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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睦】三日月(其二)
鱼缸 2024-03-31

三日月(其一)



夜深人静之时,我再次无法入睡。空气中飘散着某种寒冷的气味。孤独的灯塔屹立在海岬,被月光与白垩漆成某种纯白。背朝着伤痕累累的海崖与雾气。

 

一束火光被点燃。冰冷的火,如同月亮所滴下的泪水一般。而此时此刻,我们正在海边。潮水的颜色并非是漆黑或是淡蓝——那是大海赠予我们的礼物。

 

潮起潮落,年复一年。

 

 

2.炎热海湾与不眠的梦

临出发的时候,小睦突然扯了扯我的袖口。

素世,真的可以看到鲸鱼吗?她小声问着。琥珀色的瞳孔里有着些许忐忑的意味,十分惹人怜爱。我想起前几天和潜水公司的人打电话的时候,他们一再保证过可以看到鲸鱼——如果没能看到的话会退款给我们。我蹙着眉,有些心烦地把玩着手指。显然那并不是退不退款的问题。冲绳的二月到三月是适合出海观鲸的时节。在那霸,观鲸季节可以看到鲸鱼的几率起码有九成以上。但如果万一呢?我并不想用一个所谓的“九成以上”去搪塞小睦。但我还是握住了小睦的手——在炎热的天气里稍显冰凉。我们,一定可以看到鲸鱼的。我微笑着对她说道。

可是,如果真的没有看到呢?她抬起头,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

那样的话,或许我们的运气真的不好吧。我思忖了片刻,接着将视线从睦的身上移向了大海——并没有松开握着的那只手——苦笑道。

今天的海浪并不算高。阳光是直直地晒在身上的,因此皮肤有些发烫。好在我们提前做好了防晒措施。船上供应免费的茶水。但喝过以后依然有些困倦——或许是暖熏熏的阳光所致,又或者是晕船药的缘故。出海观鲸无疑问地是一场艰难的旅程。在起初的那一段时间里,海潮与天空中的白云还算是有趣。但在后来长时间的疲乏与无聊之中,这些景物在某种意义上能算是一种痛苦。沉默的海湾,耀眼的闪烁。泛着白光的浪花像是漂浮在某种盐粒之上。折磨感比饥饿更甚——谁也不知道鲸鱼会出现在何时——数分钟?数小时?还是永远不会?

没有人知道答案。

直到某只巨物的上浮。水花飞溅,雾气喷涌而出。阳光穿过水汽,像是繁星的碎屑洒落在人间。黑色的鱼尾拍打着水面——然后下沉。但不久后又再次浮出水面。激起的海水迎着风飘来。我有些怔住。紧接着,似乎能听到波浪推搡着船身的声音。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心脏的搏动。发动机的引擎声。意识好像缭上了一层稀薄的烟雾,又如同某种失真的影像。我听到了小睦呼唤着我的声音。薄暮与微弱的光线,海水与流血的太阳...

小睦...我睁开眼睛。金色的眸子与嘴角的轻微笑意。淡绿色发丝像春天的雨。从梦中初醒的我仍带着些许倦意。舷窗外,残阳逸散着凄美的光辉,将海水染上金色的火焰。

我这才忆起,此时乃是盛夏的七月。并非座头鲸出没的季节。

 

不幸错过的其实也不止有观鲸这一件事。

那霸市会在每年年末的十月底到十一月初,举行名为“首里城祭”的盛大典礼。我以前倒是在视频网站看到过游客拍下的祭典录像——操着三线的琉乐手与持二胡的唐乐手排列在典礼边缘,身着中国官服的使臣穿过奉神门依次走入现场。隐约能听到大概是汉语的、难以理解的话语声,而世子与王妃则率领着百官跪下接旨——那是用以模仿古代时候,琉球国王册封仪式的表演。

不过,尽管可惜——七月却是最适合下海游泳的时候。实际上,冲绳的一年四季都较为温暖。但适合观鲸的早春时节,海水则稍显寒冷。而五月六月,则又是多台风的梅雨季节。暑假的七到九月份,岸上较为炎热却恰恰适合下海。

“我们到了。”

当走出轻轨站的时候,整轮夕阳已经将要沉入夜幕之中。从机场坐车到租车公司稍稍花费了一些时间,好在提车的手续办起来倒是并不复杂。当我把两人的行李搬进后备箱之后,小睦已经乖巧地坐在了副驾驶座——像是等待着管家接送的富家小姐。“唉,我就这种命吗?”我不忍感叹道。却不小心看到了身旁,小睦有些好奇的眼神。

