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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骨及一切》第六章

作者:Camille DeAngelis

渣翻:一只特立独行的猪脚

校对:G线 安啦飞啦

原文版权归版权方所有

本文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做商业用途,转载请保留信息

如有错误欢迎指正



早上我下楼后,发现桌子上有一张纸条:驾驶课,马上回来。我不敢出门,怕有人看见我,但待在屋里我也觉得不自在。万一有个房地产经纪人进来了呢?

真的有人进来我也做不了什么。于是我拿出哈蒙太太的毛线和针,试着重新穿上毛线。编织,或者尝试编织,让我觉得自己很正常。我打开电视,开始看《价格猜猜看》。我听到有人砰的一声关上门,就把电视关掉,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 

李还戴着那顶牛仔帽,他把所有的罐头食品从橱柜里搬到工作台上的塑料牛奶箱里。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麦当劳袋子。“给你带了点早餐。”

我向他道了谢,就在我狼吞虎咽地吃下鸡蛋麦满分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女孩骑着自行车穿过街道,拐进了车道。她跳下车,用凉鞋尖轻轻踢下自行车支架。“那是谁?”

李向窗外瞥了一眼,叹了口气。“我妹妹。我去跟她谈谈。”他停了一下。“你最好待在屋里。”

“为什么?”

“无意冒犯,好吗?”

“但是…”

他走了出去,纱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他的妹妹跳进了他的怀里。她真的很漂亮,皮肤黝黑,像他一样有一双绿眼睛,但如果不化那么浓的妆,她会更漂亮。我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想更好地观察她。躲着这些邻居已经让我受够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我听见他说。“你今天已经缺了不少课了。”

凯拉笑了。“你的错,谁叫你不在周末时候过来。”

“你说得对。我应该计划得更周全的。现在回学校去吧。”

“我们今年的课已经差不多上完了。”她指甲上参差不齐的指甲油闪着淡淡的电光蓝。距她上一次涂指甲已经过去好几个星期了。“我今天早上过得很开心,李。很容易装作你从来没有离开过。”

“我也很开心。”

“你离开的时候难道不想我吗?”

“你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想念的人。”

凯拉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别去那儿了,”他说。“没用的。”

“那妈妈呢?”

“她怎么了?”

“她真的很担心你。”

李把双手插在口袋里,踢着车道上的一块石头。“你逗谁呢?”

“好吧。我担心你。”

“对不起,凯。我真希望我不用离开。”

“你不需要离开!”

“不,我必须离开。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李。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很可能几个月之内都见不到你!”

“我保证这回不会这么久了。”

“那我过了驾照考试后找谁庆祝?”

他笑了。“要是你能考过的话。”

“如果我没考过,那就要怪你没给我上够课。”凯拉越过他的肩膀瞥了一眼,看到我站在纱门后面。“那是谁?”

李转过身来,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我不该偷听,但我宁愿让他生我的气,也不愿他在以后对我的问题置之不理。我朝凯拉笑了笑,朝她挥了挥手。她也回以微笑,但只是嘴角上扬了一下。她不喜欢我,我想。她不喜欢我是因为和她哥哥在一起的人是我,而不是她。

“她是你的女朋友吗?我能见见她吗?”

“她只是一个朋友。你可以改天再见她。”

他再次紧紧抱住了她。“我们不能留下来。我只是想见你。确保你没事。”

“如果你回家,我会好很多的。”

他从她身边退开,举起手告别。“对不起,凯。我真的很抱歉。”

她双臂交叉,眉头紧锁。“我讨厌这样,李。我真的讨厌你这样做。”

“我们很快会再见的,好吗?我会去家里附近,我们可以一起看电影什么的,为你的驾照庆祝一番。”

“还有我真的很讨厌那顶帽子!”她在他身后喊道。

“我知道,”他说。“前三次我都听到了。”

我挪到一侧让他进来。凯拉站在车道上,低着头,用指关节捂着眼睛。我从门帘边退了回去。

李正在往背包里塞最后几样东西。“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他估计我们开车去明尼苏达要花三天时间,走的路线比去廷格利要偏北:穿过西弗吉尼亚的阿巴拉契亚山脉进入俄亥俄州,然后经过印第安纳州,经过芝加哥,穿过威斯康星州。随着我们的旅程进行下去,兴奋感逐渐在我的体内弥漫开来,扩散到我的四肢,包裹着我的心脏。里程表上的每一英里都让我离爸爸更近。

当那天我们终于停下车时,我想我已经等了足够久,可以提起凯拉的话题了。“她怎么样?”我问。

“嗯?”

