乎有些灼烧感的饥饿。

他下意识地抬手抚上小腹,那里早已不复仙君时期的空灵。他微微蹙眉,这种纯粹的生理需求,对他而言,既新奇,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无措。

他转过头,看到沈墨言依旧安静地睡在他身旁,呼吸均匀而平稳,那张曾因濒死而惨白如纸的脸庞,此刻竟有了一丝淡淡的血色。覆盖在他眼上的白绫早已不知去向,那双紧闭的眼眸,眼睫浓密,在阳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苏莲生的心,在看到他安然无恙的睡颜时,瞬间安定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去探查一下沈墨言的脉搏,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臂都有些费力。

凡人的身体,竟是如此的……孱弱。

就在这时,沈墨言的眼睫微微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睁了开来。

他的眼神最初有些迷茫,仿佛还未从长久的黑暗中完全清醒。他习惯性地眨了眨眼,然后,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头顶石窟粗糙的岩壁,看到了从孔洞中投射下来的、耀眼却不刺目的阳光,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那张他用灵魂铭记了数百年的、此刻正带着一丝担忧与温柔凝视着他的脸庞。

那张脸,不再是模糊的光影,不再是混沌的色块。他能清晰地看到他微蹙的眉头,那双如同秋水般澄澈、此刻却带着浓浓血丝的眼眸,那苍白却依旧柔润的嘴唇,甚至……能看到他额角几缕被汗水浸湿的、贴在肌肤上的柔软发丝。

“含……月……”沈墨言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深深的震撼。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去触摸那张清晰无比的脸,却因为身体的极度虚弱而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苏莲生见他醒来,心中一喜,连忙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颤抖:“风默,你感觉怎么样?”

沈墨言没有回答,他只是贪婪地、一遍遍地用那双重获光明的眼睛,描摹着苏莲生的眉眼。每一次更清晰的“看见”,都像是一股暖流,注入他干涸的心田,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幸福与……难以言喻的心痛。

他看到了苏莲生眼中的疲惫与虚弱,看到了他身上那件沾染了尘土与血迹的、普通的布衣,看到了他身上那股彻底消失了的、属于仙人的清冷仙气……

“你的……身体……”沈墨言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充满了浓浓的自责与痛惜,“是为了我……是不是?”

苏莲生微微一笑,笑容有些虚弱,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他用另一只手轻轻覆上沈墨言的手背,柔声道:“只要你没事,一切都值得。”

简单的几个字,却重如千钧,狠狠地砸在了沈墨言的心上。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复杂的叹息,然后,他反手紧紧地握住了苏莲生的手,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生命里。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便在这小小的石窟之中,开始了他们劫后余生的、相濡以沫的生活。

苏莲生时隔数百年后再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凡人的种种不便。他会因为饥饿而感到头晕眼花,会因为口渴而嘴唇干裂,会因为走了几步路便气喘吁吁。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莲华仙君,如今却连端起一碗水都觉得有些沉重。这种巨大的落差,让他最初感到非常不适应,甚至有些沮丧。但只要一看到沈墨言那双重新焕发生机的眼睛,一看到悬浮在一旁、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辰星,他心中便会涌起无尽的勇气与力量。

沈墨言的身体在苏莲生的本源滋养下,恢复得比预想中要快一些,但依旧非常虚弱。他的眼睛,也在一天天变得更加清晰。从最初只能分辨模糊的光影和轮廓,到渐渐能看清近处物体的形态,再到能依稀分辨出一些浅淡的色彩……每一次小小的进步,都让他欣喜若狂。

他开始贪婪地“观看”这个他错过了数百年的世界。他会久久地凝视着石窟顶上那一方小小的天空,看着日升月落,看着云卷云舒。他会仔细地观察石壁上那些早已风化的纹路,观察地上那些不知名的小草如何在石缝中顽强地生长。

当然,他看得最多的,还是苏莲生。

他会趁着苏莲生睡着的时候,借着辰星散发出的柔和光芒,一遍又一遍地、痴迷地描摹着他的睡颜。那挺秀的鼻梁,那微抿的薄唇,那浓密纤长的睫毛……每一个细节,都让他百看不厌,都让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爱恋与感激。

他开始重新拿起画笔。这一次,他不再是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和无尽的想象去描绘那个求而不得的“含月”,而是真真切切地看着眼前的苏莲生,将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小心翼翼地、饱含深情地,呈现在泛黄的草纸之上。他的画风,也因此而悄然改变,少了几分前世的悲悯与绝望,多了几分今生的真实与温情。

