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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之子】第六章 进化帽(2)
通天塔第一层，新东京市第二区，钱汤街
这是叶凌霄第一次出远门。虽然实际距离只有二十公里，但三人足足花了半天时间才抵达目的地。
从宿舍出来后，三人坐上电梯，花了十几分钟才从两千米高的崖壁街降落到第一层的地面，然后骑上自行车前往渤海码头。在那里，三人换乘摆渡船，横渡两公里宽的“日本海”，在西岸码头更换穹顶教会的证件，最后才能进入新东京市。
此时，叶凌霄已经走得筋疲力尽。在晨昏雨的催促下，他还是拖着疲惫的身躯，跟着苏明、晴川来到了案件发生地——“热海”温泉旅馆。
他们还没进门，雨就停了。叶凌霄抬头，只见太阳柱的遮光板旋转到了夜晚的位置，在新东京市投下了黑夜的阴影。
黑暗只持续了几秒钟。只听一阵“噼啪”的电火花响声，街上无数霓虹灯次第打开。粉色的、金色的、青色的辉光在玻璃灯管里点亮，勾勒出各种鲜艳的图案：刀剑、翅膀、帆船和天使。电线纵横交错地悬挂在街道上，将天空割裂成许多小块。许多尖塔矗立在远方的天际线上，在太平海的中央。最高的一座塔几乎没入云层，上面有一个熟悉的“尖塔和眼睛”的徽章。
“穹顶理事会？”他皱起眉头。
“那里是夏威夷塔，穹顶教会的礼拜堂。每个辖区都会有一个这样的礼拜堂，里面驻有‘代行者’。”苏明解释道，“你看，那些穿黑斗篷的家伙，就是‘代行者’了。”
顺着苏明的所指，叶凌霄看到前面走来几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他们一边走，一边与几个年纪相近的泳装女郎调笑。他们都披着带兜帽的黑斗篷，斗篷背后用银蓝色的细线绣着“尖塔与眼睛”的纹章。
在与他们擦肩而过时，叶凌霄闻到了一阵清香。这香气似曾相识，令人想起月夜下盛开的玫瑰。他猛地回头，看到一顶黑兜帽下闪过单片眼镜的反光。眼镜的后面，一只紫色的瞳仁在与自己对视。
“走吧。别和他们搭上关系。”晴川撇撇嘴，径直走进旅馆前厅。
旅馆内部是一个下沉式结构。门口是前台，后面是一个负十层楼深度的圆形中庭，仿佛一座竖井。走廊仿佛枪管的螺旋形膛线般绕着“井”壁盘曲下沉，客房都分布在走廊一侧，另一侧对着中庭，可以俯瞰“井”的底部。那里有一滩水，一股弥漫的蒸汽，以及一具焦黑的尸体。
三人来到那具尸体旁边。治安官已经来过，围观的人群早就散去，只有一个穿着日式浴衣的旅馆老板苦着脸蹲在旁边，警惕地与那尸体保持着距离。看到三人走近，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你们就是接了委托的吧？”他激动地说，“拜托了，请快点解决这个烂摊子。不然，我还怎么营业啊！”
叶凌霄点点头，仔细端详那具焦黑的尸体。它的四肢都消失殆尽，头骨也几乎烧成了齑粉。但和他此前见过的自燃死者不同，它躯干的燃烧似乎没那么剧烈，还残留了一些人体组织。这些组织里有些银蓝色的细丝，它们和地板烧结在了一起，仿佛蛛网般难以清除。
“嘀嘀”，他口袋里的盖格计数器响了起来，但并不急促，说明这里的残留辐射在可接受范围内。
“他是什么人？死因是什么？”叶凌霄问。
旅馆老板没有搭理叶凌霄，直到苏明重复了一遍问题，他才回答：“别再问我了！临时雇工太多，流动性也大，我不可能记住每个人的名字。我只知道他是个丁级进化者，是锅炉房的烧火工。”
“烧火工？”叶凌霄惊讶道，“通天塔里应该没有化石燃料吧？”
晴川白了叶凌霄一眼，指着尸体说：“他就是燃料。”
叶凌霄心中一紧。他环顾四周，看到周围的十几个简陋的铁门、水管和里面冒出的汩汩蒸汽，马上就明白了：被雇来当“烧火工”的丁级进化者都是燃料。他们每天躺进最底层的锅炉里，发动能力，产生高压蒸汽，将热水送到螺旋形走廊的一百多间客房里去。这就是所谓的“温泉”。
至于这些“燃料”的身份，恐怕已经不得而知了。他们大多是被父母送来通天塔“进化”，毕业后孤身一人在这里打工，彼此互不认识。劳动合同也是不会有的。就算有，通天塔里也缺乏保证合同履行的执法机关。在这里，强者为王，一个甲级进化者可以对抗一支现代化军队，根本没有垄断性的暴力机关保证政策的施行。
他不禁有些感慨，仿佛自己回到了20世纪初叶的血汗工厂里。生产力的进化却带来人的异化，历史在这里又绕了个轮回。
“他死前有什么异常表现么？”他问，“比如过劳，精神恍惚？”
“这就不知道了。人太多，我不可能每个都注意到......”老板不耐烦地说，“哦！对了，邻间的烧火工说过，事发前几分钟听到了小推车的声音，还有沉重金属砸到地上的声音，然后就是惨叫......”
