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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花开：海怪家族，异世界的神带来明光（下）
龙造寺隆信在肥前风生水起，俨然又是一枚闪亮登场的强人新势力。大友宗麟早将少贰故地视作理所当然的禁脔，肉都下锅了，还能允许长出翅膀飞掉不成。永禄十二年（1569年，大友宗麟设本阵为筑后国高良山的吉见岳城，从佐贺平原北侧大举进犯，龙造寺隆信与锅岛直茂据守孤城佐贺，顽抗不降。只因周防毛利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大友军久攻不下只得议和撤兵。
元龟元年（1570年），毛利遵照与大友达成的和议，退出九州，专心去收拾再度复兴的出云尼子。外敌压力减轻，大友宗麟动了心思想要彻底消灭跟自己抢肉吃的龙造寺。三月，宗麟派遣弟弟大友亲贞率军六万由筑后进军肥前。龙造寺隆信七拼八凑，集结了五千人马防卫佐贺城。
双方兵力悬殊，大友亲贞拥有压倒性的优势，完全无须兵法的辅助，只要采取堂堂正正的正攻法四面合围，无有不胜之理。到八月份的时候，大友全军将佐贺城团团围困，水泄不通。大漠穷秋塞草衰，孤城落日斗兵稀。眼见佐贺指日可下，身在筑后的大友宗麟给大友亲贞派来援军，同时下令总攻，碾死龙造寺个小巴辣子。亲贞遂定在八月二十日攻城，还在前一晚提前举办庆功酒宴，全军酒酣人醉，皆以为胜利女神与吾同飨。
锅岛直茂观察敌营异状，料定决战近在眼前，大胆提议索性乾坤一掷，夜袭大友。龙造寺隆信认定两军实力差距过大，正面突袭难尝胜果。正犹疑时，隆信的母亲庆闫尼拍板做了决断：横竖是个死，不如死个痛快的。
八月二十日黎明时分，龙造寺隆信和锅岛直茂率领全军突击位于今山的大友本阵，醉得五迷三道的大友士卒不堪一战，大友亲贞本人叫龙造寺四天王之一的成松信胜当场斩杀。大友军于路溃散，死伤不计其数。
今山战役大友宗麟吃了个大亏，好在根本还在，不至于伤筋动骨。龙造寺隆信以弟弟信周为人质，与大友提议讲和。大友宗麟意识到龙造寺已经成了气候，急切难以拿下，也只能捏着鼻子承认议和。今山一战同时还造就锅岛直茂威震西海的勇名，直茂成了龙造寺家中仅次于家督隆信的二号人物。
毛利元就初阵对战武田元繁的有田合战因为以少胜多，被后世称作“西国桶狭间”。龙造寺干翻大友的今山合战也被称作“九州桶狭间”。天晓得日本人怎么这么喜欢桶狭间。
大友宗麟这个人贪享富贵，好色爱物，拥有众多知名茶器，连将军足利义昭都想过要邀请他上洛勤王。传说他沉溺酒色，废弛政务，屡遭立花道雪劝诫，甚至避开道雪不敢见面。
宗麟接触到异国远传的天主教以后，大感兴趣，他依托南蛮贸易创建火枪战队，左手火器之真理，右手天主之荣光，试图以真理说服世人，用荣光驯服羔羊。天正四年（1576年），大友宗麟传位给了长子大友义统，自己退到幕后筹划建立天国领地。
大友在龙造寺那里没有讨到好处，北上去薅毛利的羊毛又有心没胆，四顾一望，只有南下日向了。日向国原是伊东氏的领地，元龟三年（1572年），萨摩岛津与日向伊东爆发木崎原合战。伊东的三千人马被岛津义弘以三百伏兵杀得片甲不留。顺便说一句，木崎原这场战役又被评价为可与桶狭间相提并论。
伊东义祐大败亏输，退往丰后投靠大友家，大友宗麟因此拿到了日向国的宣称权。咦，忽然之间有了P社的气氛......