辰星所化的那朵七彩星光莲花,依旧安静地悬浮在石窟之中,如同一个忠实的守护者。它似乎能感知到父母的情绪变化,在他们开心时,莲花会绽放出更加明亮璀璨的光芒,花瓣轻轻摇曳,仿佛在欢欣鼓舞;在他们因为身体的虚弱或对未来的迷茫而感到忧伤时,莲花的光芒又会变得异常柔和,如同最温柔的抚慰。

苏莲生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与辰星之间那份血脉相连的、玄妙的母子灵犀。他知道辰星很健康,很有活力,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欣慰。沈墨言也会笨拙地尝试与辰星互动,他会对着那朵星光莲花轻声说话,告诉它外面世界的模样,告诉它自己有多么期待它能早日化为人形。每当这时,星光莲花都会微微晃动,仿佛在回应他的期盼。

他们之间很少提及前世的种种,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痛与遗憾,仿佛都已在这次生死大劫中得到了某种程度的消解与升华。但前世的记忆,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他们今生的相处。

沈墨言会因为苏莲生为救自己而跌落凡尘,受凡人之苦,而感到深深的愧疚与自责。他不止一次地对苏莲生说:“含月,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拖累了你……”

苏莲生只是微笑着,用那双因凡躯而略显疲惫、却依旧清澈明亮的眼眸凝视着他,柔声道:“风默,能与你和辰星在一起,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仙也好,凡也罢,与你相守,便是归途。”

石窟内的生活虽然清苦,却也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温馨。苏莲生会因为不习惯凡人的身体,在取水时不小心摔倒,沈墨言会紧张万分地将他扶起,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伤口;沈墨言会因为眼睛初见光明而畏惧强光,忍不住流泪,苏莲生会温柔地用手掌为他遮挡,轻声安抚;他们会分食一块沈墨言好不容易寻来的、干硬得硌牙的野果,却都觉得那是世间最甘甜的美味。

日子在这样平静而温馨的相濡以沫中一天天过去。他们开始思考石窟之外的世界,思考如何带着辰星,在这个全新的、属于凡人的尘世中,继续生活下去。

一个温馨的夜晚,石窟内燃起了一小堆沈墨言白天从外面捡拾回来的枯枝。跳动的火焰,将两人的身影映照在粗糙的石壁上,轻轻摇曳。苏莲生疲惫地依偎在沈墨言温暖的怀中,已经沉沉睡去。沈墨言的眼睛,此刻已经能比较清晰地看到篝火跳动的光芒,以及怀中爱人那恬静安然的睡颜。

辰星的星光莲花,在一旁静静地旋转,散发着柔和而圣洁的光芒,将这小小的石窟,映照得如同一个与世隔绝的、温暖的梦境。

沈墨言低下头,在苏莲生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无比轻柔的吻。

凡尘俗世,亦是归途。

只要有你,有辰星,在哪里,都是家。

第十五章 重塑凡躯,再踏红尘

石窟内的岁月,在一种近乎与世隔绝的静谧中悄然流逝了月余。沈墨言的身体在苏莲生不惜一切代价的本源滋养下,已无性命之忧,只是依旧带着几分大病初愈的虚弱。而他那双曾被永恒黑暗笼罩的眼眸,如今已能清晰地视物,尽管在强光下仍会有些许不适,但能再次亲眼看到这个色彩斑斓的世界,看到近在咫尺的爱人,已是他不敢奢求的恩赐。

苏莲生则彻底变成了一个凡人。他失去了所有仙力,仙体凡化,那份属于仙君的、不染尘埃的清冷与强大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碎的、极致的脆弱与美丽。他的容貌依旧是那般昳丽无双,只是脸色常常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身形也比之前作为仙君时更显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行走稍多便会气喘吁吁,夜里也常常因为身体的不适而难以安眠。

这日清晨,苏莲生在沈墨言怀中醒来。他感受到腹中传来的、属于凡人的清晰饥饿感,微微蹙了蹙眉。沈墨言立刻察觉到他的动静,睁开眼,用那双已经能清晰视物的、盛满了温柔与疼惜的眼眸凝视着他:“含月,可是饿了?”