“怎么了吗?素世。”

“不...没什么。”

有些心虚地拧下汽车钥匙,车身因发动机的运作而轻微抖动着。我摇下车窗,看向冲绳的夜空——和东京一样漆黑无比,只点缀着少许星星。但,似乎又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某种带着咸味的海风在此穿行,穿过我的耳畔与睦的发梢......像是羽毛触碰到宁静的梦,掀起轻微的波澜。我记得高中时曾有无数次这样的晚风吹拂。可那时的我,并不知晓睦的真意。走廊里传来我与相熟同学的谈笑声。只剩下睦站在窗边的风里,独自倾听着那样的笑声。扭曲、失真的声音,隐没在教室的地砖与墙壁——像是被吸收了一般。滴血的夕阳、模糊的噪点,失去了边界的梦。小睦你,究竟是如何度过那痛苦的三年的呢?我再一次想要落泪。却因为夜晚公路上这辆行驶着的、沉默的车内,睦无声的陪伴而止住。

“今晚就吃铁板烧好吗,小睦。我请客。”

我勉强朝着睦的方向微笑了一下,在心中大致估算着开车到餐厅的距离。

 

和预料中的一样,餐厅里充满了某种炙热的氛围。

这里的厨师大概是有某种热爱炫技的癖好。灵巧的手摇晃着装着液体的瓶子——那是油脂还是酒精?不知道,但液体淋到了翻腾的食材上,燃起一团惊人的火焰。不过此时还没轮到制作我和小睦的菜品。最先端上桌的是前菜沙拉。酱料里大概是加入了什么热带的特色水果,有一种清甜的果香。接下来是铁板煎烤过的牛排——来自冲绳特色的石垣牛。搭配着被油脂炸到酥脆而飘香的蒜片一起吃下。和牛的味道的确是难以替代的。

在牛排之后烹制的,是新鲜的龙虾——浇上了芝士——连带着虾壳一起端盘上桌。它的味道的确十分鲜美,以至于让我忘记了之后的青菜和铁板炒饭是什么味道。不过,稍稍有些口渴。玻璃杯里装着的冰水刚好可以解决这一问题,可是...

“素世,要不要喝点酒呢?”她忽然转头看向我,问道。这完全是出乎我意料的举动。我轻轻蹙眉,又挤出一些微笑。“听说这家店的果汁味道也不错,小睦可以尝试一下。”

她没回答我。却自顾自地说起了另一个话题。“刚刚,素世哭了吧。”她小声问着。

我不想素世不开心。一起喝酒好吗?她说着。我察觉到一只有些冰凉的手覆在了我的手背上。我无奈地叹气,轻声唤来服务生。很快,对方端上了两杯兑入冰块与苏打水的酒。顺滑而香醇的口味,但同时酒精度也很高。这是一种冲绳本地的名物,由泰国米酿制而成的泡盛酒——也被当地人称为“岛酒”——与烧酒和清酒并称为日本三大酒类。是一种浓烈的蒸馏酒。

想到这里,我隐约有些后悔让睦陪我喝酒了。

果然,睦的脸颊已经涨得通红。我托住她的身体,感受着睦的轻吟与带着辛辣酒精气味的吐息。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亲近过了?同样有些喝醉的我一时间竟然想不到答案。

今晚还是走回酒店吧。我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我的神志姑且还算清醒——而且这里距离下榻的酒店也并不算远。

 

伴随着漫入室内的清晨阳光,我缓缓地坐起身子。

“素世...”睦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梦中苏醒。白皙的脸颊透着几分微红,或许是尚未代谢掉的酒精。轻薄的睡裙挂在睦身上,能清晰地看见睦的锁骨。

接着是一个吻。早安的吻——这是恋人之间必要的仪式感。手掌托着睦的脸,唇瓣轻轻贴在睦的额头上。带着些许如同窗外阳光般的暖意。

不过补充能量的方式也并不只有接吻。清爽的早餐同样重要。此时摆在面前的是冲绳当地特色的荞麦面。冒着热气的清汤面被少许葱花点缀,搭配着酱烧的肋排——猪肉同样是冲绳本地的名物——软烂脱骨,在口中咀嚼又充满了酱料的滋味。面条顺滑爽口,和其他地方吃到的荞麦面似乎不太一样。

“素世。这里的面条,实际上是用小麦做的。”

睦似乎猜到了我在想什么,便小声解释道。

“小睦你,说话真是不会看场合呢。”我笑了笑。

用完早餐后,我们将要前去游览当地著名的水族馆。在入馆参观前,需要先乘坐一段扶梯。这种时候,小睦就真的变得像孩子一样。金色的眸子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新鲜与好奇。那张淡漠的脸颊,嘴角似乎也露出了几许难以察觉的微笑——或许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吧?

