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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看不见的⚪
在地上画一个图形，要求能包含最大的面积。很多人都听过这个类似于脑筋急转弯的故事。胜出的那个人画了一个圆把自己圈了起来，但他却说自己是在“外”，而圈外的一切则被包含在“内”。但我想这个故事的含义不止于此。人的思维总是将线放在首位，比如形容人与人之间有什么无法消解的隔阂，会用“不可逾越的鸿沟”。“鸿沟”就是一种线的隐喻。
一条线的两侧是平等的，光明和黑暗，生命和死亡，用人类的二元思维来看，都是以线分隔的。而圈的性质则不同，圈的内外本质是失衡的，面积是最直观的一种考量——圈内有限而圈外无限。
人自身何尝不是一个狭小的圈，自我躲在里面，而外部广阔的世界、其中的风景和其他人都在圈外。更发散地想，我所喜爱的戏剧是处在圈内的东西，而圈外是整个现实；而在侑改变我的心意之前，姐姐和那不为人知的过去也是圈内的东西，而圈外是现在，亦是未来。
那么如今侑又在何处呢？我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走出了圈，是否我一直困在某种形式的圈内而不自知？线总是比封闭的圈更容易跨越，线是家里的门，也是剧院的幕布，只需迈出一步，就能显现，但圈永远是看不见的。
“好不容易有时间休息，你也在想其他事吗？”
我回过神来，眼前是圆形的奶泡，我端起咖啡啜了一口，仍然是圆形。
“没有，我在想侑。”
“我？”
“对，在想你长高没有。”
“要是能再长高一点，就能跟上你的脚步了吧。”
“我走得有那么快吗？”
“倒不如说是在绕圈吧。”
“商场逛一次怎么够嘛，眼光总是有限的，和侑在一起总想多看一些东西。”
“正好你有时间，又想多看一些东西，”侑喝了一口果汁，“有件事想问下你。”
“侑想做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远见东学生会后辈的演剧活动。他们这次想邀请我们回去表演。你复活了学生会的演剧传统，应该会想参加吧。”
“协助他们演出？”
“不，是主演。”
“我明白了。剧本的话，叶同学来写吗？她的小说我也读过，很不错呢。”
“历她忙着创作自己的小说，实在没办法分神写剧本。所以我请了沙弥香学姐。”
“沙弥香？诶？沙弥香会写剧本？”
“沙弥香学姐一开始也以自己不喜欢虚构类作品推脱来着，于是...”
“于是？”
“我一并邀请了阳酱。”
“侑真是狡猾啊。”
“这是剧本。”侑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递给我。
我草草地翻看了一会儿。
“侑应该已经读过了吧，觉得怎么样？”
“第一层故事《星光的破碎》，讲在校园里面推销星空投影仪的星野同学遇到不被浪漫情感打动的丹羽同学，两人的生活都被孤独的情绪所淹没。第二层故事是饰演星野的戏剧演员北島佳己的故事。她的生活看似完美，但是在与父母、朋友和恋人的交流中却充满了裂缝，而北島不断将现实中的自己与星野同学的形象重合，最后命陨舞台，两个嵌套故事共同组成了这部名为《一束光的消失》的戏剧。从观众的角度我很想看到这样的剧，以星和光作喻，舞台效果一定很好。但是从表演者的角度，这个剧本比当时我们那个要复杂一些，结局也...”
“过于悲观？”
“我觉得即使人与人之间有无法认同和理解的事物，也并不意味着人与人的关系是毫无意义的。”
“这就是戏剧和现实的区别，戏剧可以主动趋向悲剧，但现实中很少有人主动选择悲观的人生走向。”
“不知道沙弥香学姐是怎么写出这种剧本的...”
“我会帮助你完成这部剧，只要...”
“只要？”
“只要你这次不改变结局。”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喝完陪我再逛一会儿，我刚才看到一套很可爱的泳装，你穿正合适。”
侑低头含着吸管，无奈地看着我，然后将剧本放回了包里。
耳朵边传来朦胧的声音，就像沉闷的鼓声一样。
沙弥香在水里翻滚一圈然后浮出水面。
“学姐听得到我在说什么吗？”阳笑着悠闲地坐在池边，双脚踩着水面。
“用正常声音很难听见，介质不同，传递有损耗。”沙弥香游到阳身边。
“这么说身处不同世界的人一定很难交流吧，就像水下面的人和水上面的人，因为介质不同。假如沉在海里看日光，也许就像陆地上的人看星星一样觉得遥远和渺小吧。”
沙弥香想到了童话《海的女儿》，人总是向往着其他世界，却不知道跨越的代价，最终化作海面上的泡沫。
“阳什么时候学会游泳的？”
“初中和同学一起上过游泳课。”
“喜欢吗？”
“我喜欢水的触感，像是泡泡一样包裹着一切。”
沙弥香拂开脸上胡乱贴着的湿发，牵住阳的双手，然后突然一拉。阳在水中惊讶地睁开眼，沙弥香正抱着自己在水中翻滚着，就像在水族馆中经常看到的海洋生物一样。
“学姐在水里比往常更有活力呢。”阳冒出水面，喘着气说道。
“我平常很懒惰吗？”沙弥香笑着问道。
“有一点吧。”阳故意说道，然后笑了起来。
“那今天就让小阳见识一下勤奋的沙弥香吧。”
沙弥香游到阳面前，双手绕过肩，轻轻地抚摸阳的后颈，然后借助水的浮力向前亲吻阳的双唇。两人在水中上下浮动着，阳闭上眼睛，感受到水的张力，像是被吸引，又像被撕扯着，沙弥香学姐和水一样，兼具温柔和力量。
“这只是热身哦。”沙弥香一头钻进水中游了两个来回。
阳紧紧跟在沙弥香后面，正当沙弥香想游第三圈的时候，阳加快速度，轻轻一抓沙弥香的小腿，让她停了下来。
沙弥香大口喘着气时，阳游上去亲吻着她。低氧的情况下，沙弥香的大脑更是一片空白，只有那种温度，像阳一样持续灼烧着，连冰凉的池水也无法冷却。
“就算是在海底，也能感受到阳的温度吧。”
阳和自己处于同一个世界，沙弥香确信这一点。阳的呼吸、笑容和声音，从来不曾遥远，只要站在向阳处，就永不再有黑暗。水裹挟着那些她曾经逃离的人和逃离她的人；那些打破了她的世界而不知代价为何的人，像水一样沉重又轻盈。
“演剧一起加油吧。”沙弥香和阳互相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不属于自己的经历和心情，我也终于能体会一次了。”阳露出天真的笑容。
“让你背两份台词，真是辛苦了。”
“不，我觉得很有趣。写这个剧本的人，他的心思一定很复杂吧，生活中的种种，交织在这些言简意赅的文字之中。”
“每个人都有复杂化的潜能，你也一样。”
“我也？”
“人是思想情感的复合体，在不同的情形之下有不同的流露，就像一束白光一样，透过三棱镜才产生五颜六色。”
“和剧本里说的一样呢！”
沙弥香笑着点了点头。
“好啦，”沙弥香摸了摸阳的头，“现在想去吃什么？”
“冰淇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