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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 完结篇 第四十一章【荆棘满途】
看与剪 2024-09-21

菱花坊刑场正中摆放着断头台,这个断头台处决过很多死刑犯,有草寇大盗,也有朝臣贵胄,木板上浸染的血迹已经发黑。在两排士兵的夹道护送中,少年孤身走入刑场。

拓跋山月正在此处等待,他站在木阶上俯视着昂首挺胸的少年:“今天叫世子来,是国主要我问一句,起兵北陆之事,世子考虑得如何?” 

北陆消息传来,虽然还没有正式对外宣布,但大王子吕守愚已经坐上了大君之位,青阳对下唐派去的使团兵戈相向,说明他们根本没有想要延续下唐和青阳盟约的意思,而从中作梗的就是淳国。百里景洪已经下旨,在下唐境内征收十万精兵,预计十日内就可到达南淮。

“当初是我从北陆把世子带来的,所以今天想跟世子多说几句。”拓跋山月指着自己身后的断头台,“世子看这个刑台,当年国主在这里斩杀一位非常重要的贵胄,也是我第一次做监斩官。我记得那天雨下得特别大,可是大雨却怎么也刷不干净血迹,就像印在人心里一样。”

拓跋山月一边说一边走下断头台。

“为士,你眼里可以只有冲锋向前,为将,首要避讳的便是鼠目寸光,为君王,最重要的便是杀伐果决,可世子来东陆这么久了,似乎这一点还是没有学会。”

阿苏勒不以为意,低头轻笑:“归尘理解的杀伐果决,可能和将军不一样,阿爸送我来东陆,只是来学习东陆的兵法,至于能不能做王,对我来说从来都不重要。”

“幡然醒悟永远也为时未晚,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人能抵挡住权利的诱惑,这天下等着你号令的人有很多,你的剑锋所划之处,便是疆土。”

“一个孩子在草原上流浪,捡到了一柄剑,可不代表他能像剑当年的主人那样南征北战。”

“世子不过是逃避罢了,你是青阳世子,你生来就要承担王的责任。”拓跋山月怒其不争。他儿时的家在北陆,那个小寨子消失在一片大火里,部落被屠,颠沛流离,他远渡大海最终在下唐国出仕。他的出身使其走的每一步都很艰难,或许是联想到自己,不甘雌伏,一字一句,意在点醒眼前的这位世子,抓住这个改变天下的机会。

“拓跋将军不必再劝我了,归尘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请将军回去回禀国主,哪怕国主把我送上这个刑台,结果也不会遂国主所愿。”阿苏勒很清楚,草原上的纷争那是草原上的事情,一旦有外族势力的插手,那么北陆就会再次面临风炎北伐之危。 

“这算是你对国主和下唐的回答吗?”拓跋山月再次确认。

“是。”少年挺直了腰杆。

“你哥哥们争王位,你又如何做主人?你只会选择做谁的奴隶而已!”拓跋山月激动地高声呵斥。

“不管我哪个哥哥当大君,他都是我们草原的王!”少年斩钉截铁地反驳,声音穿云裂石,抿住双唇,目光坚决,“至于我吕归尘,我谁的奴隶也不做。”

拓跋山月早已知道,少年从来都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不再劝说,挥手示意,刑场上的士兵围了上来。

“那世子就在监狱中等待断头之日。” 


“斩首?!”神侯府内,依依惊慌地猛然起身。

“没错,城中贴满了告示,十日后就会处决……”

追命话音还未落完,依依就要冲出去,铁手一把抓住她。

“铁手哥哥,放开我!”依依怕铁手哥哥再像上次那样将自己关入密室,拼了命地挣脱。

“你冷静一点!”铁手较劲地用上了几成力,捏得她手臂生疼。

“依依,你先不要那么冲动,好好分析一下。”诸葛大人来到依依铁手之间,松开了两人交缠的手臂,“国主想让世子接受出兵北陆的条件,被世子拒绝,所以才下了这道旨意,但没有立刻执行,而是十日为限,应该还是在给他考虑的时间。”

“阿苏勒不会答应的,他绝不会出兵去征讨自己的族人!”依依很了解,无论国主给出什么条件,无论多久的考虑时间,他都不会做这种事情。

“既然国主下了旨,恐怕早已做好了准备和计划,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世子是难以推辞。”

“那现在该怎么办?” 