但我所喜爱的,也正是这样的小睦。

从三楼入口走进馆内,很快就到达了名为“珊瑚之海”的展厅。这是一座巨大的水族箱。说不清的热带鱼在珊瑚丛中游弋。沙土中栖息着花园鳗,随着海水的流动,如同海草般来回摇摆。离开展厅,来到颇有名气的黑潮。鲣鱼和金枪鱼的鱼群在展柜中巡游,碟状的鬼蝠觚沉浮于黑潮的海水之间。“素世...”我听到睦的轻声呼唤。那是十分轻盈的声音,像是来自海水亦或是梦境中。睦趴在玻璃上,与大海仅有一层玻璃之隔。

她在看鲸鲨吗?

我走到睦的身旁。睦的手心是有些温暖的——不似舞台上的她那般冰冷。我们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海潮中大型鱼类的游动。黑潮的海水因其更深的颜色而得名。它的流速很快,许多的鱼类因而乘上了这班快车,踏上了洄游的漫漫长路。

大海总是这般包容和宁静。

 

小睦想吃哪种冰激凌?海盐还是香草呢?

我举着两支冰激凌,笑着询问睦。“素世。”她小声说着。“有没有,芒果味呢?”

最终的结果是,两人各吃了一支香草海盐的双球冰激凌——自然是没有买芒果口味的。结束了上午在水族馆的游览后,午餐决定在本地的海鲜市场解决。市场内的摊位目不暇接,各色新鲜的海产品被一一陈列,吸引着过路客的目光。

“小睦,有哪家比较感兴趣的嘛?”

看起来好像都差不多的样子。牵着睦的手在市场内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却迟迟做不了决定。我略微不快地蹙着眉。但还是回过头,在睦的面前露出笑颜。

“我不知道。素世来选吧。”

宛若呢喃般的细语。睦真是一点也没变过——她说她不知道呢。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再次拖着小睦在市场里闲逛起来。最终选择了一家看起来人很多的摊位,似乎是外国人开的店。我们点了龙虾和青蟹煮成的粥,似乎是用葱姜和腌菜进行调味的——大概是某种中式的烹调法吧。海鲜的肉十分鲜甜,更不必说粥底完全融入了虾蟹的滋味。摊位里的芝士烤大虾味道也很不错。我们还点了鲷鱼刺身、甜虾和扇贝。这也是睦第一次吃到生的生蚝——淋上了青柠汁——像喝水一样滑进了睦的嘴里。

“小睦,味道如何呢?”

“很奇怪。”

很奇怪你还吃得这么开心。

 

下午的行程来到了美国村。

这里曾经是租借给美国建设军事基地的位置,后来归还日本国以后,兴建起了美式的街道和楼宇。在美国村行走,各种欧美面孔可以说是处处可见。这里的街边也布满了形形色色的酒吧与美式餐吧。

“那是大海吗?”

睦忽然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淡蓝如玻璃般的水面。于是我便也向着大海的方向望去。实际上那是人工制造的海滩,却也同样美不胜收。在酒吧点上一份小食和鸡尾酒,坐在海边。大概没有比这更加惬意的事情...行走于海滨的游人、空中掠过的海鸟与飞机、从炎热午后到渐渐西沉的太阳。

睦坐在我的对面,小口吃着紫菜和午餐肉的饭团。此时的她终于买到了心心念念的芒果汁——兑了苏打水的那种——大概是鲜榨的果汁。我则是在附近的餐吧点了薯条和莫吉托。薯条是卷成螺旋状的,淋上一层芝士和肉酱。的确很有美式的感觉。鸡尾酒点缀着薄荷叶。喝起来基本就是带着酒精的薄荷味,在夏天算得上清凉。

在美国村,不能错过夜晚的灯火。夜幕降临后,街上纷纷亮起了灯带与霓虹。灿烂而热闹。尽管睦好像不太在意,但我还是拉着睦拍下了不少照片。不需要太多技巧或是修饰,就能拍出非常漂亮的照片。

我和小睦并没有选择在美国村吃晚饭。这里距离那霸并不算远,所以我们决定回去找一家居酒屋用餐。冲绳的居酒屋有的可不止是新鲜的海产,更吸引人的自然是许多只有在冲绳才能吃到的琉球特色菜品。相较于日本而言,冲绳当地的饮食吸取了许多来着中国菜的技法和元素。当地对于炒菜的偏爱就是其中之一。譬如面前的这道炒杂菜。鲜嫩的鸡蛋与清脆的苦瓜一起拌炒,还能吃到属于木鱼花的香味。

“素世,这是什么?”

