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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因为你值得·You Deserve It

林奈回到客厅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好几大盘颜色鲜艳、种类繁多的高级寿司。

女孩刚以最快的速度洗完澡，换了一件淡黄色T恤，脸红扑扑的。偷懒的她大多数时候没有吹头习惯，都只是用毛巾擦了然后等自然干。当下，她头发湿漉漉的，长而密的黑发丝丝缕缕垂下，有一些自耳后贴着脸散落，轻飘飘搭在少女颈间纤细的锁骨处。

“啊——抱歉抱歉，大家等了很久吗？”林奈双手合十，很不好意思。

“没有，你来得刚刚好哦。”琉生对着林奈一笑，恬淡宁静，令人安心。

还有一个年轻男子坐在他身边，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目光温柔中神情略带忧郁。当他看到林奈望向自己这边，也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祈织桑，你也来啦～”看到这位哥哥也加入，林奈颇为开心。她先前还有点担心，自己嘻嘻哈哈、咋咋唬唬的开朗性格会打扰到对方。现在看来，应该是没这个问题了。

“嗯。”祈织轻轻点头，动作柔和。

“可以吃了吗？”弥跑过来，抓住林奈的袖子，大眼睛眨巴眨巴问。

“嘻，当然可以。”林奈拍了拍弥的肩膀，后者开开心心拉着林奈的手到餐桌边坐下。

“姐姐跟我坐～”弥坐在凳子上，笑嘻嘻左摇右摆。

“え～？弥はずるい！（哎～？弥好狡猾！）”椿说着就要往林奈身边另一张椅子上坐，结果就在他离凳子一步之遥的时候，侑介直接截胡坐了下去，后者脸上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睛漫无目的地在桌子上来回飘，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冲过来抢座位的椿。

“啊，椿哥，抱歉，没看到你过来。”侑介回头，看到椿意外中带着不爽的脸，忍着笑，补刀道。

“你！”椿叫出声，却被右京打断。

“好啦，好啦，来吃晚饭。”

林奈则双手落在桌面上，手掌托着下巴，乐呵呵看着大家嬉笑打闹。

随着众人落座，说了“いただきます（我开动了），”大餐正式开动。

林奈用筷子夹起一块黄澄澄的厚切三文鱼寿司，用摆了鱼肉那一面沾了一点点酱油，然后送入口中，绵密醇厚的鱼香和鲜嫩口感顿时在口中爆开，女孩一脸满足地握起双手小拳头。

“美味しい～（好好吃～）”小星星一样的光芒在林奈眼中闪烁，“在洗完热水澡后又能吃到寿司，这是何等幸福的事情！”

右京笑，“在国外也能吃到寿司吗？”

林奈嘴里又被更多的寿司塞满，嘟着嘴含含糊糊道：“喔，有好吃的……嗯，也有很本地化的改良版。总之……正宗的有，但是要去专门的餐厅，而且位子……不好定。”

“林酱是真的很喜欢寿司呢。”琉生夹起一块三文鱼籽的放到自己的盘子里，笑着说。

“喔——抱歉，这其实是我自从来日本后第一次吃正宗的大餐，又跟这么多好朋友……嗯……喜欢的人在一起。感觉……有点激动。”林奈咽下口中的食物，觉得自己“热情干饭”的样子有点糗，原本因为洗澡而泛着点点粉红的面庞更红了，薄薄的透白皮肤下，染上像半熟草莓一样的颜色。

“你能喜欢，那就最好了。”右京微笑。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似乎一语双关了。那一刻，他的脸是真的红了，“啊……那个，我不是……”

“哈哈哈，没事的，我明白右京桑的意思。”林奈轻笑摆手，带着些少女的羞赧， “我呐……从小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人在家，开心也好，难过也罢，爸爸很多时候都只能通过电话和我联系。所以，现在有这么多人陪伴……我很感动。”说到这儿，林奈莫铭觉得鼻子有点酸，没料到，自己居然这么多愁善感。

“林酱是很重要的存在哦。”琉生柔声说。

“大家都对你的到来很开心。”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梓也开口道。

“虽然今天没能跟大家一起玩，很遗憾，”大哥雅臣说，“但是我之后会补上的，呐～？”