“世子应该早就知道国主的意图,在这之前他有找过我,说如果情况失去控制,让铁手马上带你离开这里,回楚卫去。”

世叔的话让依依诧然,原来那天他就已经知道国主会这么做,但他还安慰自己,说要回青阳去送阿爸,想到这依依更加心慌意乱,泪珠止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不,我不走,阿苏勒还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丢下他!”

“百里国主最终目的是出兵北陆,那他就会使用一切可能的手段逼迫世子,你离开,才能真正的帮到世子。”

“什么?”依依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想救阿苏勒,但她也不能让阿苏勒因为自己陷入更险恶的境地,现在真的是进退两难,她到底该怎么做。

“你离开这,去想办法搬救兵,这样,世子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啊。”

“救兵?哪还有救兵,青阳远在天边,根本不可能来得及!” 

“你先不要灰心,世子不只是青阳的世子,他还有一个身份。”

“……天驱?”依依脑海中一闪,“对,还有天驱!”

铁手和世叔的目光对上,已然明白他的意思:“可是我们走了,世叔你们怎么办?”

他们这一走,短时间内恐怕没办法回来。

“这点你们不用担心,我自有对策。你们先离开,如果有任何消息,我会让追命想办法通知你们。”诸葛大人朝着两人说到。

再三思量后,兄妹两人屈膝跪下,合拢手作揖躬身,与诸葛大人拜别。

“这些年承蒙世叔养育教诲,我们兄妹无以为报。”

铁手取下腰间的统领令牌,依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铁手哥哥,不可以……”依依按住他的手,从小她就看着哥哥日以继夜的勤学苦练,就是为了能不负世叔嘱托,担起这统领职责,她不想哥哥就这样放弃。

“只要我还是神侯府的人,世叔你们就无法脱身。”铁手还是毅然地将令牌举起,“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神侯府的统领,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与神侯府无关,这样国主就不会怪罪世叔,神侯府也不会有事。”

除暴安良,一直是他的理想,但官职名号不过是空泛的头衔,如果他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又如何保护一方百姓。

诸葛大人接过令牌,将跪地的两人扶起,在他们进入府中的那日起,自己就已经将他们视若己出:“你们早就长大了,很多事情需要自己判断,自己去经历。但同时,也不要忘记,家人永远都在你们的身后,会永远和你们一起共担风雨。”

“多谢世叔!”铁手长拜。

“你们从暗道走,那里有提前备好的东西,应该能派上用场。”追命提醒。

不能再犹豫了,铁手拉上依依离开了正厅。 

追命走到诸葛大人身旁:“世叔,天驱人数不多,难以成军,根本无法和禁军抗衡啊。”

诸葛大人看着两个人已经离去的方向:“世子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依依的安危,如果我不这么说,依依是不会愿意离开的。”

“可依依一定会去想办法救青阳世子的。”

“等他们出了城,就交给铁手了。”

“那青阳世子?”

“我会进宫去向国主求情,不过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了。”

持刀侍卫前来禀报:“大人,拓跋将军带兵前来,已经快到府门了。”

街口赫然立着几匹铁掌铜蹬的健马,马上的将士穿着铁青色的衣甲,腰挎佩刀。队伍为首的男人一柄四尺长的貔貅刀悬挂在腰间,他快速下马,带着鬼蝠营的士兵进入了庭院,诸葛大人和追命走出相迎。

“诸葛大人。”拓跋山月简单拱手没有寒暄,“凌依依在何处?”