苏莲生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初醒的沙哑和不易察觉的虚弱。

沈墨言心中一痛,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又为他披上一件自己浆洗过的、略显粗糙却干净的旧衣。他知道,石窟内的这点野果野菜,早已无法满足他们和日渐灵动的辰星的需求。

“含月,”沈墨言握着苏莲生冰凉的手,认真地说道,“我们离开这里吧。去山外的城镇看看,为你寻些好吃的,也为辰星……寻一个更安稳的所在。”

苏莲生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深情,点了点头。他也明白,这荒僻的石窟,终非长久之计。

他们并没有什么行李。沈墨言将那几支画笔和一小块墨锭仔细收好,又将苏莲生之前换下的、还带着淡淡莲香的仙衣叠起。苏莲生则将辰星所化的那朵七彩星光莲花,用一块柔软的布巾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轻轻抱在怀中。那莲花似乎也感知到了即将开始的旅程,光芒变得更加内敛柔和。

走出石窟的那一刻,久违的、炽热的阳光毫不留情地洒在身上。苏莲生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抬手挡在额前。作为凡人之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般强烈的日晒,皮肤很快便有些微微的刺痛。

沈墨言立刻察觉到他的不适,将自己头上那顶早已破旧的斗笠取下,轻轻地戴在了苏莲生的头上,为他遮去一片灼热。

荒漠之路,漫长而艰辛。苏莲生的身体本就因失去仙力而变得异常虚弱,此刻更是步履维艰。每走一段路,他便会脸色苍白,呼吸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沈墨言始终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一半搀扶,一半支撑,将他大半的重量都揽在自己身上。他会细心地为苏莲生擦去汗水,寻找阴凉处让他歇息,用随身携带的简陋水囊喂他喝水。

看着苏莲生这般受苦,沈墨言的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愧疚与疼惜。若非为了他,他的含月,又何至于从云端跌落凡尘,受这般凡俗之苦?

数日后,他们终于在荒漠的边缘,遇到了一支正准备前往敦煌的商队。

商队的人看到他们二人,皆是微微一怔。沈墨言虽然衣衫朴素,但眉目俊朗,眼神清明,自有一股沉稳的气度。而他身旁的苏莲生,更是令人惊艳——尽管他脸色苍白,神情疲惫,还刻意用斗笠遮掩了部分容颜,但那惊心动魄的绝世之姿,依旧如同黑夜中的明月,难以掩藏。他那份病弱而清冷的气质,反而更添了几分令人怜惜的破碎之美。

苏莲生并不习惯与这么多陌生的凡人打交道,他只是安静地站在沈墨言身后,微微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浅淡的阴影。

沈墨言则主动上前,向商队的管事说明来意,希望能搭乘他们的脚力,一同前往城镇。他用自己画笔和仅有的一点干粮作为交换,管事见他们虽然落魄,但气度不凡,又怜惜苏莲生那副病弱的模样,便也应允了。

终于,在又经历了几日的跋涉之后,一座黄沙中的绿洲小镇,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熙熙攘攘的人群,高低错落的土坯房屋,沿街叫卖的商贩,孩童追逐嬉闹的笑声,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牲畜的膻味、以及凡尘俗世特有的喧嚣……这一切,对于苏莲生而言,都是一种全新的、有些嘈杂却又带着奇异生机的体验。

他下意识地向沈墨言身边靠了靠,沈墨言则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揽住了他的肩膀,给予他无声的安抚。

为了不引起凡人的注意,辰星所化的星光莲花,在进入城镇之前,便已悄然隐去了所有光芒,化作一块温润剔透的、仿佛天然形成的莲花形玉佩,被苏莲生贴身戴在了颈间。只有苏莲生自己,能清晰地感知到玉佩中传来的、属于辰星的温暖与依赖。

他们在小镇的边缘,寻到了一处价格低廉的简陋客栈住了下来。房间狭小而昏暗,但总算能遮风避雨。

苏莲生第一次躺在凡人的床榻上,感受着那份粗糙却也实在的触感。他因为连日的劳累和身体的虚弱,很快便沉沉睡去。

沈墨言则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凝视着怀中爱人那恬静的睡颜。他的含月,如今变成了一个需要他精心呵护的、脆弱的凡人。他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怜惜与爱意,也暗暗发誓,无论前路多么艰难,他都一定会倾尽所有,为他和辰星,撑起一片安稳的天空。