天正六年（1578年）一月，大友宗麟首度进兵日向，吞并了松尾城的土持亲成，丰后大友与萨摩岛津两家的领地互为连接，隔耳川相望。返回领国以后宗麟正式施洗天主教，还把次子大友亲家带着一块投入主的怀抱。大友宗麟的妻子是重臣田原亲贤的妹妹，出自奈多八幡的大宫司，原是神官的女儿，信奉八百万天神垂迹。结果眼睛一眨巴，老公跟儿子都改宗了南蛮人的宗教，成了蛮族鬼畜的信徒，这如何能忍。两边一闹腾，大友宗麟休掉发妻，另娶了儿子大友亲家的岳母为妻。
宗麟改宗以后大肆焚烧领内寺社神庙，杀戮佛僧比丘，家中臣子之间也是人心惶惶，莫衷一是。然后他又执意南下入关去做题，碰一碰凶悍的隼人岛津，武将重臣全都表示反对。军师角隈石宗声称：“徒师远征，国必空虚。倘毛利伺机而起，龙造寺呼应在侧，则三面皆敌，岂不危殆。当务之急，非在岛津，实攘外必先安内矣。”角隈石宗说得苦口婆心，大友宗麟只当王八念经。
天正六年（1578年）九月，大友军四万余人在同样改宗天主教的主将田原亲贤率领下浩浩荡荡渡过耳川，侵入多恩领......呃，岛津领。神佑的十字军拆毁经过的每一座寺院与神社，在杵原八幡宫竖起十字架的旗帜。刚刚接受洗礼的将士们要么狂热于天主的感召，要么惴惴不安、悄无声息默诵佛经祈求菩萨原谅。
大友宗麟将后勤事务一体托付给了嫡子义统，义统对南侵作业毫无兴趣，召集臣从听取传教士佛洛伊斯布道，短短数日便洗礼过千。众多将士向新家督义统进言国事为重，义统回曰还有什么比得过荣耀天主的光辉。武将们自知鸡同鸭讲，怀着绝望的心情踏上征程。
南征大军首遇的军事目标乃是山田有信驻守的高城，城中守军仅有五百。十月十二日，大友在切原川高地布设本阵，清扫城外据点，断绝城中水源，预备攻城。岛津家久千人援军进入高城，与城外数万敌兵相比依然好似蝼蚁。
大友三次攻城，三次遭到城兵打退。田原亲贤驻兵城下，连营数里，采取兵粮战术围城，期望在此与岛津主力决战。大友军队上下竞日酒宴，醉生梦死，仿佛主之审判迫在眉睫。
岛津义久率领的三万主力由鹿儿岛分海陆两道出发，于十一月一日进入日向佐土原城。十一月十日夜晚，岛津诸队出动，于路设伏，预备决战日向。
岛津战队惯用的战术称作“钓之野伏”，大概意思就是将军队分为三队，两队在道路左右埋伏，称为野伏。第三队前去诱敌，佯装败退将敌军引到埋伏地而后三面包抄，此谓之钓。十一月十一日正午，岛津的钓队与大友军接触，一顿乱战之后大友支队受其诱惑，突出本军加以追击。大友主将田原亲贤无法阻止部下的妄动，全军逐渐支离破碎。
十一日当晚，大友军团虽然处境危险，但是实力尚存，军议期间田原亲贤主张固守待援，毕竟五万人的大军团，就是五万头猪，三两天内也抓不完。先锋田北镇周不同意这一消极对策，要求集中优势兵力，突破岛津的钓队，取得战场主动。田原亲贤弹压不住，最终只有分兵行动，正反两策议到末了居然变成最糟糕的决断，与会将领相顾愕然，情知大势已去。
十二日天色微明，田北镇周不待与友军协同，独自开始渡河。佐伯惟教不甘落后，一同率队过河，其后吉弘镇信、斋藤镇实、臼杵镇续、蒲池鉴盛、角隈石宗等众多将领尾随其后，声势浩大的大友军团飞夺耳川，目指高城。前述指名的武将此战无一生还，一天之内全部捐躯耳川。