“驾驶课。上得怎么样?”

“哦,没事的,我觉得她会过的。”

“你用卡车教的她吗?”

“是的。我觉得如果她能开卡车,她开我妈妈的轿车也不会有问题。”

“她通过考试之后会有自己的车吗?”

李在回答之前停顿了一下,我又开始觉得我问太多问题了。“我不这么认为。”他最后说。“她在一家冰淇淋店找到了份工作,但我觉得她买不起。我希望能给她买一辆车。”

一个念头突然跳进我的脑海中,我甚至没来得及赶走它。你可以给她弄辆车,而且一分钱都不用花。

“我只是希望她在必要的时候能够离开家,你知道吗?你只需要一辆能开的车,你就自由了。天啊,你甚至不需要驾照。”他叹了口气。“我真的很讨厌她被困在那所房子里,和我妈关在一起。”

我把车窗摇下来,把头伸出窗外。想着自己活该身无分文,孤身一人,等诸如此类的想法。“你想过带她一起走吗?”我问。

“没有。她值得更好的。”他说着,在驾驶座上向前倾着身子,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我想让她上大学。我想让她过正常的生活。幸福的生活。”

“她一定会的。”

他怀疑地瞥了我一眼。

“你觉得,也许……如果我们有时间,能找到合适的地方……你能也教教我怎么开车吗?”

李翻了个白眼,但至少他笑了。“天哪,”他说。“接下来你就会邀请我做你毕业舞会的舞伴了。”

我再次面向窗户,这样他就看不到我的脸有多红。“那么你不打算教我了?”

“不,我会教你的。天黑的时候,在所有商店都关门之后,我们去什么地方找一个大停车场练。”

“只要不是沃尔玛就行。”我说,他咧嘴一笑。



我的第一节驾驶课是在俄亥俄州某个家得宝的停车场上的,但不是很成功。当我需要换挡的时候,我总是记不住要踩离合器,每当我听到金属嘎吱嘎吱的声音时,我就会畏缩。

但李是一个好老师。“没关系,”他说。“慢慢开。保持在第一档。你现在刚刚开始适应怎么开车。”

一个小时后,我们交换了位置,买了一份加了双份奶酪和意大利辣肠的披萨。在我们开出购物中心的这段路上,晚饭把我的腿烤热了。我们的计划是一路在我们沿途的州立公园露营到桑德霍恩,李在他那卷了边的地图册上为我画出了这条路线。

当我们在树林里找到一个歇脚的地方时,披萨已经凉了,但我们还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在卡车后面的平板床上荡着腿。我把背包当成靠背用,他开口问我:“为什么你的背包这么大?”

“这是我的所有东西。它当然会塞满整个包了。”

他耸了耸肩。“你总是可以轻装出行的。”

“但你总是需要一些东西。手电筒,地图,换洗衣服,睡觉盖的东西,做饭的厨具。”

”你包里有这种东西吗?”他看着我,停顿了一会儿。“来吧。给我看看你包里面都有什么。”

我解开扣子,打开包。李俯身往里看。大部分是书,还有几件衣服。“那些不是你的书,”他说。

“有些是。”

“哪些是?”

我把书分成两摞放在平板床上,一摞是我的书,一摞是他们的书。我的书包括《爱丽丝梦游奇境记》注释本;过生日时妈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指环王》三合一;《纳尼亚传奇》,也是一卷本;还有玲玲兄弟马戏团的书,李拿起那本马戏团的书翻了翻。

然后他从第二堆书里拿起第一本书:《银河系漫游指南》。“跟我说说他吧。”

我叹了口气。“这是凯文的。放学后,他把我带到他的房间,邀请我一起准备历史考试。他的父母还没有回家。没有人我知道我去过那里。”我停了下来。“这种事经常发生。一个男孩会找借口邀请我放学后去他家,然后……”

“是啊。我明白。”接着他又拿起了《八十天环游地球》。

“马库斯。两年前,在巴伦福尔斯的圣帕特里克节游行结束后,他跟着我回家。”

《选择你自己的冒险:逃离乌托邦》。“卢克。我八岁那年参加了夏令营,他是我的第一个。我是说,在佩妮之后。”

“佩妮是你的保姆吗?”