夜色渐深,窗外是小镇渐趋平静的喧嚣,屋内却一片温馨宁静。沈墨言轻轻吻了吻苏莲生的额头,然后将他更紧地拥入怀中。

市井烟火,凡尘俗世。

只要能与你相守,便是此生……最美的归途。

第十六章 墨香渐暖,星眸初语

他们在敦煌边缘的这座黄沙小镇安顿下来,租下了一个带着小小院落的简陋土坯房。院子里有棵半死不活的枣树,墙角堆着些许杂物,但经过两人的简单收拾,倒也添了几分家的模样。

苏莲生开始了他作为凡人男子的“主内”生活。他学着生火做饭,尽管最初常常因为控制不好火候而将米粥煮糊,或者因为分不清油盐酱醋而做出味道古怪的菜肴。每当这时,沈墨言都会耐心地从旁指点,或者干脆挽起袖子,与他一同在烟熏火燎的简陋厨房里笨拙地忙碌。看着彼此被熏得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两人往往会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有无奈,有窘迫,更多的却是患难与共的温馨。

他的身体依旧虚弱。清扫庭院,浆洗衣物,这些在凡人看来再寻常不过的劳作,对他而言却是不小的负担。常常是忙碌了小半个时辰,便已是脸色苍白,额角渗汗,需要靠在门边喘息许久。沈墨言心疼不已,总是想方设法地将活计都揽在自己身上,但苏莲生却固执地想要为这个家尽一份力,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更多的时候,苏莲生会安静地坐在院中的枣树下,手中轻轻摩挲着颈间那块温润的莲花形玉佩——辰星。他会对着玉佩低声说话,讲述着他记忆中仙界的奇闻异事,或者哼唱着苏莲生时期在宫中听过的、早已模糊不清的歌谣。他用自己并不充裕的精力,一点一滴地滋养着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小生命。

沈墨言则承担起了“主外”的责任。他在小镇最热闹的东市街头寻了个角落,铺开一张旧毡布,摆上笔墨纸砚,重操旧业,为人画像。最初的几日,生意很是惨淡。他的画风清雅脱俗,与当地流行的浓墨重彩的年画风格迥异,问津者寥寥。但他并未气馁,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偶尔有人驻足,他便用那双已经能清晰视物的、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看着对方,不卑不亢。

渐渐的,有人被他画作中那股独特的灵气与神韵所吸引。他画的人物,不仅仅是形似,更能捕捉到其内在的气质与情感。尤其是他画美人,更是笔触细腻,意境悠远,引得不少爱俏的姑娘媳妇慕名而来。生意慢慢有了起色,虽然收入微薄,但总算能勉强维持这个小家庭的日常开销。

每日黄昏,沈墨言结束了一天的辛劳,最期待的便是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柴扉,看到苏莲生或在灯下缝补衣物,或在灶间为他准备简单的晚餐,以及……那块在他颈间散发着微弱光芒的莲花玉佩。

苏莲生的身体,在沈墨言的精心照料和相对安稳的生活下,比刚到小镇时好了一些,至少脸色不再是那种骇人的惨白,偶尔也能泛起一丝淡淡的血色。但仙基已毁,本源亏空,那种深入骨髓的病弱感依旧如影随形。他还是会时常咳嗽,尤其是在天气转凉的夜晚,咳得沈墨言整颗心都揪紧了。他也依旧畏寒,即使在初夏,身上也总是比常人多一件衣衫。

沈墨言对他呵护备至,早已将照顾他当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苏莲生咳嗽时,他会立刻端来温水,轻轻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夜里他畏寒蜷缩时,沈墨言便会将他紧紧拥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冰凉的身体;见他因操持家务而疲惫不堪时,便会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在榻上歇息,自己则默默地接过所有活计。

这样的日子,清贫,却也安稳。

而辰星,则在这个充满爱意与守护的小家庭中,悄然成长着,带给他们一个又一个惊喜。

苏莲生颈间的那块莲花玉佩,变得越来越有灵性。它会根据苏莲生的情绪而散发出不同强弱、甚至不同颜色的微光。当苏莲生因为身体不适而蹙眉时,玉佩的光芒会变得异常柔和,仿佛在无声地安抚;而当他因为沈墨言的一个温柔举动而唇角含笑时,玉佩则会散发出明亮而温暖的橙黄色光晕,如同分享着他的喜悦。

一日午后,苏莲生正坐在窗边,借着天光,低头缝补沈墨言磨破了袖口的旧衣。他缝得很慢,也很吃力,指尖被粗糙的针线磨得有些泛红。他一边缝,一边无意识地哼唱着一支不成调的、似乎是前世宫廷乐师演奏过的清雅小曲。

就在这时,他颈间的莲花玉佩突然微微震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极其微弱的、稚嫩得如同初生小猫般的“咿呀”声,从玉佩中清晰地传了出来!