耳川南北两军兵力其实都在四五万上下，相差不是很多，然而岛津一方集结成阵，分段迎击，大友一方则各自为战，战线漫长。田北镇周与佐伯惟教两队先锋战斗意志最为顽强，狼突虎袭，凶狠地敲开岛津第一阵，直逼敌方中军。岛津先锋北乡久盛战死。
此时以逸待劳的岛津岁久聚集铁炮轰击，岛津义弘率队自侧翼包抄。大友先锋力竭崩溃，田北镇周、佐伯惟教二将有心杀敌，无力回天。
随军牧师手画十字，大声祈祷：“复活吧，我的勇士！”
田北镇周奋身咆哮：“为你而战，我的女士！”然后便被组队的杂兵剁成了尸体。
耳川河畔的混战从日出激斗到日暮，大友的颓势一队传染一队，直至全军总崩。身处北岸的田原亲贤见到战况无可收拾，撤兵离开。帅旗倒下，南岸陷身苦战的武士们成了被遗弃的弃子，四散溃逃。
大友士卒或者溺死在湍急水流，或者埋骨于松山深渊。耳川漂血水，尸骸堆成岳，将死泣涕嚎，如何不忍言。
耳川战后，大友多名战将死于沙场，无可奈何花落去，雨打风吹已黄昏。筑前的秋月、肥前的龙造寺纷纷谋反自立，大友家自此退出九州三强争霸赛，下台领便当去了。
苦苦支持大友颓而不倒的是筑州双璧——立花道雪与高桥绍运。
立花道雪本名户次鉴连，法名道雪，受吉弘鉴理推荐继承了大友支族立花家，成为筑前筑后的领军人物。传说道雪年轻时遭遇雷击，他下意识地挥舞宝刀“千鸟”劈斩，结果伤到了腿脚，此后只能乘坐轿舆驰骋疆场。因其勇猛惯战，被尊为雷神化身，爱刀千鸟也改名称作“雷切”。
高桥绍运本名吉弘镇理，吉弘鉴理之子，继承名门高桥家，改名高桥镇种，自号绍运。高桥绍运与立花道雪一同撑起一蹶不振的大友，打破岛津统一九州争霸天下的迷梦，是战国时期少有的义将。
筑州一带原本是少贰的领地。少贰没落以后，群雄并起，纷争不断，北境的毛利，东域的大友，全都垂涎欲滴，一心吞并。立花道雪身为大友家筑州军团的统帅，转战北九州，无日不战，无战不胜。
永禄十二年（1569年）五月，小早川隆景与吉川元春率领四万毛利军出战。立花道雪、吉弘鉴理、臼杵鉴速三人率一万五千人在多多良滨布阵，揭开日本九州岛最大规模之多多良滨合战的序幕。两军连番厮杀，自夏而秋，难解难分，毛利两川依仗着优势地位，却万难从道雪那里讨到一丝好处。直至十月，出云尼子复兴，严重威胁安艺的月山富田城，毛利撤退回国，两强之争方才告一段落。
耳川惨败，丰州军团几乎团灭，从MT到DPS打包去见了天使姐姐，大友彻底失掉了对南方的控制。而北九州一带，筑肥两地的国人豪族此起彼伏挑战大友权威，立花道雪与高桥绍运忙于镇压持续反叛的豪族势力，眼睁睁看着龙造寺猛龙过江，东山再起。
天正十二年（1584年），龙造寺与岛津两家冲田畷一战，龙造寺隆信身死名灭，留下风雅遗言：“红炉顶上一点雪。”眼见他繁华落尽，曲终人散，大友义统派出筑州军团恢复旧日疆土。立花道雪与高桥绍运风雷激荡，席卷筑后大半，逼近坚城柳川。
第二年大友军与龙造寺激战筑后久留米， 立花道雪智计迭出，连番取胜。怎奈天不遂愿，时不假年，到九月时立花道雪病情恶化，嘱咐将其身穿甲胄面向柳川埋于高良山，而后溘然而逝。道雪死后，大友军团护送灵柩返回立花山城，敌对诸势力感怀名将落幕，全都放低弓矢以示尊崇。