“是的。”我从他手里拿过书,抚摸着封面上冲出丛林的男孩和女孩,大地在他们脚下裂开。"卢克打算成为一名护林员。”

“你不能想这些。”

我把书放回书堆上。 “你说得倒容易。” 话音刚落,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好像我已经不在乎卢克这辈子想要什么了。

不,不。李才是那个不在乎的人。他没必要在乎。

他把《大师和玛格丽特》放在那堆书顶上。“我已经知道这家伙了。安迪,对吧?”

我点了点头。我们把我包里的每一本书都清点了一遍。他用德米特里的夜光指南针找到了北方,然后他打开一个棕色的小盒子,找到一副玳瑁眼镜。“他叫什么名字?”

“杰米。”

“你不能扔掉他的眼镜,”李轻声说。“否则他们马上就会知道他出事了。”他把眼镜盒放在那堆书上面。“没了吗?”

我摇了摇头。“我第一次的时候没留下任何东西。”

“你的保姆是唯一的女孩吗?”

我点了点头。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学校里没有一个女孩想和我做朋友。”

“那她们走运了。”

有那么一两分钟,我摸着膝盖上的伤疤。我不能让他刚才说的话刺痛我。李又一次说对了。他把书捡起来,放回我的书包里。“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好读者。”

“你小的时候,你妈妈没给你讲过睡前故事吗?”他摇了摇头。“她根本没给你读过书?”

“我说了,她不是那种妈妈。”

“那你从没和书交过朋友。”

“我想我只是不明白那有什么意义。就是他们过去在学校教我们的那些事情,我们应该如何读书,做哪些事情能提高自我,好像学会更高端的词汇就能使你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似的。”

“不完全是这样的。”

“没用的,我没法让自己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但这不是我读书的原因。当我读一本书的时候,我可以成为另一个人。在二三百页的书里,我可以理解一个普通人所面临的问题——即使这个人是在穿越时空或与外星人战斗。”我抚摸着《大师和玛格丽特》。“我需要这些书。它们是我的全部。”

他看着我,好像在替我难过。



我想更多地了解他的妹妹,他的母亲,他除了从那些再也用不到钱的人那里拿钱外,还从哪里赚钱,以及他为什么不得不在自己的家乡鬼鬼祟祟的。我的意思是,我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想听到完整的故事。

我从他更方便回答的问题开始问起。“我们认识之前你在做什么?你怎么弄到钱的?”

“大部分是干农活。有时我只待一两天,有时我会待得更久。这取决于农场和他们需要我做什么。”

“那你冬天都做些什么呢?”

“去年我去了佛罗里达,”他说。“我开着一辆老科迈罗,那是我以前的车,我经常把车停在海滩上,睡在沙丘上的帐篷里。”他笑了。“我猜这让我成了一个候鸟。”

“你自己在那吗?”

“我总是一个人。”我看了他一眼,他补充道:“除了和你之外。”

至少他想到我了。“你把我留在桑德霍恩后,就会直接回廷格利去吗?”

“我想这要取决于你在那里发现了什么。”

这倒是鼓舞人心。“但我的意思是,在我把我的事情弄明白之后,在我找到我爸爸之后,然后呢?”

“是啊。”他说。“我会回去。”

“她知道你的事吗?”

“谁?我妹妹还是我妈妈?”

“都算。”

“我妈妈不知道。我妹妹,嗯……她知道我有问题,但我希望她永远不会知道事情的全部。”他瞥了我一眼。“我想我很幸运。对我来说,隐藏起来更容易。”

“发生了什么事?”

“改天我会告诉你的。今天不会。”

“那么,我可以问你一个别的问题吗?”

“那要看问题了。”

“你为什么吃了你的保姆?”

