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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墟杂俎:改易,但是补偿N+3
重舟 2024-11-28

天和二年(1682)的夏天,我在姬路藩普请组做事,寓居城下町的长屋,终日无所事事。夏末的某一天,我在家招待了身为主计的平田。

平田和我是同乡,一起在寺子屋读书,继承了十几二十石的家业,在藩里做些无谓的杂务,总归是蝼蚁一般的人物,拿大好的时光换三五斗碎米。富贵是不用想,不至于饿死就谢天谢地。

平田喝干碗盏里面的劣酒,摊开身子依靠墙壁,眼望着院子里面的樟树,悠悠然地开口说事:“你晓得那件事了吧,藩府里面沸反盈天的。”

我自然早有耳闻,藩主松平直矩参觐江户的时候得罪了幕府的大老,将军下令自姬路移封丰后国的日田,即刻动身。

“此去潮阳路八千......”想到山远水远,行路艰难,我不觉也呻吟起来。

平田回头看我一眼,嗤笑起来:“播磨姬路十五万石,丰后日田七万石。家中石高减半,财政艰难,容不得这许多国人武士同去。”

“藩中密论,要减员增效,裁撤一半以上的武士......”平田凑近我耳边,悄声送出一则惊天霹雳的大新闻。

我手抖一下,差点将酒洒在席榻上。“这不是强制改易么,幕府御法度不允许的。”

平田再嗤笑了一声:“子曾经曰过:笑人痴呆曰迷信法度。”

“你还记得番役组的安原么。”满上一碗盏酒,平田仰头倒入口中,睁着半醺的眼凑到我眼面前。“他做了一辈子刀剑教头,前不久首批被优化成了庶人,武士身份和知行俸禄皆成泡影。”

“安原放不下,占住菩提寺说要找佛祖喊冤。佛祖哪里理会他,还是藩里派了他父亲老教头去,只一刀就斩下了首级。”

“老教头后来就在安原身边切腹自尽了。”

“凡人都有弱点,最大的软肋便是吾辈的至爱亲朋。”

“那可是血肉的羁绊啊。”平田长出了口气,瘫倒在草席上呼呼喘息。

“倒是有一个好处。藩府见闹得不像话,承诺和南蛮人看齐,改易的武士全都补偿N+3。”

平田说到这里,和我一样住口沉默,望着空旷无人的院落,将一盏冷酒倒进嘴里,细细体会那丝灼烧胃肠的不适。

我也思忖起来。算计效命藩府的年限,若是N+3的补偿,差不多也是一笔不菲的积累了。无论是在京都换一套飞脚的装备替公卿或是商家递送信笺物件,还是在江户置备一副驾笼护送旗本老爷出行,都能说得过去。

族里在大坂还有一间陋室,多年没有住人,请人收拾一下或许就能开一家店铺,卖点酒水吃食什么的,大概总能过活。

只是舍不得武士的身份。士农工商,总归是高人一等,就算出入宫阙的豪商见到我等武士也是要低头让路,不然就要让他见见武士的风骨。

什么风骨啊。再强横的气性若是两袖清风,囊中羞涩,也只是随之死的一钱汉。

这世上有钱才有风骨,有钱才有地位。武士虽是尊崇,写到购买身份的契约上面也就小判数枚,不够几年酒喝。倒不如趁此良机换成补偿,或许会有别的出路。

夫钱,穷者能使通达,富者能使温暖,贫者能使勇悍。故曰:君无财,则士不来。君无赏,则士不往。

区区武士,亦孔方兄裙裾下饿鬼矣。

听着夏蝉啾啾,平田蓦然开口:“你在大坂还有屋舍,不如自请改易,拿了补偿去做商人。空一个名额给我。”

我盯住他满是汗珠的脑壳,觉得很不顺眼。

平田继续说:“你知道的,我们关西地方最看重武士,没有身份平日赴宴都上不得席面。”

“我家里刚给我说了一门媳妇,对面不求彩礼,还附赠少许嫁妆,所求无非是我的武士俸禄。”

“我才去见过面,不是什么美娇娘,好在低眉顺眼,煮得一碗很好吃的荞麦面。”

平田持续劝我:“我探过口风,藩里的意思裁撤一半是一定的。你若是放弃身份,我就有很大可能留用下来。”

他背对着我低头,身体蜷缩成了一团,似乎是在卑微求助。我反倒越发生气,咬牙切齿地回复:“你我是同乡,风俗一体。”

平田的脑袋几乎贴在席榻上,“你心仪的是新垣家的公主,积攒几辈子的功德都不能如愿。不如成全我。”

我暴怒起来,挥舞合鞘的打刀敲在平田的背上,“我,绝不允许你,这样说结衣小姐!”

平田疼得跳起来,从架子上抢了把刀,翻滚到了院子里。

“来,来。今日你我便押上武士的声名,决一生死。”他大喝一句,眼红得几乎要滴血,手可是一直在抖。

长屋的房东笼着袖子走出来,看了我们一眼,丢下一句话又走开了。

“打坏家俱要照价赔偿。”

我和平田都酒醉,又不是专事打斗的武者,挥着刀来回几十个回合,衣角都没有碰着。只是各自平白跌了好几跤,满身都是尘土。最末躺倒在地上使劲喘息,怎么也爬不起来。

几天过后,藩府贴出细则,补偿年限最高不超过十二年,并且知行三十五石以下的武士尽数改易,无一幸免。

平田和我都失掉武士身份和知行俸禄,沦为庶人。

(完)

(镇楼图:新垣家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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