立花道雪星陨高良山，高桥维....不对，姜绍运...又错了，高桥绍运成了大友家最后的支柱。此时龙造寺已在岛津攻伐下降服，面对越来越严峻的局势，高桥绍运联络立花道雪继子立花宗茂和自己的连襟筑紫广门，结成同盟共抗萨摩。
天正十四年（1586年），岛津忠长率领两万援军驰援远征筑肥的岛津军团。忠长集结总数五万余人围攻筑紫，筑紫广门不敌投降。立花宗茂见到敌势浩大，决意笼城自守，放弃对高桥的支援。高桥绍运几经权衡，亲率士兵七百六十三人扼守岩屋城，将其余军力配属给了驻守宝满城的嗣子高桥统增，等待丰臣秀吉援军。
战前立花家与丰臣援军黑田孝高都派来使节，劝说高桥绍运退守宝满城。高桥表示无法放纵岛津肆意吞并九州，坚持以七百壮士固守岩屋城。
七月十四日，岛津五万大军开始蚁附攻城，以数万之众碾压百人之轻，结果在守军如雨般铁炮落石之下一无所获，白白碰了个满头包。岛津派新纳忠元前来劝降，许以筑后全国，高桥绍运断然拒绝。武士之忠直，岂能区区利诱。
七月二十七日，岛津忠长发动最后的攻击。由于物资耗尽加上连日苦战，岩屋守军终难抵御轮番攻城的岛津军队。力战四个小时，敌军杀入本丸，高桥绍运破腹自尽，享年三十九岁。岩屋合战至此谢幕。
此战高桥方七百六十余人几乎全部战死，而岛津方战死将领二十七人，士卒三千余人，代价极为惨重。最要紧的，岩屋一战打破了岛津军不可战胜之第一强兵的神话，使其在丰臣大军抵达前统一九州的战略预想化为泡影。
大友宗麟亲赴大坂谒见丰臣秀吉请求制服岛津，秀吉以西国、四国各路大名为先锋，下达九州出阵的命令。丹生岛、户次川一战岛津家大获全胜，丰臣一方长宗我部元亲嫡子信亲战死，统帅仙石秀久一路逃窜到淡路岛，几如豚鼠。
岛津疆场得胜，却激怒了天下人秀吉，第二年他亲征九州，彻底粉碎岛津制霸西海的野望。而这一切，无非岩屋城高桥绍运生死为谋。
回过头再来说为大友宗麟带去上帝福音的沙勿略。沙勿略凿空日本，又想要到中国来传教，终其一生未能如愿。直到三十年后，意大利人利玛窦才成功将天主教传入大明。
利玛窦长居中国期间，结交士大夫阶层，往来皆鸿儒，出入无白丁，中国研习西学自利玛窦始。他与徐光启一同翻译了《几何原本》等大量西方书籍，首次将科学的思想方法与架构体系介绍到了东方。所谓科学，强调结果的具体性和可证伪性，以螺旋上升的模式不断接近真理。对科学的认同与否，直接区分了是现代思维还是腐朽没落。
利玛窦绘制的《坤舆万国全图》帮助中国看清世界的真貌，收敛夜郎自大的心态，避免因无知而骄傲，再因为真相大白而自卑。有利玛窦的努力，老大帝国恍恍惚惚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向着遥远的西方投射一丝疑惑的视线。
然而没有过多久，睁开的眼再度闭合，巨龙又一次昏昏入睡，沉溺到“中国之大，无所不有”的内循环里去，直到异国的铁甲巨炮发出骇人听闻的响动。
近代之中国，便是在东西两方力量的拉扯下持续痛苦嘶吼，中体西用也好，全盘西化也好，每一个方向都是无路可走的万仞绝壁。直至今日，伟大华夏方才找寻到真正带领国家迈步走向兴盛繁荣的天选之路，那便是——
中西合璧。
（第六十八节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