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一种意象语言,而语言的基本功能就是用于交流。而梦是有意识化的无意识交流,用于对你我的交流。梦的形成或许源于回忆与认知,更多则是潜意识浮出意识层面进而形成了梦。或许有人说,梦衍生欲望,但你我都清楚,是欲望追逐着梦,梦只是位越境的公民,梦终究是矛盾的……
方汶又开始一天一次的出征。如果说深夜的人是敏感的,完整的,那清晨的人则是迟缓的,割裂的。正因为清晨的迟钝感,使得人往往无法准确地感知,自然而然肢体的反馈总是伴有延迟。方汶在乘坐公交做白日梦的时候,就平息掉猛然起床所带来的后劲,但从公交站无意识行走到公司的二十分钟路程所带来的刺激尚未得到处理。尽管只是二十分钟的行走路程,却也容易因为没有“热身”而导致肌肉酸痛等刺激过载。更何况,方汶还扛着一个比哑铃还重的公文包。
他来到工位后,原地半蹲,卸下那必不可少的公文包,依着这个姿态,将半臂远的办公椅拽过来,随后一屁股顺上去,释放掉下肢作用,完成一整套人椅嫁接。紧接着,方汶利索地翻出各种口袋所携带的日常物品,合在手心上,并习惯性地洒进办公桌左侧的第一个抽屉里。方汶闷声进行完短促又紧张的安置后,于是才开始回应各器官所传来的信号——小力捶打小腿和胳膊来缓冲延迟效应,调节着平稳的呼吸频率,逐渐适应室内气温与光亮……
对于方汶来说,这种繁忙又突兀的节奏一天有很多很多。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人是多线程意识体,不一会儿,方汶便把意识和感知重新同步好了。
清晨办公室的静谧是属于且唯独属于方汶的。此刻静谧所带来的不仅是时间上,也是空间上的相对自由,分割于街道的注视与喧闹。方汶每日提前上班,除了避开人流和享受公交之旅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追求不被观测,不被管束的独立感。毕竟人自一出生就是奴隶,奴役于各种各样的事物——爱情,金钱,快乐,悲痛,知识,艺术,反抗……不如说,这就是“人性”,人总要执着于什么或追求着什么,尝试填满意识的好奇黑洞,让刺激占满所有感知的内存,造就无意识的瘾。方汶享受独立于各个立场外的惬意,伫立于一日之晨,等待任何事件的发生。实际上,至今的方汶也还感知不出来,自己到底是奴役于静谧的自由,还是奴役于意识的好奇,也许这只取决于方汶今天出门迈的第一步是左脚还是右脚吧。
不管动机如何,方汶已经到达目的地,得到了一定的满足感。接下来的他,需要把这种收获来的满足进而转化为动力,促使他能更好地完成今日任务,这样才能有额外的时间和精力去继续观测周围的一切,以便自己站在更为有利的立场去参与并处理各类“冲突”。当然,还有一个毋庸置疑的点,自由是省下来的,早点干完活,早点休息。
方汶经过这两三分钟的发呆充电后,将起床所损耗的50%精神力彻底补充回来。现在的方汶犹如新生,获得延迟满足后的他达到了一天最巅峰的状态。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开始着手于手头上的一些预备工作。如往常一样,方汶把桌面整理得四四方方的,只留有中间空位,摆设和无用之物摆在前面,即电脑显示屏旁及其后面。而左手贴边则是摆放一些杂物和日用品,即水杯,零食,纸巾等,这样的习惯促进不顺手的惰性,从而提高工作时的专注度,无意识地缩短摸鱼等工作之外的时间。最后,就是将最重要的和临时物品推在右手墙边,例如便利贴,排班表,公司文件和别人委托暂放的物品等。办公楼公司都会有各自的私人办公位,哪怕并排连坐也会有隔板互相划分,但不代表私人工位就有绝对的隐私和个人空间可言,总会有些人以赠送等理由来试探邻居友好程度并积攒人情,等时机成熟便理直气壮地用人情租借私人领土。至少方汶是这样认为的,毕竟他右侧四分之一的位置就有来自邻居们的赠礼盆栽与插排——一些随时可以清理的东西。
