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一梦十三年——新水浒上星13周年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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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是郓城县杂货铺里的一把羽毛扇。
同隔壁那些长得潦草又卖的便宜的蒲扇不一样,我家祖上可是实实在在阔过的。听说我太爷爷的太爷爷的太爷爷的爷爷,是当年诸葛武侯使的那把羽扇。
但最近确实有些流年不利,我在这铺子里呆了三年,身边的蒲扇兄弟换了好几茬,我这儿却基本无人问津。偶尔会有一些打扮落魄的秀才将我从架子上去下,拿在手上比划一阵,然后又摇着头放回去了。
当然,我也看不上这些穷酸的儒生。我想要找的明主,不说有武侯的雄才大略,也起码得是能出将入相、青史留名、成就丰功伟绩的那种人物吧。
我曾经见过一个八岁的少年,虽然眉眼间稚气未脱,但思维敏捷、聪慧异常,能过目不忘、出口成章。我兴奋地同隔壁的古玩老兄说:“这小子未来可期,可算被我等到了,来日我定要去襄助之。”
古玩老兄却只是淡淡道:“你怕是要失望了。”
“汝可曾听闻,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它叹道,“此乃世间之常情。”
“我在这世上蹉跎了这一两百年,见过太多从天资聪颖到泯然众人,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他看了看我,露出了然的神情,“你若是不信,且等着看吧。”
于是我便等啊等,过了两年多,果然又一次见到了那个少年。只是这一次,我确实再没看见他眼中的灵气,我见他唉声叹气,面上写满了疲倦和愤懑。
我听到他同掌柜的说,他的父母根本不懂他的志向,只知道将他送往各个达官贵人的府上,说是同主家的小辈一同学习,其实就是供他们消遣享乐,腻了便多给些银子打发回家,他的父母再欢天喜地谢恩,然后盘算着再送去另一家。
“那些有权的、有钱的,饱食终日、穿金戴银,当官的不知民间疾苦,经商的只知肆意敛财,以暴制暴。”他皱着眉头,一拳锤在桌子上,“真是世道不公。”
我只能静静地望着他,望向他身后混沌而灰暗的世间。
自那一日期,我逐渐地开始感觉,我可能是遇不到我的诸葛武侯了。
于是后来我又在铺子里浑浑噩噩地呆了两年,这两年来店里的生意愈发不景气,来的秀才也是越来越少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近半年多都没有人再将我从架子上取下过了。
甚至上一个身边的蒲扇老弟被买走之后,老板没有来补货。几个月前,店里开始折价贱卖,连古玩兄弟也被衙门里一个当官的收罗走了,说是要买去给京城送礼,搏个升迁的机会。
在这个过分冷清的气氛下,我开始迫切地希望有人来带我走。过了这么多年,听来来往往的贩夫走卒、渔樵耕读说了这么多人间疾苦,也见过几个身家显赫的贵人来店里挑挑拣拣,我终是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渴望和好奇。
我可是按照武侯的标准制作的羽扇,能用数十年啊。我冲他们喊。
但仍然没有人会关注我,在如今的世道,纵有武侯之才,又能怎样呢?掌权之人不过是群碌碌庸才,还会嫉贤妒能,排除异己;那些有识之士只得困于田亩,就算幸运考取了些许的功名,要么学会攀附权贵,与那些奸佞小人为伍,要么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一个九品大小的芝麻官罢了。
老板说,要不再过几个月,把我下架算了。
虽然扇风比不上蒲扇好用,但家里的灶台上也缺一把扇火的扇子,做出来的菜不香啊。
这应该就是我的宿命了吧。我想着,别的都还好,只是有些愧对老祖宗的盛名。
直到那天,我见到了那个人。
正是盛夏的时节,天气热的过分,来往的不少客商会跑进店里来寻个阴凉。
他来的时候也是客商打扮,一身看着似是新做的青灰色长衫,绑着皂色的头巾,丝鞋净袜,面白须长。
我看见他慢悠悠地抬起手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掌柜讨了碗水喝。
然后他看到了我。
他像我伸出手的时候,我也看到了他的眼睛。
很亮,又很狡黠,好像一直在盘算着什么,又好像只是什么都不在乎。
他拿着我在胸前扇了扇,笑着点了点头。
“这天气这么热,也该有把扇子去去暑热。”他说着,还转头看了看与他同行的那个汉子,“保正觉得如何?”