“果然！”苏明指着地板上一个碗形凹坑，对晴川说，“形状，大小，都和你见过的‘那个’差不多吧？”
晴川点了点头，眉头紧皱：“但帽子不在这里。”
“可能被人拿走了？”叶凌霄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唔，也不对。进化帽的重量很大，能在金属地板上砸出凹坑，普通人和丁级进化者是拿不动的。而且，谁会在命案现场拿走一件明显可疑的东西呢......”
“请问，事发前有什么人进来过吗？”苏明继续追问，“或者......看到怪物之类的？”
“怪物？怎么可能！那正是我们营业最旺的时候，走廊里有几十个客人呢。那个小崽子提出主动加班，这当然是好事，谁知道没干多久，他就突然从锅炉房里冲出来，脸上冒着火，在所有人的眼前凭空爆炸了......”老板手舞足蹈地描述道，“唉，真是倒霉，我的生意完全毁了......”
叶凌霄有些疑惑。他注意到尸体旁边还有几道焦黑的痕印。它们从螺旋形走廊的底部蜿蜒着延展到尸体旁，很像是蛇的爬行。但如果那是“异种”留下的痕迹，它又是怎么躲过那么多客人的眼睛的？
“真的？之前一点异常都没有？”苏明显然也有同样的疑惑。
“当然！”老板斩钉截铁地说，“哦，非要说的话，就是安娜戴尔来了——那个著名的作家，被称作‘穹顶公主’的名人，竟然来照顾我的生意了！她穿了兜帽长袍，不想引起大家的注意，但还是被我认出来了——谁会忽略那么漂亮的金发和单片眼镜呢！呵呵......”
叶凌霄瞥了一眼苏明，低声说：“我可能见过这个人。”
“安娜戴尔？”
“嗯，就在刚才，我们在旅馆前的街上擦肩而过。”
“你怎么不早说！我一直想找她要个签名的！”苏明跺着脚嚷道，但看到晴川鄙夷的眼神，声音就小了下去，“呃，当然，也不能排除她和这次的事件有关......”