等一切都摆放完后,方汶决定去倒杯水冲茶。实际上,方汶工作起来就会废寝忘食,根本不用喝水,但是预备好一杯水,如同在工位上安放一个AED一样,以备不时之需。他选择茶而不是咖啡,更多的不是口味上的选择,根本上是茶味比起咖啡味更容易让人接受。方汶觉得对于成年人来说,学会控制别人的情绪比自己的更重要。人与人的情绪是相互影响的,自我抑制和协调群体,显然是后者更容易创造出自己的理想环境,也更容易日后制造自己的道德至高点,道德可是既得利益者的最锋利的武器。像茶一样,方汶无时无刻都会沉淀,总是尝试用理智控制感性,充分利用物质和精神的资源,改善生活,规避危险。
当一记冲拳突然打向人脸上时,人总会不自觉地躲开,而有些人说谎也是后知后觉的,总能在思考前就脱口说出众人想听的话,或许两者存在相似之处,都源于对恐惧的妥协……
片刻后,方汶便泡上红茶包,默默地回到自己的位置,抿上第一口也是最后一口的淡茶,接着准备钉在座位上又工作一整天。然而,就在方汶刚把电脑上所有通讯软件,办公软件都点开,准备拿起右手边第一本文件夹开始工作时,一个低沉带有压迫力的声音打断了方汶。
“来挺早啊。”
方汶转身查看,发现是组长来了,迅速起身问好。简单的问候后,他还发现组长身旁还跟着一位春风满面的小伙子。随后,组长分配给方汶一个特殊任务:
“这是新来的实习生,平时我们组里就你最上进了,每天都最早到,工作也不拖沓,所以我觉得让你带一下他最合适不过了。”
“哪有,都是公司氛围好,交给我吧,我会看着他的了。”
“那我先上去了,他就安排坐在你后面,你可以带他先熟悉熟悉环境啥的。”
于是,组长轻轻拍了拍小伙子的肩,稍微勉励了几句便离开了。
“请问你怎么称呼?”方汶礼貌性的问道,尽管他已经看见小伙子胸前挂着的工牌,也只有初来乍到的实习生觉得工牌是戴着的,但方汶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我叫郑宇轩,当然你也可以叫我小郑。”
方汶从他回答的语速和积极性可以听出来,他是一个没有任何工作经验,初入社会的年轻人。方汶觉得仍对事物充满激情是好的,但过盛的活力只会让他在工作上吃不少苦头。不过,这家公司也不是说来就来的,如果不是过硬的实力,那就是多少有点关系才能进来的。而且这人又是组长亲自早班带上来的,估计有来头。
“好的,小郑。我现在带你把公司逛熟悉了先,然后再安排你的任务,好吗?”因此,方汶选择了比较客气的态度,顺应别人希望的称呼,选择更为轻松的事项作为入职任务。毕竟,要是一个实习生在公司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责任最终还是会怪罪到方汶头上的。
小郑点头示意没问题后,便踏着愉快的步伐跟着方汶开始探索公司各个分区。
“现在要去第一个地方是……”
还没等方汶介绍完,小郑便一下子抢答道:
“厕所!”
“不是。”
“难道厕所不应该是每个地方最先要了解的地方吗?”
“就是因为你会先了解,所以我不需要带你去。”
小郑对自己的回答错误感到有些失落,不过马上他脑海里又闪出来一个答案。
“我知道了!是逃生通道!”这次,他对自己的回答非常自信,恨不得跳起来说。
“不是,那是最不会了解的地方。”
“为什么?公司不会没有吧!”
“因为大家都愿意至死工作。”
“这是什么公司格言之类的吗?”