“学究喜欢,买便是了。”那保正笑得爽朗,“到时也给我扇扇。”
于是我就跟着那个人走了。
一路上我听一些人叫他“学究”,又有些人叫他“加亮”,应当都是他的字号吧。他却管自己叫“无用”,这本名倒不怎么好听。
加亮先生,我在心里这么称呼他。和武侯一样,都带个亮字。
在这一刻,我第一次对未来有了些许憧憬。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客商,那日会扮作客商经过郓城县,是因为劫了大名府梁中书送给他岳父蔡京的生辰纲。
回到东溪村之后,加亮先生换回了他的秀才打扮,羽扇纶巾。我觉得,他和我见过的所有的那些读书人都不一样,他要好看得多。
和其他人麻木、空洞的眼神不同,加亮先生的目光虽异常的深沉,却总是跳动着不安分的火光。就像,下一秒就要做出什么比劫取生辰纲还要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而不论发生什么,只要他轻轻摇着扇子,眨眼的功夫,总能想出一些绝妙的计策。
就算是在生辰纲事发,大家忙着逃命的时候,他也是从容不迫的。在我的印象里,他好像从未有焦急慌张的时候,永远淡然自若、胸有成竹。
但他同样也是冷漠的。我知道,他其实随时都能轻易地看破周围人的内心,但更多的时候,只是不在乎而已。
就像一种全盘地接受了成王败寇的逻辑之后,他所做的一切便显得功利起来。
其实我知道欲成大事者必当如此,只是我看着加亮先生毫不掩饰地对着林教头拱火,从那王伦的血中拽过头把交椅;看着加亮先生为赚人上山,指使下面的兄弟去“接来”别人的一家老小;看着加亮先生暗示黑旋风,情势所迫时也可一斧子劈了小衙内;看着加亮先生将反诗题在卢俊义的家里......
哦,反诗的事倒不是我亲眼所见,是后来公孙道长那的拂尘老兄转述给我的。
我有时也不禁感到遗憾,这些事情,若是诸葛武侯,应当是不会去做的吧。
我所期待遇到的是一个光风霁月的君子,可是加亮先生虽惊才绝艳,用的计确乎是阴损了些。
不过加亮先生并不能听到我的心声,就算是真的能听到,他估计也一点不会在意。
他总来不会在意旁人怎么看待他,只是将自己的生活、将整个梁山都安排得很好,下面的兄弟伙都服他,年纪小点的甚至还有些怕他。
我见过太多兄弟们忧愁、痛苦的样子,旁人总是看轻他们,骂他们终日沉醉,只知借酒浇愁。但是看过形形色色的芸芸众生,他们所背负的仇恨、满腔报国无门的热血、走投无路的悲凉,却唯有烈酒才能帮助他们拥有一时的解脱。
而加亮先生在这个黑暗的世间为自己找到了一条路。如果能少一些悲天悯人,再少一些孤勇的正义感,解开身上缠绕的名为道德、名为气节的枷锁,才有可能铸就一颗能与世道对抗的刚硬而冷漠的心。
第二章:
这么多年来,我只见过喜怒不形于色的加亮先生有过两次情绪波动。
第一次是宋公明上山的时候,加亮先生少有地喝了个酩酊大醉,晚上睡觉前还在手舞足蹈地给梁山规划着未来。
他说梁山要不断壮大,要让世人都看到,要让朝廷的那些尸位素餐的贪官污吏感到害怕,要带着兄弟们四处征战、名扬四方。
他说,他要让梁山青史留名。
第二次是晁天王中箭去世的时候,加亮先生少有地彻夜未眠,独自在书桌前面呆坐了一整晚。
那也是我第一次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第一次见他好像完全放弃了思考,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和回忆里。
他说,自己和晁天王幼时相识,在他一文不名,穷困潦倒的时候,是晁天王一直认定他有治国安邦之才,认定他能立不世奇功。
他说,他还没有帮助天王哥哥建立好梁山的基业,还没有让哥哥扬名立万,还没有报答哥哥那么多年的鼓励、那么多年的赏识。
后来他说,他一定会辅佐宋公明,守住哥哥辛苦建立的水泊梁山。
先前晁天王当家的时候,他从不管加亮先生如何赚人、又如何用人。而现在换成了宋公明当家,他有时会反对加亮先生的一些坑蒙拐骗的做法。
他说:“军师若信得过我,便试试我的法子如何。”
宋公明会因弟兄们的艰难困苦而跟着落泪,会不辞辛劳、真心诚意地给每一个忠义之士松绑,会体谅他们的不易,也会宽恕所有对他的不敬。