诸葛大人回以正礼:“依依做了什么,居然劳动拓跋将军亲自前来。” 

“她做了什么,诸葛大人不知道吗?那就直截了当一点,我奉国主之命而来,凌依依在殇阳关时,与辰月和天驱都有所关联,现在下旨将其收押审问。” 

“拓跋将军来的不巧,依依早已离开,不在神侯府。”

拓跋山月环视四周,一向为诸葛大人左膀右臂的两位统领,现在只有追命一人在身侧,铁手却不见踪影:“诸葛大人是想偏袒徇私,包庇罪人吗?”

“拓跋将军此言差矣,殇阳关一战,依依与诸国联手对战辰月,于我们下唐也是功臣,至于说她是天驱,更是无从实证。依依本就无罪,怎么能说是包庇呢。”诸葛大人语气自然,就如在诉说今日的天气如何般。

“诸葛大人是要违背国主的旨意?”拓跋山月冷笑一声。

面对这样的罪名,诸葛大人目光如炬,直视拓跋山月:“不管是辰月还是天驱,但凡有人作乱危祸百姓,神侯府必定全力缉捕捉拿,绝不姑息。但我府中绝无此等奸人,违背旨意更是无从说起。”

语气低昂沉稳,每一个字都有一股无形的声浪,不动声色间又如泰山压顶,拓跋山月被强大的声威震得后退半步。他早知道此人修为冠绝天下,习得的武功路数极为罕见,只是此人平时一向深藏若虚,拓跋山月也是第一次正面领教如此强大的内力。以目前的情况看,他要抓的人应该早就离开了,神侯府的人嘴里肯定是问不出任何线索的,多留无益,还是让国主来定夺吧。

“诸葛大人的忠心,我会禀明国主。”拓跋山月抱拳示意告退,带上鬼蝠营的队伍离开了神侯府。


阴暗潮湿的监狱中,从石窗透过一丝光亮,少年盘腿坐在牢房里,闭目静思,细密针法绣着繁纹的玄服十分高雅考究,与四周粗砺的石墙格格不入。

牢门外传来人的脚步声,锁住牢门的铁链被狱卒打开。

“羽郡主?”阿苏勒睁眼抬头,有些意外地看着到来的羽然。

“你还坐得住,难不成你真想上刑场?”羽然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紧张或者害怕,真没见过像他这么沉得住气的人,都要被处斩了,还这么镇定。

“郡主可知道依依的情况,她在何处?”阿苏勒急问,他现在只想知道这一件事。

“她没事,铁手带她离开南淮了,此时应该已经在前往楚卫的路上了。”终于在这个世子脸上看到点情绪反应,羽然还以为他真是块顽石,谁都挪不动呢。

“那就好……”阿苏勒闭眼深深叹了一口气,悬在心口的大石稳稳落地。 

羽然看了看门外,此时并无其他人,低声说道:“我让人支开了守卫,但拖不了太久,门外已经备了一匹快马。” 

阿苏勒讶异:“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你还真想留在这啊?”羽然时不时往外张望,“傻坐着干什么呀?赶紧走。”

阿苏勒轻轻摇头,依旧未起身:“我不能走,当初是青阳和下唐结盟在先,下唐付出那么多精铁武器和粮食,留在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归宿。”

“你是不是傻呀,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再说了,依依怎么办?你也不管她了吗?”羽然急得不行,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听到那个名字,阿苏勒眼中隐隐闪烁着思绪万千:“是我的错,让她吃了这么多苦。”

羽然从那淡淡的话里听出了浓浓的悲伤,却不理解,明明有机会可以逃走,为什么非要去赴死:“道歉就管用了吗?你要是死了,让她怎么面对?” 