睦夹起了一条海藻,转过头问我。

“这是海葡萄。可以吃的。”

在冲绳,它又被称为长寿藻。我蘸上酱料吃了一口。有类似爆珠一样的口感。并不是谁都能接受的口味,如果喜欢的话大概会是一道不错的下酒菜。

接下来是一份烤肉的拼盘和当地特色的天妇罗。烤肉有猪肉和牛肉两种,与烧肉店吃到的并无二致。但本地产的肉类品质确实要更好些。天妇罗就更有特色了,其中有一道居然是油炸的海草。此前从未品尝到过。

最后的主食是两份面条。睦的那份,浇头是一块冲绳红烧肉——有些类似中国菜的做法,但调味略有区别,也不会注重上色。我的则是猪脚面,猪脚上放了一些解腻用的红姜丝。猪肉已经完全炖得软烂了。面条则十分有韧度,汤底调味非常清淡。并不会有油腻的感觉。或许是鸡骨或猪骨熬煮的清汤吧。

用完餐后,我们便回到了酒店。

 

于是我再一次做了那个梦。那个有关于疼痛、春天与追忆的梦。

白色的走廊,尽头的门虚掩着。我听到震颤的钢琴声与丰川祥子的弹唱。动听的音乐声,却比冰霜更加严寒。那是一首用春天命名的歌曲,代表了我最美好的时光和最痛苦的回忆。我再次忆起那痛苦的三年。残破的记忆像玻璃般破碎...模糊的景象、被刮花的相集。我想起了那三年中无数个从她身旁路过却熟视无睹的转角。“待会放学以后要不要一起去KTV唱歌呢?”我提议道。身旁的几位熟人纷纷附和。但我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的睦。淡漠的神色,浅金色的瞳孔。她站在那里,默不作声。

小睦你...这三年的亏欠,我要怎样才能偿还...?我无数次想要落泪,可梦里的小睦说。

“素世,不要哭。”她俯下身子,擦去我眼角的泪水。

 

那辆从过去开往未来的观光列车,是我人生的逃避行。对我来说,只要和小睦一起。不管是到哪里去,去做些什么...怎样都好,没有关系。但我也不知道,这样生拉硬拽着睦的我,是否是在强迫着睦呢?这场始于恋爱三日之时的旅行,这场一去不回的旅行。

我找不到任何答案。我醒来,从床上轻轻站起。睦闭着眼。她仍在熟睡。这样就好,让我一个人去寻找那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答案。我简单披上了几件衣服便走出房门,开着租来的车来到不远处的海边。

那个屹立着白垩灯塔的海岬,并没有明灭着的灯火。海水在山崖下冲撞着,不知疲倦一般。寒冷的风穿行于此。月光、稀薄的雾气、火柴被点燃。蓝黑色的阴影在火光下起舞。伴随着脚踩上灯塔楼梯的规律的、清脆的声音。

我早就,没办法入睡了啊。

 

“素世。”

灯塔里响起睦的声音。我站起身,顺着楼梯朝下望去。她举着一根火柴,站在灯塔的底层。楼梯的金属碰撞声在灯塔中回响,睦的身影也越来越近。夜里很冷,你应该多加几件衣服。我替睦理了理衣襟,她却并没有搭话。

素世,又在责怪自己吗?睦问道。这次,沉默的那个人换成了我。

“我从来没觉得,是素世的错。”她在我身旁坐下,手中握着点燃的火柴。“和素世一起旅行,我很开心。”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那些事情,CRYCHIC也好,高中三年也好。都已经过去了。”

“素世?”

不要再哭了。就像梦里那般,睦替我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我却只是抱住了睦,用更大的声音哭泣。明明,唯独不想在你面前哭的啊...

“我已经...离不开小睦了。”

今后,也请一起走下去。去更远的地方旅行,永远在一起。一辈子。我对睦说。

“嗯。”

火柴的光芒并不比月光更加明亮,但足够看清睦的笑颜。我听到灯塔外,海潮涌动的声音。我想,或许这世界上真的有什么东西,是亘古不变的吧?

就像那汹涌的浪潮,拍打着海崖的浪潮。周而复始,年复一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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