他讥讽地笑了。“她是个虐待狂,这就是为什么。她会问我问题,如果我说不出答案,她就会狠狠掐我。密西西比州的首府是哪里?为什么牛有三个胃?全是这样的狗屁问题。我叫她巫婆平克。我现在不记得她的名字了,但我猜一定是平克。她住在我们那条街尽头。我觉得她是嫉妒,因为她不能生孩子。倒也是件好事。

“我真的不记得她的脸长什么样了,只记得她的牙齿很长,而且我讨厌她满脸假笑的样子。但我记得她身上的味道。是一股陈腐的酸味,好像她多年来都被关在一个房间里满嘴恶言地说啊说,而且从不刷牙。”

我对他有点敬畏。他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长时间的话。“你那时多大?”

“反正没到该知道密西西比首府的年龄。她总是偷偷摸摸地在那些可能发生意外的地方掐我,看起来就像是我在操场上摔倒了,或者手臂撞在猴爬架上。我告诉过你我妈妈一生中做过很多蠢事,但她没那么蠢。最后一次发生这种事的那天,我吃掉了巫婆平克——我记得当时我妈妈在离开之前跪下来,在我耳边低语。她说:‘这是你最后一次和她在一起,我保证。我真的找不到其他人了。’凯拉当时还是个婴儿,她必须带她去看医生。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我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但如果她让我明白事情很严肃,我可以很乖很安静。

“不管怎么说,我真的不相信这是我妈妈最后一次说这种言不由衷的话——所以那天我体内的某种东西觉醒了。”

“第一次是什么感觉?”

李缓慢地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我狼吞虎咽。每次做的时候,我都很急。我知道其他人会认为这么想不对,但我仍然觉得自己是某种奇怪的新型超级英雄。”

我们在沉默中开了一两分钟,然后我说:“如果我不得不这样,我希望我能像你一样。”

“我们也没那么不同。”

我盯着他。“我们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是他们不一样。但和我一样喜欢这件事。”

我感到一阵滚烫的愤怒在我的胃里涌动。“不是的,”我小声说。“你这么说只是因为你不明白。你只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是怎么样的。”但一部分的我在奔跑着,逃离李,躲进黑暗。

他瞥了我一眼。“我告诉过你,玛伦。我不会只说你想听的话。”

我把手指按在眼睛上。我不想看到墙上的字。“你不明白。”

“我明白。你知道我明白。”他等着我承认,然后放弃了。“好吧,”他说。“你赢了。我们聊够了吗?”

“不,”我说,但这只是因为我想忘掉这一切。“继续,你还没讲完巫婆平克。”

“好的。即使是第一次做,我也知道我最好还是自己收拾干净。当我妈妈回来的时候,她以为巫婆平克把我丢在那里回家了。即使有邻居过来告诉我们她失踪了,我妈妈也从没怀疑过我和这件事有关系。‘我想这就是坏保姆的下场。’ 我记得她是这么说的。”

“你想她吗?”

“我妈妈?得了吧。也许她不坏,但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能把我逼疯。她和错误的人喝醉,为了生我辍学了,所以没能完成学业,好不容易不用再领救济金,但只能找到干不长的糟糕工作。她的男朋友才是最糟糕的部分。她和一个镇上臭名昭著的混蛋出去约会,那个混蛋因为打老婆而进了监狱,她却说我并不了解他,我应该给他一个机会。其他男朋友也好不到哪去。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也不知道凯拉的父亲是谁。”他叹了口气。“即使我不是现在这样,我也很难忍受和她住在一起。知道吗,她让我很沮丧。”

“是啊。”

“我一直希望她能挑个好男人,一个能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男人。其他孩子都有爸爸。你知道,就是那些能陪他们做事,为他们做事的人。对我妈妈来说,要找到这样一个男人似乎也没那么难。”

“但她从来没能找到过。”

他摇了摇头。“你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当他把视线从路上移开时,他的目光与我的相遇,等待着我的回答。李不是在找话题聊。他是真的想知道,而且他不在乎我不想谈。

“她一分钟可以打九十个字。”

李赞赏地吹了声口哨。“还有呢?”

“她不怎么做饭。很多时候,我们晚餐吃的是都烤奶酪和罐装鸡汤面。”

“烤奶酪和罐装鸡汤面也不算最难吃的晚餐。还有呢?”

“她以前会弯着腰在浴缸边上染头发。”我想起了那些晚上,我们蜷缩在沙发上,躺在被子下面,看着《浮生若梦》,她湿漉漉的头发在毛巾下卷起,盘在头上。“她喜欢看老电影。《雨中曲》,《银色圣诞》,和所有弗兰克·卡普拉的电影。”

“谁是弗兰克·卡普拉?”