阿苏勒无法回答,他给不出答案,只是觉得胸口又酸又胀,伴着一阵一阵的抽痛。如果自己死了,她一定会哭,他不想让她哭,但哭过了,便能够忘记,能够放下吧。自己心中最为牵挂,最为抱憾,也是最为亏欠的,便是她。此生已无法偿还,但至少在最后,她是平安的,自己就没有无后顾之忧了。他可以坚持自己的本心,无畏地面对死亡的宣判。

阿苏勒抬起头:“郡主如果真的想帮我,劳烦带几封信给我的朋友。” 

黑乎乎的牢房里,临时搬来木桌,点上油灯,信纸陈铺,少年拿起笔:

“大合萨如鉴,阿苏勒不能回去看您了,我不会忘记阿爸和您对我的教导,不管怎样,我都会抬着头,不给青阳丢脸。”

他将第一纸张放置一旁,重新题头:

“姬野,我要失约了,我要你来南淮找我,可我却等不到你了。息将军的事情,就交托给你了,不管在哪里,我希望你都能一直快乐下去,就像我们以前在南淮一样。”

吹干墨迹,又起一张新的纸,执笔写下:

“依依……”

仅仅两个字,他便停住了,太多的话想说,到了此刻,却不敢说了,斟酌良久,他接着写了下去。

“归尘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心,归尘也知道你的心,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把你平安地送回到家人身边。对不起,我答应过要保护好你的,如果真有来世,归尘定将报还。”

最后一个字落下,笔停在了空中,他的手开始微微地发抖,墨点从笔尖滴落,在纸上晕开,模糊了字眼。他放下笔,拿起这张信纸,指尖从开头的名字上拂过,静默了很久很久。

“刺啦”纸张从中间裂开,撕碎的飞屑浮在空中。


天气阴沉,紫梁宫正殿里烛盏澄明,掌香内监退了出去。

宫羽衣站在百里景洪面前:“国主决心已定吗?” 

百里景洪坐在主位上,放下手里的卷轴:“我本已答应放吕归尘回去,而且许他十万精兵,只要他能夺回本属于他的青阳大君,我是在帮他,可他却不领情,还说什么不愿做我的奴隶。”

“国主也不必太过生气了。”

“世子来东陆时间长了,该长大了,况且以他现在的处境,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呢。我想过几天,他是会想明白的。”

“国主数年运筹帷幄,引青阳骑兵入东陆,不能毁于一旦,只是按世子的性情,此计不一定可行。”

“孤家这么做,只是在教育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世子离开下唐太久,以至于他都忘了还是我下唐的夫婿,我倒要看一看,他到底是不是一块硬骨头。”

宫羽衣沉吟了片刻:“当初我让青阳世子与羽然订婚确有私心,臣妾不光只是帮助国主,更是帮助自己。这些年,国主虽然待我为国师,但我也从国主这里得益不少。”

百里景洪露出了一点点笑容:“好端端的说这些干嘛?”

宫羽衣停顿了一下,双臂置于胸前,跪地行了一个大礼:“臣妾是来向国主辞行的。”

百里景洪仅有的一点笑意瞬间消失:“你要去哪?”

“我刚刚收到了故乡青州的信函,青州遇到战争,情况危急,我必须赶回去。”

“真的要走吗?”

宫羽衣抬起头来:“青州路远,但我终会回去。”

百里景洪直视宫羽衣,无穷无尽的意味都隐藏在喃喃之中:“青州路远,你终会回去……准备何时出发?”

“明日。”

“国师与我十年恩情,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当年我曾答应过你,助你复国,看来是该兑现诺言的时候了。我即刻传令拓跋山月,让他派一只精干的队伍跟着你去青州,助你一臂之力。”

“国主对臣妾的恩,臣妾不会忘记。”

“起来吧。”

百里景洪对着跪下行大礼的宫羽衣伸出手,宫羽衣纤长的手指搭在男人的掌中,起身坐到空出的半边主位上。她已经伴于百里景洪身侧多年,但她还是依一如当年瑰丽美艳。

“其实下唐早已是我的家乡,国主处理国事殊为不易,不要太过疲累了才是。臣妾有样东西想留给国主。”宫羽衣拿出一块雕刻着图案的柏木,质地光滑,“这是柏奚之术,和施法者的生命相通,柏奚无事,我便无事。”