苏莲生的动作猛地一僵,手中的针线险些掉落在地。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向那块玉佩。

玉佩的光芒闪烁了几下,又是一声更清晰的、带着一丝好奇与欢欣的“呀呀”声传出。

“风……风默!”苏莲生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连忙呼唤正在院中劈柴的沈墨言。

沈墨言闻声,立刻放下手中的斧头,快步走进屋内:“含月,怎么了?”

苏莲生指着颈间的玉佩,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惊喜:“辰星……辰星他……他方才……发出声音了!”

沈墨言也是一愣,随即脸上也露出了惊喜交加的神情。他凑近苏莲生,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聆听着。

果然,片刻之后,那玉佩中又传出一声清脆的、如同银铃般的“咯咯”笑声,仿佛被父母的关注逗乐了一般。

“辰星!是辰星!”沈墨言激动得一把抱住了苏莲生,在他苍白的脸颊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眼眶竟有些微微发红。他们的孩子,终于有了更直接的回应!

从那以后,辰星的“声音”便出现的越来越频繁。有时是咿咿呀呀的学语,有时是表达情绪的笑声或不满的哼唧声。苏莲生和沈墨言常常会轮流对着玉佩说话,教他喊“爹爹”、“父亲”,每当辰星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节,都能让他们高兴许久。

更让他们惊喜的是,在某个皓月当空的夜晚,当苏莲生将玉佩取下,放在枕边,与沈墨言一同凝视着它时,那玉佩突然散发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的光芒。光芒之中,他们隐约看到了一个非常模糊的、小小的、蜷缩着的婴儿轮廓,粉雕玉琢,可爱至极。那轮廓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便又重新化为莲花玉佩的模样,但已足以让他们激动得彻夜难眠。

辰星,离化为人形的日子,不远了。

他们的生活,因为有了辰星这一点一滴的成长与变化,而变得更加充满了色彩与期盼。

小院的枣树,在他们的照料下,也渐渐抽出了一些嫩绿的新芽。墨香在简陋的屋舍间渐渐变得温暖,星眸初展,映照出这个凡尘俗世中,一个充满了爱与希望的小小归宿。

第十七章 岁月静好,星儿绕膝

光阴荏苒,不知不觉,他们在这个黄沙小镇的简陋院落里,已经度过了数个春秋。沈墨言的画摊生意日渐稳定,虽不至大富大贵,却也足以支撑起这个小小的家,让他们衣食无忧。苏莲生的身体,在沈墨言的悉心照料和辰星日渐增强的灵气反哺下,比最初那段油尽灯枯的日子好了许多,脸色渐渐有了健康的红润,咳嗽的次数也少了,只是那份源自仙基尽毁、本源亏空的病弱底子,依旧如影随形,让他比寻常男子更容易感到疲倦,也更畏惧寒暑。

这一日,恰是仲夏之夜,月朗星稀,晚风带着一丝白日里难得的凉爽,轻轻拂过小院。院中的那棵老枣树,早已不是当年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如今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细碎的白色枣花在月光下散发着阵阵沁人心脾的幽香。

苏莲生和沈墨言并肩坐在枣树下的石凳上,手中都捧着一杯沈墨言用野菊花泡的清茶。苏莲生颈间的那块莲花形玉佩——辰星,正散发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都要温暖的七彩霞光。

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玉佩中的灵力正在以一种奇特的韵律波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茧而出。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期待。他们知道,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突然,那莲花玉佩光芒大盛!璀璨的七彩霞光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瞬间将整个小院都笼罩在一片如梦似幻的仙境之中。院中的枣花仿佛被这霞光点化,无风自动,片片花瓣如同精灵般飞舞起来。

光芒之中,那块温润的玉佩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啵”的一声轻响,化为无数细碎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约莫三岁左右的、粉雕玉琢的孩童身影,缓缓地、稳稳地,从光芒中凝聚成形。