“嘻，嗯！”林奈点头，期待的眼神像个小孩子。

“怎么～搞得这么煽情——ˇ０ˇ～”椿开启声优职业天赋，用调皮的卡通人物声线调侃了一句。

“だって…お姉ちゃんはとっても優しい人だから。（因为……姐姐酱是个很温柔的人啊。）”弥认真替姐姐解释，小嘴咬紧了。

“弥ちゃん——”林奈有点不好意思地嗔道。

“我……同意弥的说法……”坐在林奈边上的侑介低着头小声说，耳廓红红的。

林奈先是红着脸咬了咬嘴唇，然后一个纯真的笑在漂亮的脸上散开：

「みんなは、優しすぎて」大家，都是很温柔的人呢。

*

吃完晚饭，已经是八点多。林奈和右京一起收拾了桌子，接着后者表示有工作要做，就和大家道别，第一个回了房间。

祈织和在林奈打了招呼后离开，走之前他还提到，林奈做的饮料很不错，希望下次她能教他做。林奈自然是满口答应，侑介则是在角落里暗看祈织不爽。

雅臣也带着弥去了孩子自己的房间，准备洗个澡后早睡。

长子雅臣和末子弥一同离开，二人一高一矮，一大一小，比起兄弟，却更像父子。

弥仍旧巴拉巴拉、高高兴兴地说个不停，雅臣则耐心听着，时不时发出几声轻笑，伸手摸摸弟弟的小脑袋。

林奈就那么静静看着，思绪飘飞，口中喃喃，“有雅臣哥哥这样的家人，真好……”

愣神间，她又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捂嘴解释，“啊，抱歉，我这样叫雅臣桑有点越界了。”含蓄的日本文化有时候还是会让天性热情奔放的林奈有些不适应。

“完全不会～”椿挤过来，痞笑着说，“呐，也叫我一声哥哥吧？”

椿不愧是气氛破坏者，家庭温馨的气氛顿时被打破，虽然他这样一插科打诨也确实化解了林奈的尴尬。

林奈一摊手，“可是总感觉椿桑不是那种‘哥哥’的类型，这样叫有点违和。”

“蛤——？那，我是什么类型的？帅气男朋友？不，还是有趣的男朋友吧？”椿得寸进尺，一句更比一句骚。

“ツバキ！（椿！）”梓顺手把椿像提小鸡一样提到一边，然后照例向林奈投过来一个充满歉意的表情，那眼神仿佛是在说：请原谅我这个智障的双胞胎哥哥。

林奈笑，她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天第几次发自内心地觉得好笑了，好久没有玩得这么开心了。

“林酱待会儿打算做什么呢？”琉生坐在林奈身边，问。

“喔，还是看一下我的代码吧，我有一个pseudocode没写完，还有两篇文献要过一下。”林奈想了想回答。

“嗯，那……你是想要回房间还是在这里看？如果你待在客厅沙发这里，可以的话……我能陪着你吗？”琉生笑问，整个人都充满了一种温情的天然感。

“喂——喂——这算什么嘛？”侑介赶紧挥着手走过来，坐到二人对面。

“嗯……？学习……吧。算是。”琉生说，“我也有书要看噢。”

“今天周六啊，你俩看书？”侑介咧嘴。

“周六……不能看书吗？”琉生歪头，似乎没反应过来。

“哎，不是这个意思。”侑介都被琉生奇特的脑回路整不会了，声音里多了几分急促。

林奈笑，觉得侑介说话总是那么有喜感。

“有什么……好笑的吗？”侑介问林奈。

“啊……没，就是，侑介君说话总是很好玩。”林奈试着解释。

“好玩…什么的……我吗？”侑介手搭上后颈，第n此看向地板，不知道想到哪儿了。

“笨蛋在自作多情——”椿毫不留情，一句话狠狠向侑介扎去。

“我哪有！”少年欲盖弥彰，面色泛红。

“我……回房间了。”这时，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林奈转头，是昴。

“噢，晚安。”林奈顺口说。

“呃……哦。”昴点头，脸上的表情有点僵。

“哦——？哦！这算什么回应嘛。”椿撇嘴，把火力从侑介身上转向昴。

“だから！（我说了嘛！）”昴的“抗压能力”明显比侑介还差，一下子提高了嗓音。可下一秒又立马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红着脸声音弱下去，“……俺…帰って。（……我…回去了。）”

“はい、はい、椿も帰りましょ。私たちは一緒に。（好了，好了，椿也回去吧。我俩一起。）”梓站起身，拉上椿，就好像在拉一个贪玩的小朋友。

“え——？？でもまだ遊び足りないって…（哎——？但是我还没有玩够啊……）”椿任由梓拽着自己上楼，但是嘴上还是犟着不肯走。

“去你自己的房间你爱怎么玩怎么玩。”梓冷声道，“不要在这里打扰弟弟妹妹学习。”

就这样，在一片哀嚎声中，椿被梓拽走了。

“学习…什么的……”侑介有点头疼，他不想在这大好的周六晚上学习，但是梓都把话说出去了，他更是不想在林奈面前落下一个坏学生的形象……于是，侑介陷入纠结。

“侑介君？”林奈唤道。

“昂——？”侑介看向林奈。

“今天累了一天了，要不就先休息吧？我待会儿要看的书其实也不是学校的东西，是我自己参加的一个编程比赛。”女孩主动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

“呃…那……我就，先……”侑介说着，站起身，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那你俩呢？”