他就像当年以仁德之名流芳百世的刘玄德一般,以一颗炽热的心感化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包括加亮先生。
那天我听他与公孙道长闲聊,道长说:“眼看着这水泊梁山、天罡地煞、星宿齐列,早已不是我们刚来那时候的一群山野草莽了。”
“待日后招安事成,又不知会有什么明枪暗箭在等着我们呢。”道长叹道,“再过数月,我便要回蓟州了。加亮你,也需早做打算。”
“我不走了。”加亮先生笑道,“奔波了这半生,好不容易有一处栖身之所,有了这样一群肝胆相照的兄弟,有宋公明这样的明主,我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只是加亮你为了梁山殚精竭虑,到头来也可能会化为泡影啊。”道长说。
“无妨。”加亮先生摇了摇扇子,目光悠远。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一刹那,我好像在他的眼底看到了我从未见过的神采。
就像一潭死水中溅起的波澜,我与加亮先生相处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在恍惚之间,有一种看见诸葛武侯的错觉。
在后来的那些征战四方的日子里,我随着加亮先生坐镇中军,看着他指挥若定、看着他决胜千里,看着他掐指一算便布下精妙绝伦的阵法,看着他羽扇轻摇间,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一座又一座的城池。
我看见血红的旗帜在大漠的黄沙中飘扬,看见身前身后弟兄们奋勇杀敌,呼声响彻云霄,看见加亮先生嘴角漾开的微笑。
我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能够永存。
直到听到云里金刚宋万战死在润州的消息时,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后来渐渐战死的兄弟愈来愈多,从几日一个,到甚至一日中有多个,加亮先生每日睡得越来越少,经常与宋公明他们商议军情到后半夜才一脸疲惫地回来。
加亮先生睡得也浅,往往到了破晓的时候就醒了。他拿出许久不看的周易,却又迟迟不敢卜上一卦。
那天我看到,加亮先生咬破了自己的手,为小七续他的命纹。我突然感到一阵绝望,加亮先生能看透世事,却是永远无法看透天机。
我又想起当年在断金亭的那场酒宴,想起那时加亮先生狡黠而戏谑的目光,他本可以轻而易举地抽身而去,却终是以身入局。
和方腊的仗终究是打完了,那天从朝廷接受封赏回来,加亮先生拿赏赐下的银子遣散了身边所有的仆从,没有与宋公明告别,径直去了武胜军赴任。
此时距离当年和晁天王一同从东溪村投奔梁山,已过去了十几个年头。
兜兜转转,终究只剩他一人远赴边疆。
我很想出声对他说一句,加亮先生,你还有我呢,咱俩相依为命。
可惜,他永远听不到。
而我也只是一把没用的破扇子而已。
第三章:
得知宋公明死讯的时候,加亮先生破天荒地掉了眼泪。
与好几次在睡梦中惊醒时的情景大差不差,他好像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却又好像从未有过心理准备。
加亮先生没有收拾行囊,也没有向上官告假,而是直接在城外租了一匹马,便启程了。
这一路快马加鞭,风餐露宿,不出两日便赶到了宋公明的墓前。
那时我还没有预感,我以为他只是急着来见宋公明的最后一面,所以没有做任何准备地来了。
我还在想着,武胜军的参军上官人好说话,且一直钦佩加亮先生的才学,回去应当不会降罪于他。
直到他开始往墓边的树上挂绳子,我才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不对。
加亮!
吴加亮!
你可别想不开啊!
我朝他吼道。
可惜他听不见。
这么多年,每一次都是这样,我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在一旁冷眼旁观。
“两位哥哥既已先行一步,想必也是为自己找好了去处。”加亮先生喃喃道,“如今大事既成,弟兄们也早已四散寥落,独留我吴用一人在这世上,也没什么意思。”
“不得同年同日生,亦不得同年同日死,也不知去了地府,还能不能再见两位哥哥一面。”
......