百里景洪握着那块柏木:“你要是走了,孤在这城里,那就真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宫羽衣绝美的脸上挂起一分笑容,苦涩里带着冷寂:“我曾问国主,我对国主来说算什么,其实臣妾早知道答案。你身为一国之主,心里仍有一片极寒的地方,臣妾也是如此。”


紫梁宫郡主寝殿里,殿内的宫人都被打发出去了,羽然着急地来回踱步等待。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一个高大的人影才在门前闪现,。

羽然认出了那人,赶紧打开门:“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我是陪世叔进宫的,他去见国主了。”追命在门口环视,要躲过多处护卫的视线,费了一点功夫。

“来了就好,快进来。”羽然等追命进了屋,又把屋门关上了,拿出两张信纸,“世子不肯走,他让我带出来两封信,你想办法送出去吧。”

追命把那叠好的信纸往袖口一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时屋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羽然。”

羽然吓了一跳,极小声地说:“好像是我姑姑来了,你快点躲起来。” 

“开门,羽然。”门外宫羽衣继续敲着房门。

“来了。”羽然一边应答着,一边把追命推进侧殿的屋子里,理了理衣服,才走到门前将门打开。

“为何那么晚才开门?”宫羽衣奇怪地看着她。

“我,我煮茶呢。”羽然走到茶桌边,摆弄起桌上的茶具。

“煮茶?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喝茶吗?”

“那,那是以前,我以前不喜欢喝,我现在喜,喜欢喝了不行吗?”羽然眼睛瞟来瞟去,端起茶杯,“姑姑找我有什么事啊?”

“你见过世子了?”宫羽衣坐到她面前。

“是又怎么样?” 

“当初不愿成婚的人是你,现在他要死了,舍不得啊?”

“我只是知道,青阳世子在古碑口、殇阳关拼死奋战,称得上是个英雄。”羽然并不避讳,神色坦荡。

宫羽衣慢慢说道:“羽然,你我离乡去国在这东陆相依为命,我当初让你和世子成婚,也是为你着想。他虽然身子弱了点,但品性温柔,是个十分不错的郎君,你嫁给他,将来就是草原上的女主,有他做你的夫婿,日后回归故国,就是最强的动力。可是谁曾想到,会发生后来的这些事情。”

“你们想要青阳的那些骑兵,一开始是利用他,没有了价值就要杀了他,你们怎么这么残忍啊?”羽然愕然反问,以前姑姑总逼自己读那些圣贤书,结果她却做出如此不仁不义之事。

“羽然,你怎么还是这么幼稚呢?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宫羽衣叹气,“其实我也知道,你和世子并无婚姻之实,世子,也许很快就会死……等这事平息了,你自己选人嫁了吧,但不能是追命。在这乱世中,你必须要嫁的,是能够握住权力的人,只有那样的人才能保护你,也只有那样的男人,才值得你托付终生。”

羽然漠然置之:“说得好像这些百里国主做到了一样,我还是那句话,我嫁的人,只能是我自己喜欢的人。” 

“你喜欢的人,他能为你做什么,他能带给你什么?什么天长地久,什么生生世世,少年的话也只是说说罢了,什么都不算,什么都不可信。”

“那姑姑你觉得什么可以相信?像你和国主那样,两个人互相利用吗?”

宫羽衣不满地皱起眉:“在你心中,我跟国主的关系就是这样的吗?”

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羽然噎了一下。

宫羽衣不再跟她纠结这个问题:“不过也没关系,我带着你在下唐客居这么多年,就是在等待着这一刻,一个复国的时刻,现在这个机会来了。”

羽然不解:“什么意思?”

“现在的青州需要新的天地,羽人们需要新的羽皇,船我已经备好了。”

隔间木门的碧纱窗上映下的影子动了一下,像是殿外的树冠晃动。

羽然一时愣住,反应过来后站起身一口回绝:“……不,我不跟你走,我的家不在青州!”

宫羽衣有了怒气:“羽然,你还记得自己的出身吗?你的故国还在风雨飘摇之中,你的族人还在战乱中煎熬,你我身上背着复国的责任!”

