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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之子】第一章 进化者(3)
通天塔第一层，新港市，京港大运河
叶凌霄跟着少女，打着伞，走在迷蒙的细雨中。
伞是少女借给他的。伞骨是铝合金，伞面是某种不明材料制成的薄膜，刷着青绿色的的油脂，造型颇为古典。若不是刚才的事件，他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20世纪初的江南古镇中。
这里的建筑确实有江南古镇的风格。一切都是青灰色的。灰色的路面，青色的苔藓，低矮的建筑则是用某种颜色更深的石材建成。湿漉漉的石板路面反射着昏黄的灯光，板材的切面凹凸不平，里面有奇异的晶粒和绳状纹理。叶凌霄只在陨石或火山岩里见过这种特征。他环顾四周，想从行人身上找到更多有关这个异世界的线索。但巷子狭窄，路上空无一人。这让他感到一种难言的压抑。
当走到一个石拱桥顶端的时候，他抬头望去，视线越过古朴的屋檐，望向远处的天光。那里有许多教堂的尖顶，数量惊人，在朦胧的雨幕中若隐若现，散发着神秘而圣洁的气息。
当然，这里也有俗世的痕迹。叶凌霄身旁的墙壁上，几条霓虹灯管有气无力地闪烁着，旁边还歪歪扭扭地刷了一些广告，“进化速成”、“考级培训”、“天启班”什么的。它们在灯光下泛出暗褐色的光泽。叶凌霄注意到，那霓虹灯连着的电线没有包覆胶皮。它们凌乱地搅在一起，延伸到挂在屋檐下的陶瓷管子里去，在房屋间来回折转盘绕，一直拉到运河边的一系列石柱上。石柱每隔十米就有一根，矗立在运河两侧，其上牵拉着输电线、水管和两道粗钢缆。河堤旁竖着一个金属牌子，上面写着“京港大运河”。
借着微弱的天光，叶凌霄发现那两条钢缆在轻微晃动。
“……开往新北京方向的缆船即将进站。”一个广播语音突然响起，“前方途经：新上海二区，渤海青训所，新北京四区，新北京一区……”
在钢缆的牵引下，一列乌篷船缓缓从迷蒙的雨雾里驶出。它们首尾相连，长达近百米，宽度恰好是河宽的一半，仿佛行驶在双向铁轨上的一列火车，缓缓停靠在站台旁。深夜时分，码头和船上没有几个乘客。六个疲惫的少年浑身冒着蒸汽走下来，他们都穿着写有一个陌生单词的制服。另六个等在码头上的、穿同样制服的少年则登上了船。叶凌霄看到，被换下来的少年们无力地瘫倒在码头上，仰望天空，指着一艘正在乌云间徘徊的飞艇，眼中露出憧憬之情。
“potenco...”叶凌霄望着少年们制服上的单词，思索着它的含义。潜能？权力？当权者？从词根上看好像是这个意思，但从少年们劳苦的样子里，他看不到半点当权者的影子。
“嗨！在想什么呢？”少女拍了拍他的肩，把他吓了一跳，“再不上去，缆船就要开走啦。”
叶凌霄赶紧跟着少女，一路小跑着登上“缆船”。疑似船工的少年们站在船头，每艘船都有一个。他们拉起遮雨蓬，各自将双手放在一对金属把手上，只听嗡地一声响，船顶的发动机就启动了。但船却没有移动。棘轮在钢缆上打滑，发出无力的吱吱声。
一个辉光管亮起红光，显出一个空电池的符号。看来是供电不足。
这时，叶凌霄看到一个金发少年的状态不太对劲。他弓着背，肌肉绷紧，胸口剧烈起伏，像得了哮喘般低头喘息着，诡异的银蓝色汗液从他的脸和背脊上不断涌出，仿佛渗漏着水银。
“等等！”少女站起来，向那金发少年走去，“你去休息一下吧，这船我来带。”
那金发少年似乎没听懂少女的话，但当她走近时，他认出了少女的身份，疲惫的眼睛马上瞪圆了。他使劲摇摇头，叽里咕噜地吐出了一大串听不懂的词汇。
“呃！对不起，我的世界语*学得不好......”少女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脸，看到一旁的叶凌霄，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向他问道：“对了！看你的年龄，你应该已经毕业了吧？能不能帮我翻译一下？”
“原来是世界语......”叶凌霄恍然大悟，金发少年所说的词汇顿时连贯了起来，有了可理解的意义。他曾在大学社团里学过世界语，考过级。虽然水平不咋样，但现在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他说，能给‘伽马刀’服务是他的荣幸。”叶凌霄翻译道，“可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让您屈尊做‘动力源’。”
少女笑道：“担心我把船烧坏吗？放心，我能控制好力度的。”
叶凌霄把原话翻译回去。那少年见没法阻止，只好对少女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去后面的甲板上休息了。
“唉......理事会真是无聊......”少女一边不满地嘟囔着，一边走上船头，抓住那对金属握把，“非要强制推广什么世界语，还要加入毕业考试......穹顶在上......我再也不想背单词了哇......”