我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我一直胸有成竹地认为,以加亮先生的聪明才智,只要掐指一算,就能躲避所有的暗箭明枪。我一直认为,剩下的半生我会陪他一同度过,平日在武胜军里练练兵,闲来无事继续看看那些军法,甚至再收些徒弟,写写杂文随笔什么的。
虽然日子比不上梁山泊逍遥自在,安享晚年还是可以的。
在那一刻,我还是无法接受,本以为会让我追随一生的人,就这样离开了。
我缓缓地合上眼睛。之后的事情我记的不甚清楚,也没有心情再去探寻。只知道附近的百姓自发地为加亮先生和宋公明造了座祠堂,我也被摆了进去,放在加亮先生的塑像前,似是留个念想。
后来又过去了很多年,我在加亮先生和宋公明的祠堂里躺着,见形形色色的人们前来拜祭,他们总是眼含热泪,仿佛有无限的向往和敬仰。
身边那些过来的祭品兄弟们总是缠着我,让我给他们讲当年加亮先生和宋公明他们的故事。于是我便将绿林好汉们的故事一遍一遍、翻来覆去地讲。
我所知道的故事,从生辰纲开始,到廖儿洼结束。我讲加亮先生是怎么和晁天王一起投奔梁山泊,怎么火并了王伦,怎么建立了山寨,怎么招揽各路英雄豪杰;也讲加亮先生是怎么和宋公明一起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怎么摆四方八卦阵,大胜童贯、高俅,又是怎么受到朝廷的招安,怎么征辽、平方腊,醉卧沙场、建功立业.......
渐渐地,我开始明白加亮先生当年的选择。
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他不过是个比旁人都更早看清了世情、冷了心的人,他所做的不过是为了报答晁天王的知遇之恩,靠着不世出的奇才搅出一些风云罢了。
以加亮先生的聪明才智,没有什么做不成的事。
那时的他,不会再因失去了任何东西而悲伤,当然也不会再因获得了任何东西而快乐。可能能够令他在意的,不过是晁天王一人而已。
后来遇到了宋公明,他改变了梁山,也改变了加亮先生。他实现了先生之前藏在心底,却又不敢宣之于众的心愿,他真的能够为梁山洗脱了草莽贼寇的骂名,以真心去交换真心,将一百单八星宿团结在一起,终于获得了流芳百世的声名。
加亮先生从未有过道德,所以也从未有任何人能用道德绑架他。
他最后的选择,与其说是追随宋公明而去,不如说是他放弃了又一次回到最初那个淡漠而波澜不惊的自己。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人们本可以沉默地接受黑暗,除非他曾经见过光明。
终其一生,加亮先生都不过是为了报恩而已。
只是不论是晁天王、抑或是宋公明,他们终究没有昭烈帝那样的好运;我们这个积弱已久的时代,终究比不得东汉末年的群雄并起;加亮先生如流星一般璀璨而短暂的半生,也终究没能真正像武侯那样,为了自己的理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听说后来金人打了进来,把朝廷赶去了南边,百姓也跟着迁走了。祠堂疏于管理,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人来祭拜了,也很久没有人跟我聊天了。
我感觉自己也慢慢变得老旧了,身上的羽毛开始一点点地往下掉,灰尘也积得越来越快,好像明天就要散架了一样。
我的精神也在一点点地变差,以前从来不需要睡觉,到后来几乎每天都是半梦半醒地过,而现在几乎一直是在昏睡了。
直到又过了一些年,蒙古人又把金人赶跑了,占领了这里,他们的朝廷做主又把咱们汉人的百姓迁了回来,给了他们土地生活。
祠堂附近又建起了新的村落,也有人来打扫祠堂,只是他们看我太过老旧,灰尘满面,便嫌弃地把我丢在了门边。
村里的一个小男孩捡把我捡了起来,我用尽最后地力气抬眼看了看他。他约莫八九岁年纪,眼睛亮亮的,像我在郓城县杂货铺里见到的那个八岁的小神童,像我追随了一生的加亮先生,也像我想象中的诸葛武侯。
喂,你可不要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啊。我冲他喊。
一定要像加亮先生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啊。
我的新主公摇头晃脑地读着书,丝毫没有听到我的话。
他的未来是布满着烟尘的漫漫长路,读书人的一辈子就是这样,圣贤书只教他们“不可为而为之”,却从没人教他们,如何能够在这个“不可为”的世间,找到自己那条“可为”的路来。他能爬到哪个位置,能做到哪些事情,能改变得了什么,便是他的造化。
这一次,我终于是看不完了。
在我最后一次清醒的时候,我又努力回想了一下加亮先生。