“什么故国,什么族人,我一天一眼都没有看过那个地方,难道非要让我像你一样一辈子苟且,跟着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就为了复国复国复国!”

“所以你一直记恨着我是吗?在国仇家恨面前,爱或不爱,与谁共度都是小事!”

羽然湿润的眼眶看着从婴孩时期就照顾着自己长大的人,她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一直以来我都是听你说,你告诉我,青州是一片茂密的丛林,你说,所有羽人的归宿,都是故乡的那片森林。可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跟现在有什么关系啊?你了解青州现在的情况吗?我们都已经离开这么久了,那个身份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就像翅膀,那是月亮女神赐给我们的礼物。”

“你跟我说,以后我也会凝出一双翅膀,可我至今也飞不起来,我可能根本就不是凝翅的羽人,我连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羽然的声音逐渐低落 ,宫羽衣不似羽然那般茫然,好多的事情都还在她的脑海里。

她记忆里的青州,羽族领袖羽皇还是羽氏,几乎所有的青州城主,都和当时的羽皇有姻亲之谊。她的家族宫氏是羽氏的旁支,因为这层关系,她住进了羽皇的宫殿,那是她见过最美的地方,遍是花草藤蔓,能够俯瞰到整座城,可那座宫殿却并不属于她。那一年,仅仅因为拿了羽氏公主的花环玩耍,她就被狠狠责罚,跪在大殿一整天,看着羽氏的公主和王子凝翅飞翔在宫殿的上空,她羡慕、嫉妒、不甘,她多么想成为那座宫殿的主人。

羽皇受到各个城邦的供养和尊重,但地位不像东陆皇帝那样绝对的权威,各个城邦都并非那么的忠实服从。城邦的力量此消彼长非常迅速,当时斯达克城邦的主人凭空杀出,成了弑君者。权力的交割由血洗而成,那座宫殿被毁掉了,在她还做着拥有它的梦时。

“我知道,姑姑这一生的梦想,除了复国还是复国,可你想过吗,那不过是困住你的执念。”羽然试着劝她。

“够了。”宫羽衣的眼神变了,打断了羽然,“以前我可以忍受你的年少心性,那因为你只是我的一个工具而已,现在我不需要忍受了。”

“姑姑……”羽然错愕。

“青州不是你的,跟你没有关系,从今以后,不要让我看到你踏上青州半步。”宫羽衣带着冷漠,她不再看羽然,就这样走了出去,一直往前走,就像飞鸟一样,向着远方而去。

隔屋的门推开了,追命走到羽然的身边。

“刚才姑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羽然低落地说。

“嗯,你真的不和宫国师一起回去吗?”追命刚才差一点就直接冲出来了,但他这次忍住了,可能是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也不得不去思考每一步该怎么走,该怎么做。

“我不想回去,我也不想和她吵架,姑姑肯定很生气,她现在一定很讨厌我。”

“你姑姑不会讨厌你的,如果不在乎对方,为什么会吵架呢。”

“以前我依靠姑姑,总是无忧无虑的,姑姑带我来到这里,我还以为这里是我们的安身之处,可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安身之处,我都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了。”

“我知道你经历的事情太多,心中充满苦涩,其实最重情义。你们是亲人,是锁在心里面,又钻进骨子里,是身体的一部分,脱离不了的。”

“你今天怎么这么会说话?”羽然看他。

“有些事情,旁观者清。”追命难得正经。

“这天下大事跟百里国主有关,和姑姑有关,但是和你我无关,如果我们生在一个小村子里,那我们就是村子里一对一起长大的野孩子,不知道一辈子有多幸福。”

“虽然我们不是,但我会一直拉着你的手。你高兴,我会陪你一起笑,你难过,我会陪你一起哭,你犯傻,我会陪你一起傻。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有我追命在。”

“你要是敢耍赖,我变成鬼都不会放过你的。”羽然开怀一笑,她愿意相信,不管多么幼稚的念头,这个人都会陪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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