“我随便看一会儿书就去睡了吧，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林奈说。

琉生耸肩，意思和林奈差不多。

“哦、噢——那，晚安。”侑介迟疑了半秒，最后还是选择回自己房间去，无论如何都不想在周六晚上看书。

“嗯～晚安。”林奈和琉生几乎是同时回答，随即，两人又同时笑了。

好像，和林酱特别又默契呢。琉生这样想。

*

众人都走后，林奈和琉生各自回房拿了书和电脑来，守着一盏灯光暖黄的落地灯一起静静学习。

桌上，摆着两杯琉生刚刚泡的花茶，腾腾的热气在白色的茶杯上方盘旋萦绕，带来阵阵玫瑰花香。

“呐——琉生？”看了好一会儿手里的文献，林奈突然开口问身边人，眼睛仍看着轻搭在腿上的白纸，没有抬头。

“嗯？”琉生柔柔应了，修长白皙的手指翻过一页略微泛黄的纸张。

“你有没有害怕过……自己会失去宝贵的东西？”林奈的声音轻轻的，仿佛只是突然兴起，随口一问。

“什么样……宝贵的东西呢？”琉生问，说话间放下了手里的书，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我总是会在度过开心的时光之后又陷入彷徨，觉得这样充实快乐的经历会像风中云雾，转眼，就飘散了。”

“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呢？”琉生又问。

林奈沉默了一阵，然后悠悠道：“朋友也好，家人也罢，很多美好的经历都只是片刻的事情。之后，大家就各奔东西。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和要做的事，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所以当相知、相聚、相爱之后，前方迎来的结局，也必然是分离。”

“永恒……是不存在的。”琉生的声音平和，如夜晚的风，拂过林奈的耳畔，“但是我们与爱的人的每一次相处都无比珍贵且有价值，因为在相处的过程中，我们互相学习和关爱，无形中，已经将彼此化作了自己的一部分。”

林奈怔住，晶莹的绿色双眸里闪过惊讶和惊喜，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解答，细细想来却很有道理。

人的自我认知和个性，不就是通过对周围一切的不断了解、分析、对照和吸纳形成的吗？“我”，是精神和物理载体的结合。有“硬件”躯体的部分，也有软件“精神”的部分。而软件的存在，就是建立在现有硬件基础上的同时不停地被周围的人和事所塑造、更新、迭代。

“无论当下是否在身边，我们爱的人都从未消失。我们的个性、喜好、观念，都是被互相影响和继承的。”琉生说，“所以尽管与所爱之人的分离会很痛苦，也可能在所难免，但是也不必过度悲伤，因为大家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永远在一起了。”

林奈有点愣愣地轻轻点头，内心却起了波澜。

化作……彼此精神和自我认知上的一部分吗？

“林酱，是在害怕今天的快乐只是短暂的，并且未来会失去它，是吗？”琉生一语中的，似乎能看穿女孩的心思。

放下手里的纸张，林奈低头轻叹，声音里多是落寞，“小时候我特别期待生日，因为无论爸爸有多忙都会到家陪我，然后我们请来很多小朋友，与我一起庆祝。后来……爸爸越来越忙，也觉得我大了，不需要那样的生日趴体了，渐渐的，我的生日也就简化成了一个电话的问候和一大堆别人送的礼物。

“我会跟朋友出去玩，但是总是在每年中特别的时候，希望爸爸能在，像以前一样，和我一起，迎来新的一岁。

“其实，我甚至都不介意那天是不是我的生日，我只是希望，能有人在那里，和我一起，哪怕不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就像你我现在这样，静静地看书、打代码，就很好。

“过去我也有过一些朋友，虽然不多，可是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快乐的。可是他们几乎都比我大，他们后来上高中，毕业了上大学，然后联系渐渐也就断了。而我，总是被抛在后面的那一个……

“当下的欢乐总是转瞬即逝的，反正到最后，我都会变成孤身一人。”说到这儿，林奈吸了吸鼻子，没有哭，只是有些哽咽。然而数秒后她又兀自笑了出来，搓了一把自己的脸，“抱歉，我是不是太矫情了？让你听了一堆和你没什么关系的事情。”

“完全不会，我很乐意倾听你的心声。”柔和的灯光下，琉生的笑是那样得温暖，浅金色的头发泛着点点微光，好像被撒了金粉。“而且我说过，你是重要的存在，不是随口说的。所以，请不要说和我没有关系这种话。”

琉生最后一句话说得极其认真，林奈怔怔望着面前的可人儿，眼神像小鹿一样染上忧虑和不安：“琉生……我虽然是美和阿姨名义上的继女，但是说到底，终归也只是一个外人吧。”

害怕太过靠近他人，害怕太过依赖他人，因为爱得越深，伤得越痛。与其如此，不如从一开始就保持距离，不要相互牵连纠缠。不了解、不深交，在失去时，就不会悲伤。

然而，下一秒，一个柔软的身躯却揽住了少女的身体，那样温暖、纯粹。

琉生的声音，在林奈耳边响起：

「怖がらないで」不要害怕。

「愛は恐れるものではない」爱不应该是被害怕的东西。

「自分を信じて」相信自己。

「君はそれに値する」因为你值得。