“......喂，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开始工作？”旅馆老板打断了苏明的话，“我是雇你们来清理尸体的，不是来请你们做治安官探案的！”
“什么？不是你让我们调查的吗？”苏明惊讶道。
晴川对此毫不意外：“我就说嘛！这个老板连死者的名字都不在乎，又怎么会雇人调查他的死因呢？”
“那到底是谁发的委托？”苏明困惑起来，“委托调查的都是‘进化帽’相关的死亡事件。除了这里，还有三个地方呢！”
“去看看吧。”叶凌霄说，“我有一种感觉：有人想用这种方式透露‘异种’与穹顶的秘密。”
新东京市第三区，地下角斗场
第二起死亡事件的死者是个非法的拳手，或者称为“角斗士”。
“通天塔”明令禁止进化者在第一层私自斗殴，如果有矛盾，可以向当地治安所申请到第二层“角斗之野”去解决。但总有人耐不住性子，或是单纯地想找刺激。因此，这种非法角斗屡禁不止。
这里便是一个典型的地下角斗场。空气里充满了烟雾、霓虹灯和滚雷般轰鸣的音乐。狭小的擂台旁挤满了狂热的人群。台下，打扮妖娆的男女“次人”分发着赌券和筹码；台上则是一个铁笼，里面轮番上演着相扑、拳击和进化者格斗。
叶凌霄等人挤过人群，在角落里看到了一片烧得焦黑的人形印迹。死者遗体已经烧化了，头骨被烧得塌陷，残骸上踩满了脚印，头部位置有个凹坑，应该也是进化帽砸出来的。
“帽子又被拿走了。”晴川说。
苏明强忍着不适，扯着嗓子问周围的人群：“喂！刚才这里出了人命了，有人看到什么吗？”
她问了几遍，没有人回答。洪水般的声浪中，人们都疯狂地挥舞着赌券，为正在铁笼里格斗的两个少年起哄。其中一人浑身焦黑，不知那是黑炭还是凝固的血；另一人正挥动着双刀，刀锋间缠绕着蓝白色的电弧，毫不犹豫地向对手的咽喉砍去。
“这才是真实的通天塔。”晴川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死亡是家常便饭。所谓秩序，只不过是把这种酣畅淋漓的死亡变得缓慢、痛苦而虚伪罢了。”
“哎呀，你怎么又开始了。”苏明轻轻捏了她一下，“不过，在这种地方，确实没人会留意一个角落里的死者。每天死的人太多了。”
叶凌霄沉思片刻，突然转向苏明：“能问个问题吗？可能涉及到你的隐私，你可以不回答。”
“欸？什么问题？”
“你们......进化者，究竟是怎样发出能量的？”叶凌霄终于吐出了在心中徘徊许久的疑问，“那种能量的本质，你们思考过吗？”
“这个......确实是个隐私。”苏明说，“每个进化者都有自己的‘诀窍’，如果你问别人的话，大概是得不到回答的。”
“还可能被打一顿。”晴川插嘴道。
“但我不一样！我不会保留，而且巴不得进化升级的朋友多一点呢！”苏明颇为自豪地说，“其实很简单：诀窍在于‘想象’和‘情感’。你要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出来，俯瞰自己，想象接下来要做的动作、造成的效果；而情感，就像一个......蓄水池。守护某种东西的愿望越强烈，你发出的能量就越强大。”
晴川挤了挤眼睛，插嘴道：“我试过几百次了，一点用都没有。”
“大概......是每个人都不同吧！”苏明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青训所的说法是，要学会‘世界语’，这样才能更好地向穹顶之神祈求，将神力引入身体，并更精确地发挥出那种力量......”
叶凌霄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叶老师，你是怀疑引发自燃的能量，就是死者自己的进化者能力吗？”苏明察觉到了他的思考。
“嗯，很有可能。我的困惑在于，这种能量究竟是什么？”
“哦！我听米沙讲过，好像是一种叫‘异能素’的东西！”苏明自信满满地说，“大概是某种元素，像铁、金、水、火、土一样，能产生异能的元素，就叫‘异能素’！”
叶凌霄只好无奈地笑了一下。
“我有一个猜想，说错了你别笑我哈。”他对苏明说，“所谓的‘异种’，可能就是教会所崇拜的‘穹顶之神’。”
苏明瞪大了眼睛：“这......也太离奇了吧！”
“我倒觉得这个想法不错。”晴川鼓掌道，“都是祸害人的东西！”
此时，叶凌霄已经基本确定：“异种”和进化者的能量出自同源，是某种形式的核能。而这种能量是来自于“穹顶之神”——外星生命的某种不为人知的科技。
但疑点还有很多：那种能量是核聚变还是核裂变？它为什么能和脆弱的人体共存？为什么那种外星人要把那种能量随机地赐予人类、又随机地把人烧死？这些问题，他现在还没法回答......
“喂，冬眠的，你还愣什么呢？”晴川打断了叶凌霄的思考，“这里已经没线索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再待下去，我们就必须得‘活动活动’了！”
正如她所说，几个彪形大汉向他们走来，胳膊上都长着银蓝色的锯齿和利刃。他们是角斗场的保安。因为三人一直不买筹码，颇为扎眼，已经引来了许多不友善的目光。
“嗯。我们还是去下一处吧。”叶凌霄赶紧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