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悖论 Part1
Siren 2021-07-27

Part1

  我的名字叫做芥川龙之介。

  在十岁之前,我是没有姓名的。我是出生在贫民窟里的贱种,所有人都是那么说的。虽然没有告诉我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词语,但它出现在每一个人嘴里。街中央住得起平房的大叔,喝完酒之后,从脸一直红到脖梗,他举着酒瓶的时候,会不断嘶吼着这个词语,有时是对路边野狗,有时是对他蓬头垢面的妻子。住在巷子深处的女人,会对着在路上走的风骚女人指指点点,然后用尖酸语气反复念出这一词语。街边买劣质酒的酒馆老板说过,街头乞丐说过,妓女说过,没有长大的孩子也说过,除了只会狂吠的野犬,所有人都说过。

  但我满不在乎。

  比起在意这一些,活着,才是当务之急。每天,都攒足力气和流氓地痞打架,去争夺那一块小小的黑面包,被打得遍体鳞伤是习以为然的事情。每天,要和乞丐争抢街上最好的地段,巴望着富人们微不足道的施舍,那个不知从哪里拣来的用来乞讨的铁碗,早就破的不成样子。

这就是贱种的生活。

贫穷、困窘、捉襟见肘。不不不,连襟都没有,何来的捉襟见肘呢?笑话。

但是,比起贫民窟外的世界,这里显然更为热闹。因为这里不需要所谓的粉饰太平,所以哪里都是嘶吼着的、不堪入耳的肮脏词汇。真实的要命。

不知道是哪一天开始,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城市的人不会撒谎,贫民窟的贱种不会,贫民窟外的有钱人也不会。在乞讨的时候,我看着街上那些穿着华丽的富人,听他们的攀谈和客套。街上卖假酒的老板在顾客的质问下只能红着脸支支吾吾,不停的赔礼道歉,去没有任何要说出谎言搪塞一番的打算;看似是熟人的人们在街上客套问候,却只能在对方随口一问的“我们是朋友吧?”中哑口无言。

自然而然,外面的世界,有着满溢的沉默。所有人都说着:沉默是金。

可我只觉得奇怪。

我曾经拿着从路口捡来的一小袋面粉,捧起一小撮放到瘾君子面前,面不改色的说这是捡来的白粉(毒品的代称)。那人张口就吞,没有丝毫怀疑,一阵不明所以的手舞足蹈之后,笑着拍拍我的肩,“东西不太纯啊,小东西。不过味道还不赖。”他点着兜里的钱,摸出两张油腻腻的钞票塞进我手里,又从兜里摸出一小把硬币揣进我兜里。我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不怕我骗你吗?”

他眯着眼,似是享受着白粉的余韵,摇头晃脑,“这个城里的人又不说不出谎话,拿来的骗子呢?笑话!”

我靠这那包不知哪来的面粉赚了一小笔钱。

我知道了。我是个与生俱来诈骗师。

 

当然,那笔钱没被捂热,就被人抢走了。我又回到了贱种一穷二白的日子。

但是,在十岁那年的秋天,我遇见了一个先生。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穿着一件合身的卡其色风衣,里面是一件颇为考究的白色绸衬衫,领口系了用灰蓝色缎带穿起的祖母绿。他一个人在街上走,街上人群熙攘,但一眼看去,便是他。我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一头乱发在风中扬起又落下,他窸窣的碎发是许久未修理的样子,遮住了他的眼瞳,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神色。他措不及防地抬了头,头发顺着额角的弧度纷纷滑落。那是一双没有聚焦的眼睛。死寂。以及颓丧。他微微转头,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没有笑意。也没有嘲讽。然后很快、很快地收回了目光。

他站在人群里,就像是孑然一身。

“喂。”

“先生。”我楞楞地看着眼前的人影。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你会撒谎吗?”他的声音有许沙哑。有着不属于他年纪的波澜不惊。

“会的,先生。”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像是一只急于邀功的狗。

他带我去了城中的一条不知名小巷,在深处是一家没什么客人的饭馆。饭馆是破旧的颜色,招牌和木门都是风吹日晒的质感,摇摇欲坠。地板是油腻腻的,踩在脚下是出人意料的粘鞋,当然,那天的我,是赤足的。我被领到了吧台前的位置,可以看见吧台后是一个长满红色胡子的大汉,身上遍布着看不清的纹身。先生打了一个响指,那人心领神会,从一旁空处捞来一个冰球,丢进玻璃杯,倒上威士忌,推给先生。

“一份三明治。快些。”

大汉弯身摸出大坨的无骨鸡肉,在少油的煎锅上胡乱翻炒,只是勉强保证那是熟透的、没有焦糊味。他拿来一片陈面包,铺上色拉酱,又切了三两片番茄盖上,一片生菜叶,两块腌黄瓜,芝士片、培根、还有炒熟的鸡肉饼,随意撒些酱汁,盖上面包片,横纵各切一刀,插上签子,不摆盘,直接摔在我面前。

“吃吧。”

我迟疑着,之后是一顿狼吞虎咽。这是出生之后的第一次果腹。其实,那些东西日后想起完全是倒人胃口的,有些发霉了的面包片,烂了的番茄,不新鲜了的生菜,被老鼠爬过了的芝士片,过期了的酱汁,没有一样称人心意。但却也是一辈子忘不去的人间美味。这道菜的名字,大概叫做饥饿后的餮足。

起死回生。

先生没管我狼狈的吃相,自顾自喝着酒,不是用指尖戳戳冰球。后来我才知道,这家店,是黑市的交易场所,除了上等洋酒,其余都是最次的。我吃完后,先生告知我,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带你走,培养你,做我的狗。”我心想着比起贱种,狗这样的定义和称呼不知好上多少,自然同意了。

我吃着先生新点的炸鱼,有些烫嘴,放在嘴边吹着,小心翼翼地咬着那层棕黄的面衣。“你呢?”我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先生笑了笑,弹着玻璃杯,一阵脆响。“自然是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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