我后悔曾经在心里诟病过他,后悔曾经觉得他比不上诸葛武侯,后悔在他最后选择自尽的时候埋怨他。再后来漫长的时光里,我终是体会到了那种心灰意冷的孤独感,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也不愿让我的加亮先生经历这样的痛苦。
而我与他一同经历的那些岁月,那些生离死别,尽管最后只化为了稗官野史上的寥寥数笔,却也终将不朽。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后记:
我一直觉得吴用和诸葛亮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也是读书人的两种完全不同的状态。与诸葛亮相比,不论是胸怀还是理想,吴用好像都显得更加低一点。
但我一直认为这才是水浒传描写人物最传神的一点,就是所有人都是真实地生活在那个环境之下的,每个人世界观、人生观的形成都是在被社会不断鞭打、压迫、蹂躏、重塑之后,给自己找到的一个内外在的平衡。
在那个时代,保持着自己的追求而不被逼疯的,只有两种人,要么是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为了自己所坚持的理想可以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另一种就是纯粹的现实主义者,放弃所谓崇高的理想,而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而吴用可能是这两者之外的一种特殊的存在,与宋江、晁盖相比,他可能从未有过那样崇高的理想,但是与那些随波主流、趋炎附会的小人相比,他又可以坚持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这就需要极高的手段和智慧了。
至于为人诟病最多的赚人上山的手段问题,我一直是这么理解的。其实吴用从头至尾只在乎过两个人,一个是晁盖,一个是宋江。甚至我的一些想法和主流也有些相反,吴用可能不是主动地亲近宋江,而远离晁盖,相反的,他最初想要追随、报答的,很有可能只是晁盖。因为晁盖是梁山泊主,而宋江的各种能力可以帮助梁山泊壮大,所以为了晁盖和梁山泊,吴用才对宋江特别看重。只是在两个人不断交流的过程中,他渐渐地被宋江身上的人格魅力所吸引、感化,并最终在晁盖死后将心里寄托转移到宋江身上,将追随宋江当做人生的又一个目标。
这种吸引本身就是很合理的。其实在现实生活中也是,比如我最近看的两部日剧“法律至上”和“半泽直树”里面,像古美门、大和田这样为了赢可以不择手段的现实主义者,往往嘴上说着看不起那些思想崇高的理想主义者,实际上在心底是仰慕且敬佩那样的人的,在心底会不由自主地对那样的人产生好感,甚至越是聪明的现实主义者,越是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也就越是愿意亲近那些理想主义者。
所以,这样我们就可以理解,像吴用这种本身没有大济苍生的理想和志愿的人,前期赚人上山的任务对于他来说很有可能就是完成哥哥派的任务,至于手段,哥哥既然没有规定,那我就用我觉得效率最高、成功率最高的方法来做。而且这个恶人我来担,哥哥负责收买人心,岂不是最妙的安排?
不过后期我觉得吴用是会在一定程度上被宋江所同化的,因为吴用和晁盖的关系更像两个从初中、高中开始早恋的情侣,他们互相的吸引可能主要涉及一些命运的机缘巧合,推动他们情感发展的不是相符的三观、相投志趣,而是一些经历以及现实所赋予的羁绊,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彼此最重要的人。因此他们的三观一般不会互相影响,因为他们喜欢对方本身就不是因为喜欢这个人的三观,而是单纯地喜欢这个人本身。如果当年东溪村接济吴用的保正是另一个人,吴用依然会感激并追随他。但是,宋江不一样,宋江和吴用像是一对成熟的相亲对象,一开始两个人可能只是互相觉得可以试着搭伙过日子,不合适可能还会拆伙。但随着日积月累的相处,他们发现彼此都读过书,都觉得世间黑暗,都想要青史留名,而且宋江为吴用找到了“招安”这条既不需要玉石俱焚,也不违背道德底线的方法,彻底打动了吴用,并让他觉得追随宋江也能够为梁山泊找到出路。因此他俩在后期类似于一种相濡以沫的老夫老妻,而夫妻之间很多时候是需要有相同的目标、相同的三观,宋江不愿意吴用再去做的事情,吴用便也不会再去做了,而不是像晁盖和吴用那样,基本是一厢情愿地为对方付出。
所以我按照这些想法的思路写了这篇文,每个人眼中有每个人的哈姆雷特,这也是我写同人从来不用第一人称的原因,人物是属于作者的,而我们都只能是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