“他拍了《生活多美好》。”

“没看过。”

“圣诞节时候电视上总放,很经典的电影。”

“我家里没有人看那种东西。”他苦笑了一下。“音乐剧很老套。”

“那又怎样?”我说。“它们是最棒的幻想故事。这些漂亮的人突然唱起歌来,是因为说出他们的感受不足以抒发情感。”

李看着我,好像我刚刚打嗝打出了只金鱼。我脸红了,他帮我捋了捋思路。“继续说,”他说。

“她读了很多书,但一旦读完,她就不会把书带在身边。她所有的东西都能装进一只手提箱里。”

“她吼过你吗?”

“没有。”

“她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是个怪物?”

“没有。”

“她看见你做那件事了吗?”

我不由得战栗起来。“天啊——没有。”

“可是你告诉她了?”

“我必须这样。她总会发现的。”

“但这不是你告诉她的原因。”

“没有。我觉得不是。”

“你想让她帮你解决麻烦。”

“小的时候就是这样。你总是认为你妈妈什么都能修好。”

李笑了。“我妈妈不是这样。”

“是啊,”我说。“抱歉。”

我翻看着膝上的公路图册。第二天早上我们将经过芝加哥。

“嘿,”他说。“剩下的到公园的路你想开吗?现在车辆很少,你只要待在正确的车道上就行了。”

“我不行,我还没准备好。”

他耸了耸肩。“你说了算。你真的不想试试吗?”

如果我拒绝他,他只会看轻我。因此,我紧张地在驾驶座上坐了一个小时,大声提醒自己在试图换档之前要踩下离合器。有几辆车按着喇叭从左边车道上疾驰而过。“别在意,”李说。“你做得很好。”

我们没出车祸,也没有被警察拦下。也算是成功了。



晚饭后,我们躺在平板床上,李打开了他的半导体收音机。一开始,我们能在AM调频台上听到的都是球类比赛或政治废话,然后我调到了这个频道:

“知道吗,我们彼此都是兄弟姐妹,尽管我们并不经常表现出来。我们每个人都是,在超市收银台前排队的人,在红灯前和你一起等着过马路的人,每天早上上班路上瞥见的人……”

这个人听起来像个老式的传教士,不过他说得有些道理。他有一副凶猛、颤抖、美妙的声音,我躺在那里盯着放在我们之间胶合板上的收音机,仿佛我的生命依赖于此。

“你的那个似乎不会说任何人好话的同事:她是你的姐妹。那个闯进你家,把你首饰盒洗劫一空的小偷:他是你的兄弟。我们必须宽恕彼此!”我可以清晰地想象出演讲者的样子:又高又瘦,长鼻子,突出的喉结,灰色西装和深红色的领结使他看上去非常严肃。

我才意识到这个广播节目是现场直播的,因为这时一大群人齐声喊道(他们声音微弱,但只是因为他们离麦克风太远):“阿门!说吧,牧师!”

传教士接着说:“然而,除非我们宽恕了自己,否则我们不能宽恕彼此。”他像六十年代的男人一样,戴着厚厚的黑色眼镜看着观众。在他六岁时,他姐姐的溜冰鞋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了一道疤痕。

听众给予了热烈、震耳欲聋的回应。哈利路亚!去宽恕他人,也被其宽恕,兄弟!不管那些教众已经见过他多少次了,他们今晚还是千里迢迢赶到那里。在这些教堂里,人们摇晃着,颤抖着,高声呼喊赞美那个为他们的罪而死的人。(我一直都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我们来这里的原因,不是吗?宽恕。这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不是吗,兄弟?”