只听电机发出“嗡”地一声轻响，棘轮飞速转动，船沿着河面上的钢缆逆流行驶起来。
叶凌霄望着女孩的背影，心里对她产生了些许好感。
但是，这种好感很快就被另一种难言的扭曲感所取代。他想到了刚才金发少年身上水银般的汗液，还有船工的制服上的那个世界语单词。那个词是扭曲感的主要来源。
“potenco...动力源。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他用复杂的目光打量着船头的少女，“这些所谓的‘进化者’也会变成工具人......不，他们究竟还算是人吗......”
那少女对他的目光毫无觉察。她自顾自站在船头，背着长剑，两手抓着金属握把，眼睛扫视着四周，脚下却来回踏着甲板上的积水，踢嗒踢嗒地，好像一匹活泼的小鹿。
忽然，她停下踢踏，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
“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她露出一副开朗的笑容，说，“我叫苏明，十六岁，是东八区的甲级进化者。能力倾向电磁发射，主频段伽马射线，是东八区唯一达到伽马频段的进化者哦！”
“哦……你好！”叶凌霄回过神来，“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果然……”苏明抿嘴道，“你不是这里的居民吧？”
叶凌霄心中一凛：“什么意思？”
“如果你是的话，听到我的名字，反应就不会这么平淡了。”
“你的意思是，这里的所有居民都知道你？”
“嗯哼。”
靠，遇到大佬了啊……叶凌霄苦笑。这就像黑户碰见了查户口的居委会大妈，自以为应答如流，却不知不觉露了破绽……他只好点点头，坦率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
“啊？”
“是真的。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只是睡了个午觉，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那儿了。我爬起来，没走几步，一只怪物就突然跳出来袭击我。”叶凌霄说，“大概是之前被袭击时候摔到，啊不，撞到了脑袋吧。我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不仅忘了那怪物是从哪里来的，连自己的家在哪都不记得了。”
他说的都是大实话，但他只是有选择性地说。面对这些能力不明的进化者，他不敢掉以轻心。如果眼前的女孩有测谎或心灵窥破一类的超能力，自己就完蛋了。
没想到，苏明竟然完全相信了他的说辞。
“我知道这种感觉！”她眼神暗淡了一下，“失忆什么的……”
叶凌霄注意到她眼神的变化。莫非她也有过冬眠失忆症？还是说，她也经历过这种睡午觉“穿越”到异世界的事情？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苏明回过神来，说，“你不会连这个都忘了吧？”
叶凌霄连忙低头看了看自己制服上别着的身份牌。在刚才的电磁风暴中，金属身份牌也和手枪一样被感应电流烧坏了，凸印的文字被烧得扭曲难辨。为了避免被识破，他只好报出自己的真名。
“我叫叶凌霄。”他说，“谢谢你救了我。”
*世界语：由波兰籍犹太人眼科医生拉扎鲁·路德维克·柴门霍夫（Ludwig Lazarus Zamenhof）博士在印欧语系的基础上发明的一种人造语言，于1887年创立。他期待这门语言能够为不同语言人群的交流提供便利，能够帮助人们跨越语言、肤色、种族的隔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