那孩童赤着双足,身上穿着一件仿佛由星光织就的、散发着淡淡荧光的衣衫。他有着一头乌黑柔软的头发,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闪烁着纯净而灵动的光芒。他的眉眼精致得如同画中仙童,完美地融合了苏莲生的昳丽与沈墨言的英气,眉心处,一点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银色星形印记,若隐若现。

孩童好奇地眨了眨眼,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正目不转睛地、满怀激动地看着他的苏莲生和沈墨言身上。

他似乎辨认出了什么,小嘴一咧,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笑容。

“爹……爹……”他伸出粉嫩的小手,摇摇晃晃地向着苏莲生的方向走去,口中发出了第一声清晰的、带着一丝奶声奶气的呼唤。

苏莲生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他颤抖着伸出手,将那摇摇晃晃扑过来的小身影,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辰星……我的星儿……”他哽咽着,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孩子柔软的发顶,感受着他小小的身体传来的真实温度。

沈墨言也早已是热泪盈眶。他走上前,从身后轻轻环抱住苏莲生和辰星,将这个他用生命守护、用灵魂爱恋的家庭,紧紧地拥在了一起。

辰星化为人形之后,这个小小的院落里,便彻底充满了欢声笑语。

他比普通的孩子更加聪慧懂事,几乎是一点即通。沈墨言教他认字,他便能很快记住;苏莲生教他背诗,他便能过耳不忘。他身上自然散发出的那股纯净灵气,如同最温和的补药,潜移默化地滋养着苏莲生的身体,让他的气色一日比一日好转,咳嗽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虽然依旧容易疲倦,但眉宇间那份化不开的郁色,却已渐渐被温柔的笑意所取代。

辰星也保留了一些属于仙灵的特性。他对院中的花草树木有着天然的亲近感,那些本已有些枯萎的植物,只要他小手一碰,便会奇迹般地重新焕发生机。他偶尔还会无意识地施展一些小小的“法术”,例如让落在地上的枣花重新飞回枝头,或者在沈墨言画画时,让他的笔尖凭空多出一抹奇异的色彩。这些小小的奇迹,总能给这个家带来无尽的惊喜与乐趣。

沈墨言的画摊生意越来越好。他重获光明后,对光影色彩的理解更加深刻,加之两世的情感积淀和如今平和满足的心境,他的画作充满了令人动容的灵气与温暖。他画的人物,栩栩如生,仿佛能从纸上走下来一般。尤其是他为苏莲生和辰星画的那些肖像,更是倾注了他全部的爱意与才情,每一幅都堪称绝世佳作。这些画作不仅为他们带来了稳定的收入,也让“沈画师”的名声,渐渐在敦煌一带流传开来。

他们很少再刻意提起前世的那些恩怨纠葛与悲欢离合。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痛,早已在今生这平淡温馨的岁月中,被一一抚平、治愈。偶尔,在某个宁静的夜晚,苏莲生会依偎在沈墨言的怀中,轻声谈起一些前世的片段,语气平静得如同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沈墨言会静静地听着,然后将他拥得更紧一些,用行动告诉他,无论过去如何,今生,他都会陪在他身边,再也不会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他们最大的期盼,便是辰星能平安喜乐地长大。他们会教他读书写字,教他辨别善恶,教他感受这个世界的平凡与美好。他们并不强求辰星将来要有多大的成就,只愿他能拥有一颗善良而纯粹的心。

一个寻常的傍晚,夕阳的余晖将整个小院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院中的老枣树下,凉风习习,枣花散发着阵阵幽香。

苏莲生斜倚在沈墨言的肩头,手中拿着一本有些泛黄的诗集,正低声为辰星念着诗句。辰星则坐在沈墨言的腿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会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父亲下巴上冒出不久的青色胡茬,引得沈墨言发出一阵阵低沉而愉悦的笑声。

苏莲生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唇角也不自觉地向上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他微微侧过头,将脸颊贴在沈墨言宽阔的肩膀上,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熟悉温度与令人安心的气息。

岁月静好,大抵便是如此吧。

一院枣花香,稚语暖斜阳。

曾经的仙君与影卫,如今化作了凡尘俗世中的一对平凡伴侣,共同守护着他们失而复得的珍宝。前路或许依旧会有风雨,但只要他们一家三口能紧紧相守,便无所畏惧。

这凡尘,亦是他们最美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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