“差不多……”
小郑觉得这是个玩笑,在一旁忍俊不禁,只有方汶还在一本正经地解释着。因为方汶很清楚,这就是现实。更有甚者上班都是抱着说不定明天就死的心态工作下去的。
“那到底是哪?这段路我好像走过?”
“这将是你上下班必经之路,但你又绝对不能错过的地方。即使你迷路了不知道厕所和逃生通道在哪里,也不能忘记这个位置。”
“公司电梯?”
“是旁边进门的打卡机。”
小郑听后更是哈哈大笑,可是他看见方汶一言不发,开始带着自己继续走向下一个地方,以为方汶生气了,连忙道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在幽默地讲解。”
“或许是很好笑,但有时候置身其中就笑不出来了。可能这很讽刺,但比起你产出多少,那个东西才是你真正的业绩。所以时间观念和上班流程是最不能懈怠的。”
方汶感知到他的自来熟更多的不是友好,是一种傲慢,来自朝气的傲慢。因此故意制造反差从职位的尊卑外来感染他,建立对工作的认真态度。小郑貌似也意识到社会工作和学校学习的不同之处,逐渐觉得方汶话里有话,是个有原则的前辈。于是,他抱着尊敬与仰慕之心继续跟着方汶学习,甚至拿出手机做记录,还会咨询一些办公技巧和员工习惯等以此为鉴。实际上,这一切都只是领导们的期望罢了。反观小郑的改变,方汶觉得很是愧疚……
不知不觉,他们便把公司从里到外逛了个遍,先是上下班的打卡机,再是奔波最频繁的打印机,接着是需经常拜访的上司办公室和会议室,后来是在死亡边缘喘息的茶水间……
时间过的很快,一下子就到了正午的时间。这又是一段可以自由支配时间的阶段,与一般同事不同,方汶不会选择用这宝贵的稀有时间去出门找饭店,再匆忙地就餐。他觉得这种奔波只会影响味蕾对美食的处理,更是会影响消化。因此他会就近选择去食堂进食。这甚至还能解决脑容量里占比最大的问题——今天吃什么?有什么就吃什么,先吃饭后吃菜,将就中带点讲究。这就是方汶。
或许是对地方不熟,或许是单纯跟着方汶,小郑也来到了食堂,打了一份两荤一素坐到了方汶对面。
“方哥,为什么这食堂的饭菜好像跟外面的一样贵,而且质量好像也不如。”
“首先,你叫我方汶就行。其次,食堂算便宜的了,外面20元,这里15就可以了。”
“但是,我听说有什么食堂免费补贴来着?”
“那个只有早餐,下午茶,晚餐和宵夜才有。”
“就只有午餐要钱?为什么?”
“因为,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小郑以为这又是一个玩笑,但他没敢笑,反而是追问道实际上晚餐那些消费怎么样。
“没有,这是明文规定的餐补,领导们的原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所以只制定了午餐收费。”
话音刚落,反倒是方汶被小郑此时不知该正经该玩笑的不知所措逗乐了,小郑看着一上午板着脸的前辈一下子开怀大笑后,自己也被感染了,跟着他仰天大笑。最后,他们谁都不知道对方在笑什么,只是互相暗自较劲谁笑得更大声……
可能是笑得太用力,造成脑部严重缺氧,一下子全身麻木失去知觉,叫不出声来,只能感受到脑袋在灼烧,眼前逐渐花白,意识逐渐凝滞……突然像喷嚏一样畅快,方汶猛然“哈”的一下,吸了一大口气,头用力后仰撞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坐在工位上。
“没错,当时我说完免费午餐规定的由来后,他就是这个反应了,哈哈哈!”
方汶顺着声音,转过椅子往后看,发现是几个同事在说笑,说话那个便是郑宇轩。伴随着大脑重新启动,方汶终于知道为什么觉得他面熟了。事实上,郑宇轩不是实习生,他才是前辈。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主客对调的梦罢了。
说笑声渐渐消停,大家回到各自的工位又开始新的一轮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