“当然,牧师,”一个遥远的声音说。

我闭上眼睛,看到自己站在人群的前面。那个打着深红色领结的人转向我,伸出手来欢迎我。“还有你,妹妹。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张开嘴,但有人在收音机里用微弱的声音替我回答:“去宽恕他人,也被其宽恕。”

李打了个哈欠。“无论你去哪里,在这个国家的任何地方,收音机里都会有这些耶稣怪人。”

“这个人不是什么普通的耶稣怪人,”我说。“我喜欢他说的话。”

“当然,当然。他们用爱和宽容这些快乐的东西拉你入伙,然后他们就会告诉你他们需要更多的钱,耶稣并不想要一个不能共患难的朋友。”

“……耶和华说:‘恶人必不得平安。’我们不都渴望和平吗?是的,是的,让我告诉你!世上最邪恶的人也渴望和平……”

李伸出一只手去摸收音机的调频,我把他的手推开了。“你介意我继续听吗?”我不耐烦地说。

他翻了翻眼睛。“原谅我,玛伦修女。”

我调大音量以盖过他的抱怨。“现在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们在全国各地做这些午夜布道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我收到了各种各样的人的来信。他们对自己犯了罪,也对彼此犯了罪。他们站起来说,‘牧师,有时候做好人太难了。’”

李哼了一声。“这我倒是同意。”

“我对他们说:‘让主进来。让他进来,他就会告诉你怎样向善。’”

观众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虔诚的惊叹,然后一个播音员的声音出现了。“拿撒勒自由教会的托马斯·菲格利牧师将于6月7日星期日晚上10点在普卢姆尔的和谐厅举行午夜布道。各位,就是明晚了。”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想听这些,”李在一则汽车保险广告播出时说。“这似乎不适用于我们。”

“你怎么知道?”

“就是不适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我们的位置。如果他们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他们会认为对我们来说下地狱都算轻的。”他在临时搭建的床上翻了个身,拍了拍简陋的野营枕头。“即使在我过得最好的时候,耶稣也不会要我,更别说在我过得最糟的时候了。”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来面对着我。他听到我在翻公路图册。“你在干什么?”

“我想看看我们离普卢维尔有多远。”

“玛伦,别告诉我你真的想去参加那个活动。"他伸手去拿收音机,这次我让他关掉了。“让我告诉你。去年有一次,我妹妹被她的一个所谓的‘朋友’拖去参加这样的活动。他们想让凯拉发言,所以她站了起来,说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相信上帝,因为世界上发生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猜猜发生了什么?你能猜到吗?”

我耸了耸肩。

“他们把她嘘出了房间,就是这样。我敢打赌,如果他们手头有的话,一定会朝她扔烂西红柿,而凯拉连一只蜘蛛都没杀过。”

“菲格利牧师不会扔西红柿的。”

李叹了口气。“听着。如果你答应明天晚上到大厅去,告诉你亲爱的菲格利牧师你是谁,你都干了些什么,那么我很乐意陪你去。”他狠狠地看了我一眼。“你愿意这样做吗?”

我蜷缩在他的睡袋里,没有回答。想想都觉得愚蠢,竟然有人会在不知道我做了什么的情况下就赦免我。

“你以为你在寻找真相,玛伦,”李说,我辗转反侧,试图在胶合板上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但如果你更愿意生活在某个牧师营造的充满阳光和确定性的小泡泡里,那么你叫它真相也无妨。”



当我睡着后,画面从黑暗中涌现出来,我当然是在午夜布道现场。我站在教堂而不是大厅里。彩绘玻璃窗向上,向上,向上直插进昏暗的椽子上,窗户上的殉道者们以壮丽的方式迎接了他们的死亡。窗户上绘着狮子,龙,金色和深红的篝火。我用余光看到窗户下面的石墙上写着字,但我知道我看不懂,所以没有回头看。在我周围,教众用一种不存在的语言唱着赞美诗。

我走在教堂的过道上。当我走过时,人们摸着我的胳膊,叫我修女。跪下。牧师说。他的眼睛里闪着冷酷的光芒,我很怕他。跪下祈求祝福吧,玛伦修女。

我跪了下来,他站在我身边,把他的手掌放在我的头顶上。我感到自己的脸越来越热,我只想离开那里,消失,回到平板床上,和一个永远不会伤害我的朋友躺在一起。我感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上千个陌生人用手捂着脸傻笑。宽恕这个词属于另一种语言,一种只存在于我梦境中的语言。



注释:

家得宝:美国家得宝公司,为全球领先的家居建材用品零售商之一,美国第二大零售商,家得宝遍布美国、加拿大、墨西哥和中国等地区,连锁商店数量达2234家。家得宝连续9年被美国《财富》杂志评为“最受欢迎的专业零售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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