霙缩起手臂,像猫一样趴着,十指以各种姿态搭在希美的锁骨上。
“生日快乐,希美。”
被吹落的梅花不时敲打窗户。又或者是邻居的小花猫,挥舞着尖爪,想抓住房间里食物的余香。
霙轻快的敲击,在希美的大脑皮层产生了回音,一种因撞击而产生的幻痛。人体真是这样敏感脆弱?
啊,一个滑音。像小时候拿蜡笔描线一般,白纸色的皮肤,毫无阻力。起点,终点,滑行。
希美仍闭着双眼,钢琴组曲编织起梦境,无法回忆的对话。不想结束。清醒不一定意味着现实,反之亦然。
希美的手从霙的腹侧滑到背后,霙因被碰到痒处而笑起来。
希美抖动十指,然后放在霙的脊骨上。
“希美。”
顺着这声呼唤,希美吻住霙。气息开始循环。
霙感受着希美呼吸的节奏,手指的按压,一股电流令霙全身颤动着。请聆听这段音乐,它说。
想成为一只长笛,在希美的手中,口中,干燥的空气的振动。
霙的呼吸跟着音乐的节奏而急促起来,希美的手指也愈发向下——
“希美!”
霙小声地惊叫。
希美轻轻一吻霙的脸颊,“回礼。”
霙的脸泛起潮红。
“空调温度有点高?”希美伸手向遥控器。
霙握住希美的手,“刚刚好。”
霙眨眨眼,头有点晕晕的,心也跳得厉害。
怦怦。怦怦。怦怦。
“诶?猫会这样敲门吗?”
怦怦。怦怦。怦怦。重重的爪子,也许是老虎?
就像突然一股凛冽的风钻进了衣缝,霙的意识清醒过来。
希美两手一伸便披上睡衣,扣完纽扣时霙已经在被子下躲好,一缕头发挂在枕头边缘。
“霙...?”
霙露出头,但仍闭着眼装睡。
“放心,肯定是她们啦。”希美拉开门,两个人一脸倦容,头发也被吹得很乱。
夏纪抓住优子的双手,把蛋糕举过头顶,“Surprise!”
“总感觉位置不太对劲呢。”希美笑着吐槽道。
夏纪越过优子的肩向屋内探头,霙也正睁开一只眼,探望着门口的身影,于是夏纪闭上一只眼做了个鬼脸,逗笑了霙。
“看吧,都告诉你来太早了。”夏纪踢了踢优子的小腿。
“等你自然醒,午饭时间都过了。”优子拿着蛋糕,不敢施以报复动作。
“天还没亮她就把我踹醒了。”
“那是我看你马上就要掉床下去了,救了你一把。”优子撇起嘴,将蛋糕移交到夏纪手里。
“快进来吧,正好霙还在赖床,你们可以一起补觉。”
“好暖和。”优子解开围巾,脱下外衣。
“我没有。”霙抗议道。
“跟这家伙一起?”夏纪将蛋糕放在桌上,上面的淡蓝色瓷盘里还残留着水果的香味。
“如果希美还想睡...”霙小声地问。
“你还想掉床下去?”优子威胁地盯着夏纪。
“好像是有点累,明明才吹过外面的风。”希美坐在床沿,抚摸霙的头。
“反正午饭也有了,睡到下午也不过分吧,”优子说道,“霙看起来眼睛都睁不开了。”
“我要睡里面。”夏纪甩掉拖鞋,立马蹦向靠墙壁的一侧。
“她装的。”希美拱起手掌,盖在霙的双眼上。
“我没有。”霙在黑暗中抓住那双温暖的手。
“她没有。”夏纪闭上眼附和道,将身体舒展成一个“大”字。
“你倒是一点不客气,给我腾点位置!”优子像操纵提线木偶一样摆弄着夏纪,但她的四肢就像弹簧一样。
最后优子索性睡在夏纪怀里,不一会儿呼吸声就跟随着夏纪的心跳而变得规律。
希美没有睡着,她先是听见她们的呼吸声,短暂的气息与沉默交替。睁开眼,窗户上梅花花瓣留下的水痕,像被手指拨弄过。外面的世界,悄无声息地发生,曾缀于枝头的花,如何在风中散失了自己美丽而自然的结构,如何留下触碰的痕迹。掩盖一切的泥土,也掩盖了[过程]。看不见、听不着、无法触摸、无法感受的一切,也就不存在。出生时,移动的光源、包裹住身体的温暖、饥饿感、回荡着的哭声,一切都是如此地真实,虽然被[记忆]所掩盖。人成为了概念,成为了名字,便不再是这样的存在,而是一个[结果],一个整合了所有自我碎片的集合——花,五片花瓣,注定在风中粉身碎骨,无法寻回。
因此,她们的呼吸声,是多么无与伦比的存在。
希美回过神,却被吓了一跳。霙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中似有痕迹——水,记忆,温暖,手指,音乐。希美记得在哪读到过,如果人的存在只有一双眼睛的话,那么互望对方的时候,便能瞥见[永恒],因为那就是[全部]。但人不只有眼睛,还有耳朵,有嘴,有手,有指甲,有毛发,有背,有心脏。因此,当你凝视一个人的时候,无论你看到的是眼睛、鼻子、手指这样的[局部],还是正面、侧面或背面这样的看似[整体]的图像,你永远都不可能看到[全部],因此,人永远无法触及[永恒]。
“希美不开心吗?”霙小声地问道。
“唔...”希美摇摇头,将怀中的霙抱得更紧。
“从小到大,我们的视线投向过多少事物呢?得到了多少,失去了多少?”
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似乎有自己的答案。
诞生于夏日的霙,诞生于冬日的希美,错位的表象。霙的炽热存在于眼神所无法触探的地方,被一层冷淡包裹着,却充分地燃烧着,如淡蓝色的冷焰。而自己虽如长亮的烛光吸引着飞蛾,烛芯是否实如冬天般枯萎?希美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心脏,仿佛她已然感觉到冰蓝色的霜纹渐渐缠绕。生命,是与自己无关的事物。
“希美...心跳得好快。”霙关切地凑近,温暖的气息冲撞着下颚线。希美这才发觉自己一直攥着霙的手。
“霙不也一样吗?”希美闭上眼,轻轻抓住夏日的[心脏]。
霙被自己吓了一跳,忘了闭上眼。如果不是冬日的[手],自己也许永远不会注意到这个独立于百般心绪而跳动着的[内核]。生命,是与自己无关的事物——
被水果的香味包裹着,飘过了长夜,飘过了雾海,飘过花猫,飘过眼睛,飘过窗户,飘过蛋糕,飘过熟睡的夏纪和优子,飘向——
[彼此]/[痕迹]?
